喂，小孩儿(柳九)

国际视频网络太卡，画面叶明霁根本就看不清，眼前只有一片白，好在声音还听得见，他点点头，“嗯。”
国坤又将摄像头调到自己脸上，龇牙露出自己的大白牙，“咱们丹坨县很少下雪，想着你是北方人，一定很喜欢。”
“还行，”叶明霁拉开阳台门，说，“怎么又去了R国。”
“有个新投资想来看看，不一定能成，”国坤说，“他们这边挺看不起咱们国人，门道也不一定能摸到，先观察两天，不行我就回去。”
叶明霁不知道他说的新投资是什么，国坤生意做的又多又乱，什么都弄，没个固定的方向，叶明霁也不感兴趣，他靠在躺椅里，单手拿过一旁圆桌上的香烟塞嘴里，含糊道，“注意安全。”
国坤静静看着他，他含着香烟，一只手点燃了烟，放下打火机用手指夹住烟头吸了一口，随意抬眸瞥向镜头，“今天我让棋牌室停业一晚，明早再开业。”
“嗯，反正我这些都交给你，怎么安排你说了算，”国坤说，“明霁，你抽烟的样子真性感。”
叶明霁吐着烟圈，说，“你说这话的样子真欠揍。”
“哈哈哈，”国坤乐了，“你要没什么事的话过来R国，这边雪景很美，我给你买机票。”
“得了，我连护照都没有。”
“这好办，办理护照的我认识，让他给你加个塞，”国坤说，“几天就能拿到。”
叶明霁晃悠着腿，仰头看着天上的残月，他说，“不哥，我在丹坨县待了十几年习惯了，看不看雪无所谓，也受不了北方的干燥寒冷，不去了。”
“又喊我不哥，”国坤叹气，“你啊...行了，你不想来就不来吧，脾气拧起来真是固执。”
叶明霁微微笑着没说话，又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他就挂断了视频，抽完最后两口烟，叶明霁双手抱胸闭上了眼睛。
三月中旬的夜晚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热，风吹在脸上很舒适，其实丹坨县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刚来的时候他不习惯，冬天湿冷没有暖气，也不怎么下雪，冬天反而爱下雨，湿湿答答，这么多年住下来，他也喜欢上了这里。
只是这份喜欢，怕是得进入倒计时。
郁柏坐在餐厅认真写着作业，叶明霁反手轻轻关上阳台门，郁柏听见了声音抬起头。
“你写，”叶明霁说，“我去洗澡。”
郁柏又低头继续写，叶明霁进浴室洗了澡，在衣柜里找了一套睡衣拿出来。
“我的睡衣，”叶明霁晃了晃睡衣，“你写完了去洗澡，我家没有第二张床，你晚上在沙发上凑合一晚，没问题吧？”
郁柏没吭声，叶明霁在冰箱里拿出两个小冰块用毛巾裹好，放在他后脖颈上，“你爸要是让你回去你就回去，不能的话就在我这儿过夜，卫生间池子上有个未拆封的牙刷给你用。”
“哦，”郁柏说，“谢谢…哥。”
叶明霁的动作微微一滞，很快又继续，他轻轻转动冰块，“自己扶着，敷一会儿，我进屋休息了，你慢慢写。”
他进了卧室关上门，靠在门后对着黑暗的房间呼吸变得轻微重了一些。
黑暗是很好的保护色，也是能让人安静下来的精神慰藉。
郁柏是被一阵香味儿弄醒的，他睁开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地板他眨了眨眼睛，双手撑着地板坐了起来。
“真能睡啊，”一道带着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掉地上了也没醒。”
郁柏回头，叶明霁坐在餐桌上胳膊搭在桌面对着他笑，“买了早餐，赶紧洗了来吃。”
郁柏洗漱完坐到叶明霁对面，早餐挺丰富的，包子煎饺煎饼稀饭豆浆。
“多吃点，”叶明霁说，“我吃不完。”
郁柏拿着包子就啃，一个肉包两口吃完，叶明霁笑道，“吃饭得第一是不是有奖金发？”
郁柏愣了愣，放慢了速度，一放慢他好像不会吃饭了似的，脑子都短路了，嚼着嘴里已经快要咽下去的包子盯着眼前的稀饭。
叶明霁将勺子放到他碗里，说，“逗你的，吃吧，怎么舒服怎么来。”
郁柏舒服的吃饭就是大快朵颐，跟有人抢他饭碗似的，喝稀饭没用勺子，直接对着碗沿吸溜。
吃饭动静倒是不小。
“几点上课？”叶明霁问。
“七点半。”
叶明霁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郁柏很能吃，叶明霁买了四人份早点，他吃了一份，剩下的郁柏一人干光了，叶明霁合理怀疑他要是再多买一些郁柏也能吃完。
半大小子吃垮老子。
叶明霁突然想到了这句话，乐出了声。
吃完了饭郁柏收拾着桌子上的残余，叶明霁挥开了他的手，“时间紧迫就不让你收拾了，上课去吧。”
郁柏没听，还是收拾着，动作很快，将所有东西放到袋子里，背上书包，“我带下去，走了。”
“嗯嗯，”叶明霁点头，还是个挺勤快的小孩儿，“放学你家要是没人，来我这儿写作业。”
郁柏换上鞋，没有给予叶明霁回答，带上门走了。
一中有初中和高中，高中部近一些，从小区对面的南门进去就是高中部，初中部在东边，要横跨高中部。
郁柏一路小跑，刚坐到位置上班主任就过来了，招呼大家去操场跑步。
下个月就是中考的体育考试，每天早上需要跑半个小时，郁柏平时都是跑完了上完第一节课时去食堂吃早饭，今天吃的太饱，跑了三分钟胃里就顶的慌，感觉早上吃的那些玩意儿就要吐出来。
“跑起来跑起来，”班主任戴老师站在操场边缘拍着手，“大清早的就没精神吗！都跑起来！”
操场人挺多的，初三十几个班级全都在跑，乌压压看着全是人，郁柏怕自己跑快了吐出来，努力将自己隐匿在人群里不被班主任注意到。
“喂！”左边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郁柏偏过头，是个长得胖乎乎的男生，郁柏记得他和自己是同班同学，不过记不起叫什么名字。
“那个，白色运动裤扎着个马尾辫的女生看见了吗，”小胖手指指着前方，“我发小，4班的。”
郁柏看过去，好几个白色裤子，他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她对你挺有兴趣的，”小胖说，“你两加个好友呗。”
“没有。”郁柏说。
“没有什么？”小胖边看着他边跑。
“没有手机。”
“谁信呐，”小胖笑，“没有手机总有QQ微信吧？”
“没有。”郁柏说。
“唉，”小胖胳膊碰了碰他，“她人挺好的，你接触试试，别这么抗拒，刚转学过来你得融入进…喂！”
郁柏不等他说完，加快速度从外围跑走了。

第7章 叔叔
初三下学期已经没有课了，每天除了复习就是做卷子，一中是重点初中，强压程度要比郁柏上个学校的要强一些。
不过是重复写卷子，对郁柏的压力不算大。
他的同桌似乎已经放弃了考试，所有的试卷他写的飞快，几分钟就能写完，写完之后就干自己的事儿，要么趴桌上睡觉要么就是看小说，郁柏瞥过一眼，试卷正确率非常低。
郁柏进班级太晚，来的时候班里早就没了空位，只有最后一排这么个空位，不过他挺喜欢的，不受干扰。
唯一的干扰就是同桌睡觉后发出的鼾声。
郁柏将书本摞起来放在两人课桌中间，挡住同桌的气息传播。
前桌两个男同学对于同桌的鼾声总是忍不住偷乐，趁着老师不注意，前桌时不时回头拿着笔在他脸上画上几笔，随后通知周围的同学挨个看笑话，几个人缩在课桌偷笑。
同桌醒后又会按着前桌猛揍，边揍大家边乐。
郁柏不太明白这些乐趣在哪，放学后他第一时间收拾书包从后门离开教室。
“郁柏郁柏！”后门跟着他也出来个人。
郁柏回头，又是那个小胖。
“一起去吃炸串！”小胖非常自来熟地揽住他的肩膀，“我请客。”
“不用。”郁柏肩膀往下用力，松掉了小胖的胳膊。
小胖似乎感觉不到他的抗拒，胳膊又搭了上去，“老爷爷炸串你知道不，丹坨县一绝，就在学校旁边。”
“不吃，”郁柏说，“胳膊拿走。”
“你怎么这么矫情，”小胖拿下胳膊，“就在校门口，耽误不了多久，半小时。”
“我走南门。”郁柏快速下楼梯，南门是高中进入口，郁柏不知道小胖说的那家炸串在哪，他猜测应该不是南门。
走到校门口，一个扎着马尾穿着校服外套牛仔裤的女生张开双手揽住了他。
“郁柏？”女生对他笑着歪了歪头。
郁柏回头，看见小胖喘着气跑了过来，“我刚想说炸串店就在南门，你走的…也太快了。”
“我叫符梦，”女生说，“杨正青的发小，我两一起长大的。”
郁柏这才知道原来小胖叫杨正青，他哦了一声，绕过符梦往前走。
“郁柏！”杨正青抓住他的胳膊往右边一指，“炸串店就在那，赏个脸。”
符梦笑，“我听胖羊说你新转过来的，对这里不熟悉吧，老爷爷炸串特好吃，真的，我们就当交个朋友嘛。”
“走走走，”杨正青拽着郁柏，“别搞那么大压力，我看你在班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放学了就放松点。”
杨正青长得胖又壮，跑步不怎么行但是劲儿大，拽的郁柏居然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们口中的老爷爷炸串店就在校门口右边一百多米的距离，他们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店面不大，品类繁多。
符梦第一时间挤进去选了个位置，杨正青拿着托盘在冰箱里选食材，郁柏站在一旁看着。
“肉吃吧，”杨正青跟不要钱似的往托盘里放各种肉，“一样来一点，每个都好吃。”
“藕和金针菇给我多来几串！”符梦喊着，“多来点素，你瞅你胖的。”
“知道了，”杨正青转头看着郁柏，“你有没有喜欢吃的？”
郁柏摇头，“没有。”
“那我就随便点了，反正都好吃，”杨正青拿满了一个托盘，放到前面去排队，又回来拉着郁柏坐在小桌上。
符梦用纸巾擦拭着桌子，问道，“你是丹坨人吗？”
“不是。”
“那你是哪的？”符梦看着他。
郁柏没说话，他把书包放腿上，凳子比较矮，他坐着有点曲腿不太舒服。
“算了，”符梦挥了挥手，“反正你转过来以后也就在这里了，我是每天都能看见你跑步，觉得你长得好帅就想认识一下你。”
杨正青拿了三瓶可乐过来，闻言在郁柏脸上看了看，“哪里就好帅了，不就一般帅。”
“你懂个屁！”符梦笑着在杨正青胳膊上打了一下，“这还不帅吗，气质又好，而且我们还小啊，还没张开，等再过一两年郁柏绝对是个超级大帅哥。”
杨正青喝了口可乐，说，“都十六了还没张开，我觉得我挺开的。”
“你六岁就这么胖了，”符梦也喝着可乐，“是挺开的。”
符梦还招呼着郁柏，“你也喝。”
可乐是玻璃瓶装的，大概两块钱一瓶，郁柏将可乐推到桌子中间，说，“不喜欢。”
“那我喝。”杨正青刚好拿过去。
符梦白了一眼杨正青，又看着郁柏，“那你喜欢喝什么，这里还有别的，别和胖羊客气，他请客。”
“都不喝。”郁柏说。
“好有自制力，”符梦说，“厉害。”
排队的人多，炸串炸好就等了二十多分钟，店家把盘子放到桌子中间，说，“一共57.”
“还有三瓶可乐。”杨正青拉开书包掏出手机。
“63.”店家说。
杨正青扫码付了钱，“好了。”
郁柏皱眉，这么一堆东西要六十多，闻着是挺香的，但是太贵了。
“吃！”杨正青指着炸串，说，“我点的多，加油把它吃完。”
“还用加油啊，”符梦说，“我看你一个人就能把它吃完。”
“那不能，”杨正青啃着肠，“不能吃太饱，回去还得吃晚饭，不然我妈要扣我零花钱。”
两人吃着很香，郁柏一动没动，符梦拿了一串藕将签子方向对着他，“你尝尝这个，我觉得他家的炸藕一绝。”
“我不饿，”郁柏说，“要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还有卷子要写。”
他拎着书包要起身，符梦摁住他的腿，“你一点都不吃吗，好歹吃几串尝尝。”
“郁柏，”杨正青满嘴油看着他，“我特意点这么多，你不吃我两也吃不完。”
郁柏没起身，这两人并不坏，两人眼神都充满着期待，想让他吃，他可以接受别人对他的坏，但是拒绝不了好。
太好让他不适，也让他不知道怎么应对。
“你是不是也担心吃饱了回去吃不下饭？”符梦将炸藕递给他，“那你少吃点。”
郁柏盯着炸串，最后妥协了接了过来。
符梦笑了，“对嘛！吃了炸串我们就是朋友啦！”
他咬一口藕，很香很脆，挺好吃的。
“郁柏？”
身侧突然有人喊他名字，郁柏抬头，穿着一件卡其色风衣的叶明霁手里拿着托盘正冲他笑。
“正愁没位置，正好你们这还有空，”叶明霁说，“孩子们，不介意我拼个桌儿？”
“不介意不介意，”符梦说，“叔你坐。”
叶明霁将自己的炸串放在桌上，坐在凳子上，“哎呦，你们年轻人胃口真好。”
和面前堆成小山一样的炸串，叶明霁点的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长身体。”杨正青说。
“是，”叶明霁认同，“你们都是郁柏同学？”
“他是，”符梦指指杨正青，“我和他是发小，我是拜托他引荐我见郁柏，长得帅。”
“哦。”叶明霁笑着瞥了眼沉默吃着炸串的郁柏，运来是桃花运。
“叔，”符梦说，“你和郁柏什么关系啊？”
叶明霁咬了口蘑菇，说，“你都喊我叔了，你说什么关系。”
“啊，”符梦恍然大悟，“你是郁柏的叔叔。”
“咳！”沉默不语的郁柏突然咳嗽了一声。
叶明霁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笑着点头，“是，你们说的没错。”
郁柏对他扫了个眼神过来，叶明霁嘴角笑容放大，乐的肩膀都在抖。
“郁叔叔，你也长得好帅。”符梦说。
“姓叶。”叶明霁说。
“叶叔叔。”符梦改口，“我叫符梦，他是杨正青，因为从小就胖所以被喊胖羊。”
“嗯，你们好，”叶明霁点头，“叔今天请你们吃炸串。”
“我们付过钱了。”杨正青说。
“那下次，下次叔请你们。”
叶明霁笑着看着他们，符梦是个性格很好的女生，大大咧咧的，不拘谨，什么都能聊，而郁柏，从他坐下来就没听见他说过话，相当冷漠。
不过他这种冷漠也许在年纪不大的女生眼里就是一种高冷和神秘。
“对了，”符梦掏出手机，“郁柏，我们加个好友吧，胖羊上回说你没有，他骗我的吧。”
一直没说话的郁柏终于说话了，“真没有。”
“啊，”符梦一脸不相信，“你都不玩QQ微信什么的吗？”
“嗯。”郁柏说。
符梦很是失望，叶明霁说，“我能作证，他真没有。”
“好吧，既然叶叔叔都这么说了，那我信。”符梦收好手机。
吃完炸串天已经黑了，几个人起身，郁柏在书包里找着什么，将手伸到了杨正青面前，“给。”
杨正青下意识接过，“啥啊。”
四张五块钱票子在杨正青手里，杨正青不解，“这什么意思。”
“我吃的炸串，”郁柏说，“谢谢。”
杨正青这才明白过来，反手要把钱塞回去，“我靠，说了我请，你怎么还给钱。”
郁柏动作比他快，已经拎着书包闪出去了，杨正青懵了，“这人怎么这样啊。”
叶明霁看着他的背影，眉头轻皱，转身跟小胖子笑了笑，“他不喜欢欠人情，钱你收下。”
符梦一脸怅然，“叶叔叔，那他这意思是不想和我们做朋友吗？”
叶明霁也回答不上来，但还是说道，“应该不会，他对这里还不熟悉。”
叶明霁是真的回答不上来，郁柏这小孩虽然才十六岁，但心思似乎敏感又多虑。
他小跑着跟上已经进了小区的郁柏。
“郁柏，”叶明霁和他并排走着，说，“他们俩还蛮可爱的。”
“哦。”郁柏低声回应。
叶明霁笑笑，没再说什么，两人一起上了楼，最近一段时间郁杰都在家待着，郁柏敲了几下门，郁杰给开了门。
郁杰只露出了半个脑袋，不过叶明霁还是闻到了很重的酒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