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鬼帝吗?普通的面条也能做那么好吃。
那个男人,真是鬼帝吗?
他出现在他眼前,是他……也快要死了?
右手臂冷不丁剧烈疼痛,连带着左手跟着发抖,江骛差点没拿住筷子,他轻轻吐了口气,抓紧筷子才继续大口吃饭。
比起未知的恐惧与死亡,他当下最重要的是——他的书还在房东家里,他得早点派完传单,回空明村一趟。
快吃完,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黑色漂亮马丁靴,江骛吞下米饭抬头,映入一张放大的脸。
“哟,鞋不错啊,限量款。”谭亦谦双手插在大衣兜里,下巴埋在柔软温暖的羊绒围巾里,弯身朝着江骛笑,“谢清源送的?”
江骛瞥了一眼脚上很暖和的鞋,限量款吗?他抿掉唇上的汤汁,说:“和你没关系。”
“我是替我男朋友关心你。”谭亦谦下巴朝左偏,指着不远处的葛北,“我们刚吃完饭,没想到出来就看到你了。”他眼睛弯弯,“在发我家商场的传单。”
江骛吃掉最后一口米饭,放下筷子扣上盒饭,抓了一张传单,“那你帮我接一张——不对,两张。”他又抓一张一起递向谭亦谦,“你和你男朋友有两个人,两张吧。”
谭亦谦皮笑肉不笑,“没问题。”他接过宣传单,随手扔了出去。“再来两张。”
江骛就放下盒饭,起身捡回那两张宣传单,回身递给谭亦谦。
谭亦谦眼角微微抽动,扯过宣传单又扔出去,“捡!继续捡!”
江骛就不是什么小白莲苦白菜!没人就满舌生花阴阳怪气他,有人就表演忍气吞声挑衅他,影帝都没江骛会演!
其实谭亦谦想多了,江骛这次是真没挑衅他,与昨夜那堆恶心的断手舌头相比,谭亦谦显然可爱多了,毫无杀伤力的嘴炮,还主动送上一笔丰厚的违约金,江骛再次看到谭亦谦,他甚至还有确确实实还活着的真实感和踏实感。
挺亲切的。
江骛又捡起宣传单,抖了抖灰问:“还要两张吗?”
“要!”谭亦谦咬着牙,他刚要接,手被拉住了。
“够了。”葛北握紧谭亦谦的手腕,往他身边拉过去,眉峰皱着,“走吧。”
谭亦谦冷笑,“不是吧,心疼了?”
葛北立即瞥江骛一眼,“说什么屁话!老子是心疼你吹冷风,爱走不走。”他甩开谭亦谦的手,转身甩大步走了。
谭亦谦先是生气,但见葛北真走了,眼里又闪过慌乱,他又看向江骛,江骛完全没理他们,在套他的青蛙头,谭亦谦微微眯眼,还是选择去追葛北了。
穿好玩偶服,江骛把打包好的垃圾丢进垃圾桶,继续派发传单。
下午逛街的人少,派完传单快五点了,江骛结完工资,出来看见商场的指示牌,男装在三楼,他顿了顿,还是走出商场,去沿街的杂牌鞋店,买了一双普通的帆布鞋。
那双休闲鞋的鞋底有些脏了,江骛向店老板要了几张包鞋纸,分别包好两只鞋包好鞋盒,提着去了公交车站。
211路进站,江骛发现一辆银灰色轿车停在公交后方,无人下车,也无人上车,等公交车启动,那辆轿车也随之动了。
到终点站下车,那辆轿车也一路缓慢跟着他。
他脚步越来越慢,轿车跟了一会儿,终于踩油门到他旁边停住了。
车窗降下,一个棕红色寸头男生咳嗽一声,“江骛,你也太穷了吧,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确认不是那位鬼帝,江骛目不斜视继续走。
葛北愣了一下,再次开车跟上,路灯是淡淡的橘光,落到江骛侧脸。
实在丑得……凹凸不平。
怎么就能稍微像样点的轮廓线都没有?
葛北气得牙疼。
他第一次见到江骛,就是这么丑。
新生入学演讲那天早上九点半,他和他朋友自然没有下楼,在窗口“检验”新生,有人提议各泡一个新生晚上带去赛车。
葛北兴致缺缺,旁边的狐朋狗友兴味盎然。
“你选男生还是女生?”
“换男的玩玩。”
“我丢!那儿有个丑爆的人。”
“谁?”
“数学系左数第二排,最后那瘦高个。”
“啧,又瘦又高还那么影响人胃口,那哥儿们也是会长。”
葛北懒懒瞥了一眼,突然瞄到一双浅棕色的狐狸眼,他心头猛跳,身体不自觉向前,然后就看到了那张奇形怪状的脸。
绝对!江骛是他见过最丑的人,没有之一!饼脸厚唇塌鼻子细软塌黄头发,丑到独树一帜,鹤立鸡群!
“北哥!”有人撞他肩膀,“再打个赌怎样?输的人一周不许性生活!”
葛北随口,“有屁快放!”
“就那,那个最丑的男生。”一只手指向江骛,“你泡到他,我们所有人一周,不,半个月没有性生活!”
“……”
隔天葛北找到数学系,拦住江骛,“我打赌输了,惩罚是找你交往,答应不?”
江骛要是做点什么,说点什么,葛北都不会记仇,他很大度善解人意,偏偏江骛眼皮没抬,没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路过,彻彻底底无视他!
长那么丑还那么狂,江骛凭什么!
自此葛北单方面记恨上了江骛,时不时去找事。
葛北眼底光芒闪烁,他紧盯着江骛,咬紧后槽牙笑,“我听说孤儿不是都有补助?你来回就两件大衣换着穿,零下的天羽绒服都舍不得买一件,钱拿去干嘛了?不会那么丑还学人家去谈恋爱吧?你……你手……”
江骛忽然停住了。
葛北赶紧闭嘴刹车,江骛转头看他,葛北心头一阵紧张,眼睛不停眨巴,扒拉了一下头发。“干嘛!”
江骛像是真的很认真,满脸诚恳问:“葛西,你到底要说什么。”
葛西……
葛北当场石化,他一时竟说不出话,只是目瞪口呆,片刻他咬碎牙低吼,“江骛你好样的,你给我记住!”
掉车头扬起尘土,愤愤然而去。
江骛面不改色,扬手挥了挥灰,继续安静前行。
天色有些变化,快要下大雨了,江骛脚下加快,在大雨砸下来前一秒,他走进了楼道。
“轰隆隆!”
雷声和半月前一样骇人,急促的雨声掩盖了天地万物的声音。
瓢泼大雨吹得楼前的细树东倒西歪,房东一家住一楼,灯光从门缝透出来,江骛上前叩门。
女房东的声音与脚步声同时响起,“谁啊?”
江骛说:“您好,我是江骛,来拿行李。”
“来了!”
又是一阵脚步声,门打开了,却不是女房东。
两名穿着警服的男人亮出证件,江骛身后也出现几名警察堵着。
“江骛,现怀疑你与一桩谋杀案有关,请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屋内女房东双眼红肿,激动指着江骛说:“快抓他!就是他!我老公死前只和他吵过架!那天他刚走我老公就惨死,一定是他怨恨我老公赶他,悄悄回来杀我老公泄愤!”
“还有人看见了,我老公被杀第二天,他悄悄回现场观察过!”
“快看他手臂,受伤了!肯定是我老公反抗造成的伤!”
江骛低头看了看右手,女房东的推测还真是——
审讯室内,江骛原封不动叙述了那夜经过。
笔尖沙沙作响,警察又问他,“离开空明村271号后你去了哪里?”
“便利店。”
“几点?”
“我能翻一下手机吗?”江骛解释说,“我进店买了宵夜,有付款记录。”
警察侧身和旁边的警察点点头,记笔录的警察放下笔,出去很快拿回了江骛的手机。
当着警察的面,江骛翻到付款记录,在便利店的账单共有三笔。
一笔是他进店的消费,凌晨1:23分,两笔是他离店的消费,分别是5:03分和5:09分。
警察确认了便利店名字,其中一个警察出去了,剩下的警察抽出一张照片,“有印象吗?”
照片里,是江骛先前住的阁楼,不过照片拍摄时,已经是案发现场。
狭窄昏暗的小阁楼,满床的鲜血触目惊心,看久了都会反胃,江骛却盯着照片右下角——被子垂地的地方,有一根断裂的羽毛,灰白杂褐色纵纹。
江骛眼皮微动。
是老鹞!
昨晚袭击他的那群怪鸟。
他昨夜就猜测过,他没有看到男房东死亡预告的原因,是男房东非自然死亡。
前晚那群老鹞找他到了阁楼,他没在,就袭击了男房东。
突发的死亡,因此他没看见死亡预告。
“想起什么了吗?”警察敏锐捕捉到江骛的目光停留。
江骛点头,“这是我租的阁楼。”他如果现在告诉警察凶手是一群老鹞,前脚离开警局,后脚就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警察猛地转过台灯直照江骛的脸,压迫感十足问:“看见如此凶残的犯罪现场,你那么平静?”
“事发早上,我回去过一趟。”被强光照着,江骛不适地眯了下眼,顿了顿说,“我的行李还在房东家里,到楼下,我看到拉了警戒线,听到有人议论男房东死在阁楼,头不见了。”
他理由充分,“我已经知道,所以看到照片平静。”
警察又接着问:“你接下来没去拿行李,去了哪里?”
江骛回,“找房子。”
离开的警察回来了,附耳和问话警察耳语几句,问话警察点点头,又看回江骛,“便利店的监控拍到了你,你的确在1点20分进店,5点18才离店。”
有了监控证明,江骛并没有松了口气,他敏锐察觉到警察下一句才是重点,警察接着说:“但监控无法证明你的清白,王旺麟的死亡时间在12点20分到50分之间。”
王旺麟便是男房东,警察翻着江骛的档案,看着仙江大学数学系无声叹息,又接着说:“王旺麟的妻子作证你是12点10分左右离开出租屋,12点20分到50分,你在哪里?”
江骛沉默了。
他那时在……鬼帝车上。
他分析着利弊,他保持沉默,警局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是凶手,他只是算有嫌疑,根据第八十三条规定,询问查证不能超过8小时,他明天还能准时上课。
而牵扯到鬼帝……
江骛直接打消这个掉念头,他回答说:“我记不太清了,大概是跑去了便利店。”
警察眸光闪烁,“所以你拿不出不在场证明?”
江骛不卑不亢,“是。”他这次主动出击,“可这不能证明我就是凶手吧。”
警察又问:“你右手臂的伤怎么回事?”
“我去扫墓,那片公墓路灯很少很暗,天黑风大,我摔水沟里磕到了。”
警察深深看了江骛一眼,“还真巧。”合上档案夹出去了。
审讯室静下来,江骛轻轻吁了口气,一时半会儿他出不去,索性闭目养神。
大约是太疲倦了,他真睡了过去,睡得昏昏沉沉时,听到有人在说:“快醒醒!”
江骛睁开眼皮,模糊看清是那个问话的警察,他脱口而出,“您好。”
警察感叹,“你厉害,在审讯室还能睡那么香。”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江骛肩膀,“行了,你可以走了,记住啊,这段时间不要离开仙江。”
江骛点头,跟着警察走出审讯室,警察提起门外的纸袋递给江骛,“你的鞋。其他行李在门卫室,可以带走了。年轻人看那么多书,平时不出去玩啊?”
警察这次不是在套话,他们从房东家里拿回了江骛的行李检查,听的同事说,除去衣物和一台淘汰小电视,江骛的行李全是书,各类型都有,假如书的折损全是江骛看出来的,如此大阅读量,基本从江骛出生到现在,他每日都在看书。
江骛接过纸袋说:“去的,偶尔。”
接下来一路无话,警察送江骛到派出所门口就回去了,江骛抬头看天,天光微白,快天亮了。
江骛来回几次,把行李搬到了附近公园的保安室,交了点钱保管两天,就提着纸袋去学校了。
到了仙江大学,门口的便利店已经来开门了,江骛买了两只包子一杯粥,一包紫皮糖,以及一把牙刷一管牙膏,一只打火机和一袋固定酒精块。
解决掉早餐,江骛走进男厕所,快速洗漱了,从纸袋拿出了那双休闲鞋。
银白亮色鞋面,材质是皮革和网面,鞋跟处有一些污渍,江骛将通过的牙刷又冲了几遍,挤上一条牙膏,沿着鞋跟仔细地刷掉污渍,刷干净后他继续刷鞋底,将两只鞋都清理干净了,他用纸巾擦干净,再次包好放入了鞋盒。
刚到教室坐下,旁边也有人坐下来了。江骛看到谢清源,略略有些惊讶,“你来了?”
谢清源笑着着掏出课本,“有必要那么惊讶吗?我今天有课啊。”
谢清源没有告诉江骛谢沛堂的离世,江骛收住表情,“我记岔了,以为今天周四。”
“不过我今天来,主要是来找你告别。”
谢清源又说。
江骛没有惊讶,谢清源常旅游,为观赏一株高龄银丝灌顶,为呼吸一口东经6度、北纬46度的凌晨3点52分的空气,他说走就走。
江骛点点头,他反应平静,谢清源笑着摇头,拧开笔帽悠哉写字,“我要退学了,今天是最后一堂课。”
江骛这才惊讶了,他扭过头,谢清源正在写的就是退学申请书,而从谢清源轻松甚至满是喜悦的眉梢,谢清源是欣然退学。
片刻江骛转回头,翻开书说:“放学请你吃一顿。”
谢清源说:“中午我要办点事,下午老地方见。”
老地方是仙江大学后街的一家火锅店,价廉物美,食材新鲜,江骛带谢清源去过一次,谢清源就爱上了,每次找江骛吃饭只去那家火锅店。
上了一堂课,谢清源拿着退学申请走了。江骛今天满课,到下午放学,他收好东西赶去后街。
今天上课的教学楼去后街走大路要半小时,有一条小道,进出口是一扇小门,只需要20分钟,江骛快跑到小门,一老头忽然出现冲进来,即将撞上,江骛飞快侧身。
江骛额头重重撞上铁栏杆,他眼角抽动着,下意识先捂住了额头。
他担心磕出血被人瞧见。
老头停住了,他非但没有感谢江骛,还摇头啧啧说:“傻子!谁要你避开了,多此一举。”
手心没有黏腻感,江骛才松开手,他看向老头,老头很瘦小,戴着一顶翠绿色毛线帽,一身火红运动服和跑鞋,看着是很精神。
他点头,“哦。”
提好袋子就走了。
身后传来老头的声音,“没礼貌的小鬼!”
同时老头的手机响了,他不耐烦“喂”了一声才说:“胡说!没偷懒,我天天在找!最后一个名额……”
江骛走远,听不见了,他快步跑到火锅店,趁大部队还没到,占到了一张靠窗的桌子。
谢清源随后到了,点菜满足大吃了一顿,只剩些汤底,他又刮了一碗汤,慢慢喝着感叹,“味道真好,可惜接下来有段时间不能来了。”
江骛随口,“你要去很远的地方?”
谢清源微微眨眼,“这个嘛,说远不远,说近又远在天边。”
江骛没再问了,谢清源想说会主动告诉他,不想,他也没打探别人隐私的习惯。
每个人都有秘密。
他也是。
两人又在店里聊了会儿天,就出了火锅店,一辆光泽昂贵的轿车及时开到两人面前停稳,司机下车快步过来,打开了谢清源前方的车门。
谢清源回头和江骛说:“回家吗?我送你。”
“不用了,我还有兼职。”江骛笑,“你走你的。”
“那行。”谢清源挥了挥手,“有空再联系你。”弯腰坐进车走了。
江骛目送轿车驶远,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离仙江大学不远有两座连着的大山,叫两界山,白天还有人会去爬爬山锻炼,晚上就人迹罕至。
特别适合——非人类出没活动。
到两界山的山脚,天彻底黑了,两座连绵起伏的山峰完美融进了夜色里,深不见底,不闻人声。
江骛找了个草丛藏纸袋和书包,不疾不徐进山了。
与此同时,陆嵊的书房再一次被叩向,公良也在外说:“老爷。”
陆嵊合上书,“来电话了?”
公良也沉默两秒,“来了。”紧接着咳嗽一声,“不过是警局电话,说江骛早上5点32分就离开了。”
两界山,风亦无声,干枯的树林静悄悄立着,唯有江骛的脚步声。
江骛走到树林深处停住,从口袋摸出一张纸片,很薄很锋利,他右手食指从纸片边缘一划,拉出了一条细长的口子,密码透明小血珠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随后江骛谨慎观察着四周。
等了一会儿,先出现变化的,是风。一股强劲的风自南边而来,周遭枯叶如同上了发条一样,瞬间唰唰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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