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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装(路曲十三)


小陶公主有点受不了。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他按了呼叫铃,护士去而复返,看着他一脸关切。
“我可以回家吗?这里的床不舒服。”
护士小姐温柔笑笑:“不可以哦。”
“开玩笑的,可以是可以,但必须留院观察三天,然后由家属亲自签字确认。”
陶阮才刚翘起唇角,在听到后半句后又突然沉默下来。
“好的,谢谢你。”
护士推着车走了,病房又空下来,走廊的光渗进来几缕,把门口的一小块儿地板也染黄了。
陶阮没由来的有些烦躁。
猫是一种对气味很敏感的生物,一旦周围的环境里没有熟悉的气味,就会变得不安,甚至烦躁、易怒。陶阮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傍晚七点零八分,他正式被确诊为一只猫。
早知道刚才不如和刘潼实话实说,让他三天以后签字把自己领走。
离了窝的猫脾气不好,想到害自己躺在医院里的罪魁祸首,陶阮后悔自己昨晚应该穿双铆钉鞋才对,直接让王家明那个渣滓断子绝孙。
光是想到这个人他都生理不适地发出一声干呕。陶阮狠狠咒骂,拿起手机翻看今日的新闻推送。昨晚的动静也不小,他倒要看看这几个坏种有没有被当场抓进警察局。
“十一日凌晨六点,我市景观河附近发现几名裸体男子,疑似大量酗酒引发的神志不清……”
陶阮指尖顿了一下,没有看到有关昨晚的报道,反倒见距离幸福家园不远处的景观河,他点开新闻配图看了一眼,画面被打了马赛克,但可以看出人数有五个人。
“奇怪了……”
陶阮退出了页面,才刚要点开跳一跳,宁柯的电话打了进来。他没接,等着电话自己断了。
一般来说,要是他没接宁柯的电话,那小子就会以为他在睡觉,一般不会继续打来。
果然,铃声停了之后就没再响,陶阮也暂时没心情应付小屁孩儿,想着先缓缓,过两天再说。
然而,病房的门在他百无聊赖划着手机的时候,开了。
韩骥走了进来,身上又换回那件黑夹克。
陶阮眼睛亮了一下,语气反倒不怎么好,“你来干嘛?”
韩骥站到病床前,看了一眼输液架上还剩一瓶的针水。他伸出手,陶阮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躲。
韩骥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问你呢,走都走了,还回来干嘛?”
陶阮脸上的情绪格外明显,像幼童睡醒没看到亲近的人时无理取闹的起床气,韩骥压根没搭理,把从外面带回来的食物放在小桌板上,“吃饭。”
“你给我下毒怎么办。”
韩骥抽出椅子让自己坐下,“杀你还不至于下毒。”
陶阮:“……”
“这个给你。”韩骥无视了他的表情,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玫红色的手机壳递给他。不知道哪里买来的草莓熊,鼻子歪了一半,脸颊上多了两团莫名的红晕,从陶阮这个角度看,两只眼珠子甚至都不对称!
“……你哪里买的?”
“医院门口。”
“那家十元精品店?”
“嗯。”
陶阮看着男人手心那只四不像的熊,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远点。”
“不喜欢?”韩骥纳闷,但也没说什么,默默又揣回兜里。东西他是买来了,至于喜不喜欢的,就不关他的事了。
陶阮无力地侧躺回床上,眼睛里的光熄了个彻底,他用后脑勺对着人:“说吧,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要是没什么事,麻烦帮我把门关好,谢谢。”
“李漆,”韩骥终于步入正题,“认识吗?”
薄毯下,陶阮身体僵直。
韩骥不动声色地停顿片刻,“我知道你和他的关系,所以想请你帮个忙。”
他拿出一枚很小的监视器,芯片般大小,拿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而这个,正是他此行的目的。韩骥摩挲着,沉声说,“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可能有风险,但继续跟着他,可比这要危险的多。”
韩骥实话实说,李漆的手段无人不晓,他的小情儿,有几个能有好下场?
想起那天意外在酒楼里撞破的场面,青年脆弱的脖颈在李漆手里如同莬丝一般不堪一握,轻易就可摧毁。他道陶阮应该知晓李漆的暴劣才对,可床上的人半天没反应,好像完全没听见他说话。
“要是你答应了,我可以——”
“你刚才说什么。”
陶阮翻了个身从病床上坐起来,他眼睛大,瞳仁儿也要比常人要大一些,乌溜溜的没有一丝杂质,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韩骥竟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挪开眼,“如果你愿意帮我——”
“我不愿意。”陶阮朝他腰侧看了一眼,讽刺一笑,“我说怎么会突然找上我呢。你以为我是什么,酒吧陪睡的?我是李漆养的小情儿?”
陶阮偏头指着病房门口,冷冷地说:“拿上你的东西,滚出去。”
原来如此。
原来男人从头到尾都默认他和李漆是那样的关系,而他呢,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还巴巴地给人点歌。
在酒吧走廊的那一晚,韩骥是怎么看他的?李漆床上的玩物,舞台上卖唱的鸭子?他送歌给他,韩骥是不是以为他是在蓄意勾引?
陶阮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晚韩骥会对他露出厌恶的眼神。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陶阮牙齿都在打颤,他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胃里明明很空,却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恶心,想吐但又吐不出来。
此时病房外的光线已经变成橘红色,太阳落山,自然光已经不足以照亮昏暗的病房。韩骥皱着眉打开墙壁上的开关,在白炽灯亮起来的一瞬间,他看见陶阮惨白的脸颊,还有不停发抖的身体。
“你怎么了?”韩骥语气严肃。此刻他顾不上监视器,俯下身就要查探。
陶阮似乎也发现自己在发抖,他转过头把手缩回薄毯里,然后按响了呼叫铃。
护士来的很快,陶阮没有再看站在病床前的男人,而是语气平静地对护士说:“我要休息了,能不能让他出去?”
护士看了一眼韩骥,认出他就是同事口中的男人,面上带了几分惊讶和犹疑,但她还是遵守职业原则,礼貌地说:“这位先生,病人要休息了,请您改天再来探视。”
“不用来了。”陶阮冷声打断道。
“这……您先出去吧。”护士为难。
韩骥站在原地没动,陶阮不再看他,他就盯着陶阮脑袋后面光秃秃的一小片。人还是那个人,但他却感觉不一样了,起码单薄脆弱的背影,不像他印象里的“阮阮”。
韩骥最终还是离开了病房,没带走桌板上的那一份馄饨,还有那个劣质的草莓熊手机壳。
等人走了,护士又给他测了测体温,陶阮脸色发白,体温却也正常,护士交待了几句也离开了病房。
走之前,陶阮拜托她扔掉那份馄饨。
“都冷掉了,下次记得早点去食堂哦。”护士说。
陶阮疲惫地眨了下眼,他屈起腿抱着薄毯,把下巴埋进毯子里,大眼睛突然变得很空很空。
就像此刻的病房一样。

第19章 晕倒
出了医院,韩骥没回家,也没打算去公司,而是开车去了天桥附近。老骆还没收摊,大老远就看见他的车,擦了擦手往锅里下馄饨。
“你那车停好了没,别一会儿过去给贴罚单了。”老骆先叮嘱了一句,而后又问道,“给你多下了一撮儿面条,你看够不够?”
韩骥饭量大,光吃馄饨吃不饱,每次来他都要给人弄成馄饨面,量大,管饱儿。
“够了,随便弄点就成。”
“刚才就让你先吃一碗垫垫肚子,你倒好,非要急着走。”老骆数落他,半个小时前韩骥就来了,打包完一碗馄饨又急匆匆地走了。眼下时间一晃又到八九点,天天这个点儿吃饭,非把胃熬坏了不可。
韩骥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对着桌子出神。
难道真的是他误会了?
想起刚才在病房里陶阮全身发抖的样子,韩骥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想什么呢,还不快趁热吃。”老骆喊了一声。
“嗯。”
老骆摇起蒲扇,“阿杰那小子最近在忙什么?老不见人影儿,没给你添乱吧?”
韩骥吃饭很快,三两下一碗馄饨面就见了底,“没有。公司里的事,等忙完今天我就让他休息。”
“也不是这个事儿。就是几天没见怪想他的,别影响你们工作。”
吃完,韩骥站起来替老人收拾摊子,利索地把所有桌子折起来扛到三轮车上去,他撸起袖子,眼睛里总算有了点温度:“您要是想他了今晚就和我回去看看,省得惦记。”
“也行,明早我去菜市场买点菜,给你们做顿好的……”老骆嘀咕道,韩骥来了他就什么也不用操心,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等,手里的蒲扇摇来摇去,好不惬意。
回去的路上经过医院,韩骥摇下车窗,高高矗立着的住院大楼窗户密集得如同蜂巢,他看了一眼,有的窗户前是空的,有的面前立着个小黑点,也看不清到底是不是人。
韩骥收回视线,没再看了。
陶阮抱臂站在窗户边,现在还不到十点,朋城正是热闹的时候,医院位置靠近城区,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偶尔夹带着几声喇叭,令人烦躁不已。
看了一会儿陶阮很快就觉得无聊,掀开被子钻上了床。
风有点大,今晚他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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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醒了啊,正好,这是早上的药,待会儿用温水吃了。”护士过来晨检,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眼睛睁得大大的。
“有安眠药吗?”
护士闻言走过来,把电子体温计塞进他手里,“昨晚没睡好?”
陶阮答非所问,坐起来指着自己眼下一圈:“眼袋是不是很丑?”
“噗,”小护士被他逗笑了,“你哪有什么眼袋!”青年皮肤很薄,眼睑下方却缀有形状饱满的两条,显得他眼睛更大,脸也更嫩。
这样一张脸,原谅她是真不能把他和眼袋俩字儿联系起来。
陶阮扒拉了几下头发,“如果没人替我签字,我还得在医院待多久?”
护士想了下,实话实说道:“这得问主治医生,我说了不算。”
“谢谢,麻烦你了。”陶阮礼貌道谢。
护士又有些于心不忍。从昨天到今天,除了送他到医院的那个高大男人,没有一个人来探望过他。青年神情有些失望,护士也不忍心,但这终究超出了她的职能范畴,“我去找医生给你开点安神补脑液,希望今晚你能睡个好觉。”她有些抱歉地说,说完便离开了病房。
宁柯没再打电话来,连消息都没发一条。
“小没良心的。”陶阮垂着眼揪薄毯上的毛球,平常嫌他烦,现在倒是想他能发个消息,哪怕是随便说上几句话也好。
陶阮发现自己有时候也挺欠的。
“不就是住个院,矫情什么。”他对自己说,自己给自己催眠——只是因为受伤,所以才难过的。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但他没想到还能在医院见到韩骥,在他又睡醒一觉的时候。太阳光刺眼,陶阮睁开眼睛,男人就站在床边。
两人就这么盯着对方,几秒钟之后,陶阮脸色冷下来:“我说了不想看见你。”
韩骥没立即说话,把手里拎的保温袋放到桌板上,发出“咔”的一声。
“拿走,我不需要。”陶阮看都没看是什么,“你听不懂人话是吗?我说不——”
“抱歉。”
陶阮抿唇看着他。
韩骥手里拎着老骆熬的粥。听说他要到医院来探望,老骆特意煮了点病人能吃的蔬菜粥,配上开胃的小菜,虽算不上什么美味佳肴,但老骆的手艺一向很绝,就算是清粥小菜也卖相十足。
陶阮盯着桌面上的东西,半晌后轻笑了一声,“为什么要给我道歉?我们很熟吗?你怎么看我,怎么想我那是你的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用不着你假惺惺地跑过来。”
“说起来,你还算救了我一命,刚好,我们扯平了。”
说话间,一股油香味飘出来,很淡,但陶阮突然脸色一变,一把掀开被子跑进了卫生间。
“呕、”
陶阮打开水龙头,他当然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不想里面的声音被人听到。水流声哗哗的响了很久,久到韩骥十分不耐地想要敲门,陶阮才从里面出来。
“没事吧?”
陶阮绕过他,用力撑着病床沿的护栏,“你走。”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走?”韩骥面上浮现几分愠怒,上前两步把床摇起来,揽着后背把人安置到了床上。陶阮涨红了脸用力挣他,“我死了都不关你事!”
“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韩骥眉头紧皱,“误会了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吗?”
“不行!我没发脾气!”
“不气你抖什么?”
“……”
陶阮实在没想到自己能这么虚,光是和男人嚷几句就眼冒金星,他拼命抠着床沿,脸色却越来越白,最后,两眼一白,晕倒了。
“陶阮!”韩骥瞳孔猛地收缩,冲上前扶住了意识涣散的青年。
这简直是陶阮人生最屈辱的一幕。
他先是被韩骥抱上担架床,又被闻声赶来的一众医生护士各种监测心跳脉搏,最后得出个低血糖的结论。
床边挂了瓶葡萄糖,医生表情不是很好看,语气也严肃:“低血糖不是闹着玩的,年纪轻轻的不要太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看见韩骥全程站在旁边没挪眼,医生自然而然的以为他是病人家属,叮嘱道:“一会儿病人醒了一定要给他吃东西,本来就伤到脑袋,再这么一天一夜不进食身体怎么受得住?”
说完医生就走了,病房里就他和陶阮,陶阮昏迷了将近半小时,见他睁眼,韩骥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自认为用了平生最温和的语气,“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陶阮躺在床上像根软面条,说话的时候连眼睛都懒得睁:“想你滚。”
韩骥却没和他争执,大概是怕把人又气出个好歹,“白粥?”刚才陶阮一闻见味道就吐了,老骆做饭喜欢放猪油,熬粥也是,这样熬出来的粥又香又稠。白粥虽然清淡,但闻了总不会又让人想吐。
可陶阮现在什么也吃不下,撞到脑袋的后遗症开始显现出来,想到刚才晕倒在韩骥面前,陶阮有一瞬间想还不如就这么一直晕下去算了。
他不配合,韩骥也不强求,反正刚刚才吊了葡萄糖,总不会这么快又晕过去。陶阮平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在等男人离开这间病房。
可韩骥非但没走,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沉声开口道: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要砍下陈福寿的一根手指吗?”韩骥说,“是李漆。”
“他说要杀谁,我就去杀谁,他要谁的手指,我就取谁的手指交差。”韩骥语气平淡,仿佛这些事不是他做的,而他也真的能随随便便就去杀人。
陶阮早就料到眼前的男人不会是什么善茬,可当他亲口承认,陶阮还是不可避免地心头一颤。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他很快就察觉到韩骥话里的不寻常之处:
“你在帮李漆做事,为什么又要让我往他身上装监视器?”
终于肯睁眼看他了。韩骥弓起脊背,盯着眼前似乎很想知道答案的青年。
“因为我和他有血海深仇。”
陶阮皱了皱眉,韩骥脸上的表情像在逗他,却又不像,夹杂着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陶阮心头莫名浮现几分异样,想再去看,韩骥神情早已恢复如常:
“还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第20章 意外
陶阮确实有很多想知道的,就算韩骥以为他和李漆是那种关系,有些事儿也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
“你的职业?”想了想,他换了个问法儿,“你是做什么的?”
“无业游民。”
“……”
半晌,“讨债的。”
陶阮皱眉。
“讨债公司听说过没有?”韩骥欺身,“那些欠钱不还的人,我先把他们的舌头割下来,把辣椒水灌进去,再把眼珠子抠出来,直到他们把钱吐出来为止。”
韩骥盯着他,可陶阮并没有露出想象中的惊讶表情,韩骥自觉无趣,只好直起身。站直以后他视线要比陶阮高出许多,自然也就能看到陶阮泛着淤紫的手背。
“都到现在了,骗我有意思吗?”陶阮冷冷地说。
韩骥挑动眼角:“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真的?”
“那你走吧,我不想听你编的谎话。”陶阮抬起手又欲摁铃,看见这个动作,韩骥才猛然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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