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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不沉沦(零下八度)


他呆呆盯着通话界面几秒,随后用指腹摩挲过姜仪的备注,不知在回味些什么。
alpha出了会神,有点懊恼地想起,自己又一次忘记去打开通话录音。
毕竟那样直白说着想念的姜仪,现在已经越来越难以见到。
趁着没有分开的时候多记录一点,以后的分离,或许能少受一些思念的煎熬。
不关注外界变化的时候,连时间都过去的无知无觉。阴雨连绵的天气,外头的光线黯淡,被厚重的云层所遮掩。
祈云揉了下酸痛的眼,直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熬过了一整个通宵。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心脏的跳动是快的,灵魂又像是出窍,剥离开来一般。
和元氏进一步的交谈定在中午,作为负责人,出席这样的场合是必然的。alpha有点头疼地关掉展示ppt,起身去卫生间整理仪容。
和王清越感叹的一样,他的脸色一度到了难看的地步。眼底微微发轻,是昨晚熬夜的产物,双唇泛着白,没太多血色。
祈云接了捧凉水,简单地捋了下额前垂下的刘海,试图用冰凉激起大脑皮层的清醒。
他不常照镜子,对自己相貌的美丑没什么特别清晰的概念。只是从旁人的口中描述去看,想来是不差的。
情窦初开的年纪开始,祈云书桌里的情书和零食就没有断过,论坛盛行的年代,祈云的名字总是高高挂起的那个。
可是现在,祈云抬起手,很长地舒了口气。他用力捂住自己的眼睛,只剩下一阵无言。
镜子里照映出来的,是一张疲惫,涣散的脸。祈云没有哪一次这样觉得,自己原来是如此丑陋。
他总认为,他和姜仪之间的差距是万丈沟壑,好像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填补。就连最肤浅的,姜仪喜欢的这张脸,祈云抿了下唇,将水龙头关上,慢吞吞地想,哪怕只是这张脸,自己都留不住。
“你在这发什么呆?”王清越的声音由远即近,从身后传来:“收拾收拾走了。”
他没察觉祈云的不对劲,大咧咧地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自顾自地碎碎念:“等搞完这笔大单,我非得睡死过去——”
“嗯,”祈云掀起眼皮,横了对方一眼,终于浮出点笑意,淡淡应道:“给你放假。”
是要入冬的季节,雨中细细夹着雪。室外的风吹的呼呼作响,刀割一样的。只是下车到酒店的短短几步距离,就让王清越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表面云淡风轻,任由精心梳理的刘海被吹得东倒西歪,嘴角含着的公式化笑容却几乎维持不住,内心疯狂哀嚎着悲悼自己的完美发型,还没出生半个小时就惨遭夭折。
“别想了,”祈云扫了眼他隐忍中带着悲愤的神情,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莫名松懈了些许。他觉得好笑,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说:“没什么区别。”
王清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瞪大双眼,压低气音吼:“你到底有没有审美?”
他困得站着都能睡着的时候,都还硬逼着自己清醒打理的头发,居然被说没有区别?这跟精心化妆被说没有素颜好看,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显而易见,至少在这个场合,祈云还没有和他理论美与丑的兴趣。
他不咸不淡瞥了王清越一眼,微微挺直身板,走进了提前安排好的包厢。不知是不是熬夜熬久了,人产生出股假性亢奋,祈云有条不紊地将一切嘱咐好之后,还有精神去听一旁王清越紧张的嘀嘀咕咕。
“元氏啊,我还第一次跟他们吃饭,你说他们那个总裁会不会来?”他边扒拉自己的那几搓头发,边和祈云分享八卦:“我跟你说,那元庭才不久跟他omega离了婚,估计正是失意的时候。你等会千万别撞到他枪口上——”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
王清越的话音于是戛然而止,他“蹭”地一下跟着祈云站起来,唇角再次挂上公式化的笑容,全然不见刚才背后讲人八卦的猥琐样子。
他偷偷打量为首的alpha,眼神在他和祈云之间流转,最后在心底得出还是祈云更胜一筹的结论。
王清越大概也是闲得慌,甚至很不道德地期待起两个人的争锋对决。
冷心冷情的高岭之花和离婚不久的笑面狐狸,究竟谁会夺得上风——?
而和他的期待截然相反,餐桌上的氛围意外得和谐。比起谈生意,倒不如说是单纯约饭的公司联谊。
一直到结束,都没见生出什么不一样的摩擦。连来之前被千叮咛万嘱咐赋予重任的同事,都没忍住朝王清越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王清越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没见到半点酒星子。……他都做好喝掉半条命的准备了来着。
很快到了散场,连演戏的热情过场都没走一下,屋里的人就零零散散走了个干净。
一直到吃完这顿饭,王清越的脑袋都是蒙的。他稀里糊涂,没搞明白为什么鸿门宴这么轻易地就能结束。
“祈总监,”正出着神,他身子一激灵,听到元庭的声音,脑子瞬间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方便聊聊吗?”
祈云愣了一下,旋即走上前,行至元庭身侧,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屋内只剩他们俩,还有个徘徊不走的王清越,老老实实杵在门口,等着祈云一起离开。
元庭全程没怎么说话,笑意倒没淡下去过。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沉默了几秒,才正眼打量过祈云的脸。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目光,祈云抿了抿唇。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起,刚要斟酌着说些什么,对方就开了口:“你平常看新闻吗?”
而这个看起来温和的alpha,显然没有打算等祈云的答案。他穿上柔软的卫衣外套,径直越过祈云的身侧,抬手不重地拍了一下,说:“没事的话,多注意一点。”
他看见门外等候的王清越,对视短暂一秒,又扭过头,依旧笑着,轻声说:“或者问问那位,可以听听他的分享。”
“毕竟多知道一些事情,也方便提前做好准备,对吧?”
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元庭也不管祈云听不听得懂,自顾自说完,就越过目瞪口呆的王清越,径直走了出去。
空气一时间变得寂静,莫名被cue的王清越如芒在背,吞了几下口水,朝正在沉思的祈云尬笑了一下。
“……他是不是听到了?”王清越伸手指了一下,苦着一张脸不尴不尬:“我说他八卦。”
早知道不说了。
皮笑肉不笑的,不会背后报复他吧?
【作者有话说】
祈云(照镜子):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嗯。”祈云扭了下头,用最平淡的语气给予最残忍的肯定:“听到了。”
他收回视线,整了整有点凌乱的衬衫领口,提醒道:“他是s级的alpha。”
与生俱来的,超出常人的体魄和五感,是alpha分化之后自然提升的能力。而作为元家唯一的继承人,一个s级的高阶alpha,想要隔着那点距离听见有关自己的八卦,实在太过轻易。
祈云淡淡看了眼悔不当初,正懊恼地皱眉的王清越,很轻叹了口气,迈开步子走出门外,说:“回去吧。”
对于王清越脑子的构造,祈云不做评价。
“啧,你这是什么意思?”王清越不爽了,他跟在人后面嚷嚷,不服地试图为向恶势力发起抗议:“谁让你刚开始不提醒我,你们s级的alpha都这么恶趣味吗?”
祈云挑了下眉,懒得搭理那些幼稚的追问。他从口袋掏出车钥匙,随手塞在还在不停碎碎念的王清越怀里,自顾自打断对方的指控,说:“你开车。”
“……”王清越脑子短暂地卡住,懵了一瞬才骂骂咧咧地:“为啥我开?我不回公司,这不都结束了,你不说给我放假吗?我要回家——”
“嗯。”祈云手搭在车门,终于卸下方才强撑的伪装,露出来的疲倦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吞没。他闭了下眼,嗓音也格外沙哑,看上去不单纯像精力透支,倒像是生了病,所以连睁眼的力气都难以维持:“我去你家待一会儿。”
饶是毒舌如王清越,也没法再对着这样憔悴的祈云说出拒绝的话来。
他默了默,将到了嘴边的话吞回去,老老实实地抓着钥匙,说:“行。”
“你……要不我送你去医院?”王清越打量了他一眼,试探着问:“你确定你还行?”
也是个可怜见的,王清越无言感慨。可能这就是高阶alpha的苦恼,连易感期都来的比他这种人要更加频繁。
相对应的,承受的痛苦自然也更多。他有些奇怪地回想,虽说刚认识那会儿,祈云也并不规律,但是最近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的过分了?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
毕竟事关他自己的生活,每次祈云生病,身边没人照顾,都是他王清越拖着一把老骨头跑上跑下,别的没有就是爱多管闲事,一来二去多了,居然也成了祈云身边唯一一个称得上朋友的角色。
“没事,”祈云闭着眼睛回答:“最近没休息好。”
“你就作吧,哪天病死了都没人知道。”王清越翻白眼,脚下踩油门,手上握着方向盘,恨恨嘟囔:“让你搬过来跟我住又不肯,真等到了那天你哭都没地方哭……”
跟个碎碎念的鹦鹉似的,习惯了也没觉得吵。听得多了,祈云甚至觉得回到熟悉的环境,罕见地放松下一贯紧绷的神经,无端生出些睡意来。
要说起王清越这个人,也算是缘分作巧。
看着大大咧咧的,总是热情,有着用不完的活力。二十多岁的人了,出来上班也这么久,还跟个小孩一样。光看外表,怎么都像是家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少爷,所以不谙世事,才会对外人都抱有这样赤诚的善意。
而实际上,他和祈云一样,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所以才说同病相怜,连祈云内心那道常年对旁人严防死守的警戒线,都要忍不住松动。
嘴上抱怨归抱怨,动作上还是很诚实。王清越从后座扒拉出件羽绒服,扔到祈云身上,跟个操心的老妈子一般嘱咐:“你先别睡,等会头疼死。”
祈云应了一声,倒是听话地把眼睛睁开了。
他转过头看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一时间又有些出神。身后的腺体隐隐作痛,兴许是和alpha相处久了,又在方才,和同为s级的元庭待了一下午,抑制剂失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想到元庭,祈云浅色的瞳仁暗了暗。他太阳穴和腺体同时跳动,抽着一下一下,竟然还合上了节拍。
“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看?”alpha沉默许久,猛地坐直身子,把正专心开车的王清越吓了一跳。
祈云不是热衷于说话的类型,王清越认识他这么久,都很少听对方主动提起什么话题。相处模式总是他一个劲地说,祈云安安静静地做那个倾听者。更别说这种好不好看的话了。
要不是亲眼看着,他真的怀疑对方是不是脑子烧坏,背地里偷偷吃了什么不良医生开的黑心药。
“算了,”兴许察觉到自己问题的不妥当,祈云迅速否认自己的话,半睁不闭地垂着眼,听不出情绪说:“我有点累。”
莫名其妙的,王清越简直二丈摸不着头脑。只是多年吃瓜的第六感又滴滴作响,提示着他,这背后存在的不对劲。
“你不会是被那个元总刺激了吧?”他一脸不信,被自己的胡乱猜测逗的直乐,连带着白天的疲惫都一扫而空,音量都跟着大起来:“你跟他比什么啊?你又不跟他喜欢同一个omega。”
“要我说,你跟他都没什么可比性。他今年都三十几了吧,你多年轻,年轻就是资本——”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祈云吐出一口浊气,脑袋里绷紧的那根弦被王清越随口两句话刺得嗡嗡作响:“没事多干事,少看点小说。”
他说完便闭了嘴,不再愚笨地指望从王清越那里得到什么靠谱的答案。
风吹着玻璃,刮擦出刺耳的声响。雨夹雪倒是停了,只有地面还依旧湿漉漉一片。接近傍晚,天却早早一片漆黑,黑黢黢的,像是破了个大口,要往下流着什么恶心的粘液。
刚毕业那一会儿,祈云被王清越死缠烂打,是和对方合租的这间房。不过后来误打误撞,同姜仪在一起之后,他就跟着对方搬了出去。
这边的房间倒还是留着,祈云搬走之前,索性一次性交清了几年的房租,靠着豪横的手笔,换来了王清越感激涕零的两声义父。
姜仪不喜欢他的信息素,所以每每到了易感期的边缘,无需对方提,祈云自会找理由离开,回这里待上几天。
一定要作比的话,这个不算大的房子,可以称得上是他的储能罐。他会在这里收拾好自己的狼狈,然后重新恢复最好的那一面,回到爱人的面前。
来来往往,这个小窝倒是真的成了个避风港。而王清越神经大条,大言不惭地拍胸脯保证把金主伺候妥当,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长相漂亮的人总归是要有些不为人知的怪癖,他对此表示格外理解。
都不用自己花钱了,他不住白不住,不住是傻子。
“你房间我没动过,还是原来那样。”王清越蹲下身换鞋,从鞋柜里掏出祈云的那双,递过去,说:“抑制剂我等会给你拿,你房里那些估计要失效了。”
他站起身,边说边拍脑壳,像是想说些什么,又骤然间忘记,所以动作停顿在空中,话音卡在喉咙不上不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也不再用说,电话铃声响的正是时候,让原本就不记得自己要说些什么话的王清越更忘了个彻底。
祈云换鞋的手有点僵硬地停顿,随后才故作镇定地摸出手机,看了几秒,摁下挂断。
王清越挑了下眉,把自己刚刚要说的话抛之脑后:“谁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你不接?”
祈云摇了摇头,只说:“诈骗的。”
他扶着一旁的鞋柜站起身,朝里走去,说:“我先睡会儿,你吃饭不用叫我。”
王清越“哦”了一声,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的背影有点匆忙。带着落荒而逃的意味,生怕被人发现什么不对劲一样。
他挠了挠头,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不再纠结,扭身进自己的房间去了。
此刻的他,自然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接来怎么样的炸裂新闻。
还乐呵呵的,一心只惦记着自己的床,想着睡个昏天地暗,一觉醒来,就能拿奖金拿到手软。
【作者有话说】
王清越:终究是错付了!

姜仪眉头蹙着,顺手将叉子扔在桌面,磕在陶瓷盘上,刮出难听的响动。
他无意识地生出烦躁,没由来地感到失控。
天知道祈云挂他电话的那个瞬间,姜仪有多想将祈云咬碎。
omega不自觉捏紧钢制的叉子,咬了下牙,神色在橙黄灯光的照映下明明灭灭,晦暗不明的,看上去心情很是糟糕。
“抱歉,”祈云反手将房门带上,脊背抵着木板,掌心无意识地撑在其上,沁出点冷汗来:“刚刚不太方便。”
房间不算大,窗户紧闭,空气里有股细微的潮湿腐朽味。
祈云没有开灯,微微垂下眼,很有耐心地同对方解释:“有人在,不是故意不接。”
他躬下身,忽略去额角传来的刺痛,缓缓舒出胸腔处积压的气,语调一如既往地平缓温和:“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很合理的说法,但姜仪就是觉得憋闷。他用力攥紧叉子,有点尖锐地反问:“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他说着,似乎觉得不解气,连听惯了的钢琴配乐都觉得吵,干脆站起来,单手摁着桌面,拧着眉:“你身边能有什么人?是易感期到了,觉得我不能让你满意,所以去找别的omega吗?”
人口不择言起来,仿佛字字都诛心。
祈云抿着嘴,鸦黑的长睫垂落在眼尾,隐没在黑暗里。他想要喘气,但好像是突然之间患了重感冒,所以鼻子也堵塞,导致通不上气来。
“是王清越。”祈云稍稍后仰,是个令人舒服些许的姿势。他后脑勺碰在床沿,撞出声不算大的闷响。
alpha喉咙发紧,似乎是被冰冷的空气呛到,咳了两声,直到嗓子没有那么痒,好半天才继续解释:“……今天太忙了,所以忘了和你说。”
姜仪才不相信。
他的第六感从来都准,想要洞彻祈云的反常,实在是一件太过轻而易举的事。不该是这样。
和祈云在一起,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再有一个月,就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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