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与渴盼消失殆尽,无穷无尽的冰冷席卷而来。
叶淮的五指死死扣入发间,恨不能将头壳扒开,把搅乱他思绪的那针从脑浆中拔出:“…你为何不动手?”
这片刻失态,足够江荼杀他千万次了!
为何不动手?!
江荼眼中只有怜惜:“疼吗?”
蠢东西,这么扣自己脑袋,别把自己扣秃了。
叶淮的反应让他确信,苍生道的催眠是强行的,非内化而是外力使然,并不牢固。
叶淮不是真的忘记了他。
有什么办法能让叶淮想起他?
叶淮气喘吁吁,本能地回答:“疼…”
又猛地咬住舌尖,阻止继续开口。
不明白为什么脑内如此钝痛,却记得苍生道温柔地抚摸过他的头颅。
难道是…苍生道做的?
更不明白,江荼为何对他这么温柔?为什么他自己,在听到江荼这句关切时,想要迫不及待地在他手掌心撒娇,让他揉揉自己的发顶?
这不对!
他应该是苍生道一手养大的勾陈神君,怎么会对敌人有慕孺之情?!
他的反应,江荼全看在眼里:“既然你也心有疑虑,不妨好好想一想,你说你叫勾陈,你可记得你在神界是如何生活的?”
叶淮一怔,无法抗拒地随着他的话语思考,俨然被问住了。
“你可有兄弟姐妹,可在神界修行过?”江荼步步紧逼,“你可记得,你的一身剑术,是谁教你的,叶淮?”
头疼瞬间变得更加剧烈,叶淮猛地大喝:“住嘴!休要扰我心神!我是勾陈,绝非什么叶——”
叶淮瞳孔一缩,只见一道红影,欺身掠过他身侧。
叶淮大惊回头:“你又偷袭?!”
江荼只笑:“兵不厌诈,笨蛋。”
说着,他一鞭挥向给苍生道输送灵力的神经!
嘎吱、嘎吱——
神经被切断却发出木柴被灼烧的声音,苍生道的眼皮剧烈颤动,无数皱纹像层山叠嶂、黄土丘壑,瘪塌下去。
这些神经联通着三界的灵力,只要将之切断,苍生道就会永远沉睡,再也不会醒来!
江荼怎能错失良机,当即再度挥出数鞭。
然而——
长鞭扬起血滴,泼洒在地。
断裂的神经再度联结,无相鞭未能攻击到苍生道,却在叶淮胸膛上,留下深可见骨的鞭痕。
“我不能…”叶淮咬牙粗喘,“不能让你靠近!无论你是谁!”
江荼摇头:“由不得你。”
无相鞭在半空绕过一个弧线,天阶法器上,叶淮的血还没干涸,又更快染上更多。
骨剑的光芒,几乎瞬间就被无相鞭压倒,无论想或不想,江荼的攻势,都像在刹那功力大增一般,让叶淮无力招架。
没有什么刁钻的角度或是古怪的招数,只是纯粹的招架不住。
江荼的攻势天雷地动,烈火席卷山岗不过眨眼而已,他却连一眨眼也不需要,就让这片本该属于苍生道的土地,被荼蘼花占据。
叶淮越战越是心惊,越战越是迟疑。
若说先前他只是意外江荼能够预判他的剑招,那么从江荼化鞭为刃的一招一式间,他竟然看到了剑招的所有化形!
但一旦有犹豫,他的大脑就会一片剧痛,一心只剩守护苍生道这一个念头。
犹豫,剧痛,忘记,再犹豫,周而复始。
江荼眼看着迷茫在叶淮眼中一阵又一阵涌起,像涨潮的海,海水漫过,便空无一物。
这样不行。
无相鞭被召回,卷在腰上,在叶淮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江荼指尖灵力跃动,一柄长剑凝聚成型。
“你不是剑修,”叶淮呼吸急促,抹去额角的血水,“我用剑胜你,胜之不武。”
江荼忍不住一笑,心想,没有失忆的叶淮要是知道自己失忆后会这么说,恐怕羞愤欲死,尾巴都要夹在腿间了。
笑完了,剑如满月,划出三道剑浪,向叶淮奔涌而去!
而江荼,身形隐入巨浪的波涛里,红色显眼却如花影缭乱,好似在正前,又像在四面八方。
叶淮横剑在胸前,金眸左顾右盼,却无法捕捉到江荼的踪影。
直到——
江荼的剑尖抵着一片荼蘼花瓣,直向叶淮眉心而去。
叶淮立即抬剑格挡,这一招从虚中化实,其实不难抵挡,他心中一喜,心想,江荼果然不是剑修,不知用剑之人,虚胜于实,从虚像中凝聚的剑招,无论再杀气凛然,都威力大减。
这一点,还是他的师尊…
叶淮有一瞬的失神。
但他依旧有信心,作为剑道至尊,能够接下江荼这漏洞百出的一剑。
一股巨力从胸口传来,在击中心脉的刹那,灵力脉流被瞬间阻断,叶淮难以控制,整个人倒飞出去!
这还没完。
江荼一脚踩上荼蘼花瓣,作为借力,剑在掌中旋转一圈,以剑柄砸向叶淮心门,直接将他从半空砸回地里!
地面被砸出一个硕大深坑,叶淮刚要起身,江荼便一膝盖抵着他胸口,将他再次压回地面。
叶淮喷出一口血,挥剑欲砍,却被江荼一手攥住手腕,摁倒在地。
江荼的柳叶眼垂下:“谁是师父谁是徒弟,你记清楚了。”
叶淮的瞳孔骤然扩散!赤红灵力钻入他的眉心,将识海中苍生道的印记尽数点燃!
魂修操控灵魂,哪怕是神界的神君,也要畏惧三分。
叶淮难以自持地痛苦呻吟起来,江荼的容貌打碎又重组,忽而是清冷的散修模样,忽而变作地府威严的阎王。
最后,视野聚焦,一袭红衣的、他的师尊江荼,恶狠狠地掐住他的脸:“叶淮,再敢忘记我,我就把你的尾巴一根一根拔秃。”
叶淮迅速抚住他的手腕:“师尊…”
江荼却不与他废话,手中长剑再转,直接向上一送——
扎入苍生道眼球!
金眸随着这一动作, 痛苦地颤抖起来。
连接着祂的灵力神经根根突起,像被人连根拔起的菜芽,尚未成熟, 就要枯萎。
苍生道挣扎着, 不断有巨浪般的力量袭来,要将扎入眼球的长剑震开。
手臂都快要被震碎, 江荼却一声不吭,沉默而执着地将剑再度向上一送!
随着长剑穿透眼皮,剑身终于捅入眼球,一抹漆黑的液体顺着剑身淌下,粘稠地趴在地上。
“是煞气, ”江荼后退一步, 眼睁睁看着煞气将地面烫出一个坑,“果然如此。”
阴气、浊息、煞气,这些刁难人间千年之久的卑劣种子,果然都是苍生道种下!
祂就像对着不属于自己的猎物, 死缠烂打的鬣狗,阴气被江荼降入地府, 就唤来浊息;
浊息泯灭于神君的诞生,又构建煞气。
祂乐此不疲地用苦难折磨着人间。
没有灵力的凡人伤不到祂分毫,拥有灵力的修士也都视祂若神祇,毕恭毕敬恨不能将生命献上。
祂为何还要折磨人间?
——因为失去了威胁,就会失去权势。
祂要在压迫中建立危险,就必须让人们在惶惶不可终日的苦难中挣扎求生。
可人们本不该经历这样千疮百孔的痛苦!
江荼从没有如此恨过什么人。
但此时此刻,他只想将苍生道切碎, 千刀万剐亦不足惜。
煞气还在不断漫流,最无瑕的灵力被苍生道吸收, 转化成的却是污浊。
没有人想得到,这只悲天悯人的金色眼球内,竟然藏着腐烂发臭的黑水。
眼球的挣扎很快停止。
江荼的灵力已从内部将苍生道肢解,每一缕灵力织成细密的网,让苍生道无法再生。
江荼收回手,任凭长剑钉在眼球中。
叶淮从地上站起,仰头看向前方:“师尊,…结束了吗?”
结束了吗?
——回应他的,是地动山摇!
天和地都在摇晃,好像同时遭受海啸的冲击,但仔细一看,却发现,是苍生道周遭细密的神经,在剧烈鼓动着!
越接近苍生道,鼓动越激烈,震颤也越歇斯底里,要把地皮也掀翻似的。
脚下的地面陡然裂开一道缝隙,煞气从地表下喷出,麦浪般的起伏在江荼脚下突生。
江荼一个踉跄,叶淮猛地攥住他的手腕,骨剑向前一挡!
锵——!!
剧烈撞击带动剑身铮鸣,叶淮的手臂陡然后折,但他不愿后退,会让气浪袭击到江荼。
江荼咬牙:“叶淮,松手!”
叶淮不肯,麒麟耳在狂风中前后摇晃,像一株草。
在苍生道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也确如一株草。
骨骼断裂的声音猛地响起!
江荼眼睁睁看着叶淮的手臂以不可思议的直角向后一折,白骨刺破皮肤突出在血肉之外,竟是生生折断!
鲜血淋漓而下,叶淮脖颈上顿时青筋暴起。
江荼一把将他向后一推,旋即无相鞭连出三鞭,三团烈火将空气切割,筑起一道屏障。
——句曲秘术,百缕金衫!
可惜句曲山崩塌突然,江荼未能收回千年前被其夺走的百缕金衫本源。
只能阻挡一时。
苍生道的力量为何反而变得更强?
江荼呼吸急促,猛地抬眼——
金色的眼眸眼眦尽裂,眼皮撑开便是一声咆哮:“曜暄!!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
苍生道醒了!
肢解苍生道未能让祂死去,反而将祂唤醒!
勒断眼球的灵力被反震出来,江荼的脸色立刻难看几分,用力咽下喉间血气。
苍生道黏腻的眼球组织,在“咕啾咕啾”的恶心声音中黏合,祂很快再生,猩红的血丝布满眼球,怨毒地盯着江荼。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祂阴沉沉地笑起来,“胆大包天的家伙,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生事!不自量力…曜暄,这一次,你可没有那么好运,我定会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江荼沉默不语,任祂如何威胁,只觉得耳膜震得嗡嗡作响,实在难听得紧。
他干脆让苍生道慢慢说,从“五马分尸”说到“凌迟处死”,托着叶淮断骨刺穿的手臂,用力一掰。
断骨被他重新塞回皮肤下,荼蘼花迅速融化做经脉状,填补着血肉间的缝隙。
叶淮疼得哼哼,一看就是在撒娇。
江荼揉了揉他的脑袋。
苍生道还在喋喋不休,只顾自己发泄。
祂倏地一顿。
祂注意到江荼与叶淮根本没有受祂影响地疗伤,甚至完全无视了祂,怒火再次到达新的高峰。
煞气轰击着百缕金衫,江荼气沉丹田,与叶淮传音:“百缕金衫要碎了,叶淮,与我合力。”
作为回应,叶淮的尾巴在身后摇了摇。
不过下一瞬,无数裂隙,就爬上了百缕金衫。
以神识蕴养的秘术,施术者会同担痛苦,江荼只觉得脏腑也在撕碎,身形却一动不动。
他盯着裂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密,眼看着百缕金衫就要在眼前碎裂——
江荼猛地撤回百缕金衫!
失去阻挡,煞气也是意料之外,像快速跑动时一脚踏空,准心陡失,歪歪扭扭喷射而入!
却在刹那间,摇摇欲坠的百缕金衫再度凝聚,江荼一掌抬起抵在胸前,用力平推而出!
百缕金衫碎裂的那一面倏然翻转,江荼创下的防护结局,即便外层碎裂,内层依旧坚硬,而一旦内外倒转,内侧便会将受到的伤害,反震出去。
煞气在空中划过一道往返折线,调转方向,袭向金眸!
这还不算,江荼一掌推出,立即又接一掌,掌心灵力迸发,如金箭外淬上毒液,在煞气外层又包裹住自己的灵力。
煞气无法伤害到苍生道,但灵力可以。
不过是借势而动,借一场东风燃尽烈火。
“怎么可能?!”苍生道大骇出声,旋即反应过来,“这群废物!一千年竟连一个秘术也研究不透,好啊、好啊,曜暄,你果真是寰宇第一的天才…竟然不为我所用,竟然不向我臣服!你该死,该死!”
百缕金衫的秘密,江荼来不及写下,就被围猎而死。
于是世人只知百缕金衫坚不可摧,却不知用来战斗,同样强悍。
江荼冷笑一声,原地一旋,无相鞭飞速送出!
伴随着烈焰,金光顿起,在煞气被反弹的枪林弹雨中,叶淮手持骨剑,捅入苍生道眼眸!
苍生道痛不可遏:“叶淮我儿,为何忤逆不孝?!”
叶淮怒道:“谁是你儿!”
又将剑推入几分。
这次,有江荼的灵力助力,恰如二人共同挥剑,人间最强大的两股力量交织而动,直接将苍生道的眼眸捅了一个对穿。
好像成功。
但下一刻,叶淮如遭重击,竟猛地倒飞出去,连带着骨剑一起,重重砸在地上。
江荼本能要接,煞气却在这时向他袭来,不得不振鞭抽散煞气,一时无法顾及叶淮。
不应该。
他们好像低估了苍生道的虚弱。
还是说…
苍生道的眼瞳因骨剑的插.入而四分五裂,却不急着合并,而是裂入眼眶的各个角落。
祂用四分五裂的眼球注视着江荼,投下的视线也分做无数道,好像有万人在同时用视线审判江荼。
“太愚蠢了,”苍生道开口,“掌握几分力量,便以为自己能与天斗?曜暄,我承认你很强大,人间才没有人比你更让我厌恶…”
“但你别忘了,你只是一介凡人;而我,我能够随心所欲…这天下的所有,无论是鬼、是人还是神,都必须听我差遣!”
“曜暄,你敢不敢回过头去?”
江荼蓦地呼吸一滞。
他听到身后有人在靠近,脚尖旋转猛地一个下腰——
骨剑从他鼻尖擦过,削下几绺发丝,黑发落下,恰如江荼陡然沉重的心脏。
但他没有时间难过,调整好心绪,长鞭立刻缠住骨剑,朝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拽。
二人的位置瞬间调转,江荼后跃几步,压低重心看向前方、再度挡在苍生道身前的叶淮。
叶淮的眼底满是隐忍的痛苦,似乎想要开口,但有什么捂住了他的嘴,只能投来挣扎的目光:“…”
可他的动作,杀气腾腾,江荼才喘了一口气,骨剑弧光又立刻卷土而来。
江荼无法,只能挥鞭迎上,二人转瞬过招百余次,将本就在碎裂边缘的神界,轰击得更加破碎不堪。
裂隙深入地层,天空泄露,有煞气从空中坠落,砸在江荼脚边,石屑迸裂。
江荼的红衣千疮百孔,被煞气腐蚀得斑斑点点,骨剑在他胸前背后戳刺,招招向江荼命门袭去。
叶淮毕竟是江荼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江荼的招式叶淮拆得,叶淮的攻势,江荼更是一眼即可化解;
叶淮在苍生道操纵下,为了杀死江荼而不留余力,可江荼不愿伤叶淮,不得不化攻为守,步步后撤。
可是,江荼抬眸看向苍生道,祂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将神经连接起,这意味着,倘若他继续与叶淮缠斗,那么…
人间必将覆灭!
江荼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即便要死,他也要和苍生道同归于尽;
因为,倘若他死而苍生道苟活,以苍生道对他的痛恨,恐怕会变本加厉报复给天下人,甚至地府也无法留存。
江荼不能把时间和灵力,用在与叶淮缠斗上。
他转眸,将眼底的痛苦压下。
为了天下人,为了天下苍生…
他必须,清除一切阻碍。
江荼眸中痛苦流转,长鞭在眨眼间卷住叶淮手腕,将他拽到身前。
长鞭又做链刃,铿锵巨响不绝于耳,是链刃与长剑碰撞,亦是江荼内心的犹豫。
江荼与叶淮擦肩而过,又同时转身,剑与鞭再度撞在一起!
链刃抵着叶淮心门,抵挡住叶淮的进攻。
对上江荼,叶淮永远棋差一招。
江荼的眉心抽动着,只要再进一寸,叶淮必死无疑。
他抬起眼睛,看向自己的小徒弟、自己的爱人——
然后,对上一双清明的双眼。
叶淮眨了眨眼,两行眼泪先滚落下来,他的脸部五官都在抽搐,用尽全力,只能露出一个微笑。
江荼猛然惊醒!
苍生道并未完全操控叶淮,只是控制了他的躯体!
叶淮艰难开口,只做口型,难以发声:“师尊…杀了我吧。”
与江荼交手,在江荼身上,留下无数剑痕伤口,让他痛不欲生。
他不愿做江荼的阻碍,为江荼而死,他死而无憾。
“你啊,”江荼叹息,“真是一根笨骨头。”
那边,苍生道的力量正在膨胀,而为他输送力量的神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江荼不再犹豫,链刃送入叶淮胸膛!
穿心而过!
叶淮仰面倒下,脸上,还噙着一抹微笑。
苍生道目睹这一切,张狂大笑,笑得眼泪都要流下。
叶淮的灵魂在抵抗苍生道的控制,所以苍生道操控叶淮与江荼斗法,只是为了逼江荼亲手杀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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