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铎几乎当场就要把他摁到怀里吻上去了。
这人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沈铎暗自惊觉。陪着宁予桐长大的那些年,他知道他是个漂亮的孩子,笑起来更讨人喜欢,只可惜他以前太过乖巧,乖巧到了他厌倦的地步,却不曾想竟然还有这样勾人的模样,如同一颗汁水丰沛的果实,一口咬下去便是满嘴的酣甜,叫沈铎脑子里除了拂开他的手指之外没有别的念头。
周围的朋友对两人的亲密举动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想起沈铎还有个枕边人在下面舞池里,便似笑非笑地交换了眼神。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没等沈铎吻回去,宁予桐自己倒先起来了。
他曲起手指勾了勾沈铎的下巴,像只猫儿一样眯起眼睛,笑得揶揄极了:“逗你呢。诶,不许训我了啊,我生着气呢。”
沈铎便生生咽了喉咙里那句话,眼睁睁看他把手抽走了。
宁予桐起身不多时尤杨就出现在了楼梯口。许是跳得很高兴,他额前的碎发汗涔涔的,哼着小曲儿上楼时冷不丁抬头一看,便和宁予桐撞了个面对面。
宁家小少爷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笑着侧身为他让路,下楼前意犹未尽地瞥了沈铎一眼——他的眼睛承了宁老夫人年轻时的神韵,眉峰上挑瞳仁清亮,斜飞眼尾含笑看人时总显得妩媚多情——也只是一眼,这一夜他们便不再有交集。
那天晚上沈铎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们都还是十来岁的少年,深秋的午后日影颀长,宁予桐坐在地板上看书,宽松的家居裤下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脚趾粉嫩圆润,见他开门进来了很自然地伸手要抱,贴上来的身体就像蛋糕一样绵软,被他搂在怀里了还要撒娇,不停地喊他,哥哥,沈哥哥。
沈铎一下子就醒了。黑暗的房间里光线幽微,身边人睡得正酣,但他看着天花板却想起了很多关于宁予桐的事情,他们的过去他们的纠葛,同时也包括他们在自杀前的争吵,面对他罕见的强硬,宁予桐面如死灰万分绝望,哽咽着说,这是最后一遍。最后一遍了,沈铎,如果你不想听,那么我以后再也不会说我爱你。
他做到了,沈铎想。
自从赶在年前选定了吉日,宁家便一直在筹备三少爷的婚礼。
他的妻子姓许,家中老爷子是有名的归国侨胞,父母亲在国外经营造船业,由于公事繁忙,这趟先行过来作陪的亲眷只有她弟弟许靖舟,因为年龄相仿又谈得来的缘故,负责招待这位客人的是家中的小少爷宁予桐,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玩遍了这里所有夜场。
这天午饭后他们正在房里休息,管家端着点心敲门问安,说宁老夫人叫小儿子再看看宾客名单安排如何,是否有哪位贵客遗漏。
许靖舟扔了游戏手柄跑过来拈糕点,一边嚼一边瞟宁予桐手里的单子,上面密密麻麻一排人选,看到一半,他突然发现了宁予桐欲言又止的表情。
“有人没请到吗?”他好奇地问。
宁予桐摇头,合上名单还给管家:“去回老太太的话吧,没有纰漏了。”
管家接了名单打量他的脸色,说:“小少爷,老夫人已经给沈二少派过请帖了,您放心。”
宁予桐拿点心的手一顿,片刻后才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管家离开后许靖舟没有继续打游戏,他觉得宁予桐有些闷闷不乐,可他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所以他把头枕在宁予桐的腿上,试探着询问:“沈二少是谁?酒吧里那个叫你上去的男人吗?”他看到他跟服务生往楼上去了。
“不是,”宁予桐又帮他拿了一块糕点,“那是他弟弟。”
许靖舟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手机先响了起来。
他只看了眼来电显示就迫不及待地接了,一开口噼里啪啦地骂那头混账王八蛋,嘴上气话不停,脸上却透着难以掩饰的甜蜜。
宁予桐认得跟许靖舟说话的那个人,他们是老相识,生意上往来频繁,仔细追究的话,他们甚至还是同出一脉的远房血亲。他抱着盘子静静地听许靖舟交待这几天的行程,心想年纪小爱一个人真的很有优势,一腔孤勇无所畏惧,哪怕自己烧得寸灰不留,心里也只记挂着能不能得偿所愿。
他不行,倾尽所有感情的后果惨烈得他还时常隐隐作痛,如若没有一点心机和计较支撑,他不安心。
许靖舟讲着电话往小阳台走去了,宁予桐撑着下巴想了想,拿过手机给通讯录上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号码的主人他不久前刚见过,在病房里,她提着沈铎叫人准备的礼物前来看望自己,如同从前一般恭谨地问候他,宁少,别来无恙。
十二月底这座城市上空总算露出了暌违已久的阳光,天气放晴温度回升,秦峥闲来无事便约沈铎到郊外的温泉山庄小住。
年近三十仍未成家,逢年过节亲戚们回来团聚,他总得被家里的老太太说教,那苍蝇嗡嗡似的唠叨烦得他只想打人,因此这回到山庄来他便没带床伴,什么美艳漂亮的小情儿,关键时刻没一个派得上用场哄得他开心,废物一群。
这么一想秦峥又感到悲从中来,见天儿往温泉里来回扑腾,扑腾完了上岸让服务生给他捏肩捶背,冲着一旁躺椅上闭眼假寐的沈铎说:“哟,还能安心睡觉呢。沈三儿,我他妈可真羡慕你哪。”
沈家老小四世同堂阖家欢乐,传宗接代的任务又落不到沈铎头上,他一身轻松自在逍遥,哪像自己一根独苗儿,周围的表亲遍地娘子军,年纪一大老太太恨不得谁都往他床上送。
沈铎没睁眼,连骂都懒得骂他这说话没个正形的发小。
家中长辈不指望他娶妻生子是事实,可他和尤杨的同居生活未必有秦峥想象的舒服,尤其他面对的是这样一个敏感细腻的爱人,对方总是能从一些细微之处窥见异样,好比如这趟临行前的一次闲聊,他当时正在帮尤杨挑选出差要用到的衣服,得知他即将和秦峥碰面,他的枕边人猝不及防转了话题,问他是否坦白一些事情,有关他和宁予桐。
沈铎一听这话手上的动作就顿住了。有什么好坦白的,他皱着眉头想,沉重的过去不堪回首,如若非要形容,那么荒唐和错误两个词便已十分贴切,尤杨不该来蹚他欠宁家的人情债浑水,一切过往与他无关,他是自己亲手选择的伴侣,一枚素圈足以昭示他的重要性。
然而尤杨的想法跟他完全不一样。
他听沈铎轻描淡写地交待他和宁予桐的过去,说他们两小无猜相伴长大,年少时借宿宁家,承蒙宁老夫人厚爱,对宁予桐的感情自然比其他人来得深一些。
何止是深一些,尤杨神色如常心里却止不住冷笑,与沈铎有过关系的人不计其数,但是他偏偏只隐瞒了这一个,由此便可看出宁予桐的特殊,如果这点还不足以证明,那么回国以来几场聚餐上他们眼神的交汇,乃至前段时间酒吧里宁予桐的出现和沈铎心不在焉的模样,种种细节都能叫他笃定沈铎对宁予桐的在乎,哪怕沈铎尽力摆出了一副疏远的姿态。
他记起回国之前来自沈家长姐沈之虞的一番叮嘱,她说既然打算好好儿过日子,那么你们就要学会互相信任,我不希望回国后你们因为一些事情闹得不开心,毕竟沈三儿以前混账得很。
那时尤杨以为她出于长辈身份关照自己,现如今才想明白,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沈之虞当真是个好姐姐。
沈铎说完见他没有动静,便放下衣服回了书房。
尤杨没有追问下去的力气,因为他真的太忙了,忙着参加年底的展会忙着沈铎介绍给他的项目,还要应付师兄不断注资的要求,前期投资已然不是小数目,师兄仍旧一口咬定财务有亏空,所以他现在迫切地需要钱,数目之大,家人朋友不一定负担得起,而能帮他的人或许有一个,可他终究说不出口。
沈铎在温泉山庄小憩一周有余,回程那天秘书过来接人,沈铎支着脑袋听她汇报近来的公事以及接下来的行程,其中一项被他单独拎出来要求推了,他怀疑秘书偷懒把工作交给了底下的助理:“邵路?哪个算不得有来历的玩意儿,也敢请我吃饭?”
秘书一身工装窄裙坐得笔直,默默听他教训完,谨慎地提醒:“沈总,宁少答应了,他在等您的回复。”
沈铎诧异地转头:“——他答应了?”
奇了怪了。他想,来预约他行程的圈中新贵根本上不了台面,宁予桐怎么就答应了邀请。这个小孩儿的性子他还不了解么,过于优渥的家境养出他骨子里的矜贵自傲,宁家的权势向来如日中天,亲戚朋友来求还未必搭理,圈中新贵哪来的本事一出手就搞定了他。
沈铎倒真想去见识见识。
他应允了这次邀约,但是没有叫秘书给宁予桐准确的答复。他存了私心,不想让宁予桐觉得自己能够轻易左右他,也不愿放低身价去讨好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于是赶赴饭局的那天傍晚,他特意吩咐司机放慢了速度,足足迟到了半个多钟头才到宴请的酒店。
没成想他到得晚,宁予桐到得比他更晚。
酒店门前道路宽敞台阶齐整,他刚一下车,后头一辆黑色慕尚随之停了下来,宁予桐扶着半开的车门对他微笑,脸蛋白嫩干净,厚实的羊绒大衣里套着一件米白色高领,看着就精神敞亮。
“你也跟我一样盘算好啦?”他笑着问。
沈铎关上车门:“……巧合。”
宁予桐点点头,往台阶上跨了几步,随即转过身来,又问:“你再说一遍?”
沈铎抬头看他半天,没辙了,说什么不会被他当成狡辩。
他索性不说话了,走过去握着宁予桐发凉的指尖捏了捏,和他一起进了大堂。
饭局的东家姓邵,典型的二世祖,沈铎没看出来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饭桌上另一位自称东家好友的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对方一直拐弯抹角地给宁予桐献殷勤,整场晚宴下来,宁家小少爷虽然表现冷淡,倒也喝了不少他敬过来的酒,临了甚至从他手里接了一根烟,轻车熟路地拿起打火机点燃了,夹在指间不动。
看他抽烟的样子显然不是头一回了,沈铎看着那丝飘渺的烟雾,忍不住提醒:“自己的身体情况不知道吗?”秦峥真是帮他看人看到家了。
宁予桐侧头眨眼瞧他,表情有些无辜,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把手覆到沈铎大腿上,撑着它往前倾身,靠近到几乎脸贴脸的距离才轻声笑起来,说:“身体情况怎么样我还真不知道,没办法么,总有人会替我注意着的,我习惯了。”
沈铎直勾勾盯着他。面前这张脸的的确确是他记忆里的模样,可皮囊之下仿佛换了一个人,生气或依赖的神态熟悉如昨日,无从猜测的心思又使他感到陌生至极——这个人真的变了。
时间将近九点一刻,饭局散场,沈铎没通知宁家的司机来接。他先前叮嘱过司机把车留下来,一晚上都没喝酒,就预备着送宁予桐回家。
有过进医院的先例,他选择把人送回半山腰,那里会有宁家的佣人帮忙照顾。
山道两旁积满白雪,夜深人静,不到十点钟的功夫他就开到了宁家门前。自知不方便进去,沈铎摁了门铃叫佣人来接,等待他们过来的时候,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帮宁予桐解安全带,小少爷酒意上头,皱着眉不耐烦地嘤咛了一声。
沈铎手上动作不停,弯着腰一下接一下地亲吻他的额头和眉眼,十分轻柔。
从前沈铎就常常这么吻他,那会儿宁予桐脾虚体弱,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做大量的检查,打针和做胃镜是他最害怕的项目,每次检查完毕后沈铎都得半跪在医院的走廊里,用细碎的亲吻来安抚这个没用的哭包。
他亲了没几下宁予桐果然睁开了眼睛,像是还没回过神似的,他的眼睫眨得缓慢,沈铎心痒得想继续吻他的唇,然而人还没靠过去就被对方下意识偏头躲开了。
短暂的尴尬后宁予桐回过头看他,目光比夜色还要幽深,一字一句慢慢问他:“……你知道邵路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吗?”
沈铎没有回答。东家怀着什么心思他懒得去猜,此时他们靠得如此之近,他的鼻息里满是宁予桐身上的香水味,那味道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越是这样,沈铎越想把他拉到怀里抱紧了不松开。
可惜他不能这么做。
身后很快传来了佣人的脚步声,他们僵持半晌,宁予桐没往下说,伸手推开他,让佣人过来扶他下了车,与沈铎擦肩而过时,那张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第9章 宁家小少爷哪肯轻易认命
佣人扶着宁予桐进到客厅,水晶吊顶的灯光照得里屋亮堂堂的,宁老夫人尚未就寝,闻到小儿子身上浓烈的酒气连声直喊作孽,赶忙吩咐厨房给他做醒酒汤。
宁予桐站在楼梯前乖乖听训,老太太骂了没几句,叫原先在一旁陪她说话的许家千金劝走了,许幼仪一面安抚婆婆一面示意他上楼,像偏疼贪玩的幼童一样笑得很是温柔。
宁予桐回了房间,许靖舟正在穿衣镜前来回打量自己,他身上是今天刚送来宁家的伴郎服,由手艺老道的裁缝为他们量身定做,肩宽腰寸恰当妥帖,许靖舟少年骨架,个头高瘦却不单薄,穿起正装来显得修长落拓,气质极佳。
宁予桐靠在床头歇息,不多时佣人送来一碗解酒汤,热腾腾地冒着白气,大概是心气燥郁吃得急了些,一个不留神烫到舌头,他索性直接摔了勺子,拧眉将汤碗推到了一旁。
许靖舟近段时间受了他不少恩惠,见他不舒服,便很有眼色地爬上床用指腹帮他揉太阳穴。他知道宁予桐今晚去应酬一场酒宴,宴会主人不讨他喜欢,可是他必须得去。许靖舟想不明白,他打小随心所欲纵容惯了,体会不了其中的深意,只能郁闷地说,你何必为难自己。
宁予桐但笑不语,直到出门前他才摸了摸许靖舟柔软的头发,似乎想以此作为回答。
感同身受对于旁人来说实在不易,他不知道该对这个幸运的小朋友说什么。
“那你答应他了吗?”许靖舟小心翼翼。
宁予桐和他闲聊时提到过,饭局的东家有意撮合他与一个朋友,倘若不是有自己的打算,他根本不会搭理对方。
宁予桐说:“不可能。”他没有掩饰话里的讽刺。
认识邵路对他而言只是巧合,邵家来自北方,近年才在B城崭露头角,邵路自小横行霸道不学无术,若非应付交际时需要用到他,宁予桐恐怕连他姓甚名谁都懒得打听。
邵路是铁板钉钉的直男,身边的女伴换来换去,自己还背着一屁股风流债呢,管闲事的心倒不小,按照他的意思,沈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名门贵胄,宁家自然也不消说,两家人能同意宁予桐和沈铎在一起的可能性极小,退一步说,倘若宁家当真能容忍小儿子跟男人在一起,宁予桐不妨跟他朋友试试,能成也是他们的缘分。
他念叨得久了宁予桐也难免生气,一次聚会时终于拉下脸瞪他,冷冷说,你兼职当说客吗。
“不瞒你说,我还真是这个意思,”邵路答得坦荡,不厌其烦地劝:“宁小少啊,你就听哥一句吧,过去的咱们让它过去呗,死乞白赖地缠着也不讨好,往难听了说,指不定人家还觉得你烦呢,你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什么狗屁歪理,宁予桐想,也只有这种愚蠢无知的二世祖敢光明正大地劝他,与沈铎分别整整六年,宁家上至老太太下到管家佣人,谁有胆子说一句他的不是,更何况要如何处理沈铎与他的关系,那是他才能决定的事情,别说沈铎现在身边有尤杨,就是个订了婚打算明媒正娶的姑娘,他照样不放在眼里。
这么多年来他只听沈铎的话,也只对沈铎一个人摆谱儿,如果说他身上还有什么没变的话,那就是他自始至终爱着沈铎,否则他怎么会在纽约回来当天就跟他大哥吵架,威胁他如果不让沈铎回国,他就有本事再死一次。
宁予杭被他气得够呛,三十好几将近四十的男人了,扔了温文儒雅的皮相,站在满地狼藉的房间里叉腰咆哮,就差两管鼻子往外喷火。他说要沈铎回国,可以!本来也没人拦着那兔崽子,是他自己心虚!可你不能在他回来后还是这个冥顽不灵的鬼样,宁予桐,你要是真心实意地打算留在他身边,你就得有那个价值!
宁予桐记得自己当时像瞪着仇人似的瞪他,说,我还能怎么办?!
相似小说推荐
-
驾崩百年,朕成了暴君的白月光(猫猫梨) [穿越重生] 《驾崩百年,朕成了暴君的白月光》作者:猫猫梨【完结】晋江VIP2024-12-2完结总书评数:2392 当前被收...
-
大学生穿为娱乐圈花瓶后(神色) [穿越重生] 《大学生穿为娱乐圈花瓶后》作者:神色【完结】晋江VIP2024-05-21完结总书评数:2885 当前被收藏数: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