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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昼眠梦君)


“最后是比试过程中,还可以请一些本地的商户上台,”邵钱侃侃而谈,“两位仙人,天下人都好奇谁更胜一筹,本次比试又关乎国师之位,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世人关注。那位教主我不知道,但如果能让李道长配合一下宣传,商会定能凭借此次比试获利不少。”
他说完,像是怕郦黎觉得自己太过重视商人,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臣的意见仅供参考,若陛下觉得不妥,那就算了。”
郦黎喃喃道:“明星效应,招商引资?”
他看着邵钱的眼神,立马变得不一样了。
——这可是个大宝贝啊!
怪不得霍琮要把他派过来,这种商业型人才,就该在国家首都发光发热!
郦黎越想越激动,猛地起身,一把抓住了邵钱的肩膀:
“好好好!有你在,朕的国库终于有救了!”

他一个也操办不起。
当然,郦黎肯定也不会在天下人都填不饱肚子的时候,去干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情。
但自从前些日子他在早朝上委婉表示,自己想修缮一下从徐州到京城的官道后,高尚几乎每天都会捧着户部的账本来找他哭穷。
日日如此,跟打卡上班一样,生怕他要户部出一分钱。
所以现在郦黎看着邵钱,眼神热切地就像在看一只行走的金元宝:“这件事朕就全权交托给你了,朕相信,邵爱卿你定不会让朕失望的!”
“那不敢保证,”邵钱非常实诚地回答,“臣也是第一次操办这种活动,陛下对臣的期望还是不要太高比较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巨长的瘦窄算盘——郦黎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玩意儿放进去的,然后当场就噼里啪啦地拨弄起了算盘珠子,给郦黎盘算了起这次活动的花销:
“建比试擂台和座位,共计三百两银子;集市召开期间,城市巡逻稽查,共计两千五百两银子;商会筹资……这个可以内部解决,就不算在内了;还有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郦黎头晕眼花地听着邵钱算完账,清脆的算珠声敲得他心惊肉跳,像是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接二连三地从口袋里飞走了。
幸好,最后邵钱也说了:“如果臣计算得不错,这些钱应该都能回本,甚至还能小赚一笔。最重要的是,能让京城百姓生活比从前富足许多。若是今年秋收不出意外,京畿大多数百姓,应该都能过上一个衣丰食饱的新年。”
郦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就直接说吧,一共要多少钱?”
“不多,七千八百两银子。”
“七千……”郦黎头大了,“你要不去问问高尚?看看户部还有多少钱。”
“问过了,”邵钱平静道,“高大人说,除非陛下下旨,让他吊死在户部大梁上,否则没门。”
郦黎:“…………”
“臣先可以找民间商户筹集款项,”邵钱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说道,“但最多也只能筹措到两三千两,陛下,若是国库吃紧,臣还有一计。”
郦黎下意识问道:“什么?”
邵钱拱手道:“陛下不如写封信去徐州,向主公求援,以解燃眉之急。”
“可霍琮说,徐州也没钱。”
“臣从小道消息得知,解游云投奔主公时,曾携解家巨资作为投名状,”邵钱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主公在成立黎山军后,吞并了黎山周边的大小山寨十余座,缴获金银财宝无数。”
“徐州没钱,不代表主公没钱。邵钱在主公帐下时便负责内政一事,知晓主公不是贪恋钱财的人,但这笔钱自打入库后,主公便再没动用过。陛下您当初送来的那些皇室宝物,主公也仅仅折现了其中一部分,用作军资粮草。”
“……所以你想告诉我,霍琮其实很有钱?”
郦黎觉得很不可思议。
印象里,自己穷的叮当响,霍琮穷的响叮当。
他这边好歹还有全国的税收财政,霍琮就更惨了,全靠自力更生辛苦种田,才能勉强养活手底下那么多兵士。
但是好像……霍琮确实没跟他哭过穷?
至始至终,都是自己单方面认为霍琮没钱,还绞尽脑汁给对方送金银财宝,生怕对方被手下人哗变了。
一想到自己干这么多事都是一厢情愿,郦黎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勉强笑道:“朕觉得,不太可能吧,徐州也就这两年商业发展得还行,去年还遭了大疫,霍琮他怎么可能很有钱?”
邵钱一脸“你太小瞧主公”的表情看着他:“主公可不是很有钱。”
“我就说嘛……”
“是富可敌国。”
郦黎:?
见郦黎神色变幻莫测,突然察觉到自己好像坑了主公一把的邵钱赶紧咳嗽一声,委婉提醒道:“陛下,以您与主公的情谊,难道不明白,主公的这笔钱是为谁准备的吗?”
郦黎回过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直说吧,这笔钱你是不是老早就盯上了?霍琮一直不肯掏钱给你,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邵钱正色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不敢辞尔。”
郦黎也收敛起笑容,认真盯着他问道:“真能要来吗?”
“能,”邵钱承诺道,“钱回去就给主公修书一封,可能会在信中稍微夸大一些实际情况,所以需要陛下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若是日后主公拿着信找来,陛下可要替钱说几句话,不能过河拆桥。”
郦黎一口答应下来:“可以!”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狼狈为奸,一拍即合。
第二天,信鸽就跋涉千里,落在了霍琮的案头。
霍琮瞥了一眼,见是邵钱写的,便没有拆开,只先专注于处理手头的公务,准备等办完正事后再看。
正巧此时副官推着解望进来,解望非常自然地从怀中掏出鸟食,逗弄起鸽子,连先要和霍琮见礼都忘了。
副官倒是还记得,他唤了一声“主公”,盯着那鸽子问道:“陛下又送信来了?”
“不是,是邵钱。”
“邵钱?”副官诧异道,“这只铁公鸡,啊不是,这家伙不是去京城当什么通商大使了吗?”
霍琮抬头,对上两双好奇的眼睛。
他顿了顿,重新低下头去,在一份请求对失贞女子处以重刑的公文上,冷淡批注:“少盯着裤.裆.里那点事,你是县令,不是老鸨。”
然后头也不抬道:“你们要是好奇,可以自己拆开来看。”
邵钱并不是去京城当眼线的,所以他传回来的消息,基本不可能是机密情报。
更何况,如果连他的军师和副官都不能相信,霍琮这个主公也别当了,当主母都不够格。
于是副官便拿走了那封信,和解望一起在旁边拆开看了起来:
“主公安康:钱来京已有月余,承蒙陛下力荐,承担本次升仙大会相关事宜……国库空虚,陛下夙夜忧寐,钱只恨不能为君分忧……”
霍琮批公文的动作一顿。
那边两人恍然未觉,副官还在低声念道:“近来朝中有人提议,陛下若能娶一位高门女子为后,与豪族联姻,以嫁妆填充国库……钱以为,若是霍氏能与陛下亲上加亲,再好不过,因此特意修书一封,前来询问主公家中……是、是否有适龄女子……”
霍琮搁下了笔,目光如电,直直地看过来。
副官念到最后,都忍不住冷汗涔涔。
——这邵钱,胆子也太大了点吧?
他们这些跟着主公的,谁不知道主公家中父母双亡,亲朋离散,就连送往京城养病的老母,实际上也没有血缘关系?
邵钱明明知道,还故意写这种信来,简直是……
“主公,”副官沉着脸说道,“这铁公鸡平日就嘴贱,不讨人喜欢的很,如今更是变本加厉!需不需要我找人套他麻袋,为您老狠狠揍一顿出气?”
霍琮没有回答他,伸出手道:“把信给我。”
邵钱的信写的并不长,霍琮从头到尾反复看了几遍,视线落在“娶高门女子为后”几个字上,身形仿佛凝固在座位上似的,久久未动。
偏偏解望还火上浇油,一边逗弄着白鸽,一边与副官情真意切地探讨起来:“其实这个办法不错,如今陛下后位空悬,后宫也不过三位嫔妃,如果能靠联姻拉拢各地豪族,朝廷的政令推行起来就方便多了。”
副官还真以为军师在跟他讨论,还傻乎乎地点头。
“对,我觉得藩王之女也不错,可以亲上加亲。而且宗室嫁女儿,那嫁妆给的可多了!就是那个什么孔雀王不行,他是个老王八蛋,生出来的女儿肯定也是小王八蛋,陛下要是娶了这样的皇后,大景就完蛋了。”
解望微微笑着,瞥了自家不吭声的主公一眼,故意问道:“那你觉得,陛下应该娶什么样的人?”
“当然是贤良淑德,貌美如花!”副官脱口而出,“不过皇后其实也不用长得太漂亮,最重要的是能够帮陛下打理后宫,为六宫之表率。”
解望笑容愈深:“望也是这么想的。主公认为呢?”
霍琮:“…………”
副官怕霍琮为难,赶紧用他并不机灵的脑瓜子灵机一动,给霍琮出了个馊主意:“主公,我有个办法!您家中若是没有适龄女子,那没事啊,随便找个信得过的下属家里找一个,或者直接去民间找位容貌品行皆好的少女,认她做义妹不就行了?”
他还满脸期待地看向以袖掩面、在轮椅上竭力忍笑的解望:“军师,你说我这办法好吧?……唉,军师你笑啥?”
“行了,”霍琮终于看不下去了,“别逗他玩了。”
他对副官道:“你先下去吧,我和游云聊一会儿。”
副官:“……喔。”
他有些委屈地退下了。
唯一的大聪明走了,剩下霍琮和解望两个智商在线的,开始正儿八经讨论起问题。
霍琮:“邵钱这封信,你觉得他是为了什么写?”
解望:“为了要钱。”
“如果陛下缺钱了,会自己给我写信,”霍琮敲了敲桌子,“不会假借他人之手。”
“可能是在生主公您的气吧。”解望一语道破真相。
“生我的气?”
霍琮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他这个猜测:“不可能,他不会生我的气。”
解望饮茶的动作一顿。
他很想问主公,您究竟哪里来的自信?
陛下虽然性格温良,但显然也是有雷霆手段的,这样的人,生起气来才可怕。
霍琮显然想起了上次在诏狱前的事情,神色也带上了些许犹疑:“但是……我最近也没做什么让他生气的事,经常写信,给他寄徐州当季的新玩意儿,乌斯那边,也听他的话,一直在密切关注。所以他究竟是因为什么生气?”
“或许是邵钱说了什么吧,”解望再一次精准命中靶心,他浅抿了一口热茶,淡淡道,“以他的性子,大概会选择性告知陛下一些咱们这边的情况。”
“他一直对主公您在最艰难的那段时间,还要执意不动用那批钱财耿耿于怀,都快成他的心结了。这一点,您应该也知道。”
霍琮手捧茶杯,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邵钱的那天。
那时他们刚清扫了周边的所有山头,缴获了一大批金银财宝,还收获了一个被山贼养在寨子里、差点吓破胆的账房先生。
这账房先生胆子虽然小,业务能力却十分过关,每一件宝贝、每一两银子的账目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一箱是从张家村搜刮来的,已经被头领买酒花完了,这一箱是从刘家村搜刮来的,也花的差不多了……”
他颤颤巍巍地带着霍琮一行人指认,还陪着笑,说自己知道一个好去处,那边的宝贝更多,成色也更好。
原先占领这些山头的土匪们,在山里发现了一座前朝大墓,他们从里面挖出了无数金银陪葬品,都放在一个隐秘的地库里。
霍琮跟着他去看了。
确实是非常大的一个地库,里面满满当当装满了前朝的宝贝,金银堆成了小山,估计是个王侯墓。
那时霍琮还不是县尉,也没找到郦黎,就让身边亲信,也就是现在的副官把这些宝贝清点出来,把那些箱子填满,然后挨个送还回被土匪搜刮的村子里去。
然而,一共只送出去两箱。
邵钱是跟着副官一起回来的,还带着没送出去的第三箱财宝。
“我是个落第的秀才,既识字,也能算账,”他开门见山道,“我村里的人大多都病死了,没死的也逃走了,我父亲刚刚病逝,我要养活妻儿老小,那么多财宝守也守不住,相比之下,我更需要一份稳定的月俸。”
“我觉得跟着你应该挺有前途的,你这儿还收人吗?”
霍琮不得不提醒他:“我是土匪。”
邵钱很坦然:“我知道。所以我是叫你主公,还是叫你大王或者头领?”
总之,虽然过程十分一言难尽,但邵钱确实就是这样拜入霍琮麾下的。
霍琮最后还是把那箱财宝给了邵钱,因为担心还有邵钱这样的遗民,也想着存一些钱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那些就一直没动。
后来和郦黎联系上后,霍琮又收到了来自他那边的支援,手头就更加宽裕了不少。
“统计一下,看看我们能动用的现金有多少,”霍琮吩咐道,“找人……不,我亲自带兵,押送到京城。”
解望微微坐直了:“主公,距离您上一次去京城,好像还没一个月吧?虽然这笔钱不是个小数目,但也没必要您亲自去。”
“有必要。”
霍琮斩钉截铁道。
解望拗不过他,只好叹着气答应下来。
“算算时间,乌斯这会儿应该也到京城外了。”临走前,霍琮问他,“你要去见他一面吗?”
“主公为何明知故问?”
解望背对着他,沉默许久,轻声道:“您走了,徐州离不开我。望曾发过誓,下一次与他相见,只会是在战场之上,且只有一种结局。”
“——他死,我活。”

乌斯掀起帘子,怠倦地朝外面看了一眼。
听闻黄龙教教主亲至,京城早早就有教徒等在了城外,加上凑热闹的、进出城门的,林林总总也有上千号人了。
放眼望去,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头。
小摊贩瞅准了这个机会,趁机兜售各种新鲜蔬菜瓜果,不远处还有禁军巡逻和城门岗哨,几方人井水不犯河水,倒是一派乱中有序的景象。
“没想到这年头还能看到这么热闹的入城场面,不愧是京城啊。不过之前城外的那些流民都去哪儿了?”
王六看得啧啧称奇,“还有,城门卫居然不驱赶这些人?”
舟车劳顿,人困马乏,他也看着眼馋,掏出几文钱买了几根水灵灵的黄瓜,还回头问道:“师父,你吃吗?”
“不吃。”
“哦。”王六转回身,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咔嚓咔嚓的清脆声音,伴随着马车车轮的滚滚声一路向前,乌斯冷淡地放下车帘,将一切喧哗注视都隔绝在车厢外。
经过盘查,马车顺利进城。
“还以为会被刁难一番,没想到这么顺利,”王六喃喃道,又扬声问道,“师父,我们今晚住哪儿?”
“随便。”
王六内心腹诽,师父嘴上说着随便,实际上可挑剔了。
他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咦”了一声,高兴道:“师父,看来咱们黄龙教在京城的信众也不少,你看前面,有家客栈门口放着咱们黄龙教的雕塑呢!要不咱们今晚就住那儿吧?”
乌斯掀开车帘,看到客栈上方挂着“客似云来”的牌匾,右下方还刻一只鸽子的图案,似乎是某个商会的图腾。
他微微蹙眉,但还是没说什么,默许了王六把马车停在那家客栈门外。
正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客栈老板一见他们来,顿时笑颜逐开地迎了上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挑间打扫好的上房。”
王六随手抛给他一枚碎银子,老板哎呦一声接下,笑容愈发灿烂了:“好嘞!客官远道而来,应该也是为了升仙大会吧?”
“是啊,我看京城如今很热闹嘛。我上次来的时候,城门都还塌着,路也坑坑洼洼的,街上都没多少人。”
王六随口搭话道。
“那是,”客栈老板笑道,“自从陛下亲政以后,这城里啊,是一天一个样了!”
“是吗?”
一直沉默着四下张望的另外一位客人,忽然抬起头,直直看向他。
客栈老板飞快地打量了一眼这位客人的打扮,戴着一顶白纱斗笠,乌黑长发披散,一身灰袍,身形瘦长,一双狭长上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过来时,那感觉,就跟被毒蛇盯上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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