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休息,最近气温低。”
酒吧的灯光交错纷杂,姜仪不易察觉地长舒一口气,露出连自己都没发觉的笑来:“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
他眉眼清澈,不笑的时候有种和环境格格不入的疏离。不过很快,这股疏离就散去,像是短暂出现的错觉:“抱歉,下次再约。”
语罢,姜仪便转过身,拿着搭在座椅上的外套,径直走出了门。
外面的风在推门的那一刻倾泄而入,激的他浑身一个机灵。姜仪裹上大衣,抬起手机,简短录了段雨点坠落到地面的视频,发了过去。
门口的网不太好,圆圈转了半天,才显示视频发送成功。
消息也在同一刻挤进来,是祈云发来的:“我也没去公司,没事。”
——“我不太舒服,有事的话,你找一下林旭,他今天加班。”
姜仪胜券在握的那颗心,终于沉到了湿漉的湖底。
第16章 “不想。”
像是老天都在嘲笑着姜仪的自视甚高,雨水溅在路边,雷声轰隆劈下,响在天际,泛出极白的光。
短暂的瞬间里,姜仪的面色被雷电的光照得惨白。
他脸色垮下来,难看又阴沉,大抵是无法接受从前随叫随到的祈云,竟然能够如此反常地拒绝自己。
分明就在前天晚上,对方还好好的,一如既往的沉默包容。怎么去了趟公司,就变成这副模样?
姜仪紧咬着牙,精致的五官在并不清晰的夜色中有一瞬间的扭曲。他胸口稍稍起伏,不受控地冒出恶毒的猜测——为什么每次易感期都要往王清越家里跑?到底是因为朋友,还是在私底下,其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毕竟两个alpha,也并不是完全不能在一起。
光是想到这个,姜仪就无法抑制地想要呕吐。他躬下身子,干呕了几声,眸底如同泼墨漆黑,暗沉沉的,是深不见底的阴郁。
——“可是我喝醉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姜仪很快直起身,想都没想地跨进雨幕,任由视线被坠下的水模糊:“我没有带伞,你知道的。”
他不信祈云会不来。
周围的声音嘈杂纷扰,鸣笛声落雨声和身后酒吧的音乐声处处混合,但是姜仪听不见。
他整个人被怨毒吞没,五脏六腑都因憎恨而颤动。姜仪不相信。
他死死捏着手机边缘,目光几乎要将屏幕烫穿。如果视线能够实质化,那大概是阴暗的毒蛇,在盯着属于自己的猎物。
——“你在哪儿?”
而猎物还是没能守住自己的防线。姜仪胸口弥漫的怨毒如潮水退去,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祈云再一次缴械投降,愚蠢地自投罗网了。
他咬着的牙缓缓松开,舌尖很轻地舔过鲜红的唇边,丝毫不在意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反正祈云总归是会心疼的。
姜仪嗤笑一声,那对如同小鹿澄澈的眸子重新被愉悦占满,看上去天真无邪,轻而易举地让人心软。方才的怨毒一扫而空,仿佛祈云的退让,是件能够多么让他高兴的事。
他微微垂下头,自顾自找了个角落坐下,轻车熟路地给对面发去了自己的定位。
至于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姜仪漫不经心地想,或许是征服欲作祟。他从不在乎,也没心思去细究原因。
不是所有行为都能用语言来解释清楚动机,姜仪稍稍抬头,看见熟悉的车停在自己身前。
而很快,alpha身上的冰凉裹挟着风而来,遮住了对面路灯洒下来的光。姜仪眨了下眼,感受到雨点的冷落在单薄的眼睑。
“祈云,”他仰着脑袋,看上去脆弱易碎,毫不设防地对祈云露出依赖:“我好冷。”
“怎么坐在地上?”祈云喉结滚了一下,垂下眼眸,另一只手递过去一把新伞,说:“走吧。”
alpha的话音太淡了,姜仪目光扫过那把没有拆开的伞,轻飘飘的,什么都没说。
他不去接,固执地和祈云僵持。
“你为什么要带两把伞?”姜仪梗着脖子,身上被雨淋得透湿,整个人狼狈不堪,好像回到了曾经初遇的场景。
姜仪还是那个姜仪,只是祈云不再是当初那个祈云了。
“我不要。”姜仪撇开头,像是在负气。他毫无压力地表演出这样的神态,熟捻地展露出大多alpha都无法拒绝的撒娇姿态,仿佛这就是他原本的性格。
好像一个被宠坏的omega,所以生起气来,也底气十足地像是嗔怪。
祈云眼睫颤了颤,唇角抿成平直的一条线,面色掩在一片阴翳之下,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递伞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没有收回来。
“为什么不说话?”姜仪咬了下唇,好半天才喘了口气,有点急地反问:“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你很奇怪吗?今天。”
姜仪还是坐在台阶上,像是全然感觉不到冷,即便浑身都被雨水打湿,也依旧动都不动一下:“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是不是。”
他说话的语气沾染上悲怆的不可置信,眼神多么受伤似的,仿佛光是说出这个可能性,就感到难捱的痛苦。
在祈云的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晰地看见omega眼中自己的倒影。
他有点茫然,几乎要分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为什么明明从不在意自己的人是姜仪,现在却又要露出这样可怜的,好像自己才是要转身离开的那一个?
祈云说的不舒服是真的不舒服,发出那条消息的时候,他甚至要无法拿稳手机。
要说多么难过,好像也没有。可能是太过于擅长忍耐,不管是肉体上的疼痛,还是内心产生的痛苦。
祈云习惯于接受,所以也没有在赌气。
他很少抱有什么期待,早就过了会欲擒故纵吸引爱人注意的年纪。说自己没有去到公司,本意也只是不想让姜仪有心理负担。
后来是实在太疼,祈云想,这样的状态,要去照顾omega,没有哪一处是适合的。
他自认为妥帖的建议,落在omega眼里,好像全然曲解成了另一种意思。
祈云其实并不擅长洞解人意。和姜仪所认定的一样,他的确是个愚笨的人,猜不透旁人的心思。看起来的高冷,也不过是保护自己的外罩。
而姜仪,应该算是他短暂人生里唯一一个称得上了解的人。祈云的世界大多无趣,仅有的一点爱好就是去研究姜仪的喜好。
可是即便如此,到了现在,祈云也还是看不懂。
不过顺从姜仪也不需要再懂什么别的。
祈云蹲下身,有点踌躇地想要伸出手,顿在空中,还是没有触碰到对方,虚虚地停在身侧,轻声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是我做得不好,”他的声音有点哑,是极力忍过情绪之后的低沉:“我本意不是这样——”
“我只是怕你烦,依依。”
说不上来的感觉,姜仪喉头动了动,一时间竟然不敢同祈云对视。
他感到心烦意乱,明明祈云已经按照他的意愿解释清楚,事情也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那你为什么要买两把伞?”
问题还是绕回了最初,姜仪直白地戳穿这层遮羞布:“……你说不是的时候,为什么不看着我的眼睛?”
祈云要离开了。
姜仪无比清楚地认识到这个问题,在祈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之前。
“你不关心我吗?”姜仪眉头微微蹙起,眼底折射出细碎的光,看上去如同找不到归家路的流浪宠物:“祈云,我说我很冷。”
祈云被姜仪抛出来的问题堵的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唇,像是想要为自己辩解,不过几番无言,还是停下了这样徒劳的无用功。
姜仪的视线灼热,滚烫,似是要生生在他的肌肤穿出尖锐的洞。
alpha被看的受不住,好半晌,终于微微垂下头,说:“……那我们回去说。”
他伸出手,避开姜仪裸露的肌肤,攥住了不大一块衣袖:“这里太冷了,会生病。”
落雨声太吵了。
姜仪喉咙如同被什么封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挣开祈云伸出的手,猛地站起来,喘气声有一瞬的粗重。
他浑身绷的发颤,看上去下一秒就会因为体力不支而摔倒。omega的骨架小,浸湿的衬衫皱巴巴地贴着,光是看着,就格外难受。
祈云迟钝地察觉到对方在生气,笨拙地眨去眼睫上从垂缀的雨水,有点呆地注视,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中窥探出什么指示。
他不知道,姜仪到底想要什么呢?
茫然席卷了他的心,但双唇被胶水粘住,所以也无法发出声音。祈云很安静地等待,像考场上等待开场铃声响起的考生,每根神经都紧绷,生怕错过一秒,就会无法写出正确的答案来。
可姜仪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骤然垮下挺直的腰杆,微微仰起头,站在祈云面前,用一种蒙着悲伤的渴盼同祈云对视。
omega抬起手,微微张开,索求一个拥抱似的:“那你抱抱我吧。”
祈云太阳穴撕裂一样地疼,眼前泛着重影。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听错。在易感期紊乱的时候避开omega,不去触碰对方,是已经刻入骨子里的本能。
但姜仪顿了一下,抬起的手固执地没有落下,气氛僵持住,不尴不尬的。
祈云视线聚焦,看见对方小鹿一样倔犟的眼。
他于是慢半拍地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在做梦。眼前的这个omega,是真实地,用这样渴求的神情,想要自己给予一个拥抱。
而祈云从来无法拒绝。
他弯下身,像对待什么稍不留神,就会碎掉的珍宝,很轻地把人搂进怀里。
拥抱一触即离,姜仪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惊异地发现,祈云身上的温度,居然比自己还要低。
他拧起眉,终于意识到,祈云消息里的那句“不舒服”,大概率不是敷衍自己的托词。
心跳声如同擂鼓,罕见地浸着酸,蔓延出的涩让他浑身不适。他张了张唇,到底没有选择过问。
姜仪太自私了,他不想问,也不想管。
和祈云在一起,两年多的时间,姜仪不可能不知道对方的身体状况。在接近祈云之前,他老早就做好所有的调查,称得上一句了如指掌。
一个s级的高阶alpha,易感期的痛苦,本身是得到能力相应需要付出的代价。他们比平常的alpha更加需要信息素的安抚,也更容易受到高匹配度omega信息素的影响。
而多么巧合的,姜仪和祈云匹配度意料之外得高。
客观条件上来说,祈云的易感期会紊乱成现在这样,和姜仪的信息素脱不开关系。
更直白地讲,这本身就是最直接的诱因。
像是现实版的美人鱼童话故事,和姜仪在一起的每一秒,祈云都踩在刀尖上,甘之如始接受地这种慢性毒药。
他从来不说,大概还以为自己将痛苦隐藏得很好。而姜仪自然配合地装傻,从不对此表现出丝毫在意。姜仪不愿意。
就像讨厌祈云的信息素气味一样,他讨厌天然存在的性别压制,也讨厌被当作人体抑制剂,去帮助alpha度过易感期。
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曾苦恼过,如果祈云要求自己帮他度过易感期,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拒绝,才会显得合理。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别说主动提出来一起度过易感期,祈云甚至连易感期的到来,都没有提及一个字。
姜仪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表现出丁点对他信息素气味的厌恶,alpha就会自觉地远离,以至于到现在,默认俗成的,他已经学会将自己藏匿起来,完全按照他的心意,不让他有任何的负担。
“你身上好凉。”
坐上熟悉的副驾驶,感受到温暖的空调风吹拂,姜仪才终于从那阵愣神中反应过来,说。
“嗯,”祈云握住方向盘的手稍稍握紧,和姜仪共同待在一个密闭的狭小空间让他不适,轻微的焦虑,心口跳着,昭示着那股令人心绪难平的不安:“应该是风吹的。”
他强迫自己忽略心下那股抓心挠肺的痒,嗓子发着干:“开了空调,有没有好点?”
姜仪撇过头,觉得自己刚刚褪去的憎恶要再次卷土重来了。
他漆黑的瞳仁注视着窗外被风吹得张扬舞爪的树枝枝干,仿佛那枝干是自己内心怨毒灵魂的幻影,化成实质,争先恐后的,要将这恶心人的世界撕碎。
“……”
“祈云。”
姜仪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剥离出去,虚虚地漂浮在空中,毫无波澜地观看这场闹剧。
他神情冷静得可怕,仿佛问话的人不是自己:“你说你见了元庭,是他跟你说了什么,对吗?”
“你说的捕风捉影,是在问我,还是自己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这些话来得太突然,话题也转变得太快。祈云大脑发烫,快要运转不过来,更无法处理这些于他而言,全然超纲的问题。
显而易见的,姜仪也并不是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
omega堪称冷漠地继续说着,语调似是泄愤,又像扭曲的痛:“你早就知道了吧?我要跟他结婚。”
他猛地扭过头,伸手摁下了方向盘,喊:“停车!”
尖锐的鸣笛声骤然响起,跟在身后的车子紧急刹了车,车主骂骂咧咧地大喊“疯子”,透过外界的雨声传进车内。
而姜仪对此充耳不闻,全然不复方才仰着头索求拥抱的乖巧模样。他狠狠揪住祈云的衣袖,多么不解似地,赤红着眼眶,语调却几近反常地平淡:“……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姜仪抖着嗓子,甚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字字句句都在质问:“为什么不能继续当不知道?祈云。”
“我让你抱我,你是嫌我脏吗?”
“你现在来嫌我脏,现在清醒了,觉得我不值得了?”
他没系安全带,单手摁着方向盘,撑着祈云的胸口,是一个格外近的距离。他太激动了,甚至于控制不住的,整个车厢都弥漫上浓重的伏特加酒香。
浓烈的,席卷满这个逼仄的空间。这是姜仪的信息素。
祈云被他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的头晕目眩,想要安抚,又不知道该从何处答起。他肿胀的腺体被突如其来的信息素搅得发疼,其下掩盖的神经一下一下地跳动,潮水般涌来的疼痛将他整个人都淹没,完全不剩思考的余地。
他微微蹙着眉,只能勉强见缝插针,靠着最后仅存的清醒,用力攥紧了姜仪摁在方向盘上的手,说:“……松手。这样很危险。”
也是个实打实的疯子,姜仪盯着祈云扭过去的,露出来的一小截脖颈,内心叫嚣着将人咬碎的欲望愈演愈烈。
他胸口用力地起伏,近乎恶劣地抬手,扯下了祈云因为这一系列动作而有些凌乱的领口,柔软的指腹摁在后脖颈的腺体上,声音慢得如同凌迟:“是和王清越在一起,发现alpha很好用吗?”
祈云被摁得浑身一个激灵,全身过电似地,抿紧的唇瞬间白下去,疼的眼睑都在颤动。
他“嘶”了一声,眸子像是浮上一层水光,转瞬即逝,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什么……?”祈云下意识地身子稍稍后撤,没有拨开对方作恶的手,像是纵容,好脾气的不像话:“我跟王清越——。”
“你怎么不嫌他脏?”姜仪感受到指腹下血肉鲜活的跳动,凌虐欲腾然而起,又在看见对方颤动的眼睑时心口一抽,下意识收回了手:“你知道他跟多少omega有过牵扯吗?”
人在极端愤怒的时候,或许是真的会口不择言。姜仪压抑太久了,他不管不顾,所有的刺尽数刺向了祈云:“易感期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是把让他当成alpha,还是omega?”
“所以这才是为什么,明明之前都可以忍,现在却要走的原因。”他重新跌回副驾驶,松开攥住祈云领口的手,自己把自己说服一样:“是觉得我跟元庭结婚,刚好给了你跟我断掉的理由,是吗?”
闪电先于雷鸣声而下,透过车窗照亮一片漆黑的车厢。太难看了。
这一切,都闹得太难看了。
祈云脸色惨白,面对姜仪突然爆发的指责,胃部抽搐的痉挛让他无法完整地吐出一个字。
他灵魂被抽离一般,心头被荒谬占据满,甚至无法产生出半点实感。或许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这样,每一句话都这么让人疼。
祈云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全然缓不过神来。
他咬着唇内壁,直到喉头感受到熟悉的铁锈血腥,才愣神地松开牙,好似终于舍得放过自己。
疼痛得久了,连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楚。既然是做梦,为什么还是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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