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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他越救越黑化(湘江悍匪)


他这语气和神色落在知州周遂生眼里,跟见了鬼一样,旁边那几位二皇子带来的官员认出云澜舟的身份,悄悄告诉了周遂生,周遂生一脑门官司,这可如何是好,先前来了个二皇子,没平安几日便一名呜呼了,这又来个十一皇子,多灾多难,难道他沧州早已纳入了地府管辖,不受皇天大地的安排了,专门克死皇亲,害死百姓么?
周遂生有苦说不出,哆哆嗦嗦地扒拉着十一殿下攥着自己衣襟的手臂,“殿下,罪臣未能保护二殿下和仙师之安稳,万死不能赎罪,望殿下节哀,抑悲保和,这灵柩归京的日子还需您亲定……”
眼睛瞎得很有魄力的云澜舟这会儿连耳朵也聋了,他不知道那畏缩的知州嘀嘀咕咕地说了什么,也不明白那些来劝他住手的官员为何能如此苦口婆心的信口雌黄。
二哥和阿宁活生生地到了沧州,身边跟着一百六十人的禁卫军,还有二百四十人运送粮草的京郊驻军,沧州那骨头不过二两重的土匪能猖獗到在禁卫军的眼皮底下残害皇嗣,说出去谁信?
而当他站在院中两尊棺木前,有理有据的反驳和质问,变成了飞扬跋扈的蛮横与不通情理的疯狂。
府衙内专门开设了灵堂,两具棺材停在内院大堂正中。
灵堂庄严肃穆,素幡低垂,白绫飘舞,两具棺材静静停放在内院大堂的正中,方才还一口一个“节哀顺变”的官员们齐齐缄默下来,拿眼去瞧云澜舟的神色,好似有了眼前的如山铁证,不必多说,十一殿下也只好认清现实,去为他死去的二哥哭一场,然后傻眉愣眼地谅解所有人,送仙师和二皇子的灵柩回京。
案前香烟缭绕,四周哭声悠悠,缠住了云澜舟的手脚,让他打开棺盖的手腕失了力,半天都撬不开一丝希望的缝隙。
一直站在官员正中的林雪衣红着眼眶,上前来帮云澜舟掀开了那个沉重的棺盖,云澜舟被吓住了,就如最初第一次见到简宁那样,他的眼中涌现着无数懵懂的光。
“十一殿下……”林雪衣讷讷道:“这是简公子。”
说着,他又命人打开了另一个棺木,那里面是一具焦黑的尸骨,隐约可见尸体腰侧挂着二皇子最喜欢的盘蛟玉佩。
林雪衣双目无神道:“这是二殿下。”
这小小的院中白帘飘摇,风清日朗,柔和的白光洒在简宁那张苍白得再无血色的脸上,几近透明。云澜舟靠在棺材旁边,定定地看着简宁的脸,他第一时间就伸手摸着简宁的额头,后脑勺等地,以确认这到底是不是有人易容伪装,摸了无数次也没摸出易容的痕迹,云澜舟就缓缓地探了探鼻息,再探脉搏,心跳,体温……
许是来不及,简宁的脸上还残留着血迹,连衣衫都只是草草换了件曾经的青绿长袍,并未来得及置办寿衣,由是他看起来纵然像是受了重伤,脸色清白,嘴角破皮,眼眶深陷,脖颈处浮着一条骇人的刀痕,却也并不像个死人,尤其是映着颇为仁慈的、金白的日光,悄无声息地躺在棺椁里,眉目疏朗,仿佛午睡未醒,被一群大惊小怪的人围住了,很是尴尬地装起死来,不愿起身和云澜舟相认。
云澜舟的目光自上而下,和他的手一样,一遍遍地抚摸着简宁毫无温度的身子,他的手在碰到一个更为冰冷的东西时顿了顿,缓缓垂眸瞧着,那原来是他亲手给阿宁套上的玉铃铛,这个东西没有套住简宁,反而套住了云澜舟一生的锋芒与狠戾,让他把自己的心空出来,铺上暖和的被子,迎接某个人舒舒服服地住进去。
在瞧见玉铃铛的瞬间,云澜舟露出了一种返老还童般的表情,好似从十六岁回到了六岁,那种近乎无辜的、孩子气的残忍,从他的眼眸中缓缓渗开,就如一滴墨汁滴入了水中,那双原本就黑沉沉的瞳孔彻底的灰暗下去,无一丝光亮。
云澜舟俯身将简宁抱了出来,放在一处案几上,在众人心惊胆颤的目光下,把简宁混乱的发丝一根根理顺,再将他脸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抱着他离开内院,一路顺着回廊,头也不回的走了。
其他官员自是震惊,大惊小怪地追在后面,说着不合礼法,又问要去何处,没有一句回应,他们眼睁睁看着十一皇子由暗卫引着去了仙师大人之前住的院子,不顾劝阻,一力命人请来沧州的大夫,一个个轮流给仙师治病。
这群大夫给活人治病在行,但给死人治病就心余力绌了,毕竟是做大夫的,不是做阎王的。
几日下来,纵然房间引了地窖的寒冰冻着,简宁的逐渐现出青紫色的尸身却仍然叫大夫们吓破了胆子,更吓人的还是那个著名的十一殿下,扬言若是治不好这个病就要处死所有大夫,这简直是蛮不讲理,丧尽天良!
虽然还没有大夫被处死,可已然有好几个大夫日日夜夜和尸体同住,被吓得死去活来,短短两日就吵着要触柱而亡,治不好就治不好了,被处死总比被吓死好。
云澜舟对这些人的呼号谩骂毫无反应,除了挂念简宁的身子之外,还一力的搜查着当日之事的来龙去脉。
他那个看起来很草包的二哥,实则最是惜命胆小,绝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命拿来玩笑,出行必带侍从,这不是京都,他带的人只会更多。
据林雪衣的回禀,二皇兄为筹捐军粮前往长乐楼商谈,不料那要捐粮的卢家并未按约现身,反而来了一群凶悍的土匪。土匪对二皇兄下手毒辣,尸身被焚毁。仙师简宁得知此事,奋不顾身前去营救,却终究不敌,乱刀之下,失血而亡。
荒谬到说书的都不敢这么说。
那土匪有几个胆子,敢对皇子动手,又有几个脑子,敢在沧州城内杀人放火,还扬长而去。
谁放他们进来的,又是谁让他们离开?
云澜舟麻木地在简宁床前坐了三个晚上,简宁的脸色平静,毫无痛苦之色,但也无知无觉,恍若一块即将回归大山的玉,身上被礼法宫规、人情世故雕琢过的痕迹逐渐散去,眉目越发的平和舒展,仿佛前半生殚精竭虑之后,总算有了一夕安寝的片刻。
与此同时,暗卫掘地三尺抓出一伙藏身沧州的匪寇,一个个绑了,回来禀告云澜舟后询问如何处置,云澜舟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在冰床前整理仙师大人的寿衣。
暗卫们等得腿都麻了,半晌后,忽听主子轻声道:“剐了。”
暗卫们这才拖着两根颤颤巍巍的大腿,出去解决那群匪寇。
只是在解决之时,玄鸦心中有个疑影儿,那些匪寇武功并不高强,暗卫们只用了十分之一二的力气便将人抓了回来,就凭这群草包,竟然能悄无声息的杀光二皇子身边的禁卫军么?
奈何这个疑影儿只在脑中放了个屁,轮不到从嘴巴里说出来,它就自行消散了,因着玄鸦还得忙着搬动匪寇的尸体,将其扔到乱葬岗上安置,一路都没再想起那匪寇的疑点来。
云澜舟命人选了个日子,将简宁和二皇兄的尸身用石灰和硫磺粉细细覆盖了,又在棺椁中放了引潮的木炭,再将棺椁密不透风地钉死,命人在前开路,摇摇晃晃地启程,将二皇兄和简宁送回京城。
沧州的汛期未过,那日禁卫军护着棺椁启程时,天际下了一场飘摇而绵长的小雨,淅淅沥沥。
云澜舟头顶一片晦暗不明的青天,在良辰易逝,亲者已去,世事茫茫的雨幕中,掩去了心中的伤溃,一根好似终南石里藤、在无光的仇恨中裹着粉身碎骨的痛楚迅速生长起来,长得那般快,连流眼泪的时间都没有了。
长路迢迢,城池逐渐远去,白幡引着那细细的风雨,替少年话了别离。

第82章
目送二皇子的灵柩离开后,林雪衣站在城墙上,伸手接了一片雨水,他已然变了个样子,与最初跟在二皇子身边的温和不同,与亲手刺杀二皇子的狠毒也不同,此时的他站在侍卫手撑的青布大伞之下,身披一件薄薄的月白风衣,双足踩着往日他看都不会想看一眼的污泥,面色一片平静。
若是拿他与棺椁中的简宁尸身想必,林雪衣的脸色只怕要更可怖几分。
他双眼通红了数日,嘴唇乌青,大夫瞧了直摇头,把脉把不出病因,只能把出林雪衣的病已经药石无医。
而这病还不止林雪衣有,他全家上下八十口人全中了这样的病,真是恰逢其时的巧合,巧得他只要想起来,便笑得前仰后合,口吐鲜血。
大限将至,林雪衣擦干净唇畔的血迹,好似擦干了自己人生最后的体面,他转过身对身旁的侍卫淡淡道:“八百里加急,回京禀报皇上二皇子和仙师已经伏诛,十一皇子护送灵柩回京。”
“林公子不回去吗?”那侍卫问道。
林雪衣嘴唇掀了掀,扯出一丝略带嘲讽又肆无忌惮的浅笑,“我活不过三日,若是死在半路,还劳烦你们为我挖坑埋尸,岂非耽误时辰么。”
侍卫闻言只冷漠地单手一礼,将伞柄交到了林雪衣手中,独自下了城墙,与其他几位侍从说了几句什么,几人立刻散开,骑上马找了个与前方灵柩队伍相差的方向飞驰而去。
林雪衣撑着伞,凝望着远去的两拨人马,又凝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他寂寥地孤立在遮天蔽日的苍穹之下,仿佛在用尽所有力气,撑住最后一缕不可窥视的生机。
这厢,云淡风轻,星河月起。
皇宫正值深秋,天气初肃,飒爽清凉,悠长浓郁的桂花香气似一条看不见的白练,在昏黄宫灯中穿梭,带来了几分浮游似的短暂生气。
乾清宫御书房,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立在正中,掩唇虚虚的咳嗽了几声,咳嗽声十分轻淡,比说话的力气还小,已然是装都不想装了,直率地将“安然无恙”几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此人正是久病难愈的太子殿下,他那见了君父也不行礼的忤逆神色好似在品尝一盅炖了经年的养身药汤,慢条斯理,又一丝不苟。
他很是惬意地靠着身侧的一位身形稍矮的男子,幽深阴鸷的目光直逼那龙椅上端坐之人。
缠龙柱,由盘龙而成,常言道真龙天子,皇帝平日瞧着这两根硕大的缠龙柱,只把自己想成柱上暂歇的龙,而今日他忽然察觉,原来他却是被龙紧紧遏制脖颈的石柱,越挣扎越易断绝生息了。
皇帝扶着袖口的平金绣纹,冷笑一声道:“如今老二也死了,你许是满意极了,紧赶慢赶地在朕这里现现眼了。”
“父皇何出此言?”太子轻招了招手,一个模样生疏的小太监端着一把黄花梨雕花交椅匆匆奔了进来,放在太子身后,很快匆匆奔了出去。
他这幅窝囊样子赚得了皇帝的一个冷眼,皇帝摩挲着书案上的奏折盒,里面全是赞扬太子功绩的吹拍,可惜他没发现自己的臣子们大多都入了太子门下,甚至他这个糟老头子连自己身边的内监被换了一批人都未曾察觉。
果真是老了么?皇帝不自觉这样想着,若是在他年轻时候,太子哪怕是走路翘一翘尾巴,他都能知道这小子会拉什么屎,而如今的太子在他手下做了那么多事,他能查到的,也不过十之五六了。
“老二离京前,你将自己在沧州和庆州豢养私兵的消息透露出来,引起朕的怀疑,便是要朕将你扣在京都,让老二去沧州赈灾,朕想,你应当是要亲自动手,除去老二,没想到你是要朕虎毒食子,为你扫清前路。”皇帝的怒意被裹在了一层凉薄的哀伤之中,与窗外飘进的桂花香一样,浓郁绵长,似割肉一把刀,叫他心绪翻涌,不得安生,
“父皇冤枉儿臣了。”太子不紧不慢道:“我原本是透露沧庆二地私兵之事是为了让父皇您有个准备,孤已厌倦了这无休无止的夺嫡之争,孤宁可自己没有兄弟,没有君父,孤累了,所以孤能做的就是起兵逼宫,父皇看我和二弟斗了这么多年,为何不敢与儿臣一斗呢?”
皇帝听着他那些东拉西扯,竟听出了几分不要脸的顾影自怜的意味来,实在没忍住怒气,抄起奏折木盒就向太子的方向砸了去,他年轻时带兵杀敌,号令二十万雄兵,今日若不是皇帝也是一员悍勇的虎将,此时虽然年迈老去,身子亏空,可拼着那份心气儿,也将木盒掷得又稳又准,含着千钧力道,朝太子飞了过去。太子连眼角都未被这忽然暴起的木盒惊动,随意抬了抬,将碍事的东西逐一拂开。
这东西一是木盒,二是皇帝本人。
皇帝没料到太子看起来病了,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内力竟然如此强劲,比他手底下最出色的暗卫首领云谋也毫不逊色。刚刚太子的轻手一拂,其澎湃的内力瞬间涌出,皇帝的心口也忍不住一股钝痛,喉头涌起了腥甜。
这个逆子!
皇帝又气又怒,平日病久了,脸上的皮肉总是耷拉着,唯有这横眉竖目的一瞬,才叫人看看出几分他年少时的意气风发来。
“放肆!你那四五万的兵力能造什么反?无非是借着西戎来犯,又借着沧州洪灾,外忧内患,大齐不宁之时,以那几万兵马威胁朕!若朕不杀老二,你就要在大齐各地引发民乱,到时百姓不宁,敌国侵扰,大齐的气数岂非要三代而亡?!”皇帝一边怒斥,一边猛地咳嗽起来,一口黑血自唇角溢出,他未曾察觉自己的异样,还以为是今日仙丹的药效有些过于刚烈。
“父皇神算,叫儿臣如何不感佩钦服呢?”太子眼中见了皇帝的血,笑得格外真心实意起来,他对皇帝的诘问不以为然,“我那几万兵马,父皇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从前不见你阻拦,现在知道着急了?父皇別将罪责都送给儿臣了,您真正非杀老二不可的缘由,我占一,镇国公的死怎么也能占个二吧?”
沧州洪灾和西戎来犯差不多是同一时期,太子最初的打算是他亲自去庆州收粮,再亲自送去西北边境,和秦家军汇合,谁知安插在军中的探子来报,镇国公在大军拔营前夜喝了酒,竟然就这么寿终正寝了,秦家军的几位副将和偏将谁也不依谁,那秦越在军中的职务还只是校尉,秦老死前也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总不能让他自己站出来说这将军之位是世袭,老子死了儿子上吧。
秦老的死很快密报给了皇帝,皇帝勒令知道此事的人不可透露半句,要假装秦老还在,直到大军度过凤鸣关,大军抵达西南边塞后再拔将御敌。
皇帝一时不知道选谁继任秦世忠的大将军之位,秦老的儿子秦越,年纪轻,心术正,易操控,且一身本事极好,可他是秦家人,这兵权再给秦家攥着,不知何时才能拿回来,秦世忠去世正是一个机会,皇帝无论如何也要要把兵权攥在自己手里。
可是秦家军的军心坚毅,委派的新将军未必能调动这支军队的意气,刚好碰上西戎来犯,不可马虎,必须派一个能调动秦家军军心,又能听命皇帝的人。
找了一圈,没有。
皇帝气得好几天睡不着觉,瞪着一双乌青牛眼一页一页地翻吏部武将名册,连蚂蚁大点儿的官职都查阅了,只要是脑中有些印象的,他都圈了起来以作备选。
这秦家军的将领大多都出自秦家旁支,每一任大将军都是能者胜任,恰巧秦家出将星,别家的将才与秦家将星一比,无不逊色,由此大将军几乎都是秦家自己选出来的,秦家嫡系一脉历经三代大将军之位,早已有人不服,可不服也没用,秦老点兵如神,此生几乎没有打过败仗。
皇帝觉着自己这个皇帝真是当到头了,本就为西戎和秦家军的事伤身,又听闻太子要在沧州和庆州造反,虽然没有明说,但皇帝很是清楚这个大儿子的手段,此前太子把那几个私兵藏得密不透风,这个节骨眼儿,突然“被”查出了私兵动荡之事,用脚丫子想也知道,太子这似乎明晃晃地威胁,意思是“孤再不能安稳登基,大齐就要四分五裂了”。
在那个又长又黑的夜中,皇帝辗转反侧到天明,想把老二从自己的心里剔出去。他没想过老二死,他想过让老二被圈禁起来,多少留得一条性命。
可有一个声音在心里问皇帝自己,以二皇子那么张扬的性格,若是一朝被圈禁,岂非比杀了他还痛苦。
皇帝无奈闭眼,静坐一夜后,第二日召见了礼部尚书林棠,正是林雪衣之生父,也是皇帝安插在二皇子身边多年的暗线。

第83章
要说林家是皇帝的暗线也不尽然,早些年太祖未登大宝之时,林家的太祖爷爷只是云家的一个奴才,后来太祖即位,林家就封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儿,一直帮皇帝盯着朝中的暗潮,虽然没有什么权力撼动朝中重臣,但报告一些消息还是好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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