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予杭怒气冲发抬手一指,朝他大吼,你他妈有本事出了这个门饿不死再说!
正是从那个时候起,宁予桐开始了孤身在外赚钱打工的生活。
他住在学校的宿舍里,离家之前将信用卡一个不落还给了他大哥,身上只留下几百块钱的现金供他在找到零工前度日,态度坚决,宁老夫人到学校求他回家都叫他狠心堵在了门外,倔得老太太发狠砸了一堆瓷器古董,声泪俱下控诉大儿子不仁不义,祸害他亲弟弟。
对于母亲的愤怒,宁予杭半句解释都没有,等老太太闹够了,他还是那副决绝的态度:“您别管,让他出去吃吃苦头没什么不好,从前就是被您惯坏了才不知道疼,他要是忍得过算他有骨气,忍不过,那他就回家来给咱们认错,也认了他这命!”
宁家小少爷哪肯轻易认命。
他从跨出家门的那一刻就想明白了,宁予杭不就是要他低头么,他偏不。能在他身上留下伤痕的从来只有沈铎一个,他挨过一刀又一刀,连命都丢过一次,这世间还有什么能让他害怕。他豁得出去,也赌得起,因为两手空空没有筹码,所以这场博弈里他是个亡命的凶徒,必定只赢不输。
沈铎最近的日子过得很不舒坦。
尤杨越来越频繁的出差是原因之一,回家的时间也晚,并且时常推拒他在床事上的求欢。
即便两人仍然同处一处屋檐下,可一起坐下来聊天看电影的机会极少,比起这些事情,尤杨更乐意待在书房里闷头处理公事,如若沈铎不叫他,有时他连晚饭都不会出来吃。
他们戴的是同一枚素圈,睡的是同一张床,如今看起来却像公寓里两个作息颠倒的陌生租客。
心情糟糕,他出门办事便也沉着一张脸,周末去疗养院接老头子回大宅,见了面打招呼,神色冷漠,一声父亲叫得生硬非常。
这是回国后沈老爷子头一次见他,沈之虞前阵生产,抱出一个六斤八两的小闺女,打算趁着过年接沈老爷子去纽约一家团聚,否则沈铎绝对不会专门开车过去接人——父子俩脾气一样臭,加之沈铎年幼时母亲因病去世,他们的矛盾没人调和,往往说不到几句就得动手,闹得整座大宅鸡犬不宁,父子之间隔阂愈深。
尤其在沈铎惹下祸事出国之后,沈老爷子更是一次都没关心过这个儿子,在他眼里沈铎没羞没躁不知廉耻,视祖宗家法于无物,要不是沈煜钦及时回家拦着,沈之虞又专程安排他离开,沈铎当天非让他打死不可。
两人一路无话,回家途中经过宁家的别墅,沈铎开着车无意一瞥,宁老夫人由儿媳搀扶着,正在后花园里散步。她的小儿子和另一个年轻人相伴左右,冬季日光通透舒朗,宁予桐嘴角带笑眉目清灵,只一眼便叫沈铎神思游离,一顿饭吃得兴致缺缺。
用过饭后管家上下打点行装,父子俩坐下来泡茶,沈老爷子瞪着久别重逢的家中老幺,忍不住拍案骂道:“想什么想,啊?!人家的帖子送你二哥那里去了,混账东西!”
沈铎坐在沙发上,一只手的手肘搭着膝头,另一只手主动往他父亲的杯子里斟茶,面不改色淡定自若,仿佛被人破口大骂的不是他。
沈老爷子越看火气越大。照着礼数,该收到宁家请帖的人是他沈鹏臻,可眼下帖子却只递到了递到了沈煜钦手里,这能怪谁,还不是这个孽障的错!当年他听了家中二小子的劝,厚礼相送只当是提前下聘礼,哪天关系缓和就哪天办事,结果呢,没等他在疗养院里待多久,沈煜钦又来告诉他,沈铎回国后和另一个男人同居了。
“多大的人了还没个分寸!做事情完全不考虑家里人的脸面就算了,你叫我怎么跟宁家交代?!”沈鹏臻重重砸下茶盏,当即泼了一手滚烫的君山银针。
沈铎知道他又在纠结那些往事,心说一个两个简直没完没了了,还让不让人安生了。他放了茶壶只想发作,可又碍于父亲上了年纪,不愿出言顶撞,横眉冷眼半晌,最后高声喊佣人拿冰袋过来给老爷子冷敷,抄起桌上的车钥匙扭头就走了。
大步流星的,管家想追都来不及。
“——让他滚!”沈老爷子声震如钟,拂袖怒道:“丢人现眼!他自己造的孽,我看他怎么还!”
管家顿在门边进退不得。
他是沈家的老人,待在这座宅子里三十余年了,从年轻力壮到两鬓斑白,伺候过沈家一众少爷小姐,其中沈铎最叫他头疼,性格也跟沈鹏臻最像。
佣人们私下议论,说沈老爷子恨极了让他颜面尽失的不孝子,然而管家心里却清楚,老爷子是彻底没办法了才上手打儿子的,直到现在他都没对人说过,早在沈铎十岁那年,他们就已经看出了端倪,那时正逢开春,和风朗日,沈铎带着宁家小少爷爬上了后院那棵老树,盘起腿把人抱在怀里讲故事。还像个小团子似的宁予桐很快被他哄睡了,他便低头一下下的噘嘴亲那软嫩的脸颊,宁予桐迷迷糊糊间抬起小胳膊要挥开,反倒被他抓在手里不放。
管家当时就被吓坏了,比他更震惊的是最先开门的沈鹏臻,书房位于沈宅二楼,里头偌大的一面玻璃窗,老树上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沈鹏臻迄今为止最难以释怀的一刻,他羞耻于儿子的行为,又因为自己教导无方而震怒不已。他命令沈铎跪在书房的地上反省,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错处,可沈铎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梗着脖子与暴跳如雷的父亲对峙,任凭管家说破了嘴,死活不认错。
儿子犟,做老子的还能怎样,沈鹏臻与宁家当时的家主曾是生死过命的交情,他想告诉宁家,可又拉不下老脸丢不起这个人,只能关起家门管教沈铎,好言相劝不听就打。
他本以为打多了打狠了沈铎就会害怕,哪知沈铎天生反骨,越打越不听话,再长大一些的时候,他便学会了还手,他们对峙得最凶的一次,沈铎险些被沈老爷子一脚踹碎脊梁骨。
这么多年了,管家有时仍暗自叹息,一对亲父子,打过骂过,到底还是血脉相连,沈鹏臻最后都绝望妥协了,三少什么时候才能让一家子人高高兴兴地坐下来吃个团圆饭哪。
凌晨时分,大厦顶楼的办公室仍旧灯火通明。
年终会议刚结束,秘书正和同事一起整理内部审查的资料,她所处的楼层视野宽广,向外望去,整座城市正沉浸在一片寂寥的黑暗之中,使得这里越发像个海洋深处的孤岛。
她本来已经申请了年末的假期,打算带着家人去澳洲度过余下的冬天,然而上司在会议上的突然发难使她不得不搁置这项计划。
其实自从沈煜钦有了将她派到沈铎身边的打算,她就在第一时间对新老板做了充分的了解。家境优渥名校毕业是他身上的固有标签,从工作中她能感受到沈家教育方式的严格,他自律、有远见,如同他的兄长一样沉稳老练,又不失年轻一辈的上进心,毫无疑问能代替沈煜钦担起首席的责任,可近来她对他又有了新的看法,他表现得烦闷焦躁,全身心应对工作的同时更像被什么所深深困扰,不得解脱。
她猜测上司情绪的变化可能与他的同居人有关,因为他不再回家回得那样的频繁。
时钟转过一点整,秘书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他曾经也是她的老板,他们第一次接触时他不过二十出头,稚气未脱,看着她的眼神暗含防备,如今他却摇身一变成为国内传媒业的佼佼者,能从细枝末节里洞悉沈煜钦所说的每一句话,游刃有余地帮他打点那些复杂的关系,沈家二少偶尔想起来还会说,当年没有白疼他。
夜深雪重,他身上还有一丝寒气,将手里包装精致的一提蛋糕交给秘书,笑了笑:“辛苦你们了。”
秘书向他道谢,并且告诉他,上司正在里头休息。
宁予桐转开面前的门把,当即被缭绕的烟雾呛得咳嗽了几声。
办公室比楼下的单层挑高了一倍不止,装饰简约但细微之处极其考究,带着很强烈的个人风格。此时的办公桌上叠满了杂乱的文件,文件后头便是揉着眉心抽烟的沈铎。
休息中的男人仍然盯着电脑屏幕不放,瞥见他进来时很是惊讶,三两下碾了烟,神情疑惑地挑起了眉头。
宁予桐知道自己的出现显然在对方的意料之外,可既然沈铎忍住了没问,他也不着急说话,放下臂弯里的大衣,开始着手整理一堆散乱的纸页。企划文书季度财报什么都有,其中几张还残留着撕裂的痕迹,明显被狠狠迁怒过。
沈铎一手支着额角看他来回忙碌,黑沉沉的一双眼睛深如寒潭,薄唇紧抿,叫人一时间难以辨别他的情绪。实际上他只是回想起了从前,宁予桐有整整一壁画册书刊,每天晚上他都会让自己讲故事给他听,有一回沈铎教他看小王子,当他磕磕碰碰地读完整本书时突然很难过,问他,小王子还爱着他的玫瑰吗。
沈铎不设防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说当然,他用心血浇灌出来的玫瑰,谁都无可替代。
宁予桐还是不解,又问,那他为什么要离开?
沈铎当时被他认真纠结的样子逗笑了,抬手去捏小孩儿柔嫩的脸颊,想了想才回答,因为玫瑰太骄傲了。它无法忍受千万朵玫瑰与它相同,也不懂它独一无二的珍贵之处。
宁予桐似懂非懂地点头。天真单纯的年纪使他很难理解一个故事背后的含义,相爱和离别对他来说还是太过陌生的字眼。合上书本后他很快忘记了令人难过的故事,小脑袋搁在沈铎的肩膀上,让他抱着自己去找厨房找姆妈要点心吃。
他或许还会得到一杯浓郁的牛奶,它会和沈铎陪在他身旁的气息一样为他带来甜美的梦境。
办公桌面恢复整洁,宁予桐拿起空杯准备去冲咖啡。沈铎直起身,一把摁住了他的手:“够了。叫秘书进来就行,你乖乖待着,别动。”
他连问都懒得问了。有人给这个小王八蛋通风报信也好他自愿过来陪他也罢,总之他的到来没有坏处,长时间承压的状态下,沈铎急需能转移自身注意力的一样东西,或者某一个人。
宁予桐看了眼宽敞的两人座沙发,回过头还是固执地想拿走桌上的空杯。
似乎要跟他较劲似的,沈铎并没有松手,他尝试着挣扎却仍旧不能动弹,两人就这样僵持了片刻,最后蹙眉不悦的宁予桐先示好了,他勾起嘴角,猝不及防间弯腰就往沈铎脸上亲了一口,像哄一只大型犬一样耐心:“沈总讲点儿道理,外头的人陪你加班加点到现在很不容易了。这样,你乖乖松手,我泡完咖啡就到一旁待着,不闹你,好不好?”
沈铎不防会被他这么一吻,这段时间以来郁积在眉目间的戾气骤然化解,诧异之下他看起来就像无端得到了心爱礼物的小孩儿,为眼前的惊喜而感到不可思议。
“……”沈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
他慢慢松开手,由着宁予桐进茶水间帮他泡咖啡。他根本不需要交代自己想喝什么,他的口味和习惯宁予桐再清楚不过——纯美式清咖,不加糖不打奶泡,味道苦得发酸。宁予桐放下杯子的模样自然熟稔,如同学生时代他们共度的每个夜晚。
宁家小少爷是个极度嗜甜的人,口味和他沈哥哥全然不同。当沈铎忙于应对学业而喝大量咖啡因提神的时候,他手里捧着的却是滚烫的热可可,加很多牛奶和方糖,导致他们的接吻往往甜腻得要命。
沈铎在他转身时攥住了他的手腕,垂眼摩挲那细嫩的皮肤许久,才抬头说:“行了,陪我待会儿。”
宁予桐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反过来把手放入了他掌中。
四下悄然无声,他们并未聊天,沈铎专注于电脑屏幕上的邮件,宁予桐倚着办公桌随意翻他案上的文档——一份风投项目数据报告,分析师给出的建议使他不禁皱起了眉,然而疑惑只停留了一瞬,他瞥见沈铎略显疲态,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绕到了对方身后。
指腹覆上太阳穴的时候沈铎很配合地闭了眼,恰到好处的力道舒缓了他的神经,僵硬的背脊线条也变得柔和起来。
沈铎抬手解了两颗扣子,幽幽吁气:“怎么想起学这个?”以前可只有别人照顾宁家小少爷的份,他从来不会照顾人,家里的姆妈医生在他屁股后头跟着还常常出差错。
“妈妈这几年经常头疼,”宁予桐说,“她上了年纪,病情又复杂,医生不敢开太多药,我就去找药馆的老师傅学了一点。”
沈铎低笑:“真是难得。”抽烟喝酒之外总算学了点好的。
宁予桐跟着他笑起来,好半晌,他才贴近沈铎的耳畔低声说:“那有没有奖励给我?”
他大概只想开个玩笑,并未真的对奖励抱有多大幻想,可谁料沈铎听了这话,眨眼间便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没有任何预兆,转头照着他的唇瓣就亲了上去。
不带半点犹豫迟疑,头一下分开没多久,不等宁予桐反应过来,他垂眼又亲了一下,动作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急切。自此之后,每一下亲吻都像对待柔嫩的花蕊一样缱绻缠绵,仿佛他已经为此等待了太长的时间。
那天晚上开始,宁予桐便经常出现在公司总部的大楼里。
他来的时间并不固定,秘书曾在午休时看到他和沈铎坐在员工餐厅的角落一起吃饭,深夜加班也会冷不丁收到他带来的点心。他赠予他们的善意或许只是顺手,因为秘书注意到了他手上提着的器皿,里头有时是喷香的面点,有时则是煲煮细致的汤粥,每当她进去办公室汇报工作时,总能在上司那张办公桌上看见它们——起初秘书以为这些东西出自宁家的厨房,直到有天晚上她无意间听到办公室里的对话,才知道它们居然由宁家小少爷亲手做成。
她对此感到难以置信,一个外人印象里娇生惯养的年轻人,怎么可能仅仅出于恋慕而做到这个地步——其实早在她之前,跟她有过同样困惑的人恰恰也是宁予桐。
他像她一样,不相信就因为他的一句玩笑话,沈铎会决定跟着家里的姆妈学做饭,成天泡在厨房里鼓捣各式各样的菜品。堂堂的沈家老幺,从一开始分不清油盐酱醋到最后能以假乱真让宁老夫人以为姆妈的手艺有所精进,只花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秦峥知道后还以为他脑子坏了。
不管秘书觉得多么荒唐,宁予桐照旧带着他的宵夜来公司。他的存在如同安定剂一般,让沈铎在加班时不会总板着一张脸,秘书偶尔拿份文件,还得看着上司的眼神放轻脚步,就怕吵醒盖着毯子在沙发上睡觉的小少爷。
这样的情况持续将近半月有余,时间一长,秘书和下属也不敢轻易进去打扰了。沈铎指不定哪个时候会在办公室里头和宁予桐接吻,有可能只是因为他提了一句建议或者顺手帮他递了一支笔。他们姿态随意,像喝水吃饭一样自然,也从不顾忌旁人的存在。
那明显不是一两天就能养成的默契,秘书不禁疑惑,既然行为举止早已如此的亲密,那么上司的婚姻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重要的事务结束得差不多,年关来临前一周的雪夜,宁予桐坐在沙发上和沈铎分吃一碗南瓜糖羹。厨师教他在上头撒了食用金箔,颜色细碎赏心悦目。
他们吃了没多久,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铎尚未应允,便有人推门进来,形色焦急地叫了一声沈总。
沈铎只瞥了一眼就打断了他的话,让他先在一旁候着。
那个男人楞了一下,随后默不作声地站在了原地。沈铎不疾不徐舀完余下南瓜糖羹,放了碗,抽纸巾擦干净手指后,才轻轻吻了宁予桐一记:“你先出去等等,我有事情要办。”
宁予桐的目光在他和低垂着头的陌生人之间来回扫视,许久之后,他才跟沈铎交换了一个同样短暂的吻,起身拿走大衣,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那扇门直到秘书送宁予桐下楼也没有打开过。
最后来接走宁家小少爷的人是秦峥,他原本在附近的私人会所谈事情,接了沈铎的电话只想骂街。冷清寂静的深夜,宁予桐独自站在街口的路灯下,灯光昏黄,他的脸笼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明。秦峥开门让他坐进副驾,憋着满腹抱怨无从说起。
消息早就传开了,他知道宁予桐近来经常到公司找沈铎,陪他加班还给他带宵夜,一群老相识前几天还在饭桌上打趣,说老三真是上辈子积福积德,才换来这么一个痴情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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