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纯爱耽美 > 全文免费阅读

你瞒我瞒(再陈三愿)


他岌岌可危的病情叫老太太熬得万分辛苦,中途为了一盒药片还在家人面前失控大哭过一回——说起来也只是一桩巧合,宁家三少奶奶养胎时同海城国际那位保姆阿姨闲聊,无意间得知家里的孩子竟然长年累月服用着不明药物——他独居在外很多年,身体也不大好,因此服药便是常事,可哪儿有人好端端的时候也总吃药呢。家里人慌张追问,保姆阿姨好半天才隐约记起其中几样,而后犹豫报出来的一句奥氮平瞬间便叫他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宁予桐瞒得实在是太好了,一大家子没人知道他何时拜访心理医生又是谁来接他的诊,处方单在哪儿,剂量呢,他除了奥氮平之外还吃过什么药物,宁家人想得心惊胆战却又无从知晓。
许幼仪亲自带着佣人到他房间里找了一遭,刚在衣柜的抽屉里找到药盒便急急送去了医院,招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老太太只消一眼又再度崩溃,哭叫着将沈家老三推搡到角落里,披头散发泣不成声指着他的鼻尖骂,你看看你究竟做了什么,你看看你究竟做了什么呀?!
沈铎无话可说。
他没有什么好辩解的,所有的错处都是他咎由自取,如若断绝父子关系还不足以消解老太太的怨愤,那么他可以为此付出更多,只要她想。每一寸每一分都是他亏欠那小孩儿的,他离开他实在太久了,久到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重新回到他身边。
所以这么点代价怎么够呢,他漠然想,他必须为此付出更多,正如他的小孩儿曾经为他做过的那样。

沈氏的秘书焦头烂额。
在最近,公司内部经历了一次重大的人事变动,她的上司,年轻的沈家三少毫无预兆遭到了家族的驱逐。
突如其来的变故叫她手足无措,大约有一周的时间,她被迫暂停本职工作以面对沈氏高层的诘问,当董事局的成员终于不再刁难她之后,沈煜钦的助理又迅速联系了她,要求她务必立刻开始公司事务的交接——沈氏派系错综复杂,为保稳妥,沈家的当家或许很快就将代替弟弟重新掌权。
一切混乱得出乎意料,秘书心力交瘁,也始终不明白上司和他家人的矛盾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她隐约听闻宁家小少爷出了意外,但不敢确定这是否就是沈家父子断绝关系的原因,她尝试着打探沈煜钦的态度,但从助理的回复来看,他似乎已经坦然接受了弟弟的离去,并且一如既往对繁琐的家事漠不关心。
秘书真正见识到了沈家人的残忍薄情。
她没能见到处于舆论中心的上司,但她接到过他的一通电话,在十月底,董事局的例会结束之后,他以私人名义全权委托她处理财产赠予事由,他将放弃自己所有的现金资产、股权股票,以及境内外现有的不动产,当然,也包括登记在他人名下的投资,还有家族基金会先前发放到他个人账户上的分红收息。
秘书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怔忪询问他的赠予对象,他没有任何的犹豫,说,宁予桐。
宁家的小少爷。秘书仍是呆愣,她想到上司过去那些经由她打理的私产,不算沈氏形式上的薪资,他还持有秦家海运百分之十三的船舶股权,甚至也在其他老相识的公司进行了参股投资,林林总总合起来,显然不是一笔小数目。
秘书拿着手机,噎了好半晌才敢往下问,沈总,全部吗?
她的上司答得很快,说,全部。
秘书险些抱不住怀里的文件。
其实为这个决定感到震惊的不仅仅只有她一人,来医院探望的秦家少董也在走廊上质问过他的发小是否发了疯。他和他的新婚妻子一道来,代替母亲安慰宁家老夫人,也趁此机会探询发小将来的打算,在听过大致的计划之后,他急得压不低自己的声音,但他的发小却只低头把弄指间那根没点燃的登喜路,一如往常般保持着沉默。
偿债也总不至于那么彻底,更何况这也不是偿债就能解决的事情。秦家少董简直要被气坏,新娘子也吃惊,在回程的车上同他聊,止不住感叹,不愧是沈家的人,出手可真阔气。
这话招得秦家少董没好气横了她一眼。
他担心发小的处境,也忍不住埋怨对方曾经的一意孤行,在他看来,不论车祸还是家事,过去的恩怨总能找到两全的办法,所有人都大可不必将事情做得这么绝情。
他在后座上烦躁叹气,但随即拧着眉头又想,沈家老爷子也好,宁家老夫人也罢,真要说谁最绝情,不还是他那至今都昏迷不醒的外家弟弟么。
长达一个月的观察期之后,宁家小少爷终于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高级病房。
人没醒,老太太仍旧寸步不离守着他,只是身子骨撑不住,宁家兄长在病房里发了一回火她才勉强妥协,只在白天时到病房和护工们一道照看孩子,晚上又叫司机接回半山休息——但即使这样她也不松懈,当母亲的,心里有牵挂,有时天未亮便早早起床赶去医院,其中辛苦不必言说,一整个白天下来也难熬得很,可她依然固执,一件万分折腾人的事情,她却做得甘之如饴。
她的到来往往也意味着沈铎的离开,老太太不和他处在一间病房里,这是看护和宁家的保镖们都知道的规矩。
沈铎守夜,通宵盯着点滴不能入睡是常事,偶尔在沙发上和衣睡着也很快会因为一点响动而惊醒。本分的护工没敢打听他的身份,但见他实在疲惫,也曾好意来替他的班,只是次次都被他摇头拒绝。
他的精神状态不见得有多好,但仍是谨慎着不在老太太面前讨嫌。她一般在清晨六点钟左右到病房,随后开始用早餐,简单吃过几口之后便会和早班的护士们确认一天的输液单。沈铎一般在她到达前十分钟安静离开,转而着手处理自己的私事——从沈氏除名并非只是要他一走了之那么简单,原先的三宗海外并购案由秘书跟进却不掌握其中关键,因此他必须向暂时掌管沈氏的兄长交代更为机密的内部信息,并且彻底解除他和几位重要客户之间的联系,与此同时,他还需要安抚那些由他一手提拔上来的高层管理,年轻的亲信们认主,即使沈煜钦亲自坐镇,也不见得一时半刻便能信服。
在按照程序一步步脱离沈家和沈氏之外,他会抽空去翻看手头现有的合作意向书,那些大多是秦峥和蒋锐给他的,还有一小部分来自圈子里同样亲近的朋友。
父亲宣布同他断绝关系之后,很多人都选择对他敬而远之,但兄弟多年,他早有不需以家世渊源论交情的老相识。朋友们的帮助,境外账户里的资金,加上他放在别人手里经营的几家公司,尽管相较以往处境艰难,可终究也没叫他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蒋锐知他还有底牌,因此在私人聚会上大胆打趣他蓄谋已久,这话被秦峥拿来告到了他面前,他听了也不过一笑置之——桩桩件件的准备看着的确像是蓄谋已久,但他眼下做得再多,往后也得交出去,如同那些数目惊人的股权基金不动产一样,不论先前以谁的名义存在,到最后统统会成为他小孩儿的东西。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情,看似昂贵,实则廉价无比。
结束白天的行程,沈铎便会开车赶回医院,如果时间尚早,他就待在住院部楼下的花园里抽烟,直到看见老太太被仆佣搀扶离开了,才上楼回到病房。
他的三餐没有规律,沈家的老仆役退出那处偏僻居所之后他也不曾为自己下厨,他胃口很差,有时潦草将就简餐,有时也什么都不吃,自傍晚开始便在病房的沙发上一语不发坐着,等大约晚上七点钟,查房的护士过来打完一剂营养针,他才会起身来,拿热帕仔仔细细擦拭他小孩儿的脸颊、双手,并且按照护工所教的方法帮他按摩脉络,活动四肢。
完成所有护理工作约莫需要半个多钟头,随后,护工会向他详细交代晚上需要注意的事项,等所有的情况都确认无误了,他们会同宁家的保镖一样退出病房,待在外头等候吩咐,不到八点钟,便只有沈铎一个人守在床边留神点滴。
陪护病人其实是一件极其枯燥的事情,尤其在夜晚,漫长得没有尽头的死寂总是叫人容易沮丧。沈铎最初并不能忍受这种情绪,他会在幽暗的环境里像一头嗜血不能的野兽一样拼命压抑莫名的暴躁,他总想摔碎眼前的茶杯,或者随手抄起盘子里的水果刀捅向自己的心脏,甚至是去做一些除此之外更加残酷偏激的行为。
这种糟糕的精神状态大约持续了两周,他意识到自己或许该去见一见心理医生,但当他产生这种念头的瞬间他就会记起那盒落在脚边的奥氮平——他的小孩儿是怎么在他离开的时日里独自熬过黑夜,又是如何艰难才能接受他和旁人结婚的事实,他越想越绝望,因此便也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得到药物缓解,甚至是他的宽恕。
他迫切希望他醒来,却也无比恐惧他醒来。
他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去强迫自己适应病房沉寂的夜晚,当他逐渐可以忍受精神上的折磨之后,他终于不再频繁从噩梦中惊醒——实际上他入睡的时间也不多,月光皎洁高远的秋夜,他总是坐在床边轻柔摩挲宁予桐那只尚未取出钢钉的右手。他凝视他的睡颜,也会俯身去吻他,低声叫他桐桐叫他乖宝,一遍又一遍,哪怕从来不会得到他小孩儿的半点回应。
在孤寂的夜晚,他学会依靠过去的回忆艰难存活,他会想起很多事情,很多他以为早在纽约的纵情声色中被自己遗忘得一干二净的过去。
他们彼此相伴成长的那些年少时光,春风拂枝的动静仿佛声声在耳。日光暖融的午后,他们一同在房间里看书,他屈腿坐在床尾,他的小孩儿举着画册在被子上来回打滚,他看得不专心,时不时就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一两句,再后来呢,走马观花一样翻了不到一刻钟又没了声音,等他察觉不对回头再看,只见他枕着画册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头发松软的小脑袋搁在他肩旁,靠得近极了,一不留神便能亲到。
所幸当时没有仆佣进来,否则一定能瞧见他瞬间烧得通红的脸颊。
暑夏,近海的城市湿气重,每到这个时候他的小孩儿就难受得很。他怕热,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像窝家的仓鼠一样闭门不出,食欲也不好,就连沈铎亲自喂他也咽不进一顿正餐,即使分量再少,吃不下便是吃不下。
他的挑食叫人头疼,好在宁家姆妈经验丰富,一到闷热的时节便吩咐后厨做汤粥,少用易败肠胃的生冷海鲜,只拿桂圆红枣黑糖一类材料混着糯米来熬,熬上个把钟头,起锅后静置待凉,直到适合入口了才送到他面前去。
要这样精细才勉强肯吃一点的。姆妈又气又心疼,一面替他挑佐粥菜一面捂心口,故意说,哎哟哟,我们囝囝这么娇气,换了别家还怎么养得活哦。
他的小孩儿老早被笑话惯了,只拿姆妈的话当耳边风,自己举着勺子,一口一口吃得认真细致,时不时还伸到他碗里来偷舀甜嫩的桂圆肉。
一整个夏季,他们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待在房间里打游戏,魂斗罗或者洛克人之类的老款式,他的小孩儿打游戏时不爱说话,只一本正经把游戏手柄摁得啪啪响。他不挑游戏的类型,有时沈铎也和他配合着打新款,等柜子里排着的那一列都通关了,他们又会窝到家庭影院里挑片子看。
家庭影院的懒人沙发是小孩儿自己买的,十足柔软,也顶适合睡觉。那时他其实不太懂那些封面灰暗沉重的电影区别何在,每回看什么大多是沈铎拿主意。他干什么呢,他只负责将自己严严实实裹在一张小毯子里,坐下来,舒舒服服瘫平了,叫他抱着看——就这样享受着,有时还会不满意,进度不到一半便嘟囔,这演的什么呀,我好困,你别枕着我的肩膀,我要睡觉啦……
一边说还要一边拍他环在他腰上的手,困倦的模样真真可爱,招得沈铎总忍不住低头亲他软嫩的耳廓。
他们会这样一直厮混到夏末,直至长假结束,山间的蝉鸣不再聒噪,树木的枝丫开始泛黄。秋季,一切都在渐长的黑夜中变得懒倦,但他的小孩儿却刚要开始释放积攒了一整个季节的精力。
捱过溽暑,他每天都有好些事情忙着做,上蹿下跳折腾人,也折腾其它的小东西。
他有心结,自己养不了宠物,却分外热衷于逗弄别人的小崽子。半山的猫猫狗狗,不管家养的还是野生的,都被他摸过毛喂过粮占过便宜,但他最中意的还是邻居家的拉布拉多,聪明,听话,皮毛油光水滑,飞盘也叼得准,出笼后和他一道在后院的草地里疯跑,嘻嘻哈哈就能闹上大半天。
他一旦贪玩起来是不肯收心的,到了该做功课的时候也小动作不断,自己的题目不写,非得探身过来翻他的教材,明明看得稀里糊涂,可还要摇头晃脑找茬儿批评他,沈学长,怎么上课都不好好做笔记呢,字写得太难看啦,老实交代,是不是偷偷打瞌睡了呀。
他的胡搅蛮缠时常弄得沈铎半点看书的心思都没有,不生气不行,想生气吧,刚一板起脸,他会像那只热情的狗崽子一样凑过来亲他,盖戳儿似的,左边嘬一口,右边嘬一口,笑得露出小白牙来,叫人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只能捏着笔干瞪眼。
这狡猾的小王八蛋,总是知道怎么做才能叫人心软。
寒秋往往只在这座城市持续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居住在半山,对于四季变换的感知更加明显,在十二月伊始,气温骤降,他的小孩儿最喜欢的季节便这么来临了。
山间的雪比别处落得早,大概是生在冬至的缘故,他的小孩儿对于这个寒冷时节里的所有意象都无比着迷,一旦下雪,他会趴在房间的窗户边上耐心等待一夜,隔天清早便急急到沈家敲他的房门,眼睛亮晶晶的,掰着手指头要他帮忙堆一些模样稀奇古怪的雪人。
自己爱玩儿也就罢了,他还能拉着沈铎一家家去找还在被窝里的哥哥们打雪仗。那时半山的朋友们还都只有十来岁,出门的时候叫苦连天,可真正闹起来却不心慈手软,没有规矩,也没有敌我之分,一不小心被会硬邦邦的雪球砸到龇牙咧嘴叫疼。
少年人动手哪知轻重,即便是经验丰富的沈铎有时候也难免吃暗亏。他的小孩儿最得意,仗着哥哥们的特殊照顾横行霸道,有时还冷不丁要从背后灌他一脖子雪,见他生气追来转头就跑,结果没跑两步又抱着他一块儿滚进厚重的雪堆里,鼻子都冻得通红了,还笑得畅快又蔫儿坏。
那个时候,他才是真正的无忧无虑,骄纵天真。
原来自己是记得的,沈铎想,山间四季,岁岁年年,那些孤身一人活在深宅的落寞时日里,他也曾怀抱过浓烈真挚的爱意,也曾在寂寥的深夜同他的小孩儿交颈而眠。他得到过那样多,依凭底气肆无忌惮挥霍一颗完整的真心,直到最后,终于不再被幸运所眷顾。
一室静寂,病床前的点滴啪嗒作响,他恍惚着,久久不能回神。
所有的脱离工作在十一月末尾正式宣告结束,十二月,沈铎不再频繁外出,将公司的事务交给新聘任的私人助理之后,陪护彻底成为了他的主职。
他每日的行程非常固定,要么在别墅独居,要么就到医院守夜。白天有闲暇,他便会咬着烟整理书房的一柜子原本。
那些书几乎都是他从云山苑带出来的,厚重的大部头,多是诗歌戏剧,也有正经的学术原著,有些他看了,有些只是纯粹用于收藏——从前他也有很多这样晦涩难懂的书籍,他的小孩儿一看就头疼,但又总爱学着他的模样抱出一摞来乱翻。
除了原本之外,他还有分在另一柜的画册,这才是他小孩儿的偏爱。沈铎凭借记忆单独整理出一套来,小心收进袋子里,再等守夜的时候带到病房去读给他的小孩儿听。
病房里不会有其他人进来,空阔的大屋子也同样只有他一个人的动静,他独来独往,沉默寡言,也不愿回应没有必要的应酬交际,不论昼夜,都活得像是一头孤独游荡在深海里的鲸鱼。
陪护的日子单调却也过得飞快,十二月底,冬至,从清早开始,整座城市洋洋洒洒落了一场大雪,从病房朝外望去,视线所及便是一片浩荡空阔的雪景。
老太太那天很晚才回家,沈铎上楼时发现她还在病房里,没有仆佣,她独自一人在床边静坐,好半晌,才抬手擦了一记下颌,又帮病床上昏迷的小孩儿细细掖好了被角。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