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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他越救越黑化(湘江悍匪)


一柄折扇半掩着那人的面容,随着他迈进一步,折扇轻轻一挥,露出一张年轻公子的脸庞。
二皇子和简宁不禁神色一震,眼前的年轻公子气度非凡,仿佛自画中走出,令人一时无言。
林雪衣缓缓抬起头,脸上再无往日的温和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的沉静。那双眼眸幽深无波,唯余彻骨的寒意。
简宁记得他很爱笑,假笑、微笑、苦笑、各种各样的笑总是挂在他的脸上,而此时他的嘴角没有一丝弧度,像一把没有情绪的利刃总算取下了虚伪的剑鞘,锋芒毕露,这前后的反差太大,让人觉着……这时候的他才是真实的他,杀气凛然,视人命如草芥。
二皇子瞧了几息,张嘴便是一口血,等血咳尽了,撑着断裂的屏风架子,目眦欲裂地质问林雪衣:“你是何人?”
这个问题把林雪衣问得一愣,注视着二皇子的目光霎时间带上了几分怜悯,或也有嘲讽,只是他眼睫微垂,叫人看不真切。
二皇子死死盯着他,想找出那不是林雪衣的证据,可那行动之间的微小习惯让二皇子不得不相信——
这真的是林雪衣本尊。
二皇子头顶似被雷电劈了一下,无从躲避的他便这么被劈得失了神志,双唇微张,瞪着一双充血的凤眸,眼睁睁看着林雪衣一步步走近。
林雪衣到二皇子跟前驻足,慢条斯理地撩开袍摆,一脚踩在他正在渗血的大腿上,那处正中一刀,深可见骨,哪里经得住少年不留情面的一脚,二皇子疼得身子往后倾了倾,林雪衣顺势弯腰,用折扇轻轻抬起二皇子的下巴,如端详一盘儿菜似的,左右打量着二皇子额角和脸庞的斑驳血迹,语气比刺入皮肉的刀刃还要凉薄,“殿下怎么不问我为何杀你?”
二皇子好似盯着一个陌生人般盯着林雪衣看了许久,他从白衣少年那双琥珀色眼眸中分辨出了冷漠和杀意,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甚至都没有仇怨。
林雪衣看他,跟看一只待宰的牲畜没有区别。
挨了二十几刀的二皇子从未呼痛,此时却长眉微蹙,眼中闪过了一丝百爪挠心般的痛色,双唇动了动,眼角骤然泛红,像被什么击中了心口,启唇欲言,半晌后,一个字也说不出。
原来这才是他第一次认识林雪衣,认识他的狠辣和心机。
想起太子曾警告他的那句话——看清脚下的路。
原来他脚下的路早已有了埋伏,他还浑然不觉。
“林公子……”简宁已经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他失血太多,有气无力地问:“是否有什么……误会?二殿下与你,应当没有什么……深仇大怨吧……”
他俨然在状况外,刚刚林雪衣进来的时候,他还松了一口气,心想有救了,这回可累死他了。
“仙师大人还是那么风趣。”林雪衣轻轻瞥了他一眼,直起身,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那匕首二皇子认得,是西域贡品,他从父皇那儿求来的。
乌金刀刃,刀柄由深红色的琉璃玉石镶嵌而成,刀鞘嵌着一颗璀璨的宝珠。
林雪衣用下巴蹭了蹭那颗宝珠,他人如其名,下巴白皙如雪,衬着宝珠的玉华艳彩,好似风起湖面时激起的一片潋滟水光,他俯视着二皇子,道:“殿下求我,兴许我会放了殿下。”
那还等什么?简宁暗自戳了戳二皇子,意思是现在求一下呢?万一有用呢?
他没有真实感,从小一起长大的林雪衣是太子的内应这件事,说出去谁信?满朝文武谁不知林家是二皇子党?谁不知林雪衣是二皇子的门客?
所以简宁的潜意识还认为林雪衣是在开玩笑,哪怕是带着五六十个刺客来把他和二皇子砍得只剩半条命,他仍然相信林雪衣不是太子的人。
二皇子没搭理简宁,他已经力竭,喘气儿都艰难,只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仰头靠在了屏风木架上,唇角扯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你不杀我,怎么跟我父皇交代?”
惨兮兮的二殿下语气照旧盛气凌人,说出的话却自损一千。
简宁僵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林雪衣原来不是太子的人,而是……皇帝的人?
简宁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林雪衣为二皇子做了多少事,又在背地里害过太子多少次,十只手都数不过来……
还有那兵器枪械的事……皇帝岂不是早就知晓了?
简宁脑中轰的一声,好似炸开了一枚从未察觉的深水鱼雷,死前才恍然大悟,原来身侧早已危机四伏。
怪不得这次皇帝特意下旨让他和二皇子一起赈灾,特意让禁军跟从。杀二皇子是杀尽夺嫡之争的余波,杀仙师是杀民心,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方才那些侍卫出招极有章法,他还奇怪呢,刺客竟然不是江湖人士是行伍出身么?
原是换了黑衣的禁军。
林雪衣闻言并不解释,歪了歪头,与二皇子四目相对,琥珀色的眼眸中掠过了不易察觉的怜悯,稍纵即逝,他闭上眼睛,扬起匕首,将刀锋狠狠插进了二皇子的胸膛。
二皇子干咳一声,口中的鲜血不断涌出,他拧着眉,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胸前血流如注,他满手是血,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握住林雪衣的手腕,咬牙低声道:“帮我……与我母妃……告别……”
待二皇子力竭时,垂落的手指在林雪衣的手腕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连着滴滴答答的残存余温的血滴,他那月白长袍染上了血迹斑驳,成为他浑身上下唯一的脏污之处。
他没有如往常那般喜洁,没有立即擦拭手中的血污,好似在二皇子气绝的那一刻,他也在恍惚中明白,永远也洗不净这满身的血债了。
“二殿下……”简宁勉力扑过去,却只扑到了二皇子一抹衣角,他看到林雪衣的匕首深深扎进了二皇子的胸膛,深到密不可分,深到林雪衣好似把二皇子的心都挖了出来。
简宁怔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二皇子逐渐散开的拳头,依旧半睁着却失去了昔日光彩的凤眸,还有再无生息的胸膛……
“二殿下!”简宁瞳孔骤然缩小,紧跟着高声唤了好几声,二皇子还是毫无反应,简宁如坠冰窟,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二皇子就这么……没了?
空气一点点凝固,他的喘息在无尽的怀疑中渐渐缓慢、消散。
片刻之后,简宁强撑的理智终于全盘崩溃,他扶着屏风猛地呕出一口血,口鼻之间的血腥气一阵一阵涌来,即便那是他自己的血,也让他觉得恶心。
此前就中了迷药,头晕眼花,这会儿眼前好似拉下了一层黑色帘幕,他再也看不清事物,末了,几个人影闪过,把二皇子抬了出去,紧跟着,把他也抬了出去。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已经停止,心脏也不再跳动。
这回身死之际,没有出现系统的声音,周遭混沌中绵长的宁静仿佛在提醒着他,没有再次穿越的机会了。
在最后几息时间里,他已经无力思索其他,眼前的走马灯闪过了自己的一生,有当小狗的时候,有伴着云澜舟长大的时候。
他活了三次,只有在宫中长大这次遇到了许多好人,云澜舟,八皇子,二皇子,还有德妃,青芽,以及景阳宫中许多和气的小内侍。
这一回最惊险,也最潇洒,他做上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护国仙师,站在万人崇敬的神坛上为民祈福。
他为娘亲报了仇,让凶手死无葬身之地。
他还把最心疼的云澜舟养大,看着他出落得玉树临风,文武双全。
由此,闭上双眼前唯一的祈愿是——
希望七夕那日,依山楼上,云澜舟写在红绸上的那句百年好合,真的只是无心随笔,对他没有什么除了亲朋之外的感情。
否则,他真的要让云澜舟伤心死了。
简宁想着,这辈子他已经拼尽全力,应当没有遗憾。
人间天上,花花草草,春光无限弹指老,只道早晚而已。
可他还是想多留一会儿,想看看南枝开遍处,还有没有那少年的一抹衣角。

第81章
云澜舟和八皇子一行人顺顺溜溜地到了庆州,今年的庆州风调雨顺,五谷蕃熟,云澜舟带了一半皇帝拨的银子,又带了一半二皇兄私库的银子,不仅为了囤积军粮,也为了买一批赈灾粮。
他和简宁分开了大半个月,这么短的时间里,每天都寝食难安,想早点收完粮食,就飞去沧州和简宁相见。
他和八皇子带了皇帝指派的几个户部官员,都是买粮好手,对民间的粮价烂熟于心。其中有一位户部左侍郎郭明平郭大人,年纪不大,手腕儿很是老练,刚到庆州不出十日,就不遗余力地带着户部司员和随行差役一起摸清楚了当地粮商的门路。
郭大人在大街上一路披荆斩棘,可跟在身后的官员们每日一出门,连口水都喝不上,累得像从坟场里刚爬出来的鬼一样,个个儿筋疲力尽,还要装出一副干劲十足收获颇丰的样子,于是回去后禀报粮价时,八皇子瞧着那一个个新郎官戴孝似的悲喜神色,没看出事儿办得如何,倒看出这群人的命恐怕不长了。
八皇子私下和云澜舟说,“郭侍郎此人,面相寡淡,年轻有为,可惜独来独往的,是个孤寡终生的命格。”
“与你何干?”云澜舟正在屋中一样一样地挑选今日亲自给阿宁买的发带、笔筒、香囊、玉簪等几十样礼物。
他深知自己此时赫然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畜生,满心满眼都想着简宁,若是这份心思被旁人瞥见一点,恐怕都会退避三舍,要么以为他发了疯病,要么以为他坏了脑子。
若是阿宁知道,会作何感想呢?按照阿宁的性子,只怕会吓得抱头鼠窜,撇清干系,再也不同他坐在床边下棋,再也不与他一桌吃饭,更遑论同塌而眠……
云澜舟恍然,原来他已经霸占了阿宁六七年之久,若是有一日不慎暴露他那些龌龊心思以至阿宁离去,他也可以抱着那六七年日日夜夜的回忆,圆满终生。
所以记性好还有这样的好处,竟方便了他的别有用心么?
“这叫什么话?”八皇子丢眉丢眼道:“咱们能早日收够军粮自是不错,郭侍郎做事如此冒进,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如何是好?”
“无非是一手交钱一手交粮的差事,你不放心明日跟着那郭侍郎跑一天便是了。”云澜舟一个眼神都没给八皇子,兀自玩弄着手中的发带,心想不知给简宁戴上会是怎样一副俊灵摸样。
“我自要去的,你也跟我一起去,別老出去买这买那,好似缺这点东西似的……说起来,这都是给简公子买的?”八皇子嫌弃地扯了扯桌上的木盒与绸带,如今他觑着云澜舟,回忆起那本《仙师缘》所写,再怎么木头一块的八殿下心中也起了几分猜测,他这个脾气倔得九牛拉不转的十一弟和简公子之间,有了些许短袖之情。
这简公子还是他一力举荐进宫,给小十一做的伴读。
这么说起来,他还是简公子和小十一的媒人呢。
心情复杂的八皇子竟然还美了美,很快就拉下了嘴角,那他岂不是亲手给弟弟找了个男王妃么?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八皇子感觉天塌了,地陷了,眼中乌云密布,很是没好气地瞪着云澜舟,“成天就知道玩儿。”
云澜舟以为八皇兄疯掉了,他来庆州先派人查看了太子在庆州豢养私兵的位置和人数,昨夜趁着天黑,又亲自去深山老林探访了那群私兵的状况,今儿一早还不得不早起和八皇兄、郭侍郎一起商议买粮的办法,下午又跑去街上奔波买礼物,顶着个大热的天儿,骨头都热化了,八皇兄竟然还有脸说他只知道玩,真是岂有此理。
“八皇兄不知玩耍,但病还是很会生的,刚来就病了一场。”云澜舟言外之意是讲八皇子躲懒,可怜八皇子还以为这是弟弟的关心,毕竟这话虽然不中听,但小十一素来十个偏曲性子,说话从来就是这般触耳惊心不同凡响的风格,八皇子习以为常,自己把自己劝好了,又和颜悦色地对云澜舟道:“以后对简公子好些,莫要辜负了人家。”
云澜舟:“?”
两人正说着话,窗边传来几声轻叩,云澜舟收敛了所有神色,漠然道:“进。”
窗棂被打开一条缝,一个黑色的身影飞身蹿了进来,动作行云流水,抱拳一礼道:“殿下,我们的人一路跟简公子北上,就在前几日,沧州的探子传信说简公子失踪了。”
云澜舟一愣,立刻站起了身,凝视着暗卫颇为难看的脸色,心中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八皇子在旁劝了两句,让他稍安勿躁,可接下来两人听到的消息,是多少句劝说都不能缓和的。
“另外……另外……二皇子也不见了踪影!”暗卫垂着头,很是惭愧地告罪道:“卑职无能,请殿下责罚!”
“如何失踪的?总不会平白就没了性命!”八皇子跟着站了起来,腿肚子颤了颤,这消息太刺激,急得他一时竟然险些没站稳,摔个倒栽葱。
云澜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自己心中也不淡然,因着他素来冷淡,由此旁人难以看出他的情绪,若是简宁在,便能从他微微发红的眼角和青筋凸显的手背上察觉出,云澜舟已然心急如焚了。
“我们的人从沧州传消息到庆州,飞鸽传书,约莫四日,而信上说那时已经失踪好几日了,卑职实在忧心……”暗卫结结巴巴地补了一句,这两位皇子平日里一个端方持重,一个不问世事,再好相处不过,可此时的神色实在恐怖,叫他猛地连如何说话也忘了,满心的慌乱,恨不能一脖子吊死,以此赎罪。
实际上,云澜舟不只是心急如焚,他是整个人直接被一把火给焚了。
幽深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眨了一下,他硬生生地拽着那暗卫的衣领,把人扯了起来掼在墙上,寒声问:“谁给你的消息?”
“玄鸦。”暗卫咽了咽口水,被云澜舟周身的杀气震慑,艰涩道:“殿下是知道的,论武功我们没有人比得过玄鸦,他都跟丢了……”
他都跟丢了,言下之意是阿宁和皇兄必然早已身陷险境。
云澜舟顾不得跟这些暗卫计较,稍微算了算路程便知道,阿宁应该被困了十来日,莫说多一日,就是多一炷香的时辰,都可能……
云澜舟想不下去,立刻了把匕首佩进腰中,甚至来不及与八皇子告别,走之前只给了个眼神,八皇子在那个被夜色和昏黄烛火打湿的仓促眼神中,懂得了云澜舟的意思,他轻轻颔首,让人抓紧前去。
三十多匹骏马盯着夜色如一片海潮般乘风而出,萧萧马鸣,一息千里,伴着穿身而过的树林沙响,这一支自庆州向北急奔的轻骑队仿佛拿出了同归于尽的气势,而他们风驰云走之所在,不是沧州,是去那令人心死的黄河。
这愈发莽撞的速度让后面的暗卫不敢跟上来,他们的主子好似浑身长满了雄心豹子胆,竟然为了抄近路,打马飞跃了一处深数丈宽两尺的悬崖,这发了疯似的连夜奔袭,并未让云澜舟疲乏倦怠,反而如纵风止燎,使他的心里的焦急几乎化成了一片永远不可追回的叹息,也化成了马蹄下溅起的无数沙泥,让他越急切,越如以身饲火,浑身的皮肉都隐隐作疼,似乎下一刻便要碎裂开来爆体而亡,叫旁人看看公子王孙的死样居然能如此的不同凡响。
说来奇怪,皮这样热,骨头却被迎面而来的长风席卷,冷得即将四分五裂般,费尽了所有的毅力才堪堪收拢成这样一具岌岌可危、却又坚韧不挠的枯骸。
此时的他也没料到,出宫收粮都得坐马车,从不骑马的自己,此时已经纵身马上,毫不畏惧,或者又更为恐惧和害怕的事情等在前方,掩盖了那对马儿的小小芥蒂。
一路风驰电掣,两日后,云澜舟鞭笞着自己的每刻每息,好不容易冲到了沧州城下,连自报家门都没有,直接拿出了皇帝以前御赐的金令,迫使看守城门的官兵打开了门,拎着三十几人组成的一批暗卫,直愣愣地冲入了城中。
一路上,云澜舟想好了千百种法子,如分布暗卫去城中寻人,借用沧州驻军限制城门出入,发布一千两黄金的悬赏令,当地百姓只要能动弹的,都可以去官府告知线索。
可他万万没想到,刚一进城,就见城口挂上了白旗。
那是霁云幡,皇室尊亲薨逝的信物。
皇家子嗣新丧时,幡白如素,迎风而展,勒令百姓感一感冠冕堂皇的隆恩,尽一尽素不相识的哀思。
此时的州府衙门中所有人都穿着素衣,腰系白带,云澜舟横冲直撞地行来,双眼瞎得很有魄力,一路满是白布白衣白灯笼,他愣是看不见一般,带着满身风霜锻造过的杀气找到了沧州知州,开门见山,半威胁半恐吓地问:“二皇子和仙师人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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