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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全江湖追杀之后(不周天)


“莫兄成家了?”林况很惊讶,忙抱拳祝贺,“也是时候了……恭喜恭喜!嫂子在哪呢?”
莫远轻笑:“客栈。他身体不好,不能吹风。”
林况了然。
这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林况抬头,只见不远处的一家酒坊外头正挤着一堆人,看热闹似的,叫好声不断。
两人现在走在龙尾镇的西街上,这条街还有个别称,叫“沽路街”,顾名思义,这条街的特色就是林立的酒坊,隔不了几步路,便能看见或青或红的酒幌,迎风招展,腾若飞扬。
“好!这局小兄弟又赢了!!”
“千杯不醉,万杯不倒!厉害!”
人声鼎沸中,林况低声向莫远道:“这里面恐怕是有人在比酒,这也是沽路的传统了,最后赢的一个人能在这家店白喝一年的酒。”
莫远笑了,“这么有趣?”
他似乎生起了一丝兴味,径直向人群走去。
两人拨开人群,看见酒坊正中央摆着一张大桌子,桌子两头各坐着一个人,桌子上摆着一坛酒,酒坛非常之大,桌脚还倒着七八个同样大小的空酒坛。
左侧坐着一个高马尾的少年,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他单手拎起那一坛酒,将自己面前的大海碗满上,一口灌了下去,神色如常。
右侧坐着一个大汉,脸色已然涨得通红,他一咬牙,双手端起酒坛,也一口灌了下去。
少年敲了敲桌子,语气淡然:“你醉了,换人吧。”
大汉猛一拍桌子,差点把那坛酒打翻,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大着舌头道:“我没醉!谁他妈敢说我醉了?!”
“你醉了。”少年神色不变,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换人。”
“呵呵呵……”
大汉斜眼看了少年一眼,“你别是不敢比了吧?”
说着从背后抽出一把大刀,大刀在半空中画了一个满月似的大弧,旋即一刀劈碎了酒坛!
围观人群倒抽一口冷气。
大汉看着少年,阴恻恻道:“老子说,老子没醉,听明白了吗?”
少年:“……换人。”
大汉霍然站起,勃然大怒吼道:“老子是斗龙山王大虎!”
说着手腕一翻,横刀直劈少年。
林况急了,挽起袖子:“哎!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能欺负小孩呢?”
莫远一把将他按下,“少多管闲事,你且看着。”
只见那少年皱了皱眉,缓缓伸出双指,夹住了横劈过来的刀锋。
……夹住了?
林况张大了嘴。
那刀背一寸厚,刀身三尺长,重量绝对有几十斤,此刻却被那少年用两根手指轻易挟住,一动也不能动。
大汉满脸惊骇,酒都被吓醒了一半。
少年的双眼黑白分明,深不见底。双指夹着刀锋轻轻一抽,却犹如有千钧力道,那大汉撒手不及,直接被带翻在地,一下子给砸晕了过去。
他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将酒壶搁在桌上,抬眼扫视一圈,声音不高不低,“还有谁吗?”
周遭鸦雀无声。
莫远和林况二人混在人群中,正乐颠颠看热闹,斗酒少年目光扫过这一片,视线落在莫远身后的那把剑上,眸光忽地一凝。
下一秒,那斗酒少年身形一闪,也看不清他如何动作,一瞬间便出现在了莫远身侧,伸出手一把握住莫远背后那把剑,“锵”地一声将长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
剑刚出鞘三寸,少年握剑的手腕被人挟住,莫远微微偏过头,神色不愉。
“看看而已。”少年坦然地看向一脸阴沉的莫远,“何必这么紧张?”
莫远依然没有放开他的手,“那就这么看。”
少年看着莫远,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我也有剑,我们换着看。”
莫远油盐不进,“不、换。”
“行吧。”
少年叹了口气,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觉得自己这行为有多么莫名其妙,目光转向了那把剑,伸出另一只手,旁若无人地伸出两指,从剑身上一路抚了下去。
他的眼神极其专注,专注中又掺杂着几分狂热,仿佛风流才子欣赏最美丽的姑娘。
“好剑。”少年缓缓赞道,“……这就是小莫愁的‘梅影’吗?”
莫远瞳孔一缩,沉声道:“阁下是?”
斗酒少年放下剑柄,梅影剑“唰”一声归鞘,莫远听见少年略带清冷的嗓音,“鄙姓陈。”
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师叔!”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大呼小叫,一个红衣负剑的少女扒开人群,冲了进来,身后跟着的萧鹭被人群挤的苦不堪言,她一把拉过林况的胳膊,“怎么说个话的功夫你人就不见了?”
“是……是啊!”萧鹭喘着粗气,终于挤了进来,扇子都不摇了,“要是……要是你走丢了我们怎么跟师父交——咦,这位是?”
莫远视线跟斗酒少年一触即分,他装作浑不在意地扭头看向松风下两人,随意抱拳作礼,言简意赅道:“姓莫。”
林况补充道:“这就是师叔几年前跟你们提过的莫六莫大侠,当年救过我的。对了,”他看一眼秋长枫,“小枫,你小时候还见过他呢!”
秋长枫瞪着一双圆眼,显然是没有一点印象,莫远看着她,神色略带纳闷,也只想起来这正是一个月前躺在山岗上的三傻之一。
斗酒少年缓缓坐回原位,提起酒壶,又灌了一大口,盯着莫远背后那把剑,若有所思。就在这时,他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神色一凝,莫远正在与二傻寒暄,只感觉一道风从自己身畔吹过,再一看人群已呼啦倒了一地。
顷刻间,斗酒少年出现在街道对面,而他的剑,挑开斗笠的面纱,正停在一个人鼻尖,距离仅有一指。
薛凉月心中微叹,伸手扶稳差点滑落下来的斗笠,面纱下嘴角微微勾起,声音几不可闻,“陈前辈,别来无恙。就当看师无夜的薄面,别说出去。如何?”

斗酒少年收剑归鞘,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莫远拉下布条,隔着人堆看见了那眼熟的白衣斗笠,忽然联想到了一朵巨大的白蘑菇,然后被自己这个想像逗乐了,遂弯腰捂着肚子笑起来。
薛凉月看着他,只觉莫名其妙,心想这人有病吧?
笑罢,莫远晃晃悠悠走到薛凉月身畔,“你干什么下来了?”
“大侠。”薛凉月柔声道,“我料想您去楼下借个药炉,应当不需要整整一个时辰。”
莫远挑眉,凑近他耳畔,“怎么着?想我了?”
“……”薛凉月微微后仰,皮笑肉不笑,“莫兄多虑了,不过是担心你去武林盟,拿我的人头换悬赏去了。”
莫远又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阿月,为夫若是在乎悬赏,何不直接将你人头取下,放在皮袋里岂不是更易于携带?”
薛凉月缓缓道:“或许是……路上一个人看星星太无聊?”
“……有道理。”莫远伸手指向北方一座八角楼,扭头朝薛凉月阴恻恻笑道:“看来薛门主对武林盟总署神往已久,为夫马上带你去瞧瞧。”
薛凉月自然敬谢不敏。
林况等人在后头看了半天,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被这二人之间奇怪的气氛搞得一头雾水,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呃,莫兄,这位是?”
莫远转头答道:“我夫人。”
“哦……啊?!”
林况看着那位“夫人”,呆立两秒,“嫂子……嫂子呃,身形甚……”
莫远打断他的话:“他是男人。”
林况:“……”
林况不懂,林况大为震惊。
秋长枫盯着薛凉月,在后头跟萧鹭嘀嘀咕咕:“你觉得他有没有点像那个……”
萧鹭点点头,皱眉:“身形几乎一模一样。”
正当他们打算凑近一探究竟,肩膀却忽然被人按住,两人均是一愣,齐刷刷回头望去。看待清来人,两人顿时眼眸圆睁,脱口惊呼:“师父!?”
来人一袭白色道袍,丹凤眼,长相俊秀,神色却格外冷淡,眉宇间一股霜雪之色。
此人正是松风下二代弟子之首,清玄老祖座下大弟子林过,道号奉雪。
林奉雪皱着眉头,轻声叱道:“你们俩在干嘛呢?谁准你们来酒坊的?!”
萧鹭立马一指林况:“师父明鉴,我们俩是来寻小师叔的!”
闻言,林奉雪抬眸看向林况,神色更冷了,林况一看见他,顿时顾不得大为震惊了,慌忙闪到薛莫二人身后,满脸惊恐,口里叫道:“莫兄救我!”
林奉雪目光移到莫远脸上,微微一愣,“你是……”
莫远抱拳笑道:“林道长,久违了。”
林况上下打量他一番,眼中闪过几分惊艳,随后他抱拳回礼,缓声道:“莫六侠,几年不见,你居然已经迈过了那道“圣”的门槛,当真是剑道奇才。”
莫远微微一笑:“过奖。”
他朝斗酒少年放下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刚刚入门罢了,离真正的‘剑圣’还远着呢。”
林奉雪立刻了然,双眸一沉:“刚刚陈阁主来过?”
莫远微微颔首。
“这次武林大会真是卧虎藏龙……”林奉雪微微一叹,他抬眸瞥一眼莫远,“莫六,你真不考虑来我们松风下吗?”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挂名长老不必守六戒。”
“不必了,在下一个人闲云野鹤惯了,不喜欢挂在什么门派下头。”莫远语气不咸不淡回绝。
他微微一笑,眼里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讽刺,“林道长这些年倒是很为松风下着想,不过在下还是更欣赏二十年前的那个林过。”
闻言,林奉雪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林况和秋萧二人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
定定地看了莫远片刻,林奉雪移开目光,冷声对松风下三人道:“走吧,其他人等着了。”
林奉雪从莫远身畔经过,却听那布衣剑客突然出声,语调很平静:“楚秀在归雪楼,这次恐怕也来了龙首山。”
林奉雪闻言脸色愈加阴沉,他微微攥紧了拳头,“不劳莫兄提醒。”
听到“楚秀”两个字,林况瞪大了双眼,从莫远身后窜出来,一路小跑,跟上林奉雪步伐,“喂喂喂,师兄!你认识秀秀姑娘?!欸,怎么不早说!”
林奉雪更加心梗,一把拎起师弟的耳朵,怒气冲冲:“早说?干什么?!给你们牵线搭桥吗?你要是把追姑娘的心思放半分在练功上……”
一行人吵吵嚷嚷地离去。
“……”
“卡嚓。”
薛凉月站在莫远身侧,手捧一袋五香瓜子,嗑得津津有味,自林奉雪现身开始,毕毕剥剥声就不绝于耳。
莫远回头瞥他一眼,“……在哪买的?”
薛凉月弯了弯眼角,嘿嘿一笑:“客栈楼下。”
莫远追问:“钱从哪来的?”
薛凉月:“……”
莫远出手如电,在薛凉月厚厚的狐裘内侧一摸,勾出两颗碎银子,抬眸挑眉笑道:“薛门主好手法,那钱袋经你手不过半刻钟,就被揩走了一半。”
薛凉月立刻眼眶微红,泫然欲泣,“夫君,你不讲理,且不说寻常人家都是做妻的管账……哪怕是丈夫,也总该有些私房钱以备不时之需。”
闻言,莫远伸手入袖中,抠抠搜搜摸出三个铜板,郑重放进他手心里,道:“喏,拿去,私房钱。”
“……”薛凉月面无表情将铜板塞回他手里,柔声道:“莫兄,这笔巨款您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他嗑着瓜子朝客栈方向走去,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莫远挑了挑眉,追了上去,笑吟吟道:“哟,生气啦?”
薛凉月别过头,呸一声吐出瓜子壳,并不理他。
莫远凑近薛凉月耳朵,下巴懒洋洋靠在他肩头,笑着低语道:“娘子,你生气真好看,以后多生点,为夫爱看。”
薛凉月:“……”
且不说隔着斗笠能看出什么,就冲这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薛凉月确定了,此人不但是个疯子,还是个变态。
该死的大变态。薛凉月在心里忍不住又狠狠骂了一遍。
林况承受着大师兄的无名之火,一路被拎着耳朵,踮着脚走到了松风下众人包下的客栈,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颜面扫地,自不必提。
待到客栈,仍不死心:“师兄,不必你做媒人,能不能把秀秀姑娘约出来与我见一面,一面就好!就当让师弟当面谢过救命之恩!”
“闭嘴!”林奉雪看着他就来气,“去房里把六戒抄一千遍!”
“那抄完了,秀……”
“秀你大爷秀!滚去房间!”
“……”
旁观了整个过程的秋长枫啧啧称奇,她扭过头,朝萧鹭道:“小师叔真乃奇才,师尊这么清冷淡定的人居然能被他气得爆粗口。话说那‘秀秀姑娘’是什么人啊?小师叔看起来好喜欢她。”
萧鹭瞥她一眼,摇了摇扇子,“就是归雪楼楚秀,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
“那小师叔为什么一口咬定她是女子呢?”秋长枫纳闷。
萧鹭道:“那就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那件事发生在五年前,北庭枫桥镇不远处的荒野……”
那晚下了很大的雪,林况正走在离家出走的路上,他身上没有带多少钱,又饿又冷,又累又困。这时道旁忽然出现了一个老旧的小客栈,昏黄灯火隔着窗纸传出来。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了无人烟,客栈开在这种地方,一看就有猫腻,是个混江湖的都知道。
然林况身为松风下掌门清玄老祖的独子,从小无人敢对他动手,故而,纵使他武功平庸,亦未曾遭遇江湖中的险恶纷争,更无防备他人之心。
他高高兴兴的走了进去。
客栈里头只坐着一个老头,叼着烟斗,见林况入内,那双发黄的眼珠子转了转,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林况搓手跺脚,嘿嘿笑道:“老人家,我要住店,多少钱?”
老头将嘴里的烟斗拿下,嗓子里似乎有痰,声音浑浊不清,“看着给吧。”
林况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挠了挠头,“老人家,我只有这些了,您看够不够?不够的话……我给您打欠条。”
老头撇了撇嘴,没有说话,接过铜板,慢慢站起身,颤巍巍走到一个柜子旁,将铜板放了进去,又拿出一把钥匙。
老头身体挡住了大半个柜门,林况从缝隙间看见了一个白色的东西,似乎是一个酒杯,但材质感觉不似玉不似石也不似瓷。
老头把钥匙递给林况,指了指楼上,没有说话,又坐回了原位。
……林况疲惫不堪,进屋倒头而睡。
夜半时分,他意欲翻身,却觉四肢被缚,无法动弹,一个激灵清醒了,急忙观察四周,惊见手脚均被绳索牢牢绑于床头,心中顿时大骇。
“呵呵呵呵呵……”
一阵怪笑从床边传来,林况费力地扭过头,只见黑暗之中一个黑影站在不远处,身形矮小,嘴里叼的烟斗木质光滑,倒映着窗外的月光,正是那个老头。
林况想要大叫,却发现嗓子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老头又笑了两声,走近了一点,林况看见他手上拿着的菜刀,老头缓缓将菜刀举起——
“……”
千言万语都不能描述林况此时的惊骇和无助。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翻窗而入,一脚将老头踢了出去!
老头猝不及防,后背撞在墙壁上,嘴里的烟斗和手里的菜刀也掉了下去。
只见月光下,一个高挑的黑色身影立于屋中,手中一把长剑,剑锋如雪。
黑衣人看着地上的老头,语气淡然,“屈先逸,是你吧?有什么遗言吗?”
老头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捡起自己的烟斗,抹干净嘴角的血,双眼如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楚秀!”
黑衣人:“正是在下。”
老头握紧烟斗,冷笑,“老头自诩没得罪过什么人,死人除外。谁请你来杀我的?”
黑衣人淡淡道:“不泄露雇主的信息是归雪楼的职业操守。”
接下来就是惊天动地的打斗,黑衣人用剑,老头用烟斗,从楼上打到了楼下,又从楼下打回了楼上,房屋桌椅损坏无数,躺在旁边一动不动的林况也差点儿被波及。
最后,老头毙命黑衣人剑下,死不瞑目的躺在桌桌椅椅的废墟中。
黑衣人将收剑回鞘,走到林况旁边,“喂,你是谁?”
林况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黑衣人了然,“被药哑了是吧?”
黑衣人的声音很中性,听起来有点像还没有变声的少年,他将林况身上的绳子几下拉断,“走吧。你的嗓子没事,过不了几天就能好。”
说着就打算走,林况下意识拉住他,黑衣人转身,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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