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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瞒我瞒(再陈三愿)


直到窗外雪絮散去,她最终还是没打开手边的蛋糕盒子。
那天夜里,沈铎站在病房的窗前看了很久的雪景,大约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他陷入了一场短暂的睡眠。他做了梦,但梦境不再鲜血淋漓,而是如同现实一样白雪皑皑遍地银装,他还是年少的模样,环着胸,在熄了灯的宁家客厅耐心等待他的小孩儿闭眼许愿。
那是宁家小少爷十六岁的生日,盛大非常,受邀到场的客人都对他赠予了真挚的祝福。他被哄得开心极了,咬着嘴里的小叉子,眉开眼笑,连脸颊上沾了奶油都不知道。
沈铎抬手帮他擦掉了,一边尝着指腹的甜味一边悄悄跟他咬耳朵,刚才蒋锐起哄闹了半天都没问出来他的小孩儿许了什么愿,现在轮到他来问了,他总不能还不告诉他。
沈铎弯腰凑近了等着他的回答,可他的小孩儿却只趁母亲没注意的间隙亲了他一口,摇着脑袋说,不行,你也不许瞎打听,没有别的,总之是很好很好的愿望就对啦。
很好很好的愿望,他的小孩儿又认真重复,要是它成真了,等明年的生日我就告诉你。
只一句话,就叫沈铎冷不丁在那一刻清醒过来。
他的小孩儿在十六岁时到底许了什么愿,眼下恐怕是没人知道的。他缺席了他十七岁的生日,又在他十八岁的时候为别人戴上了寓意忠贞的婚戒,他没能知晓他许下的愿望,在此之后的每一年,他甚至还叫他孤零零一个人苦守着那些从未成真的幻想。
他究竟……究竟是怎么忍受过来的呢。
病房窗外雪声簌簌,沈铎把脸埋在手掌里,静默良久,才有力气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
心电监护仪跳动规律,他的小孩儿仍旧沉沉睡着,鼻梁高挺睫羽颀长,看着便知平日里有多么的乖巧漂亮。沈铎俯身抵住了他的额头,动作很轻,触碰的瞬间他自己淡淡笑了一记,但很快又敛去嘴角的弧度,只定定地打量小孩儿温柔的一双眉眼。
乖宝,他低声对他说,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你该许愿了。
年关将至,城市上空纷扬的雪势却并未收拢。灰蒙的铅云摇摇欲坠,风雪刮得狠极了,建筑物的角落很快积满了厚重的雪堆。
在冬至过后,长街两旁便早早点缀了喜庆的装饰,灯笼高悬,新年的氛围浓厚,但一直在医院陪护的宁家老夫人却不怎么愿意回家了。
纵使家里来年会添新丁,儿孙们又陆陆续续休假回到了半山,可她依旧没有过年的心思。
如果不出这一桩意外,按照惯例,半山的别墅这时早该热闹起来了。在从前,一大家子会趁着难得团聚的时刻一道做许多事情,好比如挑选新衣,准备祭祀的贡品,或者为明亮的落地窗再添一枝寒梅。孩子们学习剪窗花,大人们则分工写春联,她的长子擅长隶书,幼子亦写得一手利落的瘦金体,家里的对子大多由他俩负责,但小的那个任性,爱躲懒,往往只写完长辈和自己的那一份便歇息了,余下的时间不是喝茶就是吃点心,尝到味道不错的,还不忘捧着小碟子到桌前喂他兄长一口。
也就这时候兄弟俩才会消停一些。
写完春联一般该用晚饭了,开饭前,做长辈的要遵从习俗给晚辈们封压岁包,祖母给孙儿,父母给孩子,人人都有份儿,但待遇最好的还是家里那个小少爷——旁人总说她娇惯,可一大家子谁又不偏爱他呢,当母亲的给了一封,兄长们也要单独给他一封,一边递着压岁包一边叮嘱,要乖,要听话,不必有人上人的出息,但日后一定要平安康健,万事胜意。
老太太每每想到这里便难过得不能言语。
总之她是哪儿都不愿去了。宁家主事为此压着腹火到医院来见了她一面,原本打算说不通便强行请回家,可刚一进门,他就叫母亲眼里的泪水逼得刹住了脚——其实说到底,这也怪不得老太太,即便如同往年一样有序准备着新年的事宜,但气氛终究比平时压抑,偌大的宁家,没有心情过年的人并非只有她一个。
母子俩相顾无言,犟到最后,还是宁家主事先离开了。
但饶是家事再沉重,年关前该打点的礼数还是得照做,半山的仆佣都忙碌,管家也抽不出空来,因此给老太太送饭的任务便落到了海城国际的保姆阿姨身上。自从主顾休养以来,她已经跟着他到半山伺候很久了,她是宁家从前那位姆妈的远亲,刚到海城国际去照顾宁家小少爷的时候老太太还担心孩子不能习惯,但好在她做事勤快,人也心细,没多久就叫挑剔的宁家小少爷点了头。
大概是同为母亲的缘故,她多少能对老太太的悲恸感同身受,主顾是善人,换了谁都是舍不得的,她见不得老太太难过,因此便趁着布菜的功夫和她说话。
她们聊她对主顾的第一印象,一开始呢,她的确因他左右为难过,饮食精细不说,脾气也怪,不爱说话不让人碰,见他瞌睡去盖小毯子都能被他拧着眉头掀开,活脱脱一只孤僻的小刺猬。
可是他本性不坏呀,保姆阿姨又说。她有低血糖,还曾经因为突然发作而昏倒在海城国际的厨房里,是归家的主顾叫了急救又背她下楼,还为她垫付了所有的医药费。这是救人命的大事,她恢复后便寻了机会去道谢,尽管面上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可她还是瞧见主顾的耳朵一点点红透了。
原来是害羞了。保姆阿姨想到便笑,不好接近或许只是因为旁人不懂如何接近,正如喂食警惕的幼猫一样,她的主顾是需要花时间去相处的孩子,只有真正同他熟悉起来,才知道他到底有多招人喜欢。
这绝非保姆阿姨奉承,起先她也惊讶,金尊玉贵的少爷家,平日里却从不摆架子,除了挑嘴,其它时间里乖得很,会在她下厨的时候读书给她听,或者手把手教她做外国菜,偶尔好学一些,也会拿着小本子向她求教怎么做点心。
他是顶顶喜欢甜食的,任凭她怎么哄都不听话。有回吃多了巧克力不得已去看牙医,刚到家敷上冰袋呢,转头就问她有没有给自己准备奶油舒芙蕾,听见没有,马上窝在沙发里生气了。
就算生得那样俊俏了,本质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么。保姆阿姨感慨。
老太太也笑,说,我宠坏他了。
宠是好事儿呀,保姆阿姨立刻说,有人宠的孩子才有福气呢。
老太太还是笑着,但很快垂了眼不再说话。
能叫主顾母亲开心的事情大多都聊了,保姆阿姨不忍向她提及旁的情况,也不敢问她主顾何时才能醒来。大雪接连下着,眨眼间便到了年三十儿,团圆夜,她遵照嘱咐在傍晚到医院送了一盒刚出锅的饺子,管家和她一道来,想请老太太回去主持家宴。
他没能说得动她,老太太还因频繁的催促而发了脾气。
我不过!她似乎委屈极了,哽咽着骂,这年没什么好过的!要我回去也可以,你们叫他起来,你们叫他起来我就回去!
那盒饺子被她摔了一地。
过了年关便是正月,身体各项指征都在逐渐好转的宁家小少爷还是没醒。
医生为他做了详细的检查,并且根据检查的结果向家属建议拆除右手的钢钉。和其他病人不同,宁家小少爷仍然处于昏迷的状态,即便粉碎的掌骨有所愈合,长期卧床也很容易导致他手掌肌肉萎缩。如果不在近期接受手术,以及术后的辅助治疗,他的右手很可能不会再像正常人一样具有开合提握的基本功能。
这对老太太的精神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作为母亲,她也想让自己的孩子快些好起来,可她是真的不能再见到他挨刀子了,那一刀刀剜下去疼的都是她的心头肉,更何况,手术未必没有风险,她实在受不住更多的惊吓。
老太太犹豫不决,医生出于谨慎联系了宁家兄长,他表示应允,但也很难越过母亲下决定。
沈铎一开始并不知情,是护工闲聊时他才知道老太太已经为难了很多天,自从她决意不再回家,他便一直在楼下花园或是走廊一类的地方避让,不过分远离,也不冒然靠近。他心里很清楚老太太有多恨他,也始终留意着不与她发生冲突,但在得知手术的消息之后,他头一次主动找到了老太太面前。
宁姨,他求她,请您同意这次手术。
时值深夜,正坐在病床边发呆的老太太一眼便瞪住了他。
尽管他已经同家里断绝了关系,甚至在她明确要求之前便主动交出了名下所有资产,但她还是恨他,只要他好好活着,她对他的恨意便只增不减——他明知如此,却还敢来求她拿主意。
老太太恨恨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别过头继续陪伴她的孩子。伤势严重,因此她不敢碰他的右手,只轻柔抚摸他细瘦的手腕,哀哀凝望许久,她还是凄然掉下泪来。
……你说得倒轻松,她泪眼模糊,咬牙说,你以为他为什么要遭这些罪?你以为他是因为谁才会变成这样的?!
沈铎攥紧了拳头。
尽管还有诸多不舍,老太太最终还是接受了医生的建议。手术安排在一周之后,医生跟老太太仔细解释了预先准备的两套手术方案,为叫她安心,宁家兄长也请了外聘的专家前来保驾护航。所有的事项都按计划有条不紊进行着,只是老太太紧张,接连几天都咽不下一口饭,宁家主事担心她的身体,便在日程中排出了一天的空闲到医院来陪她。
意外便是在那时发生的。
因是关节手术,无菌要求极其严格,距离手术还有三天护士就开始为宁家小少爷进行术前准备。手术前夜,主管医师按照惯例来检查皮肤切口的情况,病房里只有宁家一对母子在旁陪着,沈铎到楼下花园接了一通电话——来电的人是他的长姐沈之虞,过了年关,她即将启程返回美国,临行前仍不死心,在电话里求着想要见他一面。
姐弟俩真的没什么能聊了,沈铎只觉得厌烦,因此听罢她的请求便挂断了电话。雪夜幽静而寒冷,他在廊下站了片刻才转身上楼,他的小孩儿快要动手术了,他私下问过了相熟的医生,也在心里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只要想到还是有可能发生最糟糕的那个结果,他就跟老太太一样,整个人紧张得神经时刻抽痛不已。
他闭着眼睛沉沉吁气,很快的,电梯门开了,他捏着眉心朝外走,但刚一抬头便见几个眼熟的医护着急忙慌从他面前跑了过去——那些都是专门负责看顾宁家小少爷的人,几乎是本能的反应,眨眼间,沈铎连想都没想就拔腿跟了上去。
病房在走廊尽头,他的大脑一片白茫,心脏却跳得飞快。当他随着赶来的医护一起在病房外急急停下脚步时,他立刻就越过人群看见了病房里混乱不堪的那一幕——主管医师和查房的护士已经退到了门边,地上散乱着他们带来的器械针具,他的小孩儿滚落在床下,像被逼入绝境的幼兽一般抱着自己的右手蜷缩发抖,病服上有血,老太太在一旁哭成了泪人却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兄长怀里激烈挣扎。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沈铎听见他歇斯底里的哭叫:“我割下去了……我明明割下去了!!”

第50章 不可以对我撒谎
病房里一地狼藉,哭闹不休的宁家小少爷被医护强行打了一管镇静剂,昏沉沉睡着了。
死死将他摁在怀里的是拨开人群冲进来的沈铎,明明身体虚弱,但挣扎的气力却不小,他的兄长怕伤到他,不敢抓得太牢,但眨眼就叫人狠狠推开了。
他是突然醒来的,医生检查时发现他有了反应,可谁都没料到睁开眼睛之后他会毫无预兆激动起来。右掌的伤势使他在动弹瞬间便呜咽蜷缩,随后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腕——那腕子上除了一道浅淡的伤疤再无其他——只是一眼,他立刻哭出了声,泪眼婆娑的老太太要去抱他,他却表现得很是恐惧,胡乱将她推搡开了,用力时又意外摔下了床。
他不让人靠近,不管他们怎么哄劝解释,只反复哭叫着同样一句话。
他说自己割腕了。宁予杭从他声嘶力竭的哭嚎里听出了异样,但一时间又不能贸然定论。病房乱作一团,他扶住了伤心欲绝的母亲,越过忙碌的医护看向病床上的弟弟——他被沈铎小心翼翼抱了回去,留置针头被他扯掉了,混乱间他又划伤了自己的手背,一通折腾下来,病服上血迹斑斑不说,他整个人都汗涔涔的,面无血色,脆弱得不像话。
小孩儿的眼角还挂着泪,即使昏迷,也拽紧了沈铎的手不放。
他只在见到他那一霎才安静了下来,否则也不至于叫沈铎有制住他的机会。
宁家兄长总觉得要糟。他将母亲交给保镖,叉着腰啐了一口,没地儿泄火,只能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下半夜,快三点多钟了,医生才结束了对宁家小少爷的观察。
家属们一直在走廊上等着,老太太坐立难安,焦灼得捏红了自己的手。医生出来之后她立即迎了上去,知道人没事,好歹松了一口气,可转眼又因为医生犹豫的神色揪紧了一颗心——宁家小少爷的身体没有大碍,手背上也仅仅是皮肉伤,但他右掌的手术日期得延后,最重要的是,结合他醒来时的种种表现来看,医生怀疑他或许患有因脑外伤引起的器质性遗忘症,当然,考虑到他曾长期服用过奥氮平,也不排除存在精神诱因的可能性。
他失忆了。
字字句句都叫老太太钻心似的疼,她瘫软在长子怀里,幸亏他一把扶住才勉强站稳了脚。
走廊上立着的一群人都沉默,就连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宁家主事也感到震惊。他瞟了一眼同样紧锁眉心的沈铎,又回过头握住了母亲的手,她还没打起精神来,因此只能由他来替她询问医生是否有药物能够治疗,他的症状又会持续多久。
医生摇了头。
具体的诊断还得等宁家小少爷醒过来才能确定,他现在的情况很复杂,所以他也很难给出确切的答复,就以往经验而言,他们并不建议家属强行刺激病患,最好采取保守的方式来治疗,尽量使他远离一切可能引起情绪波动的压力源。
不对他进行刺激,宁家主事又问,那他多久才能恢复记忆?
医生有些为难,但仍如实说,抱歉,宁先生,这个我们也无法确定。
老太太别过脸落泪,宁家主事捏住鼻梁,无声良久,才向医生道了谢。
深冬的寒夜,医院走廊的灯光白亮刺眼,窗外的大雪仿佛永远不会停歇。老太太依在长子肩头呜咽,几乎同六年前一模一样的场景使沈铎感到恍惚,他往后退了一步,直到掌心传来刺痛才猛然惊觉过来。
他不是没有听见他的哭喊,但在医生做出论断的那一刻,他仍然神思空茫得不知如何是好。失忆,沈铎想,他的小孩儿似乎遗忘了他回国后的种种纠葛,忘记了自己受过的委屈尝过的苦头,甚至也可能忘记了更早之前的那些事情。他只记得他的十六岁——那个被他亲手推进地狱,至此之后日复一日受尽折磨的十六岁。
期待落空,心愿成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回到了人生中最痛苦的那一刻。
这到底是对谁的惩罚呢。沈铎立在玻璃窗前,被沉沉夜色压得透不过气。
宁家老夫人没让长子守夜,家大业大,他有他的事情要忙,不必在病房里空等着。等到护工和保镖们各自安定下来,时间也将近四点钟了,高层建筑灯火荧荧,浓墨一样低垂的天幕却不见半点星子。
病房里,老太太难得和沈铎共处一室,她低头察看了宁予桐手背上的伤口,摸一道便蹙一次眉。
她的孩子醒了,这原本是该叫她欣喜若狂的一件事,可她一想到他那时的表现,便总难咽下心头的酸楚。
即便心里是如何不舍如何不愿承认,她都知道她的孩子已经做出了选择,他刚才拼命逃脱他兄长的怀抱,但只一见沈铎便安分得多——他的表现足以叫她明了,因此再艰难她也逼自己想开了。不是记不得了么,记不得也好,那些无时不刻忍受委屈的日子只会叫他生不如死,她不会再逼他了,倘若母子间势必要有人低头让步,那她情愿是她。
她会低头的,或许十六岁时她就该允了他的恳求,只要他平安活下来,她可以成全他。
她慢慢抬了头,熬干了泪水的眼睛如同霜雪一样冷。她久久凝视着和她一样守在床边的沈铎,好一会儿才忍住了心底的不甘,哽咽说:“从前我求你……求你真心待他好,不要伤害他,现在,我也一样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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