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孩儿(柳九)

“嗯。”叶明霁点开手机，收到了银行短信以及一条未读微信。
-工资收到了吧？
“嗯就完事了？”焦德华看着他，“明哥…你眼神是不是除了欣赏男人欣赏不了女的？阿钰多漂亮啊。”
“是，漂亮，”叶明霁动手给对方回复过去，“你好好开车，下着雨呢。”
-收到了，谢谢不哥。
-跟你说了多少遍，喊我阿坤。
叶明霁眼神微微闪烁，退出了微信没再聊下去。
焦德华把他送到楼下，叶明霁低头冒着雨几步跑进单元楼，扫了扫头发，就这么几步路，头发湿了一半。
叶明霁上了六楼，不出意外地看见了蹲坐在602门口的少年。
透过五楼的灯光，他看见少年浑身湿透，抱着书包埋着头，瑟瑟发抖。
叶明霁打开家门，摸到墙壁上的灯，抬头看了眼时间，十点半，已经不算早了，少年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他站在门口踌躇片刻，转过身，说道，“喂，小孩儿。”

第3章 面条
少年没对叶明霁的声音有什么反应，他抱着自己的腿，不知道是不是很冷，一直在发抖。
叶明霁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又喊了一声，“小孩儿。”
少年依旧没有反应，叶明霁走过去，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小孩儿…”
少年猛地抬起头，头发湿着搭在额前，双眼里是警惕，跟着抬头的还有他的右拳，在看见叶明霁的脸之后他的拳头没有揍下去。
应该是认出了叶明霁是他的邻居。
反应倒是挺快的。
少年长得挺俊秀，年纪应该不大，脸上透着稚嫩。
“没钥匙？”叶明霁问。
少年放下手，低着头重新抱紧书包，浑身写满了不愿意搭理人的信号。
叶明霁也不是个多嘴的人，只不过这楼道里透着寒冷，今天又降温了，他不过是头发湿了一些，就已经觉得冷的不舒服。
“要不要进去等。”叶明霁看着他，少年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动。
叶明霁盯着他看了十几秒，转身进了屋，关上门。
固执的少年。
洗完澡他给自己煮面，水开之后他站在锅边停顿了几秒，走到门口从猫眼里看了看，小孩儿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叶明霁多下了份面条，盛在碗里，他打开门，将碗放在少年脚边，“吃完碗放我门口。”
他怕少年冻死在家门口，凶宅有一次就够了。
睡觉前他接到了国坤的视频电话，叶明霁靠在床上，改成了语音接听。
“怎么不是视频？”国坤的声音懒懒散散的透着笑意。
“准备睡了，”叶明霁说，“灯关了。”
“哦，对，国内现在不早了，”国坤说，“我这边刚刚吃完午饭，来到了一个百年图书店，想给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书给你带回去。”
“外国的书我看不懂，”叶明霁揉了揉太阳穴，“不用给我带。”
“要不给你带两本回去珍藏，不看。”
“真不用了，粗人一个，别浪费。”
“唉，你啊，”国坤笑笑，“最近各个店里都还好吧。”
“挺好的。”
“我家的花草别忘了浇水。”
“嗯。”叶明霁很轻地应声。
“困了？”国坤声音也放低，“那你睡吧，我争取这个月回去。”
“晚安。”叶明霁挂断了电话。
他起身下床，拿过床头柜上的烟和打火机，走到阳台上点了一根，外面的雨停了，但是风倒是挺大的。
夜已经深了，县城的夜晚归于安静，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风吹的叶明霁头疼，他将还剩一半的烟掐灭，关上阳台门进了卧室。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昨夜的恶劣天气一点儿痕迹都看不见，明朗到像是虚幻。
叶明霁打开家门，愣了愣，少年坐在对面地上，靠着门睡着了，地上昨天的碗还原封不动的在地上。
里面的面条没有少，从外表看上去就知道它已经邦邦硬。
叶明霁走过去，蹲在少年面前，手指轻轻伸到他鼻尖下，一股气息喷洒在他手指上。
还好，还活着。
不过，鼻尖喷洒出来的气息似乎过于热乎了些。
他用手背拍了拍少年的脸，滚烫。
“喂，”叶明霁晃着少年的肩膀，“小孩儿，醒醒。”
少年没动，叶明霁拧着眉，捞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搀扶着他的咯吱窝将人扶了起来。
得亏是少年不算高，人也瘦，要不这么个半昏迷的半大小伙子他一个人不一定搀扶得了。
将少年扶到客厅沙发上，少年顺势躺了进去，叶明霁拿过沙发旁桌几下面的收纳盒，找到了电子温度计。
对着少年脑袋测了一下。
38度9.
在盒子里找到一盒退烧药，不过已经过期半年了。
“在哪呢。”他给焦德华打去了电话。
“下三街的游戏厅安排人修机器呢，工人已经安排上了，怎么了明哥。”
“买一盒退烧药过来。”
“你发烧了？！”焦德华的声音瞬间穿透耳膜。
叶明霁将手机拿的远了些，“不是我，对门那小孩儿。”
“对门？”焦德华回忆，“那小子发烧关你什么事。”
“家里没大人，昏倒在门口我总不能让人烧死，”叶明霁说，“赶紧的。”
焦德华虽然咋咋呼呼，但是叶明霁让他办事他总是靠谱又快速的，总共不超过二十分钟，他就拎着退烧药过来了。
叶明霁端着水，琢磨着怎么将药给喂进去。
“你坐沙发上托着他脑袋。”叶明霁说。
焦德华坐到沙发上，双手托着少年的脑袋，叶明霁捏住他下巴将药给他灌了下去。
少年烧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长得还挺好看，”焦德华嗅了嗅鼻子，“不过他身上什么味儿？嗖的？”
“昨天淋雨了吧，”叶明霁说，“衣服在自己身上捂干的。”
“咦，”焦德华放下他脑袋，“我说怎么这么难闻。”
“昨天？”焦德华抓住重点，“你的意思是说他一晚上没回家？”
“嗯。”叶明霁在少年衣服口袋里摸了摸，想找找有没有手机之内的东西，口袋里什么都没有。
“靠，他家大人怎么回事，我记得那天晚上他也是在门口等很久吧，”焦德华说，“这刚搬过来没多久就抛下人不管？”
叶明霁回忆，他也只在那晚从猫眼见过少年的家长，还没看清脸，不过就那么短短一会儿，叶明霁也能看出来家长的不负责。
“你还有事儿吗，”叶明霁说，“有事就去忙。”
“我去游戏厅盯着，他怎么办。”焦德华指着少年。
“等他醒了自己走，”叶明霁说，“车留下，我今天去一趟不哥家给他浇花。”
“行。”焦德华把车钥匙放在桌几上，慢慢往外移，“车子没多少油了明哥。”
叶明霁扫了他一眼，焦德华举起双手，“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小跑着溜走了。
叶明霁捞过桌几上的书包，书包挺重的，他随便抽了本书出来。
九年级下册，数学。
“嗯~”沙发上的人哼了一声，叶明霁看过去，少年微微晃动着脑袋看起来很不舒服。
“你还好吗？”叶明霁凑过去拍拍他的脸。
少年轻轻呢喃着什么，叶明霁附耳过去，少年滚烫的气息喷洒在他耳边，以及很小声地喊着：“爸爸。”
叶明霁轻怔，微微戏谑：“你要喊我爸爸我也不介意。”
算算年龄，初三不过十五六岁，他比少年大了十多岁。
那声很轻的爸爸喊完之后少年开始发汗，叶明霁给他盖上薄毯，拿了本书坐在 单人沙发里。
阳光照在客厅里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叶明霁打了个哈欠，书放在腿上打了个盹儿，浅眠一觉醒来刚过一个小时。
沙发上的人头发已经被汗浸湿，挺立鼻梁上沾满汗水，叶明霁将温度计放在他额头上碰了碰。
38度。
退了点儿，到底是年轻人，药效可谓是立竿见影。
少年唰地睁开了眼睛，叶明霁蹲在他面前刚好收回温度计，立马站了起来。
“醒了。”
少年看着他，眼神充满不解，坐了起来，打量着四周。
“我家。”叶明霁将温度计放到储物盒里，说，“你发烧晕倒了。”
他掀开身上的毛毯，浑身汗渍黏糊糊的让他不舒服，他没管太多，看见桌几上自己的书包他伸手拿过，站起身就要走。
没站稳又坐回了沙发上，沙发很软，将他弹了一下。
“你家没人，”叶明霁看着他，说，“今天周六，学校没课吧，你可以在我这里等。”
少年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张了张嘴，“谢谢。”
声音很是沙哑，伴随着这声沙哑的道谢还有他的肚子，咕噜叫了两声。
叶明霁好人做到底，问他，“面条吃吗。”
少年没说话，叶明霁看见他喉咙吞咽口水，一副想吃的样子。
“十分钟。”叶明霁转身进了厨房。
想起什么又走了出来，在冰箱旁的柜子里翻找着，看见了被自己塞在柜子里没有拆封的香肠。
一大碗加了香肠盖着两个荷包蛋的面条放在了桌几上，叶明霁说，“吃吧。”
少年盯着面条，白色黄色红色三色分明，又香又好看，他架不住肚子饿，从沙发滑下来坐在地毯上，拿着筷子哧溜着面条。
吃相比焦德华还夸张。
他显然是饿狠了，叶明霁没怎么看见他咀嚼的动作，几乎是喝下去的，一大碗面条眨眼的功夫就见了底。
少年捧着碗喝完了汤，将碗轻轻放在桌几上，吃的脸上红光满面。
“谢谢。”少年看着他。
“饱了吗？”
“嗯。”
真饱了还是假饱了叶明霁不确定，不过他是按照自己胃口三倍的量做的，就算没饱也差不多了。
他拿着碗进厨房洗，出来时客厅里已经没人了，桌几上的书包也不见了。
叶明霁打开家门，看见少年坐在门口的楼梯上。
少年听见声音扭头看了过来，他眼神上扬，这么斜着看过来时眼神里不自然有着警惕，叶明霁总感觉他是在挑衅。
“你家长去哪了？”
“不知道。”少年收回眼神，声音还是发哑。
叶明霁想了想，将兜里的手机拿出来，说，“给你家长打个电话。”
少年摇着头，“不记得号码。”
“啧，”叶明霁无语，“你还在低烧，要不进来等，身上舒服吗。”
少年歪着头靠在楼梯扶手栏杆上，闭上了眼睛，很显然不想和他多说话。
叶明霁觉得这要不是个小孩子，他是真没这么多耐心，几次好心当成空气，他也懒得再管，转身准备进屋，焦德华的电话来了。
“明哥，棋牌室有人赖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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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负责的爸爸
下三街在叶明霁住的地方隔着两条街，不算远，这里是休闲娱乐一条街，国坤的大部分娱乐店都开在这条街上。
网吧、游戏厅、棋牌室什么的。
其中要属棋牌室规模算是很大的，在整个丹坨县也找不到第二个比它大的棋牌室，店一旦大了，就会什么人都有。
赖账这种事太过于常见，如果是熟客，街坊四邻什么的，棋牌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儿闹不到他这边来，焦德华这个电话打过来，十有八.九是个生人。
叶明霁将车停在棋牌室门口，抬腿往里走，棋牌室里乌烟瘴气，叶明霁眉头轻皱，他很不爱来这里，声音吵，烟雾缭绕。
“明哥。”
“明哥。”
这里的人不论年纪大小，都喊他一声明哥，叶明霁点点头，往一楼里面的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的门是开着的，里面有人在说话，叶明霁走过去，里面坐着四个人，焦德华、棋牌室店长，还有两个应该是客人。
其中一个年纪五十多岁，叶明霁认识他，是棋牌室的老顾客了，还有一个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的男人，叶明霁对他脸生。
“明哥，”焦德华指着三十多岁的男人，说，“就他！”
“欠多少。”叶明霁问。
“不多，”店长说，“欠店里两千，欠杨先生三千，加起来五千。”
叶明霁走过去坐在男人对面，男人穿着很旧的黑色夹克，头发油腻腻地搭在头上，这样的造型他在棋牌室经常看见，在棋牌室泡久了就是这幅样子。
男人虽然看起来邋遢，长相却不差劲。
“什么情况。”叶明霁说。
“上个月底来的新客，”店长说，“这阵子一直都在，尤其这两天就没离开过，今天要走，新客我们一般不留帐让他把欠的钱结清，他说自己没钱。”
店长看了看男人，凑到叶明霁耳边小声道：“然后就赖着不走，说这里管吃他就在这待着了。”
“报警了吗？”叶明霁说。
“不能报警，”杨先生打断他，“他还欠我钱，报警了把他关起来这钱谁还。”
店长一副为难地看着叶明霁，叶明霁了然，这事儿牵扯到了别的顾客，报警就得让所有人都同意。
“我说了我会还，”男人开口，“等十五号我就还了，你们非不信，那我就在你们这等到十五号，看到时候我还不还吧。”
“欠钱你还有理了是吧！”焦德华瞪着他。
“你就是耍无赖，”杨先生说，“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今天才二号，你让我们陪你在这等十几天吗，妈的！”
“你他妈骂谁呢！”男人站起身，“老子说了会还你！”
叶明霁对着焦德华使了个眼色，焦德华一个箭步挡在男人面前，手指指着他，“我告诉你你老实点，现在是你欠钱不还，你要是敢嚣张我让你尝尝我江湖华仔的手段！”
叶明霁揉揉太阳穴，说，“这样吧，他欠杨先生的钱我们棋牌室垫上，让他直接欠我们五千，申店长把钱补给杨先生。”
“好。”店长说。
杨先生对这个提议自然是赞同的，店长把钱补给了他，杨先生满意地走了。
叶明霁看着男人，说，“现在两条路，一，我们报警，让警察解决，二、写欠条，你自己选。”
“我本来就说了我还得上，”男人指着门口，“是他非要我现在还。”
叶明霁点点头，“那就是说写欠条，德华，欠条。”
焦德华走到桌子后头拿上纸笔和印泥放在男人面前，“写吧。”
男人看了眼，纸是专业的欠条样本，只需要写上姓名金额身份证号以及还钱日期等这些个人信息就行。
“扣押上你的身份证，”叶明霁说，“写清楚你的住址。”
“凭什么。”男人问，借条上没有这些。
“因为你是新客，”叶明霁靠在沙发里，“如果你跑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我他妈跑什么跑！老子刚搬过来！”
“老实点！”焦德华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让你怎么写就怎么写，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
叶明霁淡淡道：“既然你能还得上，写上这些也不妨碍你什么，不写就只能交给警察了。”
叶明霁话说的很淡，表情也很放松，但眼神透着狠劣，男人顿了顿，他来这里也有好几天了，知道这里说了算的是申店长，而此刻申店长都对这人言听计从，明摆着是个不好惹的。
他有眼力见，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拍在桌上。
叶明霁抬了抬下巴，说，“验一下。”
焦德华拿着身份证跑了出去，十分钟后又拿着身份证回来了，说，“明哥，是真的。”
“嗯，”叶明霁点头，“他写好了，看看。”
焦德华说，“走，带我去核实你住的地儿。”
“这也看？”男人吃惊。
“废话，你要写个假地址呢？”焦德华说。
“我身份证都抵押给你了，”男人说，“我还能跑？”
“你要万一去公安局给身份证搞了个挂失，”焦德华拿起他的欠条，说，“那我们手里这个不就…靠，明哥。”
他抬头一脸吃惊地看着叶明霁。
“怎么。”叶明霁说。
“他，”焦德华把欠条递给叶明霁，“他住你对门！”
叶明霁垂眸，欠条上写着的地址确实是他对门，姓名，郁杰。
车子停在楼下，叶明霁打开副驾驶车门，焦德华说，“需要我一起上去吗？”
“给我车加满油。”叶明霁甩上车门，“再开过来。”
郁杰从后排下了车，叶明霁冲他歪了歪头，“进去。”
郁杰打开单元楼的门上楼，他也没想到自己追债人住自己家对面。
“走快点。”叶明霁催促道。
郁杰走的不快，一步一个台阶，慢慢抬着腿，“今天还没吃饭，没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