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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昼眠梦君)


最后是被郦黎轰出去的,才出大门,就吐了个稀里哗啦。
“唉。”
郦黎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摇摇头,继续干自己手上的事了。
这帮宫里的太医,养尊处优,一辈子都没见过太多疑难杂症,真要说见识过的血腥,估计连民间的产婆都比不上。
更别提和张仲景、华佗这样青史留名的名医比了。
人家可都是实打实在民间历练出来的。
“陛下,您为何懂的这么多?”一起进来的那位年轻人佩服地听着他讲解,“什么神经、基底核、结缔组织……都是在下闻所未闻的知识!难不成,您是在梦中得到了仙人传授吗?”
郦黎现在一听到“仙人”两个字就头大。
隔着几层口罩,他瞥了那年轻学徒一眼,冷淡道:“不要胡言乱语,行医又不是跳大神,指望着求神拜佛,不如先把手练练稳。”
“这些知识也不是凭空得来的,是一代一代医学前辈总结得来的,我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跟治理国家一样,如果没有先祖开国,后面哪里来的大景十几代皇帝?”
年轻学徒闻言敬佩不已。
然而他实在撑不住了,在这个屋子里不仅气味难以散发,还要戴上厚厚的口罩,大夏天暑热蒸腾,这个味道简直一言难尽。
他定了定神,退到门口喘了好几口气,这才缓过来。
“陛下,”他的眼睛都被熏得发酸发胀,声音嘶哑道,“您不觉得这个味道难闻吗?要不咱们先出去缓一缓,喝口水吧,咳咳……”
年轻的学徒还以为郦黎没有嗅觉。
“你去过灾区吗?”
“……什么?”
“灾区,”郦黎头也不抬道,“成百上千具尸体,埋在废墟里,挖出来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了,满天都是苍蝇,洗澡也洗不掉那种味道,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粪便糊在鼻子下面,用粪臭味盖掉尸臭味。”
年轻学徒哑然无话。
“老夫去过,”一位老太医淡淡道,“二十年前,黄河水患,万顷良田一夜之间变成泽国,水面上到处是漂浮的浮肿尸体,男尸俯卧,女尸仰面,大水退去后,淤泥之下到处是溺死的孩童婴儿。那场面,老夫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所以只要学医,都免不了经历这些,只是或多或少的问题。你要是撑不住了就出去换人,我把剩下的解剖了。”
郦黎头也不抬地说。
他对这位大体老师的死因有些好奇。
能被锦衣卫送来,肯定没有传染病,可这位身上也没有致命外伤,难不成,真像他想的那样……
随着尸体胃部的打开,他的心情渐渐沉重起来。
年轻的学徒咬着牙,重新回到郦黎身边,探头看了一眼便惊呼道:“这是什么?”
郦黎沉默着,从这位大体老师的胃部里取出了一团黑色的粘稠物体。
他粗略观察了一下,发现里面是草根、观音土、布条,还有一些不知是什么东西烧成的灰烬,胃酸只来得及消化了一半——或许是因为在吃下这些不久后,他就死了。
“陛下……”
郦黎沉默许久,把这些东西放进容器里,又转交给门外的安竹:“叫刑部去查查,这种灰到底是什么东西。”
安竹屏息接过,又听郦黎说:“记得挑个好点的墓地,把尸体缝合好,叫他入土为安吧。”
“是。”
郦黎出门换下了防护服,扯去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几层口罩,站在铜盆边上,反复洗手。
安竹其他人都打发走了,端来了不知道第几盆水,满脸心疼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郦黎终于停下了洗手的动作。
他深吸一口气,咬了咬唇,眼神微微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干脆把自己的脸浸在了清水里。
沁凉的水让他紧绷的脊背渐渐放松下来,郦黎在水下憋了足足一分钟,才猛地抬起头,用力抹了一把脸。
上辈子,即使在解剖那些年轻的、只有十几二十多岁的大体老师时,他心中也只会有惋惜。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难以言表的愧疚感,几乎让他没办法面对那位大体老师。
郦黎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医生。
即使这辈子成了皇帝,那也不是自己选择的。
这个担子,他可以丢给霍琮,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到时候什么黎民苍生,天下太平,还有乱七八糟的这个教那个教,都和自己没关系了。
可在这一刻……从没有这么一刻,他如此清晰地认知到,一国之君这四个字,究竟有着怎样的分量。
他的一句话,就关乎到上万万百姓的衣食所系。
郦黎望着天空,忽然自嘲一样地说道:“朕亲政之后,想过要努力改变,所以叫人开设了育婴堂,开设了粥铺,还让工部实施以工代赈,看着下面人递交上来的成果,还沾沾自喜过,觉得自己做的不错。”
“可大半年过去了,天子脚下,还是有人因为吃不饱饭而饿死……这具尸体腹内的东西,就像是一个巴掌打在了朕的脸上。”
“安竹,你说,朕是不是个很无能的皇帝?”
安竹瞪大了眼睛,毫不犹豫地跪下,颤声道:“陛下怎能如此贬低自己?如今您的贤德名声已经传遍了全京城,不久后全天下都会知道,您是千古难得的明君!您已经尽心竭力做到最好了!”
“可对于一个皇帝来说,”郦黎自言自语道,“是不是只要不亡国,就算好了呢?”
“这……”
安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他只是用一种痛惜的目光盯着郦黎,抿了抿唇,哑声道:“那在陛下看来,明君该是何等标准?”
郦黎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神情略显落寞。
一定要有君主吗?
他很想问这句话。
但郦黎也明白,自己的想法,安竹是不会明白的。
在这个世上,有且仅有一个人……
“陛下,沈指挥使传回消息了。”
郦黎霍然转身:“什么?快说!”
“霍州牧在前往京城的路途中,顺带攻打下了兖州,因此耽搁了几日,”来传禀的小黄门说道,“昨日霍州牧已经安顿好了兖州军民,收拾行囊继续上路了,想必不久之后就能抵达——”
“Lily.”
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郦黎睁大双眼,呆呆地看向站在墙角绿树浓荫下、白袍佩剑的霍琮,恍惚间,像是看到了魂牵梦绕的梦中人出现在了眼前。
他一瞬间眼睛酸涩难挡——这人,怎么总是搞这一套……
霍琮英挺的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疲色,但在视线和郦黎对上的那一刻,仍舒展了眉眼,薄唇微微勾起,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目光温和熨烫,仿佛已经看穿了郦黎的内心,无声地抚慰着他的难过。
金色阳光穿透叶隙,落在霍琮的身上。
光斑随着风林摇晃,刺目的光线模糊了霍琮周身的轮廓,也模糊了郦黎的双眼。
夏日的蝉鸣一阵盖过一阵,他控制不住地迈开腿,朝着霍琮向前一步,又向前一步。
最终变成了用尽全力的奔跑,飞扑向了霍琮的怀抱。
见状,霍琮的眼眸中染上了些许真切的笑意。
——他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将郦黎接了个满怀。

霍琮搂着郦黎的腰身,不动声色地掂量了一下。
感受着怀中紧贴的温度和掌心柔韧的手感,他微微勾唇,问道:“一个月不见了,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谁惹你生气了?”
郦黎摇摇头,又点点头,咬牙道:“你!”
“我?”
霍琮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揉了揉他的头发。
这孩子一边说自己生气,一边使劲儿往自己怀里拱,半点没有撒手的意思,还真是……一点儿也不遮掩啊。
霍琮就喜欢郦黎这一点。
坦荡,热情,有话说话,偶尔闹别扭使小性子的时候也很可爱。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霍琮抱了一郦黎会儿,低头在他身上嗅了嗅,忍不住问道。
郦黎顿时炸毛:“你还好意思嫌弃我?我都没嫌弃你呢,快去洗澡,一身汗味!”
他挣脱霍琮的怀抱,使劲儿把人往寝殿的方向推,趁着霍琮背对着他,还做贼心虚地飞快在肩膀附近闻了闻——真有味道吗?明明他都换了一身衣服,净手时还洒了不少香露……
霍琮本想说自己过来前特意洗了澡,但想了想,还是没出声。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宫里是有一口温泉的。
虽然大夏天泡温泉有点儿热,不过……
“你笑什么?”
郦黎有些惊悚地发现霍琮又笑了,他们见面才不过几分钟,霍琮笑了起码有一二三四……足足有五次!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在想你是不是一直等到现在。”
“才没有!”
郦黎推了他一会儿就手酸了,霍琮这次来虽然没穿铠甲,但身上的肌肉硬邦邦的,也硌人得很。
他改在前面带路,高贵冷艳地丢给霍琮一个后脑勺,冷哼道:“我这几天每天睡得香吃得好,你以为呢?”
霍琮:“我遇到沈江了。”
郦黎:“…………”
霍琮:“他说你想我想到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沈江!”
郦黎扭头要找人算账,但沈江早有先见之明地溜了,只留下一个倒霉锦衣卫下属硬着头皮解释:“陛下,沈指挥使下马时不小心扭伤了脚,现在正在包扎,说……等下再来见驾……”
“朕给他准备轮椅,让他现在就滚过来!”
“让沈江好好养伤吧。”霍琮直接做主给沈江放了病假,揽着郦黎的肩膀把他带走了。
那名锦衣卫松了口气,悄悄给躲在一旁的沈指挥使打了“安全”的手势,一身飞鱼服的沈江立马健步如飞地从树丛里钻了出来,溜得比兔子还快,哪里有半分腿脚不好的样子。
郦黎用余光都看见了,但没吱声。
“我的锦衣卫都快成你的人了,”他嘟嘟囔囔道,“霍将军果然一手遮天。”
“一起泡吧。”
一手遮天的霍将军还想更加得寸进尺,以下犯上。
郦黎知道他那点小心思,但是没戳破。从前他也不是没和霍琮一起泡过澡,还互相搓过身子呢,只不过那时候他还当霍琮是好哥们,跟现在还是有点微妙……好吧是很大区别的。
他默不作声地脱了衣服,等下了池子,见霍琮居然还背对着自己在脱衣服,顿时起了坏心思。
“嘶!”
郦黎故意痛呼一声,装作在池子里踩到了什么东西,果不其然,霍琮立刻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见郦黎蜷缩着身子,他顾不上太多,随手把刚解下的腰带扔到岸边的石头上,疾步走过来查看情况,却被郦黎瞅准机会,抓住脚踝,用力一把拉下了水。
“哈哈哈哈上当了吧!”
郦黎还落井下石,趁机朝对方泼了两捧热水,把霍琮淋成了落汤鸡。
脸上的灿烂笑容还没褪去,郦黎却突然想起那年冬天,两人在街上打闹的回忆。他心中泛起淡淡的酸涩,但看着眼前人,唇边的弧度渐渐变得平和许多。
霍琮抹了两把脸,淅淅沥沥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失去了腰带的束缚,被温泉水浸湿的白袍紧贴在他的胸膛上,露出大片被晒成小麦色的肌肤,尤其是在霍琮撑着岸边发力起身时,腹部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看得郦黎又眼馋,又忍不住心脏咚咚跳。
都这样了,霍琮肯定也知道郦黎是故意的了,但他顾不上太多,第一时间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神情略显郁闷。
“咋啦,不高兴了?”
这回轮到郦黎凑过来问他了。
“没有。”
“明明就有。”郦黎下意识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上,顿时恍然大悟,“这是我送你的那件衣服?”
“……你才发现?”
霍琮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发现了,还发现你好像特意摆了个很酷帅的pose在等我看过来。
郦黎很好心地没戳破,还宽慰道:“没事,这衣服是可以水洗的,要是泡皱了,我再送你一件。”
霍琮没吭声。
他把衣服快速脱掉,都没舍得拧,只是展开甩了甩,工工整整地叠在岸边的石头上。
“你穿这件衣服真的很帅,”郦黎还在后面嘚吧嘚吧地找补,殊不知自己即将大祸临头,“跟我梦里一模一样!特有仙气儿。”
“梦里?”
霍琮转过身来,微微上扬的疑问语气让郦黎心里咯噔一下,瞬间警铃大作,一蹬岸边就准备划水跑路。
却被霍琮一把抓住了脚踝,慢斯条理地拖了回去。
“跑什么?”
郦黎干笑起来,心道我再不跑怕,被您老酱酱酿酿啊。
霍琮刚才的眼神太可怕了,郦黎甚至有种,自己下一秒就会被他按在池边艹得哭天喊地叫爸爸的错觉。
“还、还没问你呢,”他有些别扭地在霍琮怀里动弹了一下,但霍琮抱得太紧了,他没挣开,只好就着这个姿势小心翼翼地岔开话题,“我听他们说,你打下了兖州?怎么回事?”
无论军事、民生,兖州都是大景最重要的地区之一,因为兖州和徐州相邻,郦黎记得,自己还特意翻过卷宗。
但在发现兖州常驻军人数起码有大几万后,他就暂时打消了让霍琮往这方面发展的念头。
谁知道霍琮只是替他护送个宝贝,居然顺便收了这么大一块地盘?
霍琮“嗯”了一声,说:“是意外。”
他一边说,一边掬起一捧水泼在郦黎肩头。郦黎僵硬了一瞬,见霍琮只是帮自己搓澡顺便揉肩捶背,也慢慢放松下来,趴在岸边,随他去了。
正好解剖了一下午,身体的确有些酸痛。
霍琮不紧不慢地替他放松着肩颈,视线划过白皙脖颈,落在郦黎背对着他的光裸肩头。
郦黎闭着眼睛,乖巧地趴在自己的手臂上,静静地听他讲话。
他的呼吸很轻,如果不是时不时还在颤动的睫羽,霍琮几乎要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介于青年和少年的身体修长美好,紧致纤薄的肌肉包裹着纤瘦的骨骼,手感细腻光滑,凝脂如玉,像是上了釉的白瓷,流畅的线条在腰部微微塌陷下去,勾勒出一段令人浮想联翩的曲线。
霍琮忍不住想,这孩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郦黎微微动了动,偏头问道:“怎么不说话啦?”
霍琮顿了顿,声音比方才略微低沉了些,继续说道:“兖州牧不让我从他那里过,我本想绕道豫州,但是太远了,怕赶不及,就先放出消息,说要对兖州用兵,实则只想吓他一吓。”
“嗯……然后呢?”
郦黎被他捏得舒坦,懒洋洋地问道。
但他因为舒服发出的那声感叹,却差点让霍琮把持不住。
霍琮把郦黎被温泉水浸湿、如海藻般黏在后背上的一缕缕长发拨到身前,哑着嗓子说道:“我也没想到,那兖州牧如此不得人心。才放出消息后不久,民间便谣言四起,还说我麾下三十万大军马上就要出动,吓得那兖州牧当晚便召集幕僚商讨办法。”
郦黎笑了一声:“没跑路算他有胆了。那我这边怎么没收到他的求援?”
“因为在他和幕僚商讨出结果前,就被手下将领反水杀死了。”霍琮淡淡道,“那将领是个耿直的性子,因为直言上谏被兖州牧打压,从步兵校尉变成了看大门的,还是给兖州牧的小妾看大门。”
郦黎笑得更厉害了,肩膀一耸一耸的,根本止不住:“这人是傻子吧?把人得罪成这样,还敢叫人看自家大门,不反水才怪呢!”
霍琮也觉得离谱:“游云针对兖州制定了很多策略,其中就包括了收买兖州牧的下属,但谁也没想到,还没等他花钱收买,那位校尉就直接提着兖州牧的脑袋,上门来找我求庇护了。”
“我这次出行也就带了上千人,其中大部分还不是精锐,但兖州一路大开城门,百姓就差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他垂下眼眸,温和表示,“这还要感谢你,成全了我的名声。”
“如果不是上次救驾,你在城头上的那一喊,事后又对我大加封赏让我扬名天下,百姓对待我和徐州军,也会像对待其他将领的军队一样,畏之如虎狼。”
郦黎笑了一会儿,又不禁叹息:“这要是发生在我们那个时代……不,哪怕是近代上千年,都是不可想象的。”
他重新趴下去,脸颊都被压扁了一小片,从霍琮的角度看,像是鼓着脸在说话。
郦黎喃喃道:“这个时代,真的太乱了。”
“乱世出英雄。”
“……是,但也意味着人命如草芥,上至王侯公卿,下至平民百姓,都是朝不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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