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每一天,祈云都是事事报备,消息框也从来没有让姜仪的话落空过。即便再忙,再不会表达,也都笨拙地表达着主动。
不会说和敷衍冷淡,从来都不是一回事。
祈云发的消息不是很多,大概是刻意挑选过,总是把握着度和频率,刚好卡在不算烦人的界限。
不过这种刻意的成效,仅限于同样在乎他的人。至少对于姜仪来说,他照样认为烦。
或者不单单是烦,而是有些复杂的,像养了只足够听话的宠物。偶尔觉得欣慰,享受着对方的体贴,又厌恶于需要投入的时间,自私也恶劣。
他觉得人大多都贱,而自己同样不例外。
养成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就像他习惯于接受来自祈云的,沉默的爱意。他知道自己对于对方的意义,祈云有限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所以围着他转,不是应该做的吗?他可以不回消息,但是祈云凭什么不发?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擅自离开,去到自己并不知道的地方。
今天是挂断他的电话,那明天呢?了解了除他以外的人,发现其实他姜仪从来不是完美无缺,碰上别的小太阳,遇见了更加开朗热情的人,就要把那廉价可怜的爱意转接给别人吗?
姜仪胡思乱想的功夫里,祈云耐心等了很久。他胳膊有些酸,犹豫了一下,点开了外放,搁置在叠的齐整的被褥上。
alpha伸手扯开脖颈上的抑制贴,被包裹着肌肤在触碰到空气的瞬间泛起酸麻。他喘了口气,不自觉躬了下腰,眼尾溢出艳红,单手撑着床垫,才没让自己倒下。
“……你想让我回去吗?”祈云喉结用力滚了滚,终于还是主动试探着问了出来。
“你想的话,我——”
“你是故意的吗?”姜仪眉眼间的表情很淡,打断了对方明显带着渴望的问话。
他没由来地觉得反胃,所以连祈云这样的人,都会为了一点所谓的在乎,做出欲擒故纵这种拙劣的事?
“故意不给我发消息,故意玩消失,觉得这样我就会发现你的好,然后向你妥协吗?”
姜仪字字珠玑,每发出一个字音,就在朝祈云的心口捅,鲜血淋漓的,让他每一根神经都在感受痛:“我讨厌你这样,祈云。”
檀香味融合着下雨之后的潮湿,相互融合的时候,有种雨林木头腐烂的气息。
祈云死死捏着拳,耳膜像是要炸裂开去,生出耳鸣的刺痛。
“我没有,”他深吸一口气,在即将窒息之前,狠狠闭上眼,语气第一次染上这样浓烈的情绪,说:“我没有故意。”
他想说的太多,一股脑滚到喉咙,却卡在那里,半天都没有说出口。其实是悲哀的,说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一个人在内心认定一件事的时候,从不需要任何解释,再多的话也是徒劳辩白,做无用功罢了。
雨点声砸在玻璃上,声音很沉,也很闷。
“我下午…和元庭见了面。”蜷缩起身子,半蹲在床边,眼神落在屏幕上闪烁的录音键,像个懦弱的逃兵,主动转移了话题:“他和我说,让我注意点最近的新闻。”
姜仪刚刚有些松懈的身子再一次紧绷,他无端生出心虚,不自觉吞了口口水。
大概是昨晚那碗姜汤起了效果,姜仪并没有发烧,只在醒来的时候感到嗓子发紧,微微泛着疼。
只是那疼消失了一天之后,又在此刻卷土重来, 让他没有办法忽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祈云顿了顿,被问住了一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他大脑像是生锈了,卡壳了许久,才终于从嗓子眼挤出声音:“……我会去看的。”
alpha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低低笑出声,话语里的祈求几乎满的要溢出来:“……我只是想,现在很多媒体,都会报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是吗?”
姜仪多么聪明的一个人,祈云的询问已经这样直白,就差没有怼着他的脸问,他和元庭的婚约,是不是真的。
他听得懂,但他不想懂。
“你在神叨叨些什么?”姜仪拧着眉,刚刚燃起的愤怒还来不及蔓延,就彻底被慌乱熄灭。他只好故作不晓,甚至对着无人的空气演起戏:“你是想转移话题吗?”
祈云没有吭声。
“……我现在在公司。”omega只好有点生硬地慢下语气,声音透过传声筒,响在黑暗的空气,颤颤巍巍传进祈云的耳中:“九点之前,我想回去睡觉。”
这便是他无言的示弱,祈云知道。他掀开眼帘,浅色的瞳眸灰漆漆一片,像是起了一层厚重的雾。
他张了张干涩的唇,低声说:“我过去接你。”
这一次,他没有追问。
问出那些问题,已然消耗掉了他全部的勇气,祈云没有那个胆量,再一次越进姜仪不愿说的雷池。姜仪在撒谎。
祈云听着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想起上一次和对方原本定好要去约会的餐厅,钢琴师演奏的,也是同样的背景音乐。
他想起白天见到的元庭,对方身上很轻的,带着苍兰味的香。
而同样的味道,祈云昨夜,已经在姜仪的脖间闻见。
alpha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他撑着床边站起来,刚要向外走,房门就被人从外朝里推开。
门外的灯光倾泄进来,刺的他一下子没睁开眼。
光勾勒出个人的身影,是王清越强压着怒气站在门口,压着声音一字一句喊:“祈,云。”
他手上拿着几管崭新的抑制剂,看上去被气的不轻:“你最好跟我解释一下,”
王清越抬手指了一下还放在床上的手机,这会儿一点都笑不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祈云浑身一僵。
显然,王清越的突然出现并不在他的预料之内。大概是疼痛麻痹了他的知觉,祈云一心只沉浸在和姜仪的那通对话里,全然不曾察觉门外还站着一个人。
“说话啊?你看着我干什么?”王清越被气个仰倒,急得连表情都维持不住。他原地转了两圈,活像个热锅上的蚂蚁,瓜田里吃不到瓜的猹:“祈云!”
他提高音量,刺得祈云想装傻都装不下去。
alpha稍稍后撤,避免对方太过激动误伤到自己。他罕见地有点心虚,只抿着嘴,半晌才吐出一句反问:“你怎么在这?”
没等王清越反应过来,祈云就垂下眼,很刻意的回避话题:“……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接过对方手上拿着的崭新抑制剂,似乎犹豫了一下,轻声补充道:“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这神情,这语气。王清越觉得他像个穿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有事?你有什么事?”他恨铁不成钢,单手撑着门框,堵住对方前行的路,反问道:“我没听错的话,那声音,是姜总吧?”
祈云眼神很轻地躲开,回避对方堪称灼热的视线,没有吭声。
没反驳就是默认,王清越太了解祈云这个破脾气。他气焰大涨,喘了两口粗气,摆出副说教的姿态来,就差没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蠢货:“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还跟元庭比上劲来了?!”
“敢情我一猜一个准,你还真跟他喜欢一个omega是吧?”他和祈云差不多高,肩宽腿长的,真的冷起脸来,莫名不好惹:“妈的。”
光是说着,他都忍不住低声爆了句粗口:“亏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活和尚,其实背着我给人家当狗!”
“他让你去接你就去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你这他妈是当小三啊——”王清越越说越激动,恨不得上手把对方脑子里的水晃干净:“他跟元庭可是马上要结婚——你呢!你还当上地下情人了!”
房间里太安静了,墙壁甚至回荡着王清越的声音,旋绕在冰冷的空气里,刺得祈云耳膜生疼。
他慢悻悻地抬起手,揉了下有点疼的耳朵,过了好半晌,没等到王清越再说话,才波澜不惊地抬起眼,说:“嗯。”
冷冷清清的,看上去无悲无喜,颇有种看破红尘的淡然。
狗屁的淡然——王清越翻了个白眼,眼疾手快地反手关上房门,不容拒绝地说:“不许去。”
他拆开手上的抑制剂,冰凉的针管塞进祈云的掌心,说:“你,现在打了抑制剂就睡觉,睡醒了吃饭,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祈云垂下眼,这回没有再“嗯”了。
他的睫毛很长,落下去的时候打出一片阴影,很多时候,这都让他看上去透出不相符的脆弱,就像现在,王清越几乎要以为,这个沉默的alpha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纯粹是自己想多了。
祈云不仅不会因为他说的话落泪,还理直气壮到让他心梗:“我不想。”
alpha抬起头,语气风情云淡,让王清越无端生出一种其实自己才是无理取闹那一方的错觉:“我刚刚答应了……不能不去。”
王清越一脸冷漠,全然不为这个理由所动。
“我和他本来也没什么关系,”祈云抿了下嘴,只好说。
他目光没有实质地落在地面,仿佛早就已经想好,压根不需要王清越戳穿,喟叹一般:“……别管我了,我心里有数。”
外面的风声又起,混着雨声和轰隆的雷声作响。祈云有点出神,他握了下手中的抑制剂,随手揣进外衣口袋,径直越过王清越的阻拦,大步走了出去。
姜仪出门从不带伞,从餐厅赶去公司,肯定又要淋上雨。
他前天才吹得那么多冷风,今天再那么不注意,到时候又要生病。
而祈云不想看见姜仪生病。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死板又愚笨的人,所以不想看到自己的爱人难过和痛苦。
不过他太无能,所以只能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费心思,从给不了对方想要的。
所以其实元庭也很好。
他撑开伞,有点急地在雨中跑了两步。泥点溅到裤腿上,沾染上难看的深灰。
他想,那是姜仪想要的。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在祈云和元庭中间,选择前者。毕竟元庭绅士体贴,同时幽默风趣,除开优越的客观条件,他本身也是个具有人格魅力的alpha。
而祈云永远学不会他那样的风度,死板又冷漠,总贪心地做着无法实现的美梦。
alpha匆匆推开公司的玻璃大门,终于卡着九点跳动的最后一秒,跨入大楼内部。
大厅的灯还亮着,零零散散的,人没有走光,大抵是又被留下来加班。祈云无心再管这些事,收起还往下滴水的伞,细微喘着气,快步走到姜仪的办公室。
他稍稍平息呼吸,在原地缓了两秒,局促似地整了整被风吹乱的发丝,才终于抬起手,敲了两下门。
门内无人应声。
祈云不死心地再次敲响,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认清这个现实。
他的美梦注定破碎,因为姜仪没有来。
或许是造化弄人,祈云没太多表情地低头看手机消息,置顶的那一栏刺眼地带着新消息的红——
“不用来了。我不在公司。”
第15章 “放弃。”
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现在的心情,祈云用力眨了几下眼,手臂无力地下垂,伞尖的水滴一颗颗砸下来,落在瓷砖质地的地面。
声响并不算大,祈云却觉得,每一滴都砸在他的胸口。
沉闷的,潮湿的,像江城这几天都连绵未绝的大雨。
不太有出息的,大脑一片空白之后,祈云堪堪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庆幸。
庆幸姜仪没有来,正好还省得淋雨吹风。本来身体就不舒服,能多休息会,总归是好的。
或许是无可救药,他嗓子泛痒,微微躬下身,咳了几声。仿佛是忍了太久,这会儿要一次性咳个够似的,很快泛出股铁锈的血腥味。
如同一个昏聩的老人,祈云觉得自己由内而外的,整个人都被困在腐烂里。
楼道的声控灯暗下去,周遭一切都陷入黑暗。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出路灯的微弱光线。
但是祈云太累了。
他抿紧唇,止住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缓慢而迟钝地收回视线。
他太累了,而光太微弱。
所以他不想再往前走了。-
手机屏幕明明灭灭,是姜仪无意识地在用手指把玩。
omega的十指纤细葱白,被偶尔一束亮起的舞台光照映,格外显得好看。
他随意滑动两下,没有看见想要看到的消息,转而又将手机扔向了腿前的吧台。台面是大理石质地,同手机坚硬的外壳相碰撞,发出声不算大的闷响。
酒吧里的灯光昏暗,即便是清吧,在这样的深夜,也依旧有些嘈杂。姜仪单手撑着头,百无聊赖地想象祈云看见自己的消息之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是可怜的自怨自艾,还是隐忍的难过?
他光是想到,就没忍住抬了下嘴角。很讥讽的笑意,带上发自内心的愉悦,从内而外地透出恶劣。
“姜仪,姜仪!”旁边的长发姑娘撇撇嘴,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才将人唤的回过神来:“问你话呢,你怎么笑得那么瘆人?”
女omega露出个八卦的笑,单手撑着下巴,笑嘻嘻地撞了下他的肩,说:“跟谁发消息呢?你那个好元总啊?”
此话一出,周遭的omega都各自笑起来,有人打趣道:“何秋,你戳穿他干什么?小心等会儿他恼羞成怒了!”
不算大的一个圈子,各自有各自的虚情假意。
姜仪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算是默认了。
他即将攀上元庭这只高枝的消息,在前天的晚宴上传了个遍。连带着接踵而至的,就是愈加频繁的邀约,像是费尽心思要从他这里打探到些什么消息。
毕竟和宋时微结婚那么多年,姜仪还是第一个和元庭扯上关系的omega。
谁不想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当凤凰,姜仪才不会傻到把这个香饽饽拱手让人。
就算元庭不答应又如何,至少现在,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没有正式断掉关系之前,元庭未婚夫的这个身份,已经足够让他做上很多事。
被唤作何秋的女omega摇了下酒杯,单手搭在姜仪左肩,依旧笑眼盈盈的:“我们小仪才没你说的那么小气,是吧?姜仪。”
对方身上有着很浓重的一股女士香,说话时的热气吐息带过来,肢体的触感让姜仪生理性地感到反胃。
他联想到蛇信子粘腻的触感,但体温和周遭的一切都灼热,提醒着他,都是真实的。
所以他只是如对方所愿地稍稍垂头,有点腼腆地笑了一下,很乖巧的模样:“当然。”
事实上,他憎恶任何人喊他“小仪”。这种除开姓名代号之外的昵称,除了冒犯以外,给不了他丁点亲密的错觉。
局是临时组的,在挂断祈云电话之后的很短几分钟。
和元庭每天的共度晚餐,比起浪漫的约会,更像是敷衍了事的例行公事。姜仪乐的演戏,作为回报,元庭同样大方的选择姜家作为合作方。
目送元庭从餐厅离开,姜仪才拿出提前静音的手机,心情很有些愉悦地打算查看,今天的祈云,给自己发了些什么消息。
聊天框还停留在昨天他发出去的那句“来接我”上,孤零零的,显得可怜。
姜仪无意识地皱了下眉,甚至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忘记把对方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他不可置信地检查了三遍,才相信祈云在没有被拉黑的情况下,整整一天没有给自己说上哪怕一个字。
愤怒是瞬间蔓延的,被这股情绪支配着,姜仪好不容易生出来的那点愉悦轻而易举地灰飞烟灭,几乎想都没想,电话就拨了出去。
挂断之后又开始懊悔,姜仪用力攥紧手,大脑跳动的神经每一下都在清晰地刺激着他的感官,叫嚣着不对劲起来。
他凭什么要为了哄祈云高兴,特意改变自己的行程?
甚至编造出这样拙劣的谎言,低声下气地,像是在求着对方来和自己见面。
他以为自己是谁?又哪一点值得他这样去做?
姜仪被愤怒冲昏的大脑迅速冷静回温,重新变得胜券在握,随口答应了这群omega组的酒局。
毕竟看见一个愚笨的alpha,在这样下着大雨的深夜,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匆忙赶去一个地点等待。
这件事本身,就很有意思,不是吗?
姜仪愈想愈发感到快乐,是大脑皮层分泌的多巴胺,他恶劣至极,漫不经心地想,这才是正轨。
这是原始的本来模样,祈云就该臣服于自己,做一条随叫随到的狗。
他洋洋自得,心底的期待几乎要将整个人吞没。——“好。”
祈云的回复姗姗来迟,是姜仪意料之中的答案。但他大发慈悲地没有觉得对方无趣,而是如释重负地轻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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