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江市地铁最高时速70km/h,江骛的最高速度是80km/h。
只是为了避开监控,多绕了偏僻小路,等江骛跑回空明村,已是半夜了。
在暴风雪里奔跑一小时,江骛头发刮得乱糟糟,口罩也不知何时不见了,整张脸麻木到僵硬,还贴着几片雪花。
江骛剧烈喘息着,第一时间低头检查怀里的书,他手冻到快没知觉了,数了书没少,他拍掉脸上的雪花,使劲搓着脸冲上楼,迫不及待想洗热水澡。
低瓦灯泡在楼梯间摇摇欲坠,到六楼,他脚尖先踢到一样东西。
那东西发出声音,走廊的自动灯应声亮了。
昏暗的光线下,是懒羊羊的脸。
是江骛上次买的面具。
江骛蹲下捡起面具,压低的视野里,昏暗不清的楼道里摆着几个打包袋,以及那台年代感小电视。
熟悉的场景,江骛吐出一口凉气,他抓起面具起身,对上房门前的视线,“您什么意思?”
男房东靠着门框,手指夹着根即将燃尽的烟,看见江骛终于回来了,他猛吸一口,把烟屁股丢地上,鞋尖随意碾了下,嗓门奇大,“你马上搬走!房子我不租了。”
江骛讲道理,“我签了半年合同……”
“说什么都没用!”男房东板起脸打断他,“今晚你必须搬走,我的房子就是不租你!”
第06章
男房东语气又放缓下来,“当然了,你非赖着不走,我是不会赶你,我是守法公民。但屋子里的电线水管不小心坏掉修不好,这可不违法。”
他知道江骛独自居住,又才成年,游刃有余拿断水断电威胁,“今晚你那间屋子的水电一定会坏。”
江骛无所谓点头,“坏吧。”男房东脸色微变,他继续说,“一个晚上我还挺得过去。”
果然男房东彻底黑脸了。
江骛就肯定他猜对了,是有人要他今晚露宿街头,但不是房东。
房东要他搬走不稀奇,但强硬非要他今夜露宿街头,实在不符合常理,他们之前没有任何摩擦。
不是男房东,那就是别人。
有钱又恨他的人——
他大概猜到了是谁。
江骛搓搓脸,冰凉的脸皮勉强温热了,他话锋一转,“我今晚走也行,我有条件。”
男房东急切问:“什么?”
“两倍违约金。”江骛伸出两根手指。
当初为了有个住的地方,他和房东签的合同并不正规,没有违约金一说。
男房东赶紧同意了,“成交!你滚……”又在江骛目光里改口,“马上走!”
江骛的行李大部分是书,女房东提着最后一只打包袋满头大汗从出租房出来,江骛说:“还有一个条件,行李我明天来拿。”
男房东又急了,“那不行!你的任何东西不能在这间房多待一秒……”
江骛不咸不淡,“多简单,搬到你家就不是这间房了。”
他拿出手机点开收款码,笑容灿烂,“不然我反悔了,我的两倍违约金事小,你的新房客——”
男房东错愕,“你知道……”他被拿捏住了,哼一声掏出了手机。
盯着江骛下楼,看不见背影后,男房东哼着歌回到房子里,四处打量着。
比他租出去时是要打理得好一些,但也破旧狭小,竟有人以十倍价格在今晚租下这套房。
对面钱都打来了,肯定不是骗子傻子,或许这房子是风水宝地?江骛也是住进来才考上了国内一流学府!
男房东想着爬上阁楼,拍着女房东刚收拾好的床铺,大剌剌躺了下去。
“老公,干嘛呢?回家了!”女房东在楼下喊。
男房东躺平望着头顶的天窗,听雪花落下的声音还怪有情调的,他翘着二郎腿,抽出一根烟点燃,心情大好着说:“你先回,我在这儿待一会儿。”
沾沾好运!再多来点钱多傻子十倍租他房子!
楼下,江骛走出楼道,寒风立即钻进他脖子,风雪更密集了。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纷飞的大片雪花里,高空隐约透着红光。
那红光染着雪花,似大额钞票的颜色,分外的漂亮。
江骛突然有了充盈的余额,心情也很漂亮,被谭亦谦憎恨,也不是件坏事!
附近是村屋田地,没有能暂时休息的地方,江骛把面具挂到手腕,掏出手机试着找了拼车,还真有车接单。
两束橘灯由远及近,一辆加长黑色轿车缓缓停在江骛面前。
“……”江骛默默退后,瞄了眼车牌号。
仙S1111。
和手机接单的车牌一样。
不过既然没错,江骛就上车了,他第一次坐昂贵的加长车,果断去的副驾驶。
窗户先一步降下,车灯里是一张微笑的脸,头发花白的老人笑眯眯看他,“请上后座。”
后车厢没亮灯,隔断玻璃透过前排浅浅的光亮,在柔软的地毯上投下几个小小交叠的光圈。
车尾座椅上,晦暗不明的身影异常模糊,像隔雾看花,如堕烟海。
车内还有一人。
车内暖气十足,与窗外是两个世界,江骛踩着棉花般的地毯,犹豫着是否还要前行。
他只是要去最近的便利店,泡一碗热腾腾的泡面,再加上一根火腿肠,预计的拼车费优惠下来是4块1毛钱。
然而他脚下这块地毯,一次清洗费估计都要他全年生活费。
挂在江骛手腕的面具轻微晃动,江骛还在犹豫,车门自动合上了。
车起步,江骛稳住面具,就近在侧面座椅坐下了,稍一侧眼,能看到斜后方的身影。
偶尔路边的车灯掠过,一弧冷冽锋利的白光一晃而过。
似乎是那人的轮廓。
江骛眨了下眼睫毛,他最近视力似乎下降了,看人总是不清晰,忽然他左边口袋剧烈抖动,他的外套是没有拉链的大口袋,他诧异低头,轻拨开口袋,他视力又清晰了,黑暗里看到了半分!
半分不知何时钻进了进去,特别害怕地缩在口袋底部,八条腿缠紧自己,头埋在前爪里,瑟瑟发着抖。
江骛飞速瞄了眼侧后方,食指悄悄探进口袋安抚地抚摸着半分,另一只手按住口袋,不让半分爬出来。
几乎是立刻,他感觉到半分的腿转移缠紧了他手指,半分在抱他食指。
砰砰砰——
他甚至感知到了半分疯狂的心跳。
是被房东进屋吓到了,还是因为到了一个陌生环境?
江骛想着,前方传来老者的声音,“到了。”
车玻璃外是一个小店,店门幅写着——24小时便利店。
“谢谢。”江骛匆匆下车了,关门瞬间,他又往那人身上看去。
车外的光照进去不少,一只黑亮干净的皮鞋折射着光。
还有——
那人在暗影里的侧脸。
下颌线凌厉,鼻梁笔直立体,喉结坚硬锋利到轻易就会硌手。
是成年男性。
江骛关上车门,车驶远了,他手机震了一下,一条拼车扣费通知弹出来——
不知哪儿冒出一张4块的打车优惠券,只扣了1毛钱。
江骛轻撩开口袋,半分还在发抖心狂跳,但松开他食指了,窝在角落里。
江骛低声笑,“胆小鬼。”
不知是否错觉,江骛感觉半分很委屈地瞪了他一眼。
江骛指尖碰了碰半分的头顶,快步进了便利店。
他多加了一根火腿肠,一小包泡菜和一瓶水,刚好四块。
捧着热滚滚的泡面盒子找了张靠窗小桌子坐下,江骛放下面具,眼巴巴盯着盖子。
在大雪天吃到一桶加了两根火腿肠的大骨汤泡面,是非常幸福的事!
江骛喜欢泡三分钟的方便面口感,时间一到,他立即揭开泡面盖,撕开泡菜袋子,开始大快朵颐。
“现在是凌晨1:21分,欢迎准时收看《你相信吗》。”
店员在收银台看节目,音量开很小,但清晰着不断钻入江骛的耳朵。
“今夜我们请到了来自不同领域的五名嘉宾,主题是——你相信有鬼神吗?”
“一号嘉宾刘女士,您在殡仪馆工作,日常有碰到过灵异事件吗?”
“没有。”
“哈哈,回答得斩钉截铁呢!那您认为有鬼神存在吗?”
“不相信,人火化后就是一堆灰,没有载体了。”
“有一定道理!接下来是二号嘉宾苏先生——”
“请称呼我道长。”
“好的,苏道长,您的意见呢?”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只能说我希望有,我的道观快倒闭了,需要收点香火。”
“……”
接下来是三号和四号嘉宾,回答都大同小异,直到五号嘉宾。
“信。”女孩音色清脆,“神鬼都是由人演化而成,既然人类还存在,神鬼也应该存在才科学不是吗?”
这时又有客人进店,店员按了暂定。
声音消失了。
江骛吃空了泡面,他放下塑料叉子,拧开矿泉水瓶盖,仰脖倾斜瓶身,隔着一点距离往嘴里倒水,喝了一半,他放下瓶子盖回瓶盖,掏出怀里的新书,抽出一本安静阅读起来。
快天亮的时候,江骛趴下眯了一会儿,直到被便利店玻璃门上方挂着的风铃声叫醒。
他抬头,玻璃外大雪已经停了,天微微亮,世界包裹在银白之中,几名清洁工在路道撒融雪剂,裹很厚的高中生背着大书包捧着粥喝,匆匆走过。
又过一会儿,一位母亲牵着孩子走过,她们走特别慢,女孩笑嘻嘻说着什么,母亲跟着笑得眉眼弯弯。
江骛下巴垫在桌上,目光跟着母女俩走过,许久他才撑起身,先揭开口袋看了半分,半分还在口袋缩成一团,安安静静在睡觉。
江骛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抓过剩下的矿泉水,买了牙膏牙刷和毛巾,和店员借卫生间简单洗漱了,又出来买了两只包子,一碗粥和一根煮玉米。
早餐全部吃完,江骛走路回空明村。
他早上没课,而且太早房东一家可能还在睡觉。
快到空明村,天光大亮了,耳畔隐隐传来哭喊声。
江骛停住脚,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是他租房的地方。
“哎呀,他每年都有定时去做体检,身体很健康的啊。”
“可不是!他才40出头,年轻着呢,也没听说得了病。”
“他得了什么急病啊?听说没去医院就断气了。”
“不是病,他老婆喊人的时候我第一个到,差点吓死,满床是血,一颗头都不见了!”
“什么!他是被杀死的?”
“哎哟小点声,说是恶性事件不让外传!等调查通告吧。”
警戒线外,江骛望着楼道口,女房东哭得站不起身,被人扶着,不多会儿,有人抬着盖有白布的担架下楼,白布上有几处遮不住的血污,头部位置深深陷下去一块。
“呜,老公啊!”女房东尖叫一声,扑到担架上嚎啕大哭。
江骛愣在原地。
死者是男房东,可分明——
极浅棕色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昨夜没看到男房东的死亡预告!
谢清源的手机提示。
江骛指尖有点湿润了,他掐掉电话,马上停住打车,不是拼车,同时叫了快车和出租车。
很快江骛坐上了去谢宅的快车。
一路通畅,快到谢宅那条街,堵住了,司机瞄着地图上的红线,轻轻咂舌,“发生什么事了,前面那条街竟然堵了!”
江骛已经能听到哭声,还有嘈杂的私语声了,只是听不真切。
他飞速解开安全带,“停路边。”
下了车,江骛一路奔跑,转瞬到了昨日的地铁口,他抬眼看对面,通往谢宅的路和昨日一样拥堵着。
再次抬脚,江骛脚变得沉重。
谢清源是他第一个朋友。
如果……
江骛捏紧手机,跑上斑马线。
哭声越来越近,说话声越来越清晰。
“是,昨晚凌晨去世。”
“突发心梗。”
“到底没过百岁这条坎,节哀顺变吧,至少老师去的时候没受太多痛苦。”
隔着车流,江骛看见谢清源跟着一群人走出大门,手臂上戴着黑纱。
去世的,不是谢清源。
江骛吐出一口长气,他按住跳动不停的胸口,退到墙根,目送谢清源上车。
这些车要开往殡仪馆,谢沛堂要在11点26分准时火化。
拥挤的道路转瞬空了,鸦雀无声,堆在路边的积雪,也变成了半透明的褐色,没有比别处干净。
江骛稍作停留,便打车去了市医院。
以前江骛不去医院,他不生病,不需要去医院,他也不喜欢去医院,那个地方会看见太多死亡预告,充斥着窒息,绝望,离别,他不喜欢。
这一天,江骛却跑遍仙江所有医院的重症病区。
他无比清晰看到了三条死亡预告。
没有消失。
走出最后一所医院,路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没有下雪。
全天没进食,江骛不饿,但半分饿了,他进了一家宠物店买了一盒杜比亚,喂给半分,半分却嫌弃地挥舞前爪表示拒绝。
江骛就将杜比亚送给了在寄样在宠物店的一只鬃狮蜥,随后他带着半分去了超市,给半分买了一小袋虾,买了一小瓶白酒,一袋油炸花生米,还有一个牛肉双层汉堡。
从超市出来,他找了个地方喂虾给半分,等半分饱餐一顿,他又去买了一份香烛纸钱和一束菊花。
买完东西,天黑透了,江骛打到车时,司机来回打量他,拨电话全程和家里人通话,一路飞驰飙到了郊外公墓。
郊外夜凉风大,这片公墓便宜,偏僻荒无人烟,没有管理墓园的工作人员,路灯都没有一盏,江骛刚下车,司机立即倒车光速飙远了。
江骛默默付了车费好评,提着东西走进黑暗,踩着台阶上山。
大片大片的墓碑在黑夜里散发着森白的光,偶尔能瞥见几个字,赵、李、吴……
江骛熟悉上到山顶,又左转走了一段长路,终于到了江奶奶的墓。
江赛凤女士,享年六十一岁。
贴着的照片里,江奶奶一如既往绷着脸。
她少有松弛的时候,时常板着脸孔,就算高兴,也仅仅是稍稍舒展眉眼。
唯一会笑的时候,是得空喝着小酒配花生米,再吃一个喜欢的汉堡,但他们太穷了,偶尔有闲钱,江奶奶只会带回来一份大薯,和店员要了很多包的番茄酱,酥脆的薯条刚刚炸出锅,撒上几粒盐,挤上厚厚一坨番茄酱,那是江骛世界里最甜的美味。
江骛将东西一一整齐摆到墓前,拧开瓶盖往土里倒上一圈酒,蹲下点燃香烛说:“奶奶,以后放开吃吧,我会赚钱了,买得起。”
万籁寂静,半分从口袋爬出来,细细的爪子顺着衣袖一路爬到江骛的手腕,又到他手背停住,两只主眼静静望着他,又大又圆好似在安慰他一样。
江骛撕开纸钱抽到烛火里点燃,红光照映在他脸孔,他眉眼弯弯,“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会生病了,感冒的感觉真的很差,但是正常人都会感冒吧?也许我就快变正常了。”
“呼,找到你了。”
“哇,好香甜!”
忽有说话声。
江骛长睫微动,抬眸看去,周遭一片黑暗,只他面前的香烛纸钱有着光亮,适才的声音消失了。
有时空间太安静,江骛能听见几公里外的声音,江骛没在意,低头又撕了一页纸钱放进火堆里。
等香烛纸片燃烧殆尽,除了酒,其他贡品江骛都没浪费,干干净净吃完了。
最后他喝了一小口酒暖身子,剩下全洒在江奶奶的墓前。
“奶奶,我要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您。”江骛起身,脚刚离地又缓缓落回去,他深吸口气,又蹲下,上身前倾脸颊贴着那张冰凉的照片,“有空就来梦里见个面吧,骂我也行,我想您了。”
下山的路,似乎不一样了,江骛记得台阶左侧有几棵腊梅,现在没了。
以及凭空多出、越来越清晰、此起彼落的吞咽口水声。
他马上想到了凌晨听到的节目。
“你相信世上有鬼神吗?”
他自己就是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存在!
江骛猛然加快,一路冲下台阶,台阶却没有尽头,一直向下通向黑暗。
像在——
通往十八层地狱。
“嘻嘻,别跑呀!”
“你好美味哦。”
“好甜,好香!”
此起彼伏的笑声乍然清晰,紧紧贴在江骛耳畔。
黏腻的液体顺着耳垂滑进江骛的脖颈。
江骛却来不及恶心了,下方台阶开始变得蜿蜒扭曲,同时雨后春笋一般,无数只苍白青紫的手拔地而出。
有细有粗,有男有女,涂抹着鲜红、紫黑指甲的手像是蠕动的蛆虫群,成千上万地涌向江骛。
“我的,是我的!你是我的!我们的!”
“……”
江骛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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