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孩儿(柳九)

郁柏吓了一哆嗦，迅速回过头，看见是他站了起来，速度快到让叶明霁咋舌。
“你爸爸怎么样。”叶明霁问道。
郁柏瞪着他，抿着唇，像是一头炸了毛的野兽，他压低了声音，“滚！”
叶明霁被他这声压着声音的怒吼喊的太阳穴跳着疼，他闭了闭眼揉揉脑袋，说，“这事儿不是我安排的…”
“滚！”郁柏又说了一声。
叶明霁没再说下去，问道，“需要我帮忙…”
“滚，”郁柏说，“不需要！”
郁柏看起来非常生气，要不是在医院，叶明霁合理怀疑他会抬手揍自己，他举起手，“好，我先走，不过我希望等你冷静下来后可以找我。”
叶明霁离开病房，走到护士台，说，“麻烦问一下19号病床的郁杰是什么伤？”
护士看了眼台本，“肋骨错位。”
“严重吗？”
“不算，没有骨折，养一段时间就行了。”
叶明霁看着她手里的本子，“他的治疗费住院费缴了？”
护士在电脑上查了查，说，“没有。”
“好，谢谢。”叶明霁掏出手机，走到急诊室门外，拨了个电话。
“明哥。”
“你们找的那些闹事的人，后续怎么安排的，”叶明霁说，“住院治疗费总要给人掏吧？”
“掏的，”小姚说，“不哥说了，就算是死了，也会给埋。”
叶明霁感觉自己的脑浆子都在疼，他坐到门口的椅子上，“我跟你讨个人，郁杰，后面你别找他了。”
小姚愣了愣，“明哥，不哥不是说了你不插手吗。”
“我是不插手，只跟你要这个人，”叶明霁说，“他受伤了，不养好你们还想让他怎么去闹。”
小姚那边没说话，叶明霁说，“有什么事我担着，另外，你赶紧来一趟医院，把人钱缴了。”
叶明霁低头捏了捏后脖颈，还真是年龄大了，不过一夜没睡就浑身哪哪都不得劲儿。
他没走，往后一滑，就着长椅睡着了。
睡得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是被人推醒的，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眼前的人好半天，叶明霁坐了起来。
“钱付了？”叶明霁说。
小姚点头，“付了。”
“后续的治疗费呢。”叶明霁问。
“那这…他要是不能继续为我们所用，后续的事还管吗，”小姚笑笑，“明哥，您不是都把人要走了。”
叶明霁无语，对他摆手，“赶紧滚。”
小姚笑着走了，叶明霁站起身，手机响了，他掏出来，是国坤。
小姚这速度还挺快。
“喂。”叶明霁又坐了回去。
“那个叫郁杰的，跟你什么关系？”国坤的声音懒洋洋的。
“邻居。”叶明霁实话实说。
“就一邻居你这么上心？”国坤说，“都没见你对我这么上心过。”
叶明霁靠在椅子上，中午的阳光挺刺眼的，他眯着眼睛，说，“他有个才十六岁的儿子，你见过的，他们就父子两个人。”
国坤那边顿了顿，随后笑了，“所以你是不想那小孩跟你一样成为孤儿？”
叶明霁不置可否。
国坤微微叹气，“我都有点羡慕那个小孩了，你说，要是我也成了孤儿，你会不会对我上心点。”
“国坤。”叶明霁皱眉，声音放低。
他很少叫国坤全名，这声名字喊的国坤笑声更大，“跟你开玩笑，明霁，你太善良又太心软了。”
叶明霁张嘴想说什么，国坤话锋一转，“我就是喜欢你这份善良和心软，是我所没有的。”
叶明霁愣了愣，想说的话吞了回去，改口，“不说了，挂了。”
他挂了电话，站了起来，对着上台阶的两个人打了个招呼，“来找郁柏？”
那两人看了过来，正是杨正青和符梦。
“叶叔叔，”符梦小跑着上了楼梯，“你也是来找郁柏的吗。”
“我已经看过了，”叶明霁说，“你们是怎么知道他在医院。”
“昨天我生日，”符梦说，“我们都在大航唱歌来着，结束的时候发现大厅里一堆人在打架，郁柏看见了他爸。”
原来如此。
叶明霁点头，“你们进去吧。”
符梦好杨正青进了急诊室，叶明霁点了根烟抽着，等抽完一根烟，他也返回到了病房。
三个小孩儿围在郁杰的病床前，郁柏背对着门，那两个站在病床另一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郁柏似乎没什么反应，还是笔直地坐着。
郁杰的伤算不上多严重，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就出院回家修养，出院那天是郁柏和杨正青两人扶着郁杰上楼，符梦在后面拎着包。
叶明霁在猫眼里看着，郁杰脸上的纱布都已经拆了，还能看见没有养好的伤，走路很慢，不过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进去之后门没关，几个人将郁杰送进去，虽然没关门，从叶明霁的角度也看不清了。
他打开门，开了一条缝，听见对面的声音。
“叔叔你小心点。”
“回卧室躺着吧，沙发上不舒服。”
“我不去卧室，”郁杰说，“我要看电视，里面没电视。”
“我开电视！”符梦的声音很甜。
接着就是电视机开了，电视的声音盖住了他们的说话声，叶明霁听不太清了，他拿上手机和钥匙出了门。
买了一些菜回家，做了几道菜，他端着菜敲响了602的门。
开门的是郁柏，看见他郁柏反手就要关门。
“等等，”叶明霁伸长脚夹在门边，“我做了晚饭，一起吃吧。”
“不吃。”郁柏说。
“你不吃，你爸也不吃吗，”叶明霁对他笑笑，“不吃怎么养身体。”
“谁啊？”郁杰在客厅里问了一声。
“是我，对门的，”叶明霁说，“郁杰，我做了晚饭。”
郁柏送了力道站到了门后，叶明霁走了进去，一进这个屋他心里有点怔，到底是凶宅，还是第一次进来。
装修有些简单，家具也不多，客厅里一台不大的液晶电视，木头沙发上垫着靠背，郁杰横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叶明霁把菜放到沙发边的大理石桌几上，看着郁柏，“厨房里还有两个菜，去端一下。”
郁柏没动，郁杰闻见食物的香味他撑着手坐了起来，“你做的？”
“嗯，”叶明霁凑过去扶他，“你伤怎么样。”
“还好，死不了，”郁杰大手一挥，“筷子给我。”
叶明霁看向郁柏，“家里有筷子吗。”
“家里没有，”郁杰说，“我做饭难吃不爱做，小柏，去拿筷子。”
郁杰非常自来熟，不把叶明霁当外人，郁柏去对面拿筷子，厨房里还有一碗排骨汤和香菇炒鸡蛋。
想了想，他把两个都端上了。
一转身，看见叶明霁站在他身后。
“慢点，我来盛饭。”叶明霁侧身让他，郁柏从他身边经过，将菜端到了自己家这边。
郁杰拿过筷子夹了个鸡肉塞嘴里，“嗯，好吃，真行啊这小子手艺。”
“郁柏！”叶明霁在对面喊他。
郁柏歪头看向对门，叶明霁说，“我直接拿电饭煲过去，帮我拿一下碗。”
郁柏走过去，叶明霁把三个碗放到他手里，自己抱着电饭煲，说，“吃完饭，我想跟你聊聊。”

第12章 “没结婚。”
郁柏不是第一次尝叶明霁的厨艺，不过尝的都是他的面条，正儿八经吃他做的菜还是第一次。
“真是不错。”郁杰说。
老爸说的这话郁柏也很赞同，真是不错，尤其对比做什么毁什么的老爸来说，叶明霁的手艺是云泥之别。
每道菜都好吃，郁柏是个不挑食的，老爸做的那么难吃他也能吃得下去，但叶明霁这菜好吃到让他恨不得把舌头也咽下去。
叶明霁和郁杰并排坐在沙发上，电视里在放着一部古代电视剧，叶明霁不怎么看电视，但郁杰看的津津有味，啃着排骨指着电视上的人说，“你觉得她好看吗？”
叶明霁看过去，镜头里有三个女人，他不知道郁杰说的是谁，不过女明星又哪有不好看的，他点头，“好看。”
郁杰对他竖起大拇指，“有眼光，她是世上最美的。”
叶明霁笑了，他没想到郁杰还是个小粉丝。
坐在小板凳上的郁柏看了眼郁杰，淡淡道，“好好吃你的。”
“兔崽子。”郁杰啧了一声，没继续说什么，只是盯着电视傻乐。
叶明霁觉得奇怪，他们父子两的关系挺神奇的，郁杰这会儿看起来挺正常的，完全想不到他打郁柏时的样子，虽然他经常打郁柏，郁柏似乎也不讨厌这个爸爸。
会担心郁杰，也会因为郁杰而对叶明霁生气。
叶明霁搞不懂他们父子之间的磁场。
“你多大，”郁杰胳膊捣了捣叶明霁，“没我大吧？”
“比你小六岁。”叶明霁说。
“你怎么知道我多大。”郁杰好奇。
叶明霁笑，“我看过你身份证的。”
郁杰眨了眨眼睛，想起来了，“哦对，真是没想到啊，现在我们俩能在一起吃饭。”
“是啊。”叶明霁说。
“相逢即是缘，”郁杰转头找着什么，“小柏，电视下面的酒拿一下。”
郁柏抬头，“不准喝。”
“嗨，”郁杰瞪着眼睛，“又开始管你老子是吧。”
“真不能喝，”叶明霁接过话茬，“等你伤养好了我陪你喝，郁大哥。”
这声大哥让郁杰笑出了声，他搂了搂叶明霁的肩膀，“好！到时候咱两好好喝！”
郁杰拍的叶明霁生疼，这人力气真是不小，受了伤也能拍疼他，平时打郁柏的时候岂不是下手更狠。
他看了眼郁柏，郁柏正在电饭煲里盛饭，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三碗饭了。
幸好煮的多。
“你孩子多大了。”郁杰突然问道。
叶明霁转头，“没结婚。”
“没结婚？”郁杰声音上扬，“就比我小六岁你连个老婆都没有？我21岁就有小柏了。”
叶明霁笑，“那你厉害。”
“他妈更厉害，”郁杰笑着，“生他的时候他妈才二十岁，没有人知道他妈生了孩子，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
笑着笑着郁杰突然停止了笑容变得僵硬。
叶明霁说，“那他妈妈呢。”
这个问题一问，在扒拉饭的郁柏也顿住了，郁杰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电视。
叶明霁有些后悔，不该提的。
他拿起碗在郁杰碗上碰了碰，“以汤代酒，祝你早日康复。”
郁杰回过神，端起汤碗一口喝下。
叶明霁掏出手机，说，“留个号码吧，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我没有号码，”郁杰摆着手，“反正都是邻居，有什么事敲个门就行。”
叶明霁看向沙发那头躺着的手机，没多说什么默默收起了手机。
吃完饭郁柏帮忙收拾着碗筷，两人一起端着碗回到了叶明霁家，郁柏在水池里放下碗，说，“我来。”
不爱洗碗的叶明霁非常乐意，“好。”
叶明霁靠在门边看着，郁柏干活挺仔细的，一看就是经常在家干这些。
“你爸这事不是我，”叶明霁说，“那些人认识我，那天就是个误会。”
水哗啦啦地流着，郁柏沉默洗着碗，背影都透着不高兴。
叶明霁勾起唇角，说，“你有什么想说的说出来，憋着只会让自己不舒服。”
郁柏还是没说话，只不过洗碗的动作变得大了些，水溅在了自己身上。
“你瞧瞧，生闷气只会让自己难堪，”叶明霁说，“小孩别太倔，容易误伤自己。”
他摸了摸口袋，没摸到烟，转头看向客厅，走到沙发边的桌几上拿过烟，很轻，晃了晃，里面已经空了。
叶明霁在电视柜的抽屉里拿了块黑巧克力啃着，晃悠悠地走到厨房门边，郁柏终于停下了动作，问，“我爸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边。”
“你问你爸了吗。”
“他不说。”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叶明霁说，“我这边的KTV和大航目前处于敌对状态，那天我就是过去看看德华，你爸可能是被误伤。”
郁柏回过头，“好几个人摁着我爸打，不打别人光打他，误伤？”
他一脸的不信，叶明霁咬着巧克力，叹息，这小孩儿还真是不好糊弄。
“我真的不知道，”叶明霁说，“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最近我都在家哪儿都不去，就怕惹事。”
郁柏看着他，轻挑上扬的眼角带着凶狠的时候叶明霁总会觉得这人不是个才十六岁的小孩儿。
“那他，还会有事吗。”郁柏语气变得软了些。
叶明霁轻轻一笑，“应该不会，只要他别再往那边去。”
郁柏转过身继续洗碗，“你们的KTV是叫什么糖鑫吗。”
叶明霁挑眉，“你怎么知道。”
“猜的，”郁柏说，“听说被封了，为什么。”
“一些小事，”叶明霁转身往客厅走，“好好洗啊，洗完了灶台记得收拾干净。”
叶明霁靠在沙发上，抬脚架到前面的桌几上，舒服地冲着厨房说道，“你爸养伤这些日子，我都给你们做饭，不过你得帮我洗碗。”
郁杰的伤叶明霁在和他吃了几天饭后热络了起来，郁杰将自己衣服掀开给叶明霁看过，身上除了些青青红红的外伤，就属肋骨处裹着绷带固定，不过看郁杰能吃能喝能聊还能睡的状态，叶明霁认为他没什么大事。
郁柏这个固执倔强的家伙也态度渐渐地变成了之前的样子，叶明霁看着顺心多了，还是乖巧看着可爱。
不过郁杰好像也是个很固执的人，和他吃饭的时候总要看电视，还总是同一个女演员的电视。
叶明霁知道郁杰是这女演员的小迷弟，在知道对方姓名的时候叶明霁觉得郁杰真不是一般的小迷弟。
“柏琦红？”叶明霁说，“她姓柏啊，所以你给郁柏取名叫柏？”
郁杰对他投来一个赞赏的眼神，“聪明。”
“啊…”叶明霁不知道说什么好，想问问那郁柏妈妈也同意你这么做？不过到底没问，上回他无意提到郁柏妈妈时那沉默的氛围让他知道这个人不能随便提起。
热络了之后，郁杰会什么都聊，他说，“我就是丹坨县本地人，不过我十几岁出去工作到现在几十年没回来，小柏户口在我这，他这不是马上要中考了，就带着他搬回来了，说什么中考高考要在户籍所在地。”
郁杰抬眼看了看电视上的柏琦红，说，“当初要是上在他妈户口上就好了，要是在他妈那边，就没现在这么多事…”
郁柏放下碗，低声说道，“你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郁杰顿了顿，反过筷子用筷子头敲了一下郁柏的脑袋，“大人说话你个小孩插什么嘴。”
叶明霁对于这样的场景也算是看多了，不过他还是拍了拍郁杰，“小孩儿脑袋别打，还得学习。”
“我看也聪明不到哪里去，”郁杰哼一声，“除非像他妈妈。”
三句话离不开郁柏妈妈，叶明霁想问又不能多问，他转移话题，说，“听你的意思，你不喜欢丹坨县？”
“父母早就没了，我离开这里比我住在这里时间都长，无亲无故的喜欢什么，”郁杰看着他，“你不是本地人吧，口音像是…北方的。”
“嗯。”叶明霁点头。
“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如去隔壁省城，大城市。”
叶明霁右手拇指和食指放在一起轻轻揉搓，电视里正放着女主和爸妈还有兄弟姐妹一起吃饭的场景，颇为温馨。
“我不喜欢大城市，”叶明霁轻声说，“这里挺好的。”
吃完午饭叶明霁在自己家阳台的躺椅上打算小睡一会儿，最近糖鑫的事儿还没解决完，叶明霁还算是清闲，就是太闲了又有些无聊。
窗外的风吹在他脸上很舒适，躺椅摇摇晃晃的，叶明霁好像看见了一大片空地，很大很大，白雪皑皑覆盖着它。
这里好喜欢下雪，一年有好几个月的时间都是这样的，一下雪他们就不能出去玩，因为太冷了。
那一大片空地白白浪费。
福利院的叶院长是个很慈祥的奶奶，叶明霁和其他小朋友都喊她叶奶奶，没什么事的时候叶奶奶会和他们讲故事。
“我们这里是北方，冬天就会下很大的雪，”叶奶奶声音很温柔，“雪啊把整个世界都覆盖了，一片白，什么都看不见。”
“我喜欢白色！”有个小女生举起手，“喜欢雪！”
“我也喜欢！”有其他小朋友也跟着回答。
叶奶奶笑着看着他们，看向最旁边没说话的叶明霁，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明霁，你呢。”
叶明霁转头看着窗外，外面还在飘着雪花，已经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