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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全江湖追杀之后(不周天)


“有没有可能是毒?”莫远目光闪烁,语带暗示,“天下第一大毒宗血衣门里,可是有很多诡异的毒……和蛊。”
白桃闻言乐了,噗嗤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虽然时间确实赶的巧,但他决不可能是薛凉月。”
“为何?”
白桃笑眯眯道:“我见过薛门主,他是个小孩啊。”
夜凉如水,破道观门关的并不严实,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刀子似的冷。薛凉月身上披了两件外衣,一件是秋长枫的,一件是萧鹭的,病恹恹地缩在角落,眯着眼,似睡非睡。
秋长枫手持一根木棍,有一下没一下拨动着柴火堆,火苗欢快地跳跃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小瓦罐,罐中煮着诱人的肉汤。
“武林大会就要开始了。”萧鹭摇着扇子,突然出声,他抬眼看向百里虹,面带好奇之色,“百里师兄,只有你曾经去过,何不与师弟师妹说说,此次大会参与者皆何人?”
秋长闻言跟着点了点头,百里虹思索了片刻,“血衣门少了个薛凉月,松风下多了你们两个,白马寺年轻一辈也要出山了,五义堂匪首换了个毛头小子,不知道‘手艺’什么样……其余大概跟五年前差不多,至于无门无派之徒,那就不清楚了。”
“对了。”他瞥了一眼缩在一边的“颜容”,补充道,“武林盟最近没了盟主,一片混乱,估计没法主持这一次武林大会了,恐怕得武义堂或听剑阁出手。”
“听剑阁?”秋长枫闻言眼前一亮,“陈阁主会来吗?!”
萧鹭给她泼了瓢冷水,“你别抱太大希望,陈剑圣行踪飘忽不定,又痴迷武道,不问俗事。四十载间,鲜有人能睹其真容,这次大抵也是不会来的。”
秋长枫正要怼回去,一旁的颜公子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立刻要归西,恰逢此时,风忽然变大,道观之门随风摇曳,吱呀作响。
一道幽哑的笛声混合着风声钻入门缝,如泣如诉,不绝如缕,令人心生寒意。
门缝间,一颗眼球露出,几乎全为眼白所覆盖,它缓缓转动,凝视着道观内,片刻后,那微小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瞳仁,终于静止不动,目光直直钉在角落中颜公子的身上。

第8章 一炬
三人心下俱是一惊,百里虹翻身拿起剑匣,秋长枫拔剑出鞘,面沉似水。萧鹭躲到两人身后,目瞪口呆地盯着那颗眼珠子,“娘亲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薛凉月依旧缩在角落,只是轻轻蹙起眉头,仿佛觉得风太大,于是扯了扯衣服,把自己裹得更紧了,然后才抬眸看向门口,与那诡异眼珠对上了视线,看到这东西,他微微一愣,若有所思。
这时,笛声由低转高,霎时尖利。
“吼!”
顷刻间,大门被一股巨力拍开,门后的东西霎时扑了进来!
第一眼看到的是满头的乱毛,那怪物野兽一般,带着一股巨力直直扑向最后方的薛凉月,百里虹大喝一声,左踏一步,橫起剑匣直劈向那东西,黑铁剑匣气势如虹,瞬间将其拍飞。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却听左右两边的窗户也传来嘶吼,两只同样的怪物扑了进来。
秋长枫轻叱一声,身法飘逸,长剑划过一道干净利落的半圆,干净利落地斩下那怪物的半个肩膀,另一边,萧鹭则以扇为刀,看准要害,出手快如疾风,直取怪物的脖颈。
三具尸体落下来,三人俱愣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小孩?!”
地上躺着的尸体,身材矮小,大约十一二岁大,周身爬满诡异的青黑色纹路,四肢扭曲,脸色发青,眼白占比极大。
薛凉月瞳孔慢慢放大了。
“什么人干的……”百里虹眉头紧锁,虬结的肌肉紧绷,如电的目光射向窗外,那诡异的笛声依旧在周围回荡。他大喝一声,“宵小之辈,出来!做出这种畜牲事,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吗?”
笛声稍停,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在林中响起。
曲声再次响起,窸窸窣窣的爬行声一点点靠近,下一秒,十来个跟刚刚一模一样的怪物破门窗而入!
“呵。”
道观内已无声响,席屏之放下竹笛,鼻翼间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他信步从林中走出,待走到道观门口,瞳孔却是一缩——
门内血流满地……那三个松风下的拦路虎的确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然而,除此之外,他的那些“孩子们”也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有的四肢俱断,有的整个人被横切开来。
一个人披着半身血污,背对着他站在道观正中心,低垂着头,肩膀剧烈颤抖着,这时,席屏之听见了那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噩梦里的古怪声音。
像悲泣,又似是狂喜的狞笑。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席屏之呆在当场,仿佛一瓢冷水兜头泼下。
那人垂在身畔的左手上握着一把短匕,造型诡异,柄似鸟首,刀背浓黑,刃口却雪亮。
笑声渐敛,恶鬼缓缓转过身。
席屏之腿一软,“咚”一声双膝着地,他瞪目凝望,只见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此刻血红一片……跟五年前鬼面下的那双眼睛一般无二。
“叩……叩见门主!”
席屏之结结巴巴道,薛凉月慢慢走到他面前,垂眸看着他,神色中看不出半分情绪,他看了许久,终于想起了,“席屏之……你是席裘的徒弟,对不对?”
那声音轻柔舒缓,颇为动听,甚至有点和蔼可亲。
席屏之却忽然涕泪横流,他跪伏在地,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门主饶命!实乃赵护法威逼,在下无奈,才违心行事,望门主饶恕在下一命!”
薛凉月轻咳两声,“是赵汩么……”
“是!”席屏之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咬牙切齿骂起来,“都是赵汩那个奸人!自从门主您仙去……离开以后,整个血衣门就成了赵汩的一言堂……”
话至此处,戛然而止,一颗小石子从他的眉心穿过。
席屏之的身躯微微晃动了一下,旋即颓然侧倒下去。
“咳咳咳咳咳咳!”
薛凉月又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山风簌簌吹过,他半边没被血浸湿的单衣被风吹起,猎猎而舞,更显得他身形单薄,仿佛随时会被吹跑。
他转身走进道观,将里面三个晕倒的活人拖出来,随手扔在山岗上,再将席屏之的尸体踹了进去,随即以茅草为引,点燃了整座道观。
熊熊烈火,照彻长夜,魑魅魍魉与青面獠牙的三清神像一起扭曲变形,最终化为灰烬。薛凉月站在火光面前,伸出手,仿佛在取暖。
不知过了多久,半空乍然落下一片落叶,薛凉月瞳孔一缩,抬头,只见树梢轻颤,一只夜枭振翅,划破夜空,高飞而去。
除此之外,那儿什么也没有。
然而下一秒,冰凉的剑刃抵在了他的喉头,黑暗中一个格外欠揍格外讨厌的熟悉声音响起,莫远咬牙切齿地笑道,“娘子,你真会跑呐。”
帝都,皇宫内。
广袖长袍的男子高坐殿中,金线绣成的飞龙从他腰腹处盘绕至袖边,张口欲吞吐云雾。他生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眉梢上挑,样貌昳丽。
美则美矣,脸上却没什么血色,双眼半阖,眉目间尽是倦怠。他手撑着头,斜靠在龙椅内,手捧金盘的小太监站在他身后,眼观鼻鼻观口低头看鞋。
暗探跪在金阶下,汇报道:“十日前,武林盟主林卷海在沉水被刺,有人目击称是一个名为颜容的富商杀的,浮玉山正悬赏通缉此人。”
慕璟问:“鹰部的人?”
暗探:“不知。此人似乎与合欢宗有些干系。”
慕璟放下手,略坐直了些,从金盘中取了杯热茶,啜了口,神色间依然淡淡,“知道了,下去吧。”
暗探:“季堂主还托属下带了封信。”
听闻这句话,慕璟动作顿了顿,道:“拿来瞧瞧。”
暗探从怀里掏出一个铜匣,站起身,一步步踏上金阶。
他低着头,恭敬地将铜匣递与龙椅上的男人,就在慕璟伸手去接的时候,异变陡生!
暗探手里的铜匣“砰”的一声落地,他手里竟藏着一把短剑,剑刃被毒淬出了幽蓝色,他一把握住,猛然向前刺去!
然后他停住了,再也无法前进一分。
剑刃离天靖帝的心口只有一指之遥。
站在慕璟身后当摆设的小太监不知何时向前踏出一步,身形飘若鬼魅。他站在慕璟左侧,左掌虚按在刺客胸前,刺客双目圆睁,就这么僵硬了片刻,颓然向后倒下,尸体沿着金阶缓缓滑到地上。
如果有人切开这刺客的胸口,会发现他的心脉在是一瞬间被震断的。
那小太监收回手,金盘甚至还稳稳端在手上。
慕璟淡定地将茶杯顺手放回盘内,“你这杀人的手段倒是干净。”
周堂玉低声道:“御前不宜见血。”
慕璟笑了笑,道:“去把铜匣捡起来。”
周堂玉迟疑道:“陛下,这信……”
慕璟道:“信是真的。十七身上的是度思虫,用一次就作废,他们打不开玄机锁,便把这宝贵的机会用在了刺杀朕上。”
周堂玉低头,赞叹:“陛下英明。”
他小步下阶,将铜匣捡起,恭恭敬敬将其递到慕璟手中。
慕璟将铜匣在手中摆弄了一阵,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铜匣忽然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侧面一个小盖子弹开。慕璟从中抽出一张纸片,将铜匣放入金盘中。
每把玄机锁开锁方式都不相同,而这世上只有三个人知道这把锁的开法,寄信的人,收信的人,与造锁的人。最后一个早已是个死人。
信上只有三行字:
海晏王次子未死,鹰部正在寻找。
世子无异动。
姚公子安好。
言简意赅,是季无松的风格。
看到最后一句时,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阅毕,他将信纸漫不经心地握入掌心,吩咐道:“不必太在意……盯紧鹰部,但不要打草惊蛇。他们爱找人找好了,十七年前海晏王还在的时候倒还可以多看他们一眼。”
“……现在,不过是一群走投无路的野鹫而已,多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小海晏王,又有何区别?”慕璟神色随意的笑着。
再摊开手时,信纸已化为齑粉,粉墨飘扬落在金阶之上。
马车,又是熟悉的马车。
不同的是,车更破了,道路也愈加颠簸了,晚风凛冽,寒意逼人,路边枯枝张牙舞爪,满目凄凉之景。
莫远侧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手上拿着马鞭,一脚踏在隔板上,另一只腿悬在半空晃晃悠悠,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词和调甚是猥琐。薛凉月双腕被反绑着,靠坐在车里,非常不舒服,他抗议了三回,然而全被姓莫的王八蛋当作耳旁风。
薛凉月:“莫远!停下,咳咳咳……我有话说。”
“……哼哼哼~~”
薛凉月:“莫远,我杀了你!”
“……哼哼哈嘿嘿嘿~”
薛凉月只得拼着把他金贵的嗓子喊坏的风险,气沉丹田,冲外头大喊一声,“莫大侠,我得提醒你一句。你路走、错、了!!咳咳咳咳咳……”
淫曲声一停,那头传来莫远懒洋洋的声音,“这次不回家。”
“那去哪里?”
莫远勾了勾嘴角,慢条斯理道:“武林大会要开始了,有消息说这次武林盟虽不主持,但提供场地,在龙首山。”
薛凉月:“嗯?”
所以呢?
莫远:“所以我们去龙首山。”
薛凉月双眸微微瞪大,猛咳几声,“咳咳咳,去……去哪?!”
“去龙首山,武林大会。”莫远语气依然很平静,平静中带着几分坚定,“去给你洗清冤屈。”

夜深如晦,城中寂静无比,只隔着几条街,远远听见更夫敲着梆子拖长声音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屋内,一灯如豆。
一人黑衣蒙面,腰悬长剑,立于堂中。
一人白衣翩翩,手执玉扇,坐在几后。
黑衣人:“阁下就是江湖都知道?”
白衣人:“在下正是江湖都知道。”
黑衣人肃然起敬,拱手:“先生贵姓?”
白衣人玉扇轻摇,含笑:“免贵姓窦,名知道。”
黑衣人:“……窦先生。在下有一事相问。”
窦知道笑容愈发亲切:“一个字一百两,价格公道,童者无欺。小本生意,现银交易,至亲好友,赊欠免谈。想问什么,少侠不妨直说。”
黑衣人:“……窦先生真是快人快语。”
窦知道谦虚:“过奖。”
烛影摇曳,光影斑驳,墙上明暗交织。黑衣人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自襟中轻取一纸,上面墨痕斑斑,字迹如野狗乱爬,横七竖八,颇有醉酒之姿。
黑衣人眉宇间掠过一抹阴霾,神情肃然,沉声问道:“我想知道……纸上的这些名字,还有谁活着?”
窦知道接过来,扫了一眼,笑了,“哎呦喂,少侠,你得破费了。”
黑衣人淡淡道:“钱不是问题。”
窦知道大喜!
“我就喜欢少侠这样豪爽的人!”
他将折扇一收,自旁侧取一张洁白宣纸,挥毫泼墨间,笔走龙蛇,留下几个字迹。随后,他细心地将宣纸折起,双手呈上,殷勤递与对面的黑衣人。
“一共九百两,金银珠玉银票都行哈。”
黑衣人从怀中掏出几粒似珍珠而略透明的东西,放在桌案上,“这个行吗?”
窦知道轻轻拾起一粒,凑近端详,立刻满脸堆笑,“归墟眼,这是好东西,当然可以。少侠,你不简单呐。”
黑衣人将那张纸收入怀中,再次拱手:“告辞。”
转身欲走,却听窦知道在身后叫住了他,“哎,少侠,留步!”
黑衣人陡然警觉,双眸微眯,手抚剑柄,蓦然回首。却见窦知道执起桌上的一册小卷,笑容和煦,向他递来。
黑衣人:“……此乃何物?”
窦知道摇扇微笑:“少侠出手豪阔,在下好生钦佩。特赠本店最新的一本《江湖都知道》,小礼不成敬意。少侠千万收下,哪怕自己不看,逢年过节,送给亲友也是上乘之选啊!”
黑衣人迟疑一瞬,伸手接过,打眼就看见封面上一行大字:“归雪楼大弟子楚秀究竟是男是女?原来,大家都错了!”
“……”
黑衣人脸色阴沉,掀帘而出,身影没入门后的黑暗。
窦知道悠然坐于案前,口中吟咏着不成调的古调,就着烛光把玩着那一堆“归墟眼”,笑呵呵一脸守财奴样。
“白晓,五十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啊……”
房梁上忽然幽幽飘下一句话。
听到这个声音,窦知道先是一愣,旋即笑脸立刻跨了下来,他冷哼一声,“彼此彼此——你来做什么?不欢迎不欢迎。”
梁上那个幽幽的声音又叹了口气,“你把那件事告诉了他,恐怕这次武林大会又不得安稳了……还嫌这几日江湖上风波不够多吗……”
“与我何干?”窦知道眯了眯眼,冷笑道,“这世上只有银子与我相干。怎么着?想杀我?那你一个人不够。”
窦知道放下手中的归墟眼,懒懒道:“至少……得把你家‘那位’带来。”
房梁上一声轻笑,“谁说我是来杀你的?”
一人悠然从半空飘下,白衣长靴,身姿犹如九天谪仙,轻若落叶,悠悠落地,一点声响没有,那人抬头一笑,俊秀脸庞一派风流。
“我也是来做生意的好吗?”
龙首山,龙尾镇。
因着武林大会的缘故,镇上人潮涌动,江湖儿女背刀携剑,穿梭其间。不时有人骂骂咧咧,乃至拔刀相向,亦有旧友相逢,互相问好,笑语盈盈,携手相谈甚欢。
“好!不要手下留情!”
“打死他!”
“李师兄这招使的漂亮!”
“祖前辈,好久不见!前辈当年那一招‘气震北斗’晚辈至今记忆犹新!”
“啊!兄台是六合剑派的嫡传弟子?失敬失敬……”
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从镇上慢悠悠地晃过,并没有惹来什么目光。
马车停在一家客栈的门口,赶车的人回身挑开车帘,将车内的人扶了下来。
从车上下来的人一披厚厚的大氅,戴着斗笠,身材高挑,露出衣袖的手指白皙修长,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
路人不免多看了几眼,那车夫便回望过来,狭长双目凉凉的一眼看得路人心里发毛,在反应过来之前,自己已经情不自禁的移开了目光,避免与这人对视。
这车夫不是好相与的,江湖多怪人,一时之间也没有人上去搭讪,车夫旁若无人地带着白衣公子进了那家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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