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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自四万亿年前(二月竹)


他护住口袋,转身拔足朝上狂奔。
“宝贝,你好香好甜啊!”
“嘻嘻嘻,你跑不掉的宝贝。”
又一波白森森血红的手从上方涌来,拦住了江骛的路,铺天盖地的声音在他耳畔萦绕。
“宝贝,都说你跑不掉了,别挣扎了。”
江骛眼睁睁看着那些手越来越多,越伸越长,面条般源源不断从地面冒出,伸向他的脖颈。
“让我们吃了吧宝贝!”
手无寸铁,江骛大脑极速运转,下一秒他主动接住一只手,粗糙冰冷,他咬牙将那只手往外拔,长度差不多了,他抬脚当机立断踩上去。
“啊!”
凄厉一声,断手溅出血迹,浓郁的腥臭味让那些蠕动的更兴奋了。
“血!是血!”
江骛有了临时武器,挥动着断手赶开扑向他的手。
那些手从指缝间又钻出一条接一条红色的舌头,争先恐后地、贪婪舔着着满地的血。
“呕……”江骛终于压不住吐了,眼前的场景太过诡异恶心。
就在这时,那只断手又活了,十根指甲锋利地划破江骛外套,深嵌进江骛的皮肉。
江骛又呕吐又疼,他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想甩开那只手,却被密不透风地缠住只听见——
滴答、滴答……
透明的血液掉在地面,
那群手与舌头空前躁动了。
“好香的血!”
“是宝贝美味的血!”
黏腻腥臭的气味涌来,那只断手如同刀片剐着江骛的手臂,从指缝间又钻出一根红舌头,迫不及待吮吸江骛的血。
江骛撑不住了,单膝跪在地,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朝前推向那些饿疯狂的舌头。
“血、血!宝贝的血!”
江骛的脸离那些滴着口水的红舌越来越近……
他要成为这些黏腻舌头的宵夜了……
眼皮上落下淅淅沥沥的液体,也许是那些舌头的口水,也可能是他自己的血,铺天盖地粘住江骛的眼皮。
视野即将变黑,他猛然想到一件事,他也没有看见他的死亡预告。
难道是——
江骛猛然掀开眼皮,使劲抬高另一只手,紧紧抓住那根舌头,生生从他血肉模糊的手臂里拔出,迅速掰成了两段。
“放开我!”两段舌头在他手中疯狂哀嚎,挣扎着要逃脱。
江骛紧抓住不让它逃脱,这时其中一只断舌猛地分裂成两条,猛地扎进江骛掌心,钻心的疼痛,江骛忍不住“嘶”了一声。
几乎是同时——
“啊啊啊!”
涌向他的手,滴着口水靠近他的红舌头瞬间被火焰燃烧着,它们凄厉尖嚎叫着,逐渐变成了鸟。
这群鸟长得像鹰,只个头小一些,前额至后颈是暗苍灰色,腹部白色带褐色,两只小眼睛透露着凶狠聪明。
江骛在书上见过,这种鸟叫老鹞。
黑暗被金色火焰照亮,成群燃烧的老鹞,顷刻间烧成灰烬,变成片片火光升上天空,再一点点消散于黑暗,世界重归于平静了。
推着江骛的无形力量也消失了。
咚、咚……
沉稳有力的皮鞋声是天地唯一的声音。
江骛大口喘息着,朦胧的视野渐渐清晰,前方漫天火光里,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踩着重新出现的石阶向他而来。
江骛错愕仰头,就撞进一双冰冷、高不可攀,睥睨万物的下垂眼。
他脱口而出,“你是谁?”
男人俯视着他,下颌线锋利清晰,矜贵修长的左手微抬,插在江骛手臂血肉的断手,江骛掐着的断舌就飞到了他掌心,他五指并拢,“嘭!”那些东西瞬间化为火光。
那两片锋利冷清的薄唇,在火红的光影里,吐出两个字。
“鬼帝。”

两分钟前,市中心地标大楼,顶层会议室。
“我推荐的学生叫谢清源。”一个左侧鼻尖有一粒小黑痣的男人示意助手展示照片,“谢氏十二代长孙,谢氏第一任家主曾辅助我们剿灭魔族——”
挪椅声打断了他,拧眉望去,见是那人走到落地窗前,他的不悦断然消散,恭敬微笑询问:“陆先、帝君。”他还是不习惯旧制称呼,“您有什么疑问吗?”
陆嵊听而不闻,右手臂痛感强烈,他俯瞰着灯火酒绿的市中心,搜寻着方圆百里的声音。
“快十点了!还不写作业!这书你干脆别读了!”
“老婆,我爱你!”
“请问还招人吗?”
“老板,报告发您邮箱了,我下班了!”
“老头子,天凉了,明天去看看孩子吧,我给她织了几件厚毛衣呢!”
“你老糊涂了,女儿死几年了!穿不了。”
“炒面小份12,大份15。”
“来……来份小的。”
无数声音涌来,然后他找到了耳熟的声音——
“嘶!”
“帝君?”鼻尖痣男不得回应正欲上前,陆嵊瞬间消失在原地。
第一次亲眼目睹新任鬼帝使用法术,他眼底闪过仰慕,回身又是得体笑容,“北太帝君他老人家有急事,我们继续。”
江骛视野渐渐下坠,脑海里,一道隔雾看花,如坠烟海的身影终于清晰了。
雨巷里撑红伞的男人,拼车后座皮鞋擦得很亮的男人——下颌如刀锋般锐利,眼窝很深,浓黑的瞳孔隐隐透着红色,眼睛细长,鼻梁高挺,薄唇没有丝毫温度。
原来是他……
江骛脑海短暂的空白了,接着陷入无穷尽的黑暗,他眼皮彻底跌落,疼晕在了石阶上。
透明的血液顺着他手臂流下,滴答滴答顺着台阶流到陆嵊的鞋尖。
陆嵊望着那一滩透明的血,道:“带他回去。”转身离开了。
公良也急急赶来,他蹲下观察江骛,只见江骛双眼紧闭,两片唇全褪成了青色,半条右臂血肉模糊。
“哎,什么怪啊?下手真狠。”公良也低声感叹着,避开手臂背起了江骛。
疼晕后,江骛掉进了一处黑暗之地,忽听到啜泣声,他朝着哭声走去,视野渐渐清晰,是一所幼儿园的后园。
瘦弱的小孩躲在滑滑梯的洞桥里,一堆小孩围着他喊。
“奇怪呀!你的血不是红色!”
“我要告诉爸爸妈妈,你的血和我们不是同一个颜色!”
“快出来,我要看你的手!不不,是看你的血!”
“你是怪吗?”
“你会吃掉我们吗?”
“好可怕,我们快跑!”
“不是……”小孩用力藏着流血的手指,他眼里噙着眼光,小声辩解,“我不是怪,我不吃人……”
那些小孩还是尖叫着跑开了,“好可怕!他是怪,血和水一样,他会吃我们的!”
一大颗眼泪从眼眶掉出来,落到小孩流血的指尖上,血泪相融,都是透明的水色。
紧接着画面又一转,小孩的裤子脱到脚踝,只穿着内裤,女人拿着光亮细长的竹条一下接一下抽小孩的大腿。
两根堪比竹签的细腿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条痕,小孩剧烈颤抖着,却咬紧两片唇不敢出声。
女人边哭边抽,“又得搬走,又要逃开!你为什么学不会懂事,你跟别人不一样,不能调皮,不能受伤!不能让他们看见你的血,你为什么不听话……”
竹条声在昏暗不通风的地下室清晰飘荡,忽然小孩抬头,对上了江骛的目光,他眼泪又大颗大颗冒出来了。
江骛知道,小孩在委屈,他没有不懂事,也没有不听话调皮,是幼儿园的小男孩欺负小孩,用美工刀划了他手指。
小孩躲了,但没躲过,好多的手抓住他的手臂,他肩膀,他又不敢用力甩开,怕他们会飞起来摔伤,最后挨讨厌挨骂挨打的还会是他。
江骛都知道、都清楚,因为他就是那个小孩。
他弯身想要拥抱年幼的自己,他记得那时的他,很想要一个用力的拥抱。
快抱到了,竹条忽然抽到了小孩的手臂,江骛猛地坐起身。“呼呼……”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半晌才冷静下来,满头大汗环顾四周。
不再是梦中那间逼仄窒息的地下室,昏暗的房间宽敞舒适,弥漫着干净又清新的气息,置身于清晨的林间一样,氤氲薄雾,深浅不一的绿树叶若影若现。
左侧亮着一盏铜鎏金台灯,柔光暖灯照着飘逸的墨绿流苏,远处垂顺的纱帘暂时看不清颜色,遮住了窗外的光景,底部在地毯上堆积了一小圈。
而江骛躺着的床——
他从未睡过这般柔软的床,像睡进轻盈的棉花里,被子又轻又暖,还有着好闻的味道。
江骛眼皮跳了几下,回忆着晕倒前的记忆,漫天的火光,男人说他是——
是掌管生死的神?
江骛瞬时从床上弹起身,手臂擦过厚重的帷幔,“嘶……”他疼得哼了声,低头看去,他右臂裹着雪白的绷带,刚才就是被手臂疼醒。
还会疼,他应该没死?
江骛摸了下身上干净柔软的睡衣,掀开被子下床。
床边摆着一双左右对齐的拖鞋,江骛稍稍迟疑,脚塞了进去。
他在屋内找了一圈,没找到他衣物和手机,那位鬼帝不会无故带他回来,江骛走到床边,撩开窗纱往外瞧了瞧,天快亮了。
江骛放下纱帘到沙发坐下,果然没一会儿天亮,有人敲门了。
礼貌,点到为止地叩了三下。
江骛过去开门,门外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手里抱着他的衣物,以及那张懒羊羊面具。
江骛认得他,拼车时坐副驾的老者。
“早上好。”老者微笑,“我是这栋宅子的管家公良也。”
“您好,我叫江骛。”江骛接过衣服和面具,他指尖挑开口袋瞄了一眼,虽预料到半分肯定不在了,他眉峰还是揪了一下,再次抬眼问公良也,“请问清理我的衣物时,有见到一只小蜘蛛吗?”
公良也回:“没有。”
江骛便没再继续,他抱着衣服说:“我需要两、三分钟换衣服。”
公良也笑,“不用着急,慢慢换,我在门外等你。”
江骛关上门,低头嗅了嗅衣服,清洁干净熨烫整齐,还有着淡淡的清香,和他盖的那条被子一样的香气。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昨夜在一群恶心老鹞的嘴里逃生,暂时不会再有更无法接受的事了。
江骛拍了一把蓬松柔软的衣服,换上出去了,只脚上还是那双拖鞋。
公良也左转带路,“跟我来。”
这是一条长到看不见尽头的走廊,铺着厚而柔软的地毯,地毯与卧房那盏铜鎏金台灯的流苏一个颜色,深沉浓郁的墨绿,两人走着路都没有一丁点儿的声响。
江骛不动声色观察着,廊顶很高,每隔一段距离就镶有一颗恐龙蛋大的夜明珠,柔和莹光照着两侧挂的大幅画框。
全是鸟。
左前方那副画框里,是两只在峭壁玩耍的鸟,羽毛长细,有蓝绿色的金属光泽,头顶后劲大部分是白色,沾着淡淡的棕灰色,其余部分皆为银灰色。
是丝光椋鸟。
江骛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是现实存在的鸟。
他余光又瞄向右侧画框,这幅是一只鸟站立于皑皑雪山之巅,微扬脖子,羽冠后垂,眼圈裸皮蓝色,头绿颈棕红,腹白背篮紫,双翅和尾部羽毛皆为流光粼粼的蓝绿色。
江骛眼皮微微一跳,是雄性绿尾虹稚,活动在海拔3-5千米区域。
“小心脚下,下楼了。”公良也突然出声。
江骛收回目光,望着前方突然显现的红木旋转楼梯,他非常确定那处上一秒还是地毯。
昨夜没有尽头的墓园石阶给了江骛不小心的心理阴影,再想到男人的身份,鬼帝,他不得不冒出一个合理的念头。
通往十八层地狱!
江骛掌心冒出薄汗,他喉结微微滑动,看向公良也,“公良爷爷……”
公良也第一次被称呼为爷爷,他错愕刹那,笑弯了双眸,“不用担心,主人对你没有恶意。”
江骛捏了下手指尖,上前踩上了楼梯。
只下了一层楼,眼前豁然开阔,意外是一间餐厅。
穹顶是一幅巨大的彩绘壁画百兽图,中央悬挂着一盏白绿色交错的水晶灯,左右两侧是拱形结构黑框大落地窗,飘着大雪,望出去白茫茫一片。
摆正中间的长桌约20多米长,只首尾各摆着一张餐椅,桌面铺着墨绿的餐布,摆着一瓶红梅。
然后——
一群透明黑影从侧门进入,他们没有五官,看不出性别,统一的发型和身体曲线,双手与双脚间皆锁着沉重的铁链。
黑人影透明,却端着实体的餐盘,忙碌着将一碟接一碟早餐摆到桌尾。
黑影上菜完毕,又弯腰曲背无声离开了,这时江骛才看见黑影的琵琶骨处都有铁链。
“请用餐吧。”公良也替江骛拉开了桌尾的餐椅。
江骛没想到竟是下楼吃早餐,食物的香味扑到他鼻尖,他喉咙滚了一下,还是先问:“我一个人吃?”
食物只摆在桌尾。
“主人不用餐。”公良也微笑解释,“他上次用正餐是100年前。”
随即他微微颔首,“你慢用,我先离开处理点事。”
公良也离开了,空旷的餐厅只剩下江骛,他看着桌上摆着的精致早餐——
有中有西。
黄鱼面、四喜蒸饺、培根卷芦笋、郁金香蒸蛋、煎黄金蛋、黑芝麻米糕、酸奶燕麦、各种果汁……
还有一些菜色江骛没见过。
江骛只拿了一碗黄鱼面,只闻就鲜掉了鼻子。
右手绑有绷带,江骛毫无障碍地左手拿筷,随意搅搅面条就大快朵颐。
他太饿了,昨夜还流了太多血,身体很需要补充大量营养。
就算吃完会碰到再匪夷所思的事,现在他生命最重要的事,优先级是享用这一碗鲜美可口的黄鱼面。
吃完黄鱼面,江骛就饱了,他没有再动其他食物,摆好碗筷等着公良也的下一步安排。
没一会儿黑影先回来了,一些弯腰曲背收走食物整理餐桌,一些跪地擦着复古地砖。
公良也随之回到餐厅,不出江骛所料,公良也又带他去了另一个地方。
“我可以走了?”玄关处,江骛再一次确认。
“是。”公良也颔首。“您随时可以离开。”
江骛目光掠过崭新的加绒休闲鞋,又问:“我没看见我的鞋。”
“我带你回来时就不见了。”公良也笑容和气,“这双鞋是按照你尺码挑的,你穿走吧。”

第09章
降香黄檀书桌上,摆着两只红色帆布鞋,看得出穿了不少年头,鞋很干净,但鞋跟肉眼可见的磨损。
书房外传来公良也的声音,“老爷,江骛已经离开了。”
陆嵊望着一会儿帆布鞋,抬抬食指,两只散开的鞋带同时系上了结。
这时公良也又迟疑问:“就这样放他离开……不回来了怎么办?”
陆嵊手一挥,帆布鞋就消失了,他嗓音低沉,“他会回来。”
彼时江骛走出大宅,迎面就是市中心繁华的车水马龙。
江骛没有回头,他顺着人行道朝前走,半小时后到了他兼职的地方。
今天没课,他排了兼职。
江骛一路走来都很平静,直到主管递了一套青蛙玩偶服给他,“你手怎么了?”主管皱眉,“能工作吗?”
江骛指尖颤抖接过玩偶服,微笑说:“太冷了,冻得发抖。”
“不是。”主管指他右手臂。“绑着纱布呢,我们这工作可是要不停用手,能行吗?”
江骛如梦初醒,他动动右手,“能。”
主管就收回目光,拿过厚厚一摞宣传单交代说:“中午包盒饭,到点有人给你送。”
主管又去忙别的事了,江骛不是第一次穿玩偶套,但今天右手不方便,他废了一番劲儿才穿好玩偶服,左手抱起宣传单走出商场。
宣传单设计得很浪漫,是商场云顶餐厅的活动预告。
即将跨年,市区有烟火表演,云顶餐厅是最佳观赏位,最低消费1231起。
江骛选人非常有目标性,行路匆匆的人他就不去打扰,多选来逛街,提着购物袋的年轻人,到了午饭点,他的宣传单已经递出去大半。
不多会儿,一个女孩跑过来给了他一盒盒饭,以及又一摞宣传单,“全部发完去一楼休息室找我结工资哈。”
江骛点头,他四处看了一圈,拿着盒饭去花坛旁边,他掏出纸巾擦干净花坛的台面,取下玩偶头套放下,坐在旁边打开盒饭。
米饭只有余温了,铺着三样菜,炒青菜,小炒肉,青椒炖嫩豆腐。
江骛不喜欢肥肉,小炒肉基本是厚片的肥肉,他垂着右手,左手掰开一次性筷子,盒饭放在膝盖,低头认真挑出肥肉放到盒盖。
挑完肥肉,江骛先夹了一坨碎豆腐,味道不好不坏,有点咸,他快速扒了一口饭,咽下缓和了一会儿,又回忆起早上那碗黄鱼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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