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我问出口,又觉得冒昧了。
我其实会很刻意地规避和他讨论关于他离开后的那些岁月,但刚刚或许是刚吃完面条,过量的碳水影响了大脑,让我竟然问了出来。
“想念过。”纪文轩没有迟疑,几乎是立刻给出了答案。
“哦。”我没有追问下去的想法了。
“但我不能流露出对你的思念,也不能回瓷城找你。”
“为什么?”
纪文轩笑了一下,然后说:“因为我的父亲后悔接我回来了,他一直在找一个理由,给我一笔钱,然后让我回瓷城自生自灭。”
“怎么会有这样的……”我原本想说“父亲”的,话到了嘴边,变了个说法,“人……”
“他不爱我的母亲,也不爱我,”纪文轩轻笑出声,“他早就出轨了,他爱他后来娶的女人和他们的孩子。”
“可你也是他的孩子。”
“我不是他的孩子,我是他心爱的孩子的竞争者,我的存在会成为他孩子的绊脚石,我的优秀会影响他孩子愉悦的情绪,我应该一直在瓷城,而不是来到平城。”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接你回去?”我无法理解这种父亲,虽然我的父母也好不到哪儿去。
“为了顺利继承我母亲留下的资产,我是这份资产的唯一指定受益人,如果找不到我,这笔钱就会完整、彻底地捐出去,而找到了我,因为我未成年,他就能以监护人的身份,获得一定的财产处置权。”
“太可怕了,你那时候一定过得很难。”我的第一反应是心疼他。
“都过去了,”纪文轩竟然还笑着,“我很抱歉那时候我不能去看你、不能频繁地联系你。”
“那不是你的问题,总不能让你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你的选择没有错。”
“我还是有错的,”纪文轩垂下眼,“当我获得了一些自主权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联系你。”
“我也没有试图联系你,毕竟分开了那么久,也会产生,或许这段友谊就到此结束了的感觉。”
——事实上,在重逢以前,我的确已经放下对纪文轩的友情了。
——并且,我猜他也一样。就好像年少时很爱一个玩具,但因为缺钱不能将它买回家,很多年后手中有了足够的钱,再看到橱窗里有些陈旧的娃娃的时候,却也没有买它回家的冲动。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拥有的时候浓烈炙热,消失的时候却悄无声息、再难寻觅踪迹。
纪文轩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很后悔没有早一些找到你。”
“这有什么可后悔的,”我端起了两个空碗,“好了,我去刷碗了,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么?”
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结束话题的。
我这个人,其实是很厌烦一些如果式的假设。
我不曾怨恨过纪文轩为什么要和我断联,为什么在这么多年里都不试图来瓷城找我。
即使我一直记得他那个“我会偷偷跑回来”的承诺。
但作为理智的成年人,我很清楚年少时的承诺是多么的脆弱,也很清楚有时候一次分别就意味着永生不会再重逢。
既然如此,我就不想再听纪文轩剖析自我、给出解释。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有可能会戳伤表面不在乎的我。
如果他说的是假的,我大概率会忍不住和他争论起来,这对我们之间关系的维系毫无用处。
有句老话说得好——难得糊涂。
我只看现在的我们,不去追忆过去的我们,不去期盼将来的我们。
只要现在快乐就好,难道不是么?
第36章
或许是因为傍晚的时候睡了一觉, 我和纪文轩一起上床后,很长的时间内都没有酝酿出什么睡意。
纪文轩的手搂着我的腰,我们靠得很近, 我开始想,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再同床共枕, 我会不会很不习惯。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咦?我好像听纪文轩听过。
我的呼吸很平缓,又过了一会儿,纪文轩放在我腰上的手竟然动了动。
“……”
怎么?他没睡着?
我犹豫要不要出声, 我有点担心我出声后,我们顺势聊起来,那今天晚上睡都别想睡了。
就在我犹豫的这几秒钟, 他的手已经离开了我的腰,转而摸上我的脸。
“……”
不是, 大半夜的, 他不睡觉摸我脸干什么?总不会是黑夜里, 他都能看清我脸上有蚊子吧?
我真的有冲动直接问他“你摸我脸做什么”了, 但是这样就会暴露我一直在睡觉吧?
或者我慢一点醒来, 先发出些响动,假装我醒了?
我刚刚拿定主意,却突兀地听到纪文轩说:“甄萌。”
他怎么突然叫我?
他猜出来我是醒着了?
纪文轩又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 一个干燥的吻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听到他在我的耳畔轻声说。
“晚安。”
“嘭——嘭——嘭——”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有一些匪夷所思的猜测、不切实际的妄想在心中发芽,又被我强硬地按了下去。
我告诉我自己:“你该睡了, 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只是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
当我重复了几十遍后, 我竟然真的陷入了睡眠之中,一夜好眠无梦。
第二天醒来, 纪文轩果然已经走了,我问了工作人员他离开的时间,初步估算,他昨晚也就睡了四个小时。
看来当霸道董事长也不容易,至少动不动就要拖着并不好的身体,开始高强度的工作。
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需要干的活,于是就亲自把纪文轩昨天换下的衣服,连同之前换下的床上N件套洗了,规规整整地晾好,等晾完了衣服,吃过了午饭,回到房间,又开始无所事事起来。
其实我知道我应该上进一点,学点知识、考个证什么的,但我还是无法控制我自己。
我是那种工作会很努力,但在提升自己这方面想得很好、却无法付诸行动的那类人。
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找了个动画片看,一边看动画片,一边将我带来的几个行李箱里,属于纪文轩的衣服熨平挂好。
傍晚时分,纪文轩发来了消息,说会很晚回来,并说安排了人带我出去转转。
我其实对“出门转转”也不怎么感兴趣,但他安排好了,我也不会拂他面子。
带我转转的是个会中文的本地人。
他问我日常有什么爱好,我想了想,说自己爱看动画片。
他就驱车带我去了本地知名的二次元一条街。
我去逛了逛,对满大街各种出COS的男男女女们适应良好,就是不太适应那些看起来很小但很昂贵的“谷子”,我两手空空地出来,陪着我逛街的人小声说:“您可以随意采购,纪先生有过吩咐……”
“我自己其实也买得起,”我同样小声地说,“只是觉得太贵了。”
那人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我倒是很坦然,说:“买东西是一件快乐的事,不买东西同样也是一件快乐的事。”
“或许纪先生会伤心呢?”
“我不买东西,他伤心做什么呢?”
那人很诧异地看着我,我笑着说:“纪先生是我的雇主和我的朋友,我们并不是更加亲密的关系。”
“是这样么?”
“当然。”
我其实不太喜欢樱花国,因此也不想去当地的庙宇或者其他宗教场所逛逛。
我有些固执,总认为本地的宗教是庇护本地人,我和纪文轩都是华国人,祈福当然要找华国本地的神佛。
因此我婉拒了那个陪我逛街的人带我去类似场所的邀约,直接表示自己想回去了。
他看起来有点遗憾,而我假装没有看到他的遗憾。
等我回到了纪文轩的卧室里,收到了纪文轩“今天玩得开心么”的消息后,只犹豫了三秒钟,就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不开心,你安排的人在返程的路上想带我去樱花国的宗教场所,我很不喜欢。”
“我会处理。”纪文轩只回了四个字。
我其实不知道纪文轩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但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个人。
纪文轩总是早出晚归,我也习惯了给他做夜宵,陪他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然后第二天帮他清洗衣物和床单。
有时候我会产生一种错觉。
我好像不止是他的保姆,也不止是他的朋友。
那我们,到底该用什么关系来定义呢?
纪文轩终于休假了半天, 带我去玩樱花国的环球影城。
虽然他说的是自己想去,但从我们一起乘坐各种项目时他的表现,明显还是想陪我玩儿。
我们走的是VIP渠道, 全程没怎么排队,一路上只要我多看某个玩具或者周边几眼,纪文轩就会让工作人员买下, 我想拒绝,他就抬起手,拍一拍我的手背。
我们一起看过了花车巡游, 也一起看过了夜间的烟花,等到烟花落下,纪文轩突兀地说了一句:“上次看烟花的时候, 你会看着我,这次怎么不看了?”
我松开了一直攥着的右手。
实话当然是我一直攥着手提醒我自己不能去看你。
我说出口的是:“因为烟花太好卡了。”
“比我更好看?”纪文轩追问我。
当然不会比你更好看——我在心里悄悄地说。
“你怎么突然这么在意自己的外表了?你是人, 它是物, 哪里会有可比较的地方。”
纪文轩没说话, 他只是抬起手, 握住了我刚刚松开的那只手, 我的掌心都是汗,他的掌心微微凉。
“我只是想让你更喜欢我一点,甄萌, 这对我而言很重要。”
我沉默了几秒钟,推翻了很多种给他的答案, 最后只能俏皮地说:“我感觉我都成了万人迷了, 连你都想让我多喜欢你一点, 喂喂喂,别开玩笑, 我会当真的。”
纪文轩的表情管理一绝,他轻笑了一声,说:“好吧。”
这回心乱了的人变成了我,在回去的路上,我反复琢磨这个“好吧”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底什么事好吧?
还是什么人好吧?
但我不能问纪文轩,我好不容易把这个事糊弄过去了,再问的话恐怕又会落入之前那种“尴尬”的境界。
或许是我郁闷得太明显,回到家后,纪文轩递给了我一个礼盒,说:“送你的。”
我摇了摇头,说:“不要了。”
“不贵的。”
“那也不要了。”
“特地给你买的,真的不贵,拆开看看?”
我半信半疑地打开了盒子,发现里面躺着一个小号的手办,而手办对应的角色刚好是我最喜欢的动漫角色。
“我好喜欢这个,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它?”
“你提过。”
“我提过?”
“嗯。”
“谢谢谢谢,”我摸着手办,有些爱不释手,“我真的很喜欢它。”
“喜欢就好。”
我小心翼翼地将手办装回到盒子里,问纪文轩:“我能送你礼物么?”
“当然可以,但也不要太贵。”
“好,我已经想好送你什么了?”
“什么?”
“保密,回国再说。”
纪文轩轻地笑出声,他滑动着轮椅,抬起手,点了点坐在椅子上的我的额头,说:“那我拭目以待,好不好?”
他收回了手,我下意识地也想抬起头,点点他的额头,又觉得这个动作太冒昧,也太暧昧了,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纪文轩却很突兀地用手摸了一下我不可描述的地方,他说:“好像比以前大了。”
“纪——文——轩——”
我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纪文轩把自己耳边的碎发向后掖了掖,说:“你也可以摸摸我的。”
“第一,我不想摸你的,第二……”
你不觉得你的做法有点太过分了么?
这话我没说口,就听纪文轩说:“真的有那么讨厌么?”
我的喉咙耸动了一下,我想说“是”,但不知道怎么,竟然说不出口。
不可否认的是,在我们过分亲昵的举动中,我也会产生一种被需要的感觉,在我们过于刺激的互助中,我也会产生一种愉悦的快乐。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为此上了瘾。
我在纵容他越来越出格的举动。
“如果你说不,我会向你道歉,以后不再这样做。”他抬起头看着我,有些咄咄逼人,又有些像是在祈求。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晚上想吃夜宵么?”
纪文轩从善如流地配合,他说:“想,随意做些吧。”
我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起身绕过他向外走。
在我拉开门,准备踏出门的那一刻,却听到纪文轩说:“我真的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我的脚步一顿,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迈出了门,又反手关上了它。
离开樱花国前,我和纪文轩一起去泡了一次特色温泉。
我们重逢了那么久,又同床共枕了那么久,对彼此的身体并不陌生,共同泡在一个池子里的时候,甚至能够一边喝清酒一边惬意地聊聊天。
纪文轩的下半身动不了,但上半身的力量还是可以的,他有定期做运动,离开我后,其实也能勉强照顾自己,但如果我在,他就更愿意让我帮忙。
泡得差不多了,我很轻松地满对面把他抱了起来,他的腿搭着我的腰,我们不可描述的地方紧密相贴。
等我把他抱到了池子旁边的软塌上,正准备拿浴巾帮他擦拭身体,就听他轻轻地说:“你一点生理反应都没有啊。”
生理反应?
什么生理反应?
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是那种生理反应。
不是,我一个直男,看同样的一个大男人,你要我有什么生理反应啊喂?!
我有一瞬间特想问出口,但最后还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有啊?”
“有。”
纪文轩一点也不害臊地回答,甚至用手指了指。
“你看。”
“你个同性恋,不要饥不择食。”
“我没有……”
“我帮你再拿一个大一点的毛巾去。”我找了个借口匆匆地打断了他的话,转身就走。
我也不知道还能维系多久现在这种表面的平静,只能说,尽人力,听天命吧。
如果有一天纪文轩非要和我摊牌,我该怎么办?
这事我不敢想,也不愿意想。
在离开樱花国的最后一天, 我和纪文轩一起爬了知名的富贵山。
纪文轩提到这个山的名字,我不厚道地笑了一下。
纪文轩问我为什么笑,我说:“这名字起得雅俗共赏, 还挺好的。”
纪文轩沉思了三秒钟,问我:“想让它换个名字么?”
“啊?山还能换名字。”
“富贵山是私人所有、租赁给樱花国政府的,永久换名字不可能, 换一段时间的名字还是可以的。”
“……要很多钱么?”
“也不需要,我和那家人有些合作。”
“那算了,要耗费很大的人情的, ”我虽然不是那么聪明,但基本的常识总还是有的,“况且富贵山这个名字也挺可爱的, 不是么?”
纪文轩竟然也被我逗笑了。
我和纪文轩一起回了国,其实在樱花国的这些天里, 纪文轩也问过我要不要陪他一起外出见“客户”。
但我已经知道纪文轩的身价是多么恐怖的级别, 而在成为男保姆前, 我也只是一个中小规模的公司里的普通社畜。
我不认为我的工作能力能够对这类商业谈判有所帮助, 而我作为男保姆参加这种外出活动, 也是不合适的。
我婉拒了,纪文轩也不勉强,他只是思考了一会儿, 问我:“要不要去读个书?”
“什么书?”
“在职硕士,我帮你安排, 考试很轻松。”
“读了, 然后呢?”
“我帮你安排一份工作。”
“我想好好照顾你。”
“做我的私人助理怎么样, 白天我们一起工作,晚上我们一起回家。”
纪文轩提出了一个堪称“天上掉馅饼”的提议。
我十分心动, 但还是没有立刻答应。
如果纪文轩不是同性恋,没有对我做出那些堪称暧昧的举动,我大概率是会同意的,因为这是纪文轩对我的单纯的善意和“提携”。
但现在这种情形下,这种帮助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交换。
他给我一个光明而璀璨的前途,代价则是我糊里糊涂地和他继续这种暧昧以上的关系。
当然,这只是我的主观臆断,可能纪文轩并没有那么“坏”,他就是想帮帮我。
但他凭什么要帮我呢?
凭我做男保姆做得很合格?凭我们多年未见、重逢几个月的交情?
我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我低声说“我要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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