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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他越救越黑化(湘江悍匪)


在此之前,暗卫们谁也没想到,他们这区区几十人的阵法,竟然能杀几百个刺客,四周满是断臂残肢,惨烈至极,好似打了一场血仗。
刺客们总算歇了歇,没有着急上前,约莫三四百人的黑衣刺客包围着云澜舟等人,从中走出个身形健硕的蒙面人,瞧着像是那群蝙蝠的首领。
云澜舟提剑迎来,与首领擦着剑锋过了一招。
那刺客首领眼力非凡,手中大刀轻轻一摆,虚实相间,守得滴水不漏。云澜舟见其刀光一闪,以为有机可乘,纵身上前,剑锋疾刺,突然察觉刀势虚晃,不由心中一凛,刀势瞬间回转,带着沉猛之力直冲胸口。云澜舟虎口一震,剑锋被格挡开,眼看逼近敌人,已无回身之路。那刺客忽然低低地唤了一声,“殿下,受死吧,你们打不过的。”
云澜舟闻言,眸中反而燃起一抹冷光,剑随心动,手腕一旋,剑锋再度疾转,左手翻腕,暗器中的银针直取那首领要害。
首领堪堪避开了一步,伤了心肺,但伤口不深,他也被激起了血性,猛一挥手,身后的刺客们再次涌了上来。
八皇子打得一双手都在颤抖,不止他,其余人无论是暗卫还是侍卫,都已经浑身浴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们自己的。
这情势……恐怕真的要葬身荒野了,八皇子勉力支撑起来,与侍卫们一起搏杀。
在阵法中来回穿梭的云澜舟没注意自己的后背和前胸早已伤得不轻,每走一步都有血水从袍摆滑落,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好似看见了一片白光,阿宁站在光下,轻轻地冲他一笑,那柳絮般的温雅如一丝清泉,从云澜舟的脸上拂过,再钻入心间,引起一阵惊魂夺魄的剧痛。
在交战的一侧悬崖边,细草随风动了动,一个黑衣青年倒挂在悬崖的石柱上,怀中护着一个灰麻布包,他身后还挂着一片带着杀意的眼睛,近看才发现原来全都是人。
此时的云谋已经在悬崖边上挂了两刻钟,他赶到此地之时听见了兵戎之声,因着没走官道,他带着手底下几十个暗卫走的山道,自然要爬上那便于隐匿行踪的连云关关隘,行至夜色将近时,他发觉了一群千八百个手持弯刀的男子埋伏在了四周,便带着暗卫们躲进了悬崖下方的山洞,静观其变。
待刺客人数少了,他定睛一瞧,只见被刺杀的那领头人一身玄黑长袍,面容白皙如玉,光洁如月,桃花眼神光微敛,剑眉分明,透着几分不近人情的清冷。
伴随剑光闪现,偶有金铁交鸣之声传出。云谋将那人的剑招尽收眼底。眼见那男子手中软剑忽而由守转攻,凌厉剑法变幻莫测,云谋凝神观战,暗暗在心中揣度招数,觉得无比熟悉,好似与秦家剑法如出一辙……
映着冰凉的月色,云谋总算看清了这被围攻的倒霉蛋是谁——十一皇子云澜舟。
前三日,云谋在皇宫中已经听闻了二皇子之死,因他父亲恪王的死不明不白,趁京城局势不稳,便判出皇家连夜奔逃,这会儿他遇上云澜舟,脑中忽然有个念头缓缓浮起——太子必然会登基,那十一殿下怎会不为二殿下报仇?他在其中横叉一手,叫这双方斗得你死我活,再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天助他也?
云谋冷眼瞧着,直等到云澜舟一行人再也支撑不住,才假作方才赶到,命暗卫一起帮忙对敌。
这突然加入的身影让云澜舟心弦一紧,看清是云谋之后他才稍微放心,旋即又疑惑起来,这父皇身边的云谋为何会突然到此?难道是父皇派人来救他们了?
来不及多问,云谋的出现显然起到了力挽狂澜的作用,加之云澜舟和手下的人已经将那群刺客打疲了,正是拼毅力和精气得时候,云谋来得正巧,不出半个时辰,云澜舟和云谋总算联手把刺客剿灭一空。
沾着血气的露珠从草叶边缘瑟瑟滑落,漆黑的夜空中唯有几点星子和半轮弯月,极目远望,草色疏淡,目光迈过山丘,便分明空旷起来,一眼触不到边际。
简宁曾说过太子不是仁义之君,一旦登基必定战祸四起,他当时不甚在意,寻思二皇兄一定会登基,轮不到太子那个混账东西。
如今朝欢暮散,站在这风过无痕的山丘上,他身如水中之萍、风中之梗,混沌动荡着,左一步,深仇大恨,右一步,百态民生。
云澜舟闻到自己心口处隐约残存的、简宁的气息,也不知道是衣服沾了气味久久不去,还是因他怀人在九冥,心也在九冥。
八皇子撑着剑,站不稳的身子晃悠了一下,瞧见所有的刺客都再无翻腾之力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此处尸山血海般,浓重的血腥气熏得人睁不开眼,朦胧中,他那好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十一弟,正静静地伫立在一捧山坡顶端,衣角被血汗浸湿,同他的人一样,被孤独钉死在地。
八皇子喉头干涩,向前挪了几步,张口正要唤他,一个字没有出口,那道玄黑的身影似油灯将尽,一刹将倾。
云澜舟倒下的瞬息,一丝亮光从黑沉而疲惫的眸中闪过,也似流行一瞬,随着他依依不舍合上的双眼,消散不见。

第84章
在侍卫们手忙脚乱地抬着云澜舟歇息,云谋和八皇子诉说皇宫宫变的大致经过时,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影子负手而立,一脸惶惑,对眼前的一幕既震惊,又迷茫。
简宁实在不知自己现在算个什么东西,自从死于长乐楼之后,他的意识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在那幽深而沉重的黑暗里,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好似天生便只是黑暗的一角,他理当安安稳稳地就此沉睡,等那再临人世的一抹天光。
可心里仍旧惦记着什么,最初,那惦念只让他觉着飘忽,好似隔着凡尘大梦,不能触摸,慢慢的他翻起了一层不安,便是不安也荡漾得很,落不到实处,不知过了多久,好似几万年,也好似一瞬,他猛地挣扎起来,在漆黑的泥潭中费尽了力气,尽管他自己也是那团“黑泥”中的一员,渺渺沉沉,他自意识深处抓起了一片小小的不甘,随着那不甘千枝攒万叶的疯狂生长,他猛地跳脱出来,昏沉片刻后,便站在了一个矮小的土坡上。
他看着地上无数的尸体,还有眼前双目空洞的身形,霎那间,无数的记忆涌上心头,他好似吃了一顿饱饭的饿死鬼,无法消化那一点一滴积少成巨的过往。
夜半霜重,洞穴之中。
此处是一脉天然的长穴,石壁陡峭,火堆的微光从人影缝隙洒落,隐约映照着角落的两副棺材,棺木暗色沉沉,方才打斗时染上的血迹已经被人擦得干干净净。
火苗时而腾跃而上,时而伏低摇曳,人影婆娑。
火气蒸腾,暖意渐浓,三三两两的人群环坐,神色各异,唯棺木寂然无声,冷峻森然,恍若一缕幽冥阴影,横卧世间。
云澜舟躺在一块石台上休息,呼吸浅得好似没了生息。
一旁席地而坐的八皇子神色愁苦,正在往火堆中添柴火的云谋耷拉着那双薄情的眼皮,漠然地抱着怀中的黑色包裹。
简宁蹲在石台旁边,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云澜舟的脸,抬手想为他擦去血迹,手指如虚影,穿过了云澜舟的脸颊。
他再次尝试触碰那染血的唇畔,可无数次的抬手,换来的仍然是一晃而过的惆怅。
“掌令,我十一弟如今昏迷不醒,听你说皇城已经兵变,不知你直奔颍州,可是想好了退路,可否……”八皇子不善与人打交道,尤其是不善打这种求人帮忙的交道,一席话在心中腌得快酸了,才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愁苦的脸上多了几分尴尬,平日里被礼教滋养的威严荡然无存,唯有历经跌宕之后的沧桑跃然面上。
云谋愣了愣,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拔出来,颇为诚恳道:“我判出皇城之后便不是掌令了,殿下叫我名字即可,如今太子登基的日子恐怕近在咫尺,我本打算带着我的猴子猴孙……呃,我手下的暗卫们去颍州老家避难,不料竟遇上二位殿下遭遇劫杀,想来二位殿下也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如先与我去颍州的私庄暂避一时?”
云谋武功高强,但心眼比武功更高一筹。等闲孩童还在上树掏蛋下地捉虫时,高人云谋云世子,就已经开始对着父亲屁股底下的太子之位浮想联翩了。
他的心眼也不白来,乃恪王麾下一年迈谋士亲手所教,奈何那谋士格局不高,铜臭满身,教得小云谋自幼只为了那一亩三分地发愁,今日从父王那儿骗来三瓜两枣,明日从母亲那儿哄些金银珠宝,让他的志向从当太子,变成了当财子。
云谋的心一半受着孔方之物的滋养,一半又受着父亲为国为民的训导。由此,在云谋十来岁的时候,最大的志向并不是当国之储君,而是当户部尚书。对权势的渴望若是不伴随着银钱的臭气,他便觉着索然无味,兴致萧条。
那时他还贪玩,瞧着皇祖父拥有四海,仍旧成日地用眉头去夹苍蝇,很是看不上那夙兴夜寐的差事,许愿让父王决不要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境。云谋打死也没想到,一句在梦中的呓语,竟是未来的谶言。
恪王带兵出征,为救手足惨死沙场。
紧接着就是皇祖父改立太子,皇伯登基,将他带到膝下悉心培养。
他不是没想过父亲的死另有蹊跷,可皇伯待他极好,从不缺吃少穿,还延请名师教他十八般武艺,又在他学有所成之后将暗卫营交给他,让他小小年纪便仿似掌握着朝中的百官脑袋,皇帝半生不过生杀予夺四字,偏给了他生杀两权。后来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只是皇帝的走狗,碍于皇帝的优待,他也无怨无悔地做起了狗。
一只狡猾的走狗没什么,一只凶狠的走狗也没什么,可一只有心眼还把心眼藏得密不透风的走狗,就有些让主子头疼了,无论什么样的甜枣和棒子,都会顺着他的嘴吃进去,又从心眼漏下来。
这由心眼撑起来的青年,从身到心,都带着一股阴郁的苍劲,远看顶天立地,近看虚实相映。
八皇子听他所言,犹豫道:“我瞧着……这条官道顺着走下去,也就三四日便可到京城,太子若真是逼宫,我父皇岂不是危在旦夕,做臣做子的,就算是赴汤蹈火,也要赶去救驾的。”
云谋淡笑一声,并不戳破八皇子言辞之间的试探和怀疑,直接拿出了一个让他们所有人都毫无退路的东西。
只见他缓缓打开怀中的黑布包裹,拿出了一方木盒,木盒打开后,露出了让八皇子和蹲在旁边偷听的简宁齐齐为之愕然的东西。
八皇子实在不善揣测人心,看着玉玺光顾震惊了,没有想到此时的情景到底坏成了什么样子。
而心眼与云谋不相上下的简宁却猛地明白过来,云世子这是破罐子破摔,硬逼着云澜舟造反了。
他嘴上说的那些去颍州暂避,在这方白玉龙玺跟前,显得毫无诚意。
简宁也顾不上用虚影一样的身子照顾云澜舟,忙飘过来盯着玉玺看了许久,很是绝望地发现,这真的是大齐的传国玉玺,只怕是连皇帝的血迹都没擦干就被云谋悄默声地偷出来了。
太子登基之后确实可以假作恭敬,对外说将玉玺与皇帝的灵柩一起葬入皇陵,但大齐的玉玺乃世代相传,不会因为新帝上任就换一个玉玺,太子就算派人去做个一模一样的,可这流落在外的玉玺又该如何是好?若是有心之人,自然,简宁他们一行人已经就是有心之人了,若是他们拿着玉玺起兵,岂非是明目张胆地打太子的脸么?
甚至可以直接模仿皇帝的字迹,写一封传位诏书,谋反也反得出师有名,太子的屁股是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了。
云谋搓了搓胳臂,不知为何,忽然觉着手臂有些发凉,明明也没有风啊。
他收好了玉玺,无奈道:“这是此前在御书房暗卫顺手拿出来的,他见形势不对,便抱着玉玺潜入密道,告知了我事情原委,我才痛下决心,与手底下几十个暗卫连夜出逃,我云谋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不屑于做那不顾苍生百姓的走狗,说句不中听的,私以为太子不配为君。”
八皇子震惊过后,闻言很是感佩又很是悲愤道:“堂兄高义,我大哥……确实不像话了一些,西戎来犯的紧要关头,他竟然想着挑起民乱浑水摸鱼,这哪里是不配为君,简直不配为人!”
简宁对八皇子这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性格五体投地,若是云谋不拿着玉玺出宫,也许太子碍着秦家军的势力,并不敢直接对云澜舟做什么,毕竟还有个镇国公盯着,太子怎么也得给云澜舟封个什么小王,赶去封地关几年,再下杀手。
这几年就足以让云澜舟缓过来,积蓄势力一举起兵了。
然而,云谋接下来的话却让简宁对此人的心性产生了一些恐惧。
“镇国公死了,军中秘不发丧,以免军心不稳。”云谋淡淡道,他提起这个跟他实在是毫不相关的人,没有任何伪装伤怀的必要,只略撩了撩眼皮,颇为可惜道:“以身先人,兵雄天下,到头来也是一捧黄土一把烟,无人祭奠。”
八皇子再次愕然,他从遇到刺客,拔剑迎敌,受人所救,直到当下他都只有愕然这一个神色,分大愕然和小愕然,跟个张嘴□□一样,无声的咕呱着,以至他还没有从这巨大的变故中体察到那份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凄惶。
简宁望着八皇子暗自叹息,原来他们之中看似缜密沉稳的八殿下,乃心眼最大之所在,天生算账圣手,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镇国公死了,这意味着云澜舟就算是想依仗秦家军都未必有山可靠,没记错的话秦越目前还只是校尉,绝不可能压得住那些大大小小的副将。
云澜舟就算顺利回到京城,也极有可能被太子秘密处死。
或者说,人还没回去呢,太子就已经在连云关动起手来,相煎何太急,看来太子对二皇子等人的厌恶已经到足以让五岳倒悬、黄河逆流的地步,怕是连玉皇大帝瞧了这股冲天的怨气,也要拨开云雾,劝太子先去地府静上一静。
简宁彻底想通了,云谋拿了玉玺,可能本是想自立山头,猛地遇上云澜舟,又想到秦家军那十八万精兵,寻思自立山头的山实在太矮小了些,登高才能望远,投奔云澜舟这座大山显然比自己白手起家好多了,若都是一个死,从山丘上跳下来摔死,和从悬崖上跳下来摔死,想必悬崖高耸,死前还能看看云山雾绕的风景,死得慢一些。
且云谋此人反应极快,太子登基最重要的事情一是清理门户,把胆敢与他争夺皇位的手足兄弟杀个干净,二是灶上扫除,把跟前任皇帝最亲近的什么暗卫和侍卫都血洗干净,才可让他那金贵的屁股安坐龙庭。
彼时云澜舟总算从筋疲力尽的噩梦中醒来,浑身疼得没有一处利索,只有一颗心大起大落,那人自夜色中浮现的脸庞,仿佛还在眼前。
简宁和八皇子听到动静,忙围了上去,简宁什么也做不了,只好眼睁睁看着八皇子手忙脚乱且笨手笨脚地扶起云澜舟,给他上了些随身预备的伤药。
云澜舟本就脸色铁青,这回被八皇子粗糙的腌药手段招呼了一遍,脸色可谓是比刚挖出来的铁矿还青上几分。
“见过十一殿下。”云谋站在旁边,伤药是他随身带的,这药极其霸道,在营中被摔打千万遍的暗卫都受不了,这十一皇子竟然能一声不吭地忍下来,心性坚韧至此,云谋自心底高看了他一眼。
实则云澜舟是疼得麻木了,加上在外人面前,他从不失态,若是他的阿宁还在,此时他已经扑入阿宁怀中,任人安慰了。
想到简宁,云澜舟揉了揉眼睛,四下寻找了一番,不见任何踪影。
一股强烈的失落冲上心间,他想,难道是方才他要死了,所以才隔着阴阳两道,瞥见了简宁站在忘川河畔的一抹衣角么?
若现在也死一死,岂不是还能赶上同阿宁投胎?
如此荒诞的念头刚起,就被他心底的一股仇怨掐在了萌芽之中,一个声音在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你哪怕死,也要报了仇才能死,否则有何颜面去见阿宁与二哥?”
云澜舟闭了闭眼,松懈的肩膀再次绷紧了,他浑身都是伤口,这一无知无觉地用力,绷裂了无数伤口,一时血流如注,把八皇子急得嘴巴又开始不得安宁,时而大张时而小张,简直忙得说不出话来。
简宁静静地站在云澜舟正前方不过半米的距离,对面不识,原来竟是这般滋味。
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仿佛身临欲尽不尽云,足踏将崩未崩石,一颗心摇摇晃晃,伶仃得呕心抽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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