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孩儿(柳九)

“为什么不吃饭。”叶明霁说。
“那要问你们，一大早扣留我不让我走，也不给我吃饭。”
叶明霁盯着他的背影，说，“家里还有人吗？”
郁杰倏地停下脚步，似乎是想到什么，他又加快了上楼的脚步，叶明霁也加快了步伐，走到五楼休息平台时，看见了少年还是上午同样的姿势，歪着头靠在栏杆上睡着了。
“小柏，”郁杰拍拍少年的脑袋，“你怎么睡这不去上课。”
“今天周六。”叶明霁说。
郁杰回过头看了看他，又拍了拍少年，“起来。”
少年悠悠转醒，看见郁杰后他站了起来走到门边等着，在看见郁杰身后的叶明霁时他明显是愣了愣。
郁杰打开家门，对着叶明霁说，“要进来看吗？”
叶明霁摇了摇头，知道他真的是住这儿就行了，他看着两人进了屋，少年看起来萎靡的很，他低头关上了门。
父子？其实仔细看，少年的五官和郁杰还是有些相似的。
不仅他这么想，加完油回来将车钥匙给他的焦德华也这么认为。
“是父子吧，”焦德华说，“不过这个爸爸当的也太不负责了，对儿子不管不顾，也辛亏是个儿子，要是姑娘，大晚上的这么放外面多危险。”
叶明霁换了件外套，说，“现在忙不忙。”
“不忙，”焦德华说，“明哥什么事。”
“不忙我们去一趟不哥家，”叶明霁拿上桌上车钥匙，“我懒得开车。”
“啊？”焦德华有些抗拒，“去不哥家吗。”
“嗯。”叶明霁换上鞋，打开门回头看他，“他又不在家，你怕什么。”
焦德华跟着出门，挠着头皮，“不是，就是吧，他的压迫感太强了，人不在也能让人感觉到不自在。”
“出息。”叶明霁下楼。
焦德华坐进副驾驶，扣上安全带，搓了搓手，笑，“真不是我出息，试问哪个不怕不哥的，也就明哥你不怕。”
“好好开车。”叶明霁放下椅背躺了下去，“到了喊我。”
国坤的家在县城郊区，靠近市区的方向，不堵车也得四五十分钟，叶明霁闭着眼睛没有真的睡着，焦德华的音乐放的太过劲爆，好几次他都想起来对着他脑袋来两下。
憋了一路，在听见焦德华说到了的时候，叶明霁坐了起来。
“醒啦。”焦德华说。
叶明霁侧目，忍了又忍实在是看不惯他的笑脸，在他头上拍了两下，“你是不是聋！音乐声开这么大。”
焦德华缩着脑袋，“我以为能给你助眠，我看你睡挺好啊。”
“你怎么不上车顶蹦去！”叶明霁打开车门下车，怕自己能被他气到揍人。
国坤家是个独栋别墅，因为处于郊区，地方大，院子也挺大的，种着各色花草树木，叶明霁不喜欢夏天来这里，蚊虫很多。
如今开春，院子里比上个月看要嫩绿了许多。
叶明霁按密码打开家门，一楼阳台上的多肉也长得挺好。
“不哥家的装修真是…”焦德华不是第一次看了，但还是忍不住叹息，“真是暴发户的品味啊。”
家里的装修很四不像，什么贵重买什么，家具颜色和装修风格非常不搭。
叶明霁拿着小喷壶给多肉浇水，说，“改天当他面儿说。”
“那不敢，”焦德华说，“我惜命。”
“那就少废话，去把院子里的水龙头打开。”
“好嘞！”
浇完花，叶明霁和焦德华把国坤家稍微打扫了一遍，家里不脏，也就有些灰尘。
“不哥什么时候回来？”焦德华说，“出去有三个多月了吧。”
“这个月。”叶明霁锁上院门。
“卧槽，”焦德华蹦了起来，“我怎么就感觉他就在我边儿上呢。”
他赶紧上了车，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第5章 别打孩子
到县城天已经黑了，叶明霁在小区门口的摊贩买上一份炒河粉，坐在摊子上慢慢吃着。
周六的摊子人也不少，小小的四方桌子上坐着三个人，除了叶明霁，那两个都是学生，聊着学校里的种种。
叶明霁听着觉得有趣，在小孩子的眼里，好像一件小事都能让他们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炒饭多少钱一份。”摊子上有人问价，叶明霁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侧目看了过去。
少年已经洗过澡换过衣服了，穿着一件比他本人要宽大的灰色棉服，虽然旧，但看起来干干净净，是个很清秀俊朗的小帅哥。
“六块。”摊贩老板说。
少年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子钱，都是些一块一块的小票子，少年又默默地把钱塞进了口袋，转身要走。
“小孩儿。”叶明霁喊住他。
少年停下脚步，转过头，看见叶明霁他面无表情又转过身。
“我请你吃，”叶明霁说，“老方，一份牛肉炒饭多加点肉。”
“好的！”摊贩老板起锅烧火。
少年再次转过身，说，“不用。”
“都炒了，”老板笑道，“小朋友你别拘谨，我家炒饭好吃着呢，坐着等，三分钟就好！”
老板速度过快，饭已经下锅，少年看了看桌子，一共三个桌，都坐满了人，叶明霁收拾了自己这个桌子，说，“还能坐下，过来。”
那两个学生也算给面子，扒拉了碗里仅剩的饭吃完用手背一抹嘴巴走了。
“过来吧。”叶明霁又说了一遍。
少年只好走过去坐在叶明霁的对面，把口袋里的钱再次掏出来，数了六张一块钱票子放在叶明霁面前。
叶明霁乐了，“多加了肉，得十块。”
少年有些窘迫，将一堆零钱里仅剩的一张十块放到叶明霁面前，桌上的六块收进了口袋里。
“逗你的，”叶明霁中指摁住钱推到他面前，“请你吃，就当我恭喜你搬过来我们成为了邻居，钱收好。”
少年盯着那张钱，没动。
“牛肉炒饭好咯！”老板把饭放到少年面前，“慢用！”
炒饭喷香，肉眼可见地大块大块的牛肉，他拿起勺子吃着。
叶明霁轻笑，小孩儿相当固执。
“叫什么。”叶明霁问。
“郁柏。”少年含着饭，口齿不清地说道，“郁郁葱葱，柏树的柏。”
“哦，好名字，”叶明霁点头，“我叫叶明霁。”
郁柏吃的狼吞虎咽，看着挺让人有胃口。
叶明霁跟着吃了口河粉，说，“多大了。”
“十六。”郁柏说。
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好年纪。
郁柏吃的非常快，吃的时候叶明霁碗里还剩三分之二，他吃完了一整份炒饭，叶明霁碗里还剩三分之一。
吃的又快又干净，一粒饭都没剩下。
郁柏放下勺子，转身便走，叶明霁赶紧付了钱，拿起桌上的十块跟着郁柏进了小区。
“郁柏！”叶明霁喊他。
郁柏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叶明霁小跑着赶上前，把钱塞到他宽大的口袋里。
“都说了恭喜你搬过来我们成为了邻居，”叶明霁说，“别跟叔叔客气。”
郁柏攥着这十块钱，想拿出来手却被叶明霁摁住。
“叔叔？”郁柏看着他。
叶明霁笑，“我比你大十五岁，比你爸就小了六岁，不是叔叔是什么？”
郁柏动了动手，叶明霁啧了一声，“别倔，我是看在你学生的份儿上。”
他收回摁着郁柏的手往家走，是看在郁柏学生的份儿上不假，还有一部分是因为郁杰还处在欠钱没还的时候，怎么也不能饿着祖国的花骨朵。
“谢谢。”郁柏总算是没再继续倔。
两人走回六楼，602的门没关，叶明霁听见里面电视的声音，他刚想问郁柏为什么身上不准备一把钥匙，郁柏就已经进了家门关上了门。
叶明霁掏出钥匙，钥匙刚插进锁孔里，听见对面传来一声怒喝：“小兔崽子！你少管老子！”
叶明霁皱眉，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没再听见什么，他打开门进了屋。
叶明霁工作不忙的时候他喜欢坐在书房的飘窗上看书，一边看书，一边看着对面的学校。
下课时学生在走廊、操场上聚集，吵吵闹闹，朝气蓬勃。
那天下完雨之后春天就正儿八经地来了，天气越来越热，叶明霁在窗户边上被晒得晕晕乎乎。
人都要被晒懒了。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叶明霁扫了一眼，是棋牌室的申店长。
-明哥，郁杰的钱今天还上了。
叶明霁愣了愣，今天居然已经是十五号了，他走出书房到门边从猫眼往对面看了看，对面门是关着的，郁杰没还钱这几天都在家里待着，郁柏也不用放了学等在门口。
今天还了钱，想必人又泡在了棋牌室里。
不过叶明霁不太清楚郁杰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他也没看见郁杰出去工作，到了十五号就有了钱。
不出意外，郁柏放学回来敲了一会儿门，没人给他开门。
叶明霁打开自家门，说，“你爸不给你钥匙？”
突然的声音让郁柏吓了一跳，他回过头，“嗯。”
“为什么，配个钥匙不难吧。”
郁柏没说话，坐在了楼梯上，拿出作业垫在书包上写着。
叶明霁双手抱胸，郁柏的字写的倒是不错，很像他的眼神，透着凶狠凌厉。
“到我家来写？”叶明霁说。
“不用。”郁柏低着头刷刷算着题。
叶明霁意料之中的回答，又问道，“知道你爸在哪吗。”
“不知道。”郁柏说。
叶明霁点开微信，问了申店长郁杰在不在，几秒钟后申店长给他回了过来。
他盯着郁柏的后脑勺，心中有个想法刚涌出来就觉得自己真是太多管闲事了，然而这个想法是越想越浓。
叶明霁进了屋，给申店长打去电话：“今天棋牌室关门停业一晚。”
申店长相当吃惊，连忙问为什么，叶明霁没说出为什么，让他照做就是。
叶明霁虚掩着玄关门，给自己泡了杯茶，靠在沙发上看书，门外是郁柏写字翻书的声音，很轻又很明显。
外面的天逐渐黑了，楼道里的自然光也渐渐消失时，叶明霁听见了郁杰回家的声音。
“什么作业还要回家写，不能学校写完了再回来。”
郁杰的声音让叶明霁听着膈应，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始终没听见郁柏的说话。
那边传来关门声，父子两回了家。
叶明霁叹口气，那对父子之间有很多事情让他不解，不明白为什么郁杰不给郁柏准备钥匙，不明白郁柏为什么如此倔强，不给钥匙也就不肯要，宁愿饿死冻死也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好意。
算了，他的多管闲事到此为止。
叶明霁走过去关好门。
“哐当！”对面传来很大一声响，像是暴力开门声。
叶明霁重新打开门，郁柏被郁杰推出家门，手里拿着拖鞋在郁柏后背上、脑袋上拍打着，郁柏的书包甚至没来得及放下还在手里抓着。
“你是不是反了天了！是不是！”郁杰嘴里说着，“老子要看她关你屁事！关你屁事！”
倔强的小孩儿甚至没有想要躲闪的意思，笔直站着任由郁杰打。
嘴唇抿的很紧。
叶明霁冲过去，一把拽过郁柏，另一只手抓住郁杰挥下来的手，“郁杰！”
“你要干什么！”郁杰瞪着他，“老子钱还清了，不欠你钱！”
一直没有动的郁柏终于转过头看了眼郁杰。
“别打孩子。”叶明霁用力攥着郁杰的手，嘴唇也跟着用力。
叶明霁身高一米八，郁杰和他差不多高，但郁杰精气神不太好，力气没有叶明霁大，他抽了抽手居然没能抽开。
“你算什么，”郁杰说，“我打我儿子，你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别人喊你一声明哥你还真跑我这来当哥了？”
“在家打我管不着，但是，”叶明霁慢慢说道，“你占用的是我家的地盘儿，在我的地盘儿，我就是你哥。”
“什么你地盘…”郁杰低头一看，自己打人太过激愤，超过了楼道中间线，处于了叶明霁这边的范围。
“神经病！”郁杰往下一扥手，叶明霁松开了他，他指着郁柏，“老子警告过你，你除了吃饭睡觉上学，我的事情你他妈少管一点！”
郁杰扔了手里的拖鞋自己穿上，转身进屋，很用力地甩上了家门，连带着墙壁都跟着震了两下。
叶明霁揉揉太阳穴，三分钟前刚说好别多管闲事三分钟后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他转身，看见郁柏后脖颈通红一片，还好没有外伤，应该没什么事。
叶明霁没说什么，和郁柏擦身而过进屋。
“他为什么欠你钱。”郁柏突然问他。
叶明霁愣了愣，真是稀奇，倔小孩儿主动和他说话。
“没欠我钱，欠的是棋牌室的钱。”叶明霁说，想了想又转过身，“还能回的去吗？”
郁柏摇头，“不知道。”
叶明霁抓着门把，嘴巴比脑子快，“要进来吗。”
其实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回应，毕竟这小孩儿又倔警惕心又高，虽然叶明霁也不清楚他在警惕自己什么。
但郁柏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
“嗯。”郁柏说。

叶明霁给郁柏拿了双拖鞋换上，指了指客厅餐桌，“作业没写完的话去那边写。”
郁柏换上鞋，拎着书包坐到餐桌上，叶明霁打开了餐厅的灯。
灯光从头顶洒下，分外明亮。
叶明霁的家比对面他们的出租屋要亮很多，那边的灯光总有一种裹住了真实的朦胧感。
郁柏写完了化学试卷，仰头捏了捏后脖颈，又被疼的吸了一口凉气。
“肿了。”身后响起一道声音，郁柏一个回头。
叶明霁穿着一件浅蓝色圆领卫衣，身前套着一个灰色围裙，端着一大碗面条放到餐桌上。
“我看看，”叶明霁站到他身后，排开郁柏的手，后脖颈微微肿了起来，有些发烫，“还行，不严重，等会冰敷一下明天就差不多了。”
“嗯。”郁柏没觉得什么，要不是手碰到了他都没注意到。
“吃饭，”叶明霁说，“家里没别的菜，只能下面条，凑活吃点，我下面条技术还行。”
郁柏吃过一次他做的面，那天刚发完烧加上一晚上没吃饭，他吃的有些不识滋味儿。
面条里依旧是盖着两个煎蛋和香肠，很香，叶明霁又端了一碗面坐在他对面，郁柏看了眼，叶明霁的碗比他的要小很多。
“为什么这么小。”郁柏说。
“保持身材，”叶明霁吃了块香肠，看见郁柏不解的眼神笑了，“你不懂，到了年纪新陈代谢慢了，吃多少全长成了脂肪。”
“哦。”郁柏拿起筷子，先喝了口汤，很鲜，又吃了口面条，叶明霁没有夸大甚至谦虚了很多，他下面条的技术非常厉害。
郁柏埋头吃了两筷子，面条瞬间少了三分之一，哧溜吸面的样子真是像极了饿了好几天。
“你平时怎么吃饭。”叶明霁问道，按照郁杰那个不靠谱的样子，他不认为郁杰会给郁柏做饭。
“早餐午餐在学校食堂。”郁柏说。
“晚餐呢。”
郁柏两口吃完了一个煎蛋，说，“外面买。”
“一天多少生活费。”
“不知道。”郁柏回。
又是这个答案，叶明霁听的云里雾里，好像很多问题他都不知道。
“他想起来会多给我一点，”郁柏说，“想不起来会很长时间不给。”
怪不得那天吃一碗六块的炒饭也能退缩，叶明霁看着他，“找他要呢，会打你？”
郁柏没说话，埋头呼哧吃着面，很快就见了底，碗吃的干干净净。
“饱了吗？”叶明霁看他吃饭莫名是种享受。
“嗯。”郁柏捧着碗，扭头看向厨房，“那是厨房？”
“是。”叶明霁说。
郁柏将碗送回厨房里，又坐了回来，说，“我帮你洗碗，谢谢你收留。”
“行，”叶明霁也没拒绝，对于倔小孩儿的使用方式之一大概是顺着他，叶明霁加快了速度吃完自己的面条，把碗递给他，“洗吧。”
郁柏捧着他的碗进了厨房，叶明霁靠在椅子里看着，顺手捞过桌子上的试卷，化学试卷，已经写完了，叶明霁粗粗看了看，正确率很高。
“叮铃铃~~”放在沙发桌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放下试卷走过去，是微信视频电话。
叶明霁闭了闭眼，接通了视频。
视频卡顿了几秒，国坤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笑了笑，“明霁。”
“嗯，”叶明霁也回他一个微笑，“这是在干什么呢。”
“今天刚到的R国，这里雪很大，想给你看看。”国坤将手机摄像头调制后面，对着身边拍了一圈，“看见没，很厚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