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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不沉沦(零下八度)


即便王清越的本意并不是替姜仪卖惨,但他依旧无药可救,大脑如同被操控,不自觉地去联想,姜仪究竟是为什么,才会脸色那样差。
因为被王清越的胡言乱语气到,还是昨天晚上在雨中淋的那么一遭。
祈云闭了闭眼,觉得屋里闷得难受。他吐出口气,朝下扯了扯被褥,试图露出点轻松的笑。
不过他的演技向来不好,所以显出不自然的刻意:“我有点饿,你想吃什么?”
王清越咬了口苹果,冷眼看着祈云的举动,半晌从鼻子里哼出声音:“……”
那神情,像是早已把祈云内心的想法看透。不过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他撇了撇嘴,狠狠啃了口削好皮的苹果,到底没戳破他那点小九九,说:“我想吃的多了,跟你也没关系。”
“反正你是只能喝粥。”
祈云点头,没什么意见。
他也不是真的饿,吃什么也不太有所谓。其实没太大的胃口,真要跟王清越吃,他反而才是吃不下。
不过是随口提出的话题,不管是什么,只要不再提姜仪,就是好的。
病房的门被关上,隔着玻璃,祈云目送对方离去的背影。
他生出点无力的荒谬感,索性躺下去,眼睛半睁不闭地发呆。
或许是太过无聊,从而产生的幻觉。祈云有点慢地眨了下眼,半晌才掀开眼皮,注视面前这个毫不客气,径直推开房门,走到自己床前的omega。
他无言注视了几秒,脑中浮现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王清越的描述的确没有夸张。
脸色这样差,他想,自己的猜测没有出错。
“怎么,对着我这么没话讲?”
那幻象不冷不热开了口,打断了祈云的思绪,依旧是那副尖锐的语调,轻而易举地让祈云说不出话。
前一秒还在讨论的话题主角,下一秒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任谁来,都无法觉得不惊诧。
祈云不认为自己是个例外,只是实在无言,所以干脆闭上嘴,仿佛这样,就能彻底逃避,一了百了。
alpha扭过头,光是看见他,就感到厌烦一样。
姜仪憋了一整天的气,怎么都想不到,祈云会对自己是这个态度。
他用力咬着后槽牙,反复提醒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才没让面上的表情再度失控。
“……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姜仪是个惯会装可怜的,他压低声音,嗓音因为感冒的缘故,带上轻微的沙哑,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好像有多么在意祈云。
其实也挺搞笑的,在一个需要躺在医院里休养的人面前卖可怜。
祈云搞不懂,明明方才还在高傲的冷嘲热讽,这会儿又是为什么,突然换了一副表情。
像是只要换个表情,就变成委屈的那一方,不管做出什么,都言之凿凿,有理有据。
“嗯,”祈云想不通,也不再去想,实话实说,顺着对方的话,淡淡应:“不想。”

第23章 “后悔。”
祈云话音未落,便翻了个身,背对着姜仪,就差没把“眼不见为净”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他再一次认为这间屋子闷得可怕,空气里弥漫的消毒药水,也被带着沾上冰凉的冷意,浸入骨子里,让人生出无端的不适。
姜仪被他两句话堵的哑口无言,脸色变了又变,眸子里头的阴鸷满的快要溢出。
“可是我想见你,”他像是并不在意祈云的抗拒,自顾自拉了个椅子坐下,视线落在alpha裸露的腺体,缓声说:“昨天,你走了以后,到现在,我一直都想见你。”
他念祈云名字的语调柔软,吐词黏糊,如同情人的低语:“祈云。你不要这样,我想你看着我。”祈云想要逃。
他铸成的围墙看起来坚不可摧,实际上虚有其表,在姜仪走进病房的瞬间就瓦解成灰。
alpha抿起嘴,仿佛这样,心就可以和眉头一样紧锁。
他第一次感谢起自己的不善言辞,所以就算内心不听使唤地动摇,嘴上也不会说出半个字。
沉默在很多时候,都是一样很好的武器。至少在这个时刻里,轻而易举地让姜仪感到窒息。
他呼吸短暂地不畅,前所未有的,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壁而感到郁闷。郁闷。
姜仪麻木地捏了下指关节,喉头不重地滚动两下,才伸出手去,没太用力地扯了扯对方垂在被褥上的衣袖。
郁闷,他很久没有产生过这种情绪了。
在姜仪这里,想要的任何东西,都需要去争。他想要的东西太多,所以屡屡碰壁,已经成为一件习以为常的小事。他早就当成家常便饭,甚至不愿意因此起丝毫的波澜。
就连面对曾经给自己下药的丑陋alpha,他都能眯着眼睛笑,云淡风轻地说“没有关系”。
计较只在暗地里,找人毁掉对方命根子的时候,连多看一眼都嫌脏。
一定要说的话,祈云是不同的。
姜仪并不是个愚笨的人,所以想通这一点,所花费的时间只需要短短一个晚上。
或许都不需要一个晚上。
说爱很难,但是选择很简单,一定要选择一个人,那姜仪希望是祈云。
是本能和理智在做出决定,他不能放祈云走。
在祈云这里,姜仪从来都顺风顺水,没有受过任何挫败。人这一生,想要遇见这样的一个人,概率实在太小了。如果真的只是为了一时的痛快,就这样让祈云逃离自己的世界,碰见下一个,还不知道要是什么时候。
姜仪垂下眼,漆黑的眼睫很轻地扑了一下,遮掩去那些阴暗的,难堪的扭曲,旋即被懊恼的难过所替代:“……对不起。”
他顿了顿,似乎纠结许久,因为太过难受而微微躬下身子,低声说:“我那样说你,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祈云不说话,他也不在乎,自问自答起来,声音更低下去,比起说话,倒更像是呢喃:“讨厌我也很正常。……我只是怕你不要我了。”
姜仪拥有一张极其便于示弱的脸,说起这些谎话时,甚至不需要提前打好腹稿。
他试探性地顺着衣袖,指尖触碰上祈云冰凉的手背,不虚不实地搭着,强调什么一样,咬字有点重地再次重复:“我害怕你不要我。”
姜仪半出神地数对方手背上残存的针孔,继续表演着自己的深情款款:“我太害怕了。我不敢告诉你,也没有想到你会知道,我本来以为,可以等我解决这件事,我们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问题被抛出去,祈云抽回被姜仪抓住的手,没法再避而不答:“这不重要。”
“这重要。”姜仪有点迫切地挪了下凳子,声音几乎要带上哽咽,说的急了,转而咳了几声,好不容易止住,一秒都没有停歇:“……是你看我手机的那一次。是不是?”
祈云又不说话了,这次的沉默,是给出默认的答案。
他听见姜仪话语中的哭腔,身子不自觉地僵硬。好半晌,还是半撑着床垫,坐起上半身来。
“祈云,我没有想要跟你吵架的。”姜仪垂着头,抿紧的唇泛着白。他眨了下眼,泪水很听话地从眼眶掉落,滴在祈云的手背。
水花顺着手背的弧度蜿蜒下去,祈云如同被什么烫到,躲避瘟神一样,迅速将手抽了回来。
“但你态度变化得好明显,”姜仪还在说,说着说着,真的感到委屈起来。多少带了点感情,不过他垂着眼,所以将那点由心而生的愤怒掩饰得很好:“我太慌了……我怕你下一秒就要离开。”
“我不想,所以说气话。可是我也很疼,祈云。”他终于仰起头,在祈云收回视线之前,适时地将自己的泪痕暴露得彻底:“我不是想让你难过,我只是以为,这样可以证明你还爱我。”
说的并不完全是假话,姜仪拧起眉,眼泪像是开了闸,不要钱地往下掉,很快将一块床铺浸出深色。
他眼睑泛红,嗓子发干地控诉:“我想给你打电话,我很后悔。你是真的不要我了吗?你要跟王清越在一起——”
“是啊,”磨砂门被人推开,话题的主角提着一袋子粥闯进来,似笑非笑的模样:“他不要你了。”
王清越一副主人翁姿态,一屁股坐在病床边缘,很是亲昵地探了下祈云的额头,说:“亲爱的,感觉好点没?”
祈云刚刚还透出动摇的眸子细微地颤动,额头抽了抽,好半天才说服自己,敷衍地“嗯”了一声。
王清越笑眼吟吟:“我喂你喝粥,你手还疼吧?”
“都怪我,非要你给我削苹果,害你划了手。”王清越撇了撇嘴,终于注意到旁边还有个正在落泪的姜仪一样,很故作矫情地“啊”了一声,随即有点腼腆地笑了笑,抱歉道:“不好意思啊,祈云他就这样。我都说不要了,他硬觉得我喜欢。”
“什么喜不喜欢的,伤总是实打实。”王清越扯了下唇角,不知道说给谁听:“自己不心疼,我都替他心疼。”
“你说是不是啊,姜总?”

姜仪用力眨了下眼,适时将掉落的眼泪止住。
他抿唇不语,抬手将泪痕抹干,再抬眼时,已经俨然不见方才那副示弱的痛苦模样。
他站起身,浑身的刺都在王清越进门的瞬间竖起来,又碍于祈云的在场,所以只是有些用力地绷紧脖颈,什么都没有说。
“行了,别说了。”反倒是祈云听的头疼,抬手按了下王清越的手腕,有点疲倦地出声制止:“我想睡觉。”
王清越顺理成章昂起了头,他抬了抬下巴,对着姜仪,语调透出些许刻薄:“他说他要睡了,姜总。”
他色内厉荏的,面上愣是没表现出来一点怯场。祈云都不知道局面怎么能变成这样,戏剧性地没法收场。
“你出去吧。”他短暂地犹豫了两秒,偏过头,终于舍得看向姜仪所在的方向,眼皮子半耷拉下去,轻声说:“不用这样。”
姜仪嗓子干得发疼:“不用哪样?”
祈云抬起眼,说:“不用哭。”
许是王清越的到来,打开了他的话匣子,罕见地,他主动补上话头,仍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我现在不想说这些……回去早点休息。”
早点休息。又是这句早点休息。
姜仪暗自咬了下牙,第不知道多少次从祈云嘴里听见这句话,内心冒起的火几乎要将整个人吞没。
像是设定好什么程序的npc,每到没话说的时候就会用这句话来轻飘飘地带过。无论自己是生气,愤怒,委屈,还是伤心。
永远只会用那副堪称冷漠的姿态说着敷衍的,高高在上的关心。好像自己多么无理取闹,像个情绪不稳定的疯子。
——但现在还不行。
姜仪用力咬了下唇内侧,直到有些尖锐·的疼痛传至大脑皮层,口腔内弥漫满血腥的铁锈味,他才捏紧背在身后的手,垂着眼,很有些低声下气地应声:“好。”
他可以忍,现在。不过是短暂地,失去这么一会儿任性的权力,姜仪眨了下眼,想,他必须得忍。
“你也早点休息,”姜仪顿了顿,顶着王清越带点敌对的目光,丝毫不受干扰地选择无视,渴求似地小心翼翼询问:“……那明天,我还能来看你吗?”
祈云没什么表情的脸露出细微的裂缝,他别过眼,不去看姜仪的脸,再一次以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会来的。”姜仪小声嘟囔,却足以让在场的人听见。
王清越双手抱臂,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咳了两声,下一秒就要开口赶人。
祈云不算重地攥了下他的衣袖,无声地阻止他即将脱口而出的难听话,先一步说:“随你。”
说完,他就不再搭理姜仪,松开搭在王清越手腕的手,自顾自问:“你刚刚出去干什么了,出去这么久。”
这是摆明了不欲同他多言,姜仪识相,所以什么都没再说。他视线蛇一般地停在两人交碰的肌肤,凉冰冰的,转瞬即逝,里头的怨毒让王清越莫名背后发冷。
“那我走了。”他垂着眼,没再过多停留,脚步微微顿了顿,反手带上了门。
背影隔在磨砂门之后,显得落寂。祈云眼皮抖了抖,挺直的背脊不太明显地泄力,僵硬少时,还是扭过头,透过透明的窗户,目光落在姜仪沮丧的身影。
他没说话,表情也没太大波动,但肉眼可见的,王清越想,他在难过。
“人都走了,你搁那当望夫石啊?”
他清清嗓子,“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一屁股挪到凳子上,几番欲言又止:“你别告诉我,他掉那两滴眼泪,你就又心软,真去重新当那没名没份的地下党啊。”
话是这么说,王清越顿了顿,语气也跟着弱下去。他难得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也不全能怪祈云没出息。
毕竟姜仪那张嘴,示起弱来,连站在病房外的他,都差点被成功说服。确实是好一手的转移重心,讲起痛苦和内疚时,那副真情流露的模样,弄得他都要险些忘记,元庭才是要跟他结婚的那一个。
怪不得是当老板的命,原来pua的这项技能,是职场和情场上通用的。
祈云像是短暂地出了个神,很快重新挺直背,浅色的眸子竟然显出些许凉薄,淡声否认道:“没有。”祈云在说谎。
不过也不完全算是谎话。刚刚买来的粥有些凉了,祈云扯开塑料袋,稍稍用力,扒开了盖的有点紧的塑料盖。
白乳色的汤水随着盖子的揭开蹦出来,溅到手腕处的肌肤,带着些许难受的粘腻。
姜仪说的那些话,掉下的眼泪,皆落在祈云心里,没有感触或者心软,说起来也不现实。
祈云并不是不知道姜仪是个怎么样的人。恰恰相反,他知道姜仪擅长伪装,擅长示弱,这当然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姜仪在自己面前,这样毫无征兆地掉下眼泪。
很多事情,姜仪自以为瞒得很好,但祈云都知道。
他知道,只是从来不去计较。
祈云同样知道自己的愚蠢,这样的行为不管落在谁的眼里,大抵都是轻贱的。因为记吃不记打,因为永远学不会记住教训,所以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很大一部分,祈云想,其实都是自己的原因。
痛苦是他应得的,他没什么资格去抱怨。像姜仪说的,讨厌或是憎恨,祈云想,那就更没有资格了。
是他自己明知结局,也依旧做出的选择。经受不住引诱的人本该遭受痛苦,祈云没认为自己多么可怜。
他总是无法做到,放任姜仪的泪水,在自己的眼前落下。所以从前的每一次,姜仪总能如愿以偿,重新得到自己想要的。
多廉价的眼泪,也只有在祈云这里,才会被当成免死金牌,珍贵又怜惜。
但这次是不一样的。
祈云捏着勺子,舀起勺温凉的粥,食之无味,咽得很快。
姜仪可以对他任性,可以不爱他,也可以随意利用。哪怕自私,用完就随手丢弃,什么都可以。
他甚至可以谎话连篇——祈云咽得急了,咽喉被饭粒呛住,咳了面容浮上血色,甚至生理性地眼睛发酸——但不该连他那样执着的,固执着这么多年的美好过往,都要被带上玩弄的欺骗。
或许姜仪说的也并没有全然错误,在祈云这里,年幼时那个盈盈笑着姜仪,是唯一的底线,是他无法僭越的雷池。
即使那个人,是姜仪自己。也同样不可以。
江城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终究还是放了晴。外头一扫前些时段的阴霾,阳光透过窗户照进病房,又是新的一天。
王清越嘴上说着破罐子破摔,实际行动还是任劳任怨地去了公司当奴役。
祈云闲着没事,居然也把对方发个没完没了的吐槽字字句句看完。
看完还不忘自居上司,回了一句“好好上班”。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其实是王清越最讨厌的那种人。上学的时候卷生卷死,上班了也同样不例外。就连生病到住院,都不肯给自己放上半天假,愣是开了电脑,坐在病床上处理堆积的邮件。
也是麻痹大脑深陷负面情绪的一种方式,祈云希望通过无止休的工作,好让自己少一些内耗。
毕竟一个人的时候,总是爱胡思乱想。
王清越要是知道他这样的想法,估计又是一阵无言的崩溃。
工作和失恋,每一样都是单拿出来让人感到绝望的词语,在失恋的时候疯狂工作,这两样加在一起,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双倍痛苦。
也不知道是谁发明出来的祈云,居然能拥有如此诡异的喜好。
王清越撇撇嘴,对着祈云那句回复发了一阵疯,随即收起手机,转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哪里有人盯着自己,背后阴恻恻的发凉,但是找了好几次,又什么都没有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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