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予杭的决定不容置喙,然而宁予桐还是觉得他大哥指不定早就打好了算盘,所以陪同母亲出门前他又去找了他一趟,不客气地敲他的办公桌:“宁予杭,你真的不会是故意的吧?”
他知道自己身边有他大哥的人跟着。
“没大没小!”宁予杭在书房的玻璃窗前摆弄一株碗莲,头都没抬,显然料到了他会找上门来:“故意什么?做贼心虚啊小兔崽子,你做了什么事情让我非得支开你?意见那么大,有本事你找老太太去。”
单单一句话就把宁予桐顶得够呛,顿在原地咬了好半晌的牙,最后愣是叫他大哥给气得摔门走了。
当他是傻子么,宁家小少爷横眉怒目上了车,只管在车里抱臂冷笑。别以为他摸不透他大哥的心思,他要是敢到老太太那里撒个娇抱怨一句,恐怕不出一天她就会知道自己已经和沈铎上过床的事情,宁予杭这是摆明要威胁他。
这叫什么事,长这么大,别的没有,受的欺负还越来越多。宁家小少爷平白招惹不快,扳起脸来沉默了一路,恨不能叫司机半道折返回去再和他大哥狠狠吵上一架。
可眼下跟大哥置气又有什么用呢,宁予桐想,暗地里要赶他走,那他走便是了,出国一趟就当散心么。最难解决的到底还是他母亲,二十好几的人了,老太太还总拿他当小孩子看待,出趟远门哪儿都不省心,从穿衣置物到随行人手,管家来来回回问她主意,每每临了却又得加以更改,他在一旁听了都要哭笑不得,只能趁着夜里帮她揉肩捶腿的功夫好声好气地劝,叫她安心休养身体,别让他的出行搅坏度假的兴致。
“胡说八道,”宁老夫人拿手指轻轻顶他的额头,细声训他:“还有什么比你重要呀?”
小儿子才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如若不是这一趟实在找不出其他合适的人选,她也舍不得让宁予桐在法国停留将近半月之久。年轻时的苦头她记着呢,发生在机场的绑架至今还使她频繁在夜半惊醒,即便丈夫在世时曾数次开导,可她依然觉得那是自己疏于照看才会犯下的错误,所以临行前繁琐点儿又如何,为了这命根子的安全,考虑得再细致也不为过。
宁予桐最终也只能由着她去了。反正老太太从不叫他忍受半点委屈,行装打点顺了她的意思也未必不可,从幼时直至成年,他们母子之间有且只有一次激烈的冲突,在此之外,他一直是她眼里最孝顺懂事不曾忤逆的乖儿子。
出行所需的一切很快准备妥当了。吊唁不是秘事,但宁予桐思来想去还是把事情捂得严严实实没往外说,一帮平日里往来的朋友,连同秦峥在内,也是见着半山那别墅里出出入入的大动静才知道他要走,至于到哪儿去又要待多久,周围自然没人清楚具体的消息。
态度这样反常,秦峥难免要上心,他总怀疑宁予桐是那天晚上叫沈铎伤透了心,万念俱灰之下了决心要离开这里。那怎么得了,秦峥当下便想找人问个明白,可电话从宁予桐拨到他身边的助理,不是无人接听就是推三阻四打太极,说小少爷陪老夫人在郊外养病呢,离开之前吩咐谁也不许打扰。
秦峥无奈,只能去找沈铎。
沈铎早在三月初就和尤杨一起去了南美,足足十四个小时的时差,接到秦峥电话的时候正值异国小岛的清晨,睡意倦怠,他疑心自己听岔,因此小心翼翼松开环着尤杨的手臂,走到房间外捋着头发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秦峥头疼地说:“你赶紧回来吧,他要走了。”
宁予桐要走,还是阵仗颇大的一次外出,这叫沈铎几乎没了度假的心情。
下榻的酒店临海,透过落地窗便能眺望星空晨光交替,这原本是到达尤卡坦以来沈铎最喜欢的景致,可现如今他拿着手机站在露台上,看什么都失了兴趣。
为什么要走,去哪儿,他的疑问没有人能解答。宁予桐接手颐品传媒后实际决策的次数并不多,日常事务一贯由沈煜钦指派过去的副总处理,许是宁家小少爷松散惯了,因此这次交接在工作伙伴看来稀松平常,他甚至无比惊讶地反问沈铎:“宁总要走,这挺正常吧三少?”
没告诉朋友没告诉下属,自己手机也不接,沈铎一时之间居然想不到应该上哪儿去找他。总不能去联系宁家的人,他烦躁地想,宁家的兄弟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可老夫人终究是他最为忌惮的存在。她不会想见到他的,尤其在回国之后,他和宁予桐之间的那笔账始终不清不楚,她根本无法容忍他的接近。
宁予桐究竟要做什么,沈铎无从知晓,他仅能凭听来的消息判断这样行囊繁重的外出势必在于久居,然而十多年来宁予桐独身远行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想到这里他简直比宁老夫人还要焦虑——毕竟那是一贯难伺候的小孩儿,饮食起居乃至人身安全,哪样不叫人担心。更为糟糕的还是秦峥的猜测,它使沈铎不得不多想,宁予桐正做足了万全的准备要离开他,否则他们临别前他也不会一句话都不说,他或许真的决意同他们的过去一刀两断。
短短一个早晨沈铎想到了很多东西,他反省自己的行为,即便是为了弥补才答应跟人上床,甚至于警告宁予桐下不为例,可说到底他还不是要什么给什么,就差把命交代了。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方式么。
他决定亲自去找宁予桐。
心事重重,整个休假便也因此过得仓促敷衍。返程之前尤杨 便察觉到了沈铎的异样,只是碍于一周以来枕边人完美的表现不好开口,也就只当他是为公事所扰,才变得如此的焦躁。
实际上,这次旅行的收获远远出乎尤杨的意料,虽然假期短暂,但小岛上的生活闲散舒适,他拥有大把难得的空闲,可以睡到过午的阳光晃得眼睛发疼才起床。
他和沈铎都喜欢深潜,抵达图卢姆之初他们就把附近的水下岩洞看了个遍,狭窄幽深的通道静谧无声,偶尔才会有细微的光芒穿透枯枝落在盛开的水百合上,一眼望去如同仙境一样漂亮。结束潜水之后他们大多依靠聊天来打发时间,话题或浅或深,有时也只是毫无营养的荤话,却足以让他们在房间里厮混一整天,直至黄昏将息才慢悠悠出门散步。
图卢姆的夜晚人群熙攘,尤杨走累了便主动去牵沈铎的手,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他们亲密的姿态,十指交合,掌心里素圈的触感使他身处异国的街道也格外的安心。
那些不该只是美好的错觉,尤杨望着机窗外的云层,默默打算,或许再过一段时间,等到他有足够的底气和资本,就可以将沈铎光明正大的介绍给家人。到了那个时候,不论褒贬,他都会和他在一起,即便他身边仍有令人耿耿于怀的存在。
他们搭乘早班机回到国内,尤杨赶往公司处理积攒的事务,他们在机场出口作别,一直等到尤杨上了公司派来的车,沈铎才吩咐司机开往海城国际。
说是找人,可到底能不能找到沈铎也没有把握,秦峥只告诉他宁予桐昨天半夜就从郊外回来了,至于在不在家,愿不愿意见面,那就不是他们能做主的事情了。
沈铎的一颗心直至出了电梯还悬着,所幸他想象的糟糕局面并没有发生,在摁响门铃之后,保姆阿姨很快过来开门将他迎了进去。
正逢饭点,厨房飘来阵阵食物的香气,大小不一的纸箱堆满了整个宽敞的客厅,宁予桐穿了一身轻薄的家居服,抱着膝盖蜷在地毯上看电影,见他来了有些惊讶。两人对视半晌,他才探身去和做完饭的保姆阿姨说了再见,随后拿走身后的抱枕,拍拍沙发示意沈铎坐下来。
“稀客,”他支着下巴,打趣说:“想我啦?”
第17章 “你也舍不得。”
自从在办公室上过床,他们已经很久不曾有过联系,或许是半个月,又或许是整整一个月,总归是恍若隔世般的一段时间,否则沈铎也不会觉得这小祖宗叫他想得要命。
沈铎脱了外套在沙发上坐下,摸着他细嫩的脸颊没说话,在路上打好的腹稿此时起不了任何作用,这双湖水一样深沉静谧的眼睛让他无力招架。他应该说些什么呢,沈铎想,要去哪儿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甚至是还会回来么,他连问都不敢问,这一刻,光是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够他受的了。
宁予桐见他不出声,攀着他的手背又问:“你不开心吗?说话呀。”
沈铎把他冰凉的手指放到掌心里焐热,沉默半晌后终于开口:“你要走了?”
宁予桐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沈铎会问得那么直接。他转头环视客厅一地的纸箱,旋即慢慢笑起来,转过头,如同洞悉沈铎的来意一般轻声说:“我要走了。”
他扶着沈铎的膝盖,神色认真地重复:“我要走了,去法国。”
沈铎骤然拧紧了他的指尖。
宁予桐抬眼打量他紧张的神情,良久之后像试探一样起身亲吻他阴郁的眉心。见沈铎没有推开的意思,他索性大胆搂住了对方的脖子开始殷切地同他接吻。
眼前这个人尚且不属于自己,宁予桐知道,他的衣领残留着陌生气味,他手上的素圈代表着他和另一个人的约定,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甚至夜夜相拥而眠,在他们对彼此的许诺里,他不过是个别有用心的第三者——可第三者又如何呢,其实这一切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办公室的一夜春宵使他窥见沈铎的心,他心怀愧疚,而越是愧疚便越无法拒绝,只要他无法拒绝,那么深陷泥潭不能自拔不过是迟早的事。
一桌的饭菜照旧凉透,就连砂锅里的汤点都浮了一层冷油。
沈铎很难说自己是否保持着绝对的清醒,可他知道对错在这一刻无关紧要,怀里的人即将离他而去,正如他当年不告而别一样决绝,他对此无能为力。
这何尝不是报应。
催命的小祖宗。沈铎咽着唾沫鼻息粗重,张嘴就咬他白玉般旖旎色气的肩膀,齿尖都陷进肉里了还不肯罢休,哑着声恶狠狠威胁:“哭什么?不许哭!再哭一声就别想走了!”
真是惯坏了才这么爱哭,越哭就越让他只想当那穷凶极恶的匪徒,找根链子把人锁了,关进铜墙铁壁一样的牢笼里,到死了也不放出来。
酣畅淋漓的一场xing事从过午持续到黄昏,暮光烧得透亮,沈铎擦着头发走出浴室,一抬眼便瞧见他那哭了有一阵的小祖宗正跪坐在落地窗前愣神,洗完澡还不裹睡袍,只把他的衬衫随意搭在肩上,粉嫩蜷曲的脚趾遮都遮不住。
可不是祖宗么,沈铎抓了一把头发,从背后慢慢把人拢进怀里。宁予桐察觉了动静却没有回头,乖顺地让他抱了,泛红的眼睛还是盯着远处的海面一眨不眨。
每回见他都是哭,沈铎气得够呛却也无计可施。家里头金尊玉贵养大的孩子,这动不动就要掉眼泪的娇气是他惯出来的错,小时候便要什么有什么,不能打不能骂,摔跤要哄生病要哄,就连偶尔调皮闯祸惹得老夫人变脸他也要去拦。诸如此类桩桩件件,时间一长宁家的兄弟自然有讨厌他的缘由,宝贝弟弟小萝卜丁似的个头就被宠成了鬼灵精,谁来讲道理都没辙,闹狠了张嘴就咬,鼻涕眼泪糊成一团还得不依不饶地推搡,大声冲他们叫嚷:“你们坏!你们不是我哥,沈铎才是我哥,我要沈铎!”
谁家的兄长听了不记恨,怕是记恨都算轻的。
曾经那么依赖他的人,又是十足的爱哭鬼,如今说走便走甚至连点音讯都不留,沈铎实在想不通。即便真的被自己冷漠的警告伤透了心,可他们在一起相处近十年,宁予桐未必不明白他的话里有几分认真——是,他的确不愿意让他的存在影响他和尤杨的生活,可话说回来他也没有阻拦那别有用心的勾引,要胡闹便陪着胡闹,还有什么可伤心的。除了不能和尤杨离婚,他自觉给的东西并不比当初来得少。
两个人在落地窗前坐了有一会儿,春日白昼渐长,那灿金色的海面看得沈铎眼睛发疼,他低了头去吻宁予桐颈后柔软的发丝,许久才闷声问:“……那么远,老夫人舍得?”
宁予桐闻言一愣,随后低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她当然舍不得。”
沈铎叫他这一声笑得心都软了:“她都舍不得了,你还要走?”
“她是舍不得,”宁予桐垂眼抚摸腰腹间苍劲修长的手指,反问道:“你呢?”
沈铎噎住了。如同骤然被碎石堵住喉咙似的,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怀里的小祖宗饶有兴致地捧起他的左手,像戏弄玩物一样来回转着那枚套在手指上的素圈,笑着说:“你也舍不得。”
沈铎下意识收紧了手臂,将他摁在胸膛里不让动弹。
宁予桐说得没错,他舍不得,而且又何止舍不得。任谁得了这样的宝贝能不费尽心思护着,从前他提防他的家人他的朋友甚至是他的同学,提防一切有可能抢走他的人,腌臜事情没少做,归根究底不就为了霸占他的人生乃至于把他变成自己的所有物,哪怕中间有过嫌隙有过离别,他也尽心尽力在补偿了,现在说走,他要是舍得,何必急哄哄上门来找人。
那是出国,沈铎皱着眉想,出国不比普通的搬家,就算行装齐全人手随身,可有人照顾日常生活也不代表事事能尽周全,这么一个吃不了几口饭喝两杯酒还闹腾的胃,进餐的时间要提醒,餐饭的冷热也得注意,包括抽烟一类的毛病最好能戒则戒,汤点补品时时要换,否则照着宁予桐的刁钻口味,必然连碰都不去碰。
宁家小少爷挑剔的远不止这些,打小出远门要人抱还要人牵着手,放他自己去玩不到片刻便哭着回来闹,哄到长大更难讨好,陪同的人如若不是沈铎那他几乎连房门都懒得出。有一回跟着宁老夫人回娘家探望长辈,待不到一晚,他就叫司机连夜开了千百来公里送他回家,一进门便冲沈铎软软抱怨,那边人多、礼杂,床还硬,总之没他去,哪儿都不舒服。
要多麻烦有多麻烦,哪里是那么容易适应出国生活的人。
从进门以来沈铎不止一次想开口求他留下,可直到这一刻他才惊觉,既然知道独身生活对于宁予桐并不容易,那么这六年他离开家族的庇护,在外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沈铎更说不出话了。他没资格。
宁予桐被他搂紧却不安分,仍旧一门心思要摆弄他的素圈,只是沈铎僵着手臂不肯配合,他费了许久的功夫才将他的手指挽起,就势举到唇边,轻轻亲了一记那枚光泽莹亮的物事。
“回去吧,”他偏头盯住沈铎回避的视线,叹息说:“我要走啦。”
无论舍不舍得,宁予桐的离开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
入夜后他们将保姆阿姨留下来的饭菜重新热了一遍,沈铎动筷的次数寥寥,倒是餐桌另一端的宁予桐却显得食欲极佳,自顾自吃完半碗米饭,睡袍下两条细腿晃来荡去的,一面鼓着腮帮子呼呼吹热汤一面朝沈铎笑,笑得一脸没良心的模样叫沈铎临走时只觉得进退两难,本来就迈不动脚了,听见身后的道别,更加不敢回头看。
最先遭到迁怒的人无疑是公司的秘书。
一场度假使得上司冷漠严苛的态度变本加厉,谈判僵持要骂,企划案推迟要发火,就连不属于她职责范围内的事情也能拿出来挑错处,一场晨会训得她灰头土脸颜面尽失,不知道该找谁去叫屈。
亲信都如此对待,公司上下一时间更是提心吊胆。秘书不得已去求助沈煜钦身边与她有私交的万能助理,得了消息却更加难以置信,暗地里腹诽上司简直莫名至极,从国内到欧洲往返至多两张机票,可他那心烦意乱的样子似乎横亘在他和宁家小少爷之间的并不是来去几千公里的距离,而是他自始至终都无法跨越的一道坎。
她哪里知道那真的是上司无法跨越的一道坎。
有意无意,总归是这样没了联系。
三月中旬,宁予桐按照约定动身前往法国,家里的远亲居住在南部一处偏僻的小镇,道路两旁是宽阔起伏的草场,春季花枝也开得繁盛,只可惜前来吊唁到底不比休假轻松,复杂的人际往来很快让小少爷丧失了欣赏景致的闲心。
长辈的尸骨早已火化,葬礼在一个阴雨天的清晨举行,雾霭朦胧,牧师祷告的话语里夹杂着女眷凄楚的啜泣声,骨灰盒下葬时头发花白的老人甚至险些哭到晕厥——那是长辈生前许诺白头偕老的夫人,宁家小少爷打伞站在人群尾端远望,一身黑衣在雨幕里显得压抑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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