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可是从来没忘过!每次都写厚厚一沓!
“陛下,霍大人的信到了!”
安竹拿着信,清了清嗓子,高兴地在书房外禀报。
每次霍大人寄信来,陛下都会很高兴,连带着他也喜欢上了这件差事,一有时间就去书堂前转转,看看有没有挂上绿色的灯笼。
但这一次,郦黎却并没有立刻叫他进来。
相反,还大声道:“扔了!朕才不看!”
安竹很是诧异:“可,可这是霍大人的信啊,陛下真的要扔了吗?”
“扔了!”
“那,那扔哪里?”
“泡水、火烧、埋土里,哪怕喂狗吃都行,随你便!”
安竹想了想,应了一声,把信揣进了怀里。
郦黎独自一人呆在书房里,却越想越后悔。
万一霍琮是真的有急事找他怎么办?
万一他在信里写了要紧事,需要他帮忙怎么办?
自己不该这么冲动的……
郦黎猛地站起身,急匆匆地推开房门要去找安竹,刚跑了两步突然脚步一顿,扭头看向身后。
左侧的廊柱下,安竹笑盈盈地站在那儿,从怀里掏出一封完好无损的信封来,“奴婢就知道陛下不舍得。”
郦黎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他瞪了安竹一眼,小声嘟囔道:“就你聪明。”但还是很诚实地走过去接住了信封。
拆开信,只扫了一眼,郦黎就像是被一盆凉水从头泼到了脚。
“霍琮受伤了!?”
虽然霍琮只说是剿匪时右臂受了一点小伤,在床上修养了几日,所以写信迟了,但郦黎已经脑补出了他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水米未进、气若游丝的苍白模样了。
想到那副画面,他胸口处又传来熟悉的闷痛。
郦黎捏紧信封,凝重地想,看来得叫科学院那边加快进度了。
争取这个季度就完成动物实验,进入临床阶段。
还有一些医疗用品和器械,像是绷带、酒精、手术刀、组织剪、止血钳等等,哪怕有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人会用,也得先叫匠人们先打造出来,以防万一。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看信。
“严弥要削藩?”
郦黎瞪大眼睛,前段时间通王使者不还带了大批礼物进京,说是要为严弥庆贺寿辰吗?
这个月都还没过完,怎么严弥就要和藩王撕破脸了?
他继续往下看,发现情况和自己想象的有所不同。
并不是严弥主动想撕破脸,而是通王不打算演了,已经公然违背朝廷律令,开始招募人手扩军了。
怪不得严弥最近这么暴躁。
郦黎想,幸好之前他给霍琮送了一批宝贝和钱财过去,疫情之后,霍琮在当地的名声也达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
不然就凭通王这等财大气粗、一掷千金的主公,估计早就一呼百应,把周围郡县的流民全都纳入麾下了。
但严弥和藩王闹掰,这对他来说倒是件好事。
郦黎看完了信,再次陷入了沉思。
想了半天,手头没兵没将,就算想破脑袋也不出个门道来,还是得看陆舫那边能不能给点力,在禁军中找到突破口。
还有锦衣卫,最好再多招点人……
郦黎漫无目的地思索着,忽然发现信纸的背后似乎还有墨迹,赶紧翻过来看了一眼。
纸张的背面被人修改了数次,最后涂涂改改,只留下两句话:
上次我送你的礼物,是不喜欢吗?我看你并没有在回信里提,如果不喜欢这个名字的话,等我右臂伤好了,再重新给你刻一个。
字迹有些歪斜别扭,像是用左手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郦黎盯着这两行字看了半天。
安竹见他放在桌上的茶凉了,又过去给他倒了一杯,笑着问道:“陛下,信看完了,可要奴婢拿去当柴火烧了?”
“去!”
郦黎立刻把信折叠起来放好,转身没好气地冲他,“朕看你像根柴火,没大没小的,还调侃起朕来了。”
安竹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闷笑道:“是奴婢逾矩了,陛下请喝茶。”
过了一会儿,他又提醒道:
“不过陛下,霍大人此番担任彭城郡太守,也算是平步青云了。您不借此机会,赏赐他些宝物吗?若是能收到陛下您的心意,霍大人想必也很欢喜吧。”
郦黎放下信,怅然道:“你以为朕不想送?不还是因为找不到好东西吗。”
安竹不解道:“您私库中那么多宝贝……”
“九成都已经陆陆续续寄给他了,”郦黎说,“剩下的那些不入流的玩意儿,朕哪里送得出手。”
安竹被郦黎的大手笔震住了。
当初陛下私库里那些宝贝,他可是亲自清点过的,那些玉石玛瑙,瓷器古玩,哪样不是价值连城?
“陛下待霍大人,还真是……”他一时找不到语言来形容,许久才缓缓道,“耿耿寸心,用情至深。”
郦黎嘴角一抽:“上次谁说我天作之合用错了来着?”
他烦恼得不想理人,长叹一声,身子往后一靠,随手抄起桌上一本书摊开盖在脸上。
霍琮喜欢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郦黎可以一口气回答上许多:汽车发动机、造景鱼缸、波斯弯刀、机车模型、军事战争片、一些小众经典的3A游戏和黑胶唱片……
然而这个时代可没有淘宝。
难不成,还要他自己做一个吗?
可是做什么好呢?
安竹见郦黎在书下面哼哼唧唧半天,像是浑身难受,但就是不说话,知道他是钻了牛角尖,于是便安静守在一旁,也不再多言。
待茶水又凉了一轮,他便再次上前。
刚要倒茶,就被突然出声的郦黎吓得手一哆嗦,茶水洒了一桌子——
“有了!”
郦黎大叫一声,兴奋地拍案而起,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陛下,不喝……”
“不喝了!留着你自个儿喝吧!”
安竹苦笑着把茶倒掉,他怎么敢喝陛下的茶哟。
他弯腰把掉在地上的书册捡起来,正打算吹吹封面上的灰尘放回原位,却发现好巧不巧,又是那本《耳谈》。
“陛下怎么还留着这本书……”
他嘟囔着,心有余悸地想起了那天的场景,当时可把他魂都吓飞了一半。
安竹随手翻了两页,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起来:
“霍大人也是,世上那么多书,怎么就偏偏挑了这本呢?”
他打算给霍琮做一把弩箭。
从前霍琮和他一起参观军事博物馆的时候,郦黎就有注意到,他在一把复合弓展品前站了很长时间,专注地盯着它的构造,足足好几分钟后,才在他的呼唤下离开。
但打造一把现代复合弓的技术实在太复杂了,以景朝的技术,就算再给郦黎二十年估计也做不出来。
所以他想做的,是宋弩。
弩箭相比起弓箭,打击目标更为精准,破坏力也更强。
最重要是它的操作简单,容易上手,只需要操作者力量够大就足够了。*
郦黎心想,自己从前和哥们扳手腕,哪怕霍琮让他两根手指他都从来没赢过。
作为将来坐镇中军的将领,没有比弩箭更适合他的武器了。
想想看,两军对垒,互相叫阵问候彼此老母的时候,霍琮不紧不慢地掏出一把弩箭,对着骂骂咧咧的敌军将领,抬手就是一箭——
还有比这个更能提升士气的吗?
郦黎当即就下令,让科学院打造一把弩箭出来。
景朝也有弩箭,但远不如宋弩,郦黎便自己提供给了他们改良图纸——那次从军事博物馆回来后,他心里就有这个打算了,后来好像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就没做成。
但图纸的话,他可是有认真研究过的。
他招来沈江,叮嘱道:“这段时间你做的不错,宫里的眼线都被清除得差不多了,剩下几个明桩,要时刻注意监视,朕在宫里造弩箭的消息绝不能外传,你明白吗?”
沈江恭敬道:“是,臣明白。”
“元善那边,情况如何了?”
“在臣的努力协商下,陆仆射和卫尉大人已经达成了初步和解,双方进行了坦率交谈,充分交换了意见,臣以为,卫尉大人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了,这是陛下不妨找机会见他一面。”
郦黎接过信,却没有立即拆开,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沈江,“……你是外.交部的?”
沈江抬头:“外交部?”
“奇变偶不变?”
沈江不解问道:“陛下是何意?”
“没什么,”郦黎咳嗽一声,尴尬道,“朕知道了。既然如此,那你就回来吧,朕给你指派个新任务。”
听到不用再继续待在陆舫身边,沈江那张仿佛戴上了笑面具的脸上,也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丝放松。
“陆舫的母亲,朕准备趁着年后这几天把她送出城外,”郦黎权当没看见,继续说道,“季卿已经买通了宣平门的校尉,届时由你护送老太太出城,不得有半点差错。”
“若一切顺利,待朕亲政之后,便御笔亲封你为四品锦衣卫副指挥使,赐飞鱼服。”
沈江呼吸一窒。
他半跪在地上,只觉得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就连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都仿佛在耳畔隆隆作响——
谁能想到,就在半年前,他还是景朝地位最为低贱、以卖笑弹唱为生的伶人呢?
他们兄弟两人,本以为此生最大的荣耀,就是进宫为陛下表演。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陛下不仅赐予了他们锦袍,让他们监察百官,甚至有朝一日,还能与朝中的公卿大臣、王侯将相们同朝议政!
沈江毫不犹豫,双膝跪下,朝郦黎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臣沈江,三生有幸,得陛下厚爱,虽为贱籍,却也知古时义士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他的嘴唇发颤,又是深深一叩首,“陛下嘱托,臣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郦黎没有立刻出声让他起来,而是在等待了数秒后,才慢慢扶起了沈江。
“此事就交给你了,”他郑重地拍了拍沈江的肩膀,“朕在宫中等你的好消息。”
年关将近,天气也一日日地冷了下来。
从腊月初起,宫中内侍便开始筹备年货了。
时值严弥六十大寿,相国府带头大操大办,因此无论真情假意,大臣们互相走动道贺也颇为频繁,各种吹彩虹屁的奏表纷至沓来。
从后宫到前朝,到处充斥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但根据霍琮传来的消息,京城外的百姓们别说过年了,连这个年能不能过得去,都是个问题。
从这些白纸黑字中,郦黎看到了严弥从来不会在朝堂上讲的惨烈民情,那些生无立锥之地、不得不卖儿鬻女的底层百姓,还有已经被蛀虫腐蚀蛀空、岌岌可危的王朝根基。
河南郡暴雪……
泉州盐民造反……
益州流民北上……
郦黎看着信中所写的只言片语,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在宫中尚且如此,霍琮每天看到的都是这副惨状,心里又该是如何滋味?
一时间,就连过年不用再看见严弥那张老脸,也没法让郦黎开心起来了。
他想他哥们了。
想问问他,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在外面吃了很多苦。
都怪兄弟没用,既不能让你开上路虎,也不能封你当大鸿胪。
唉,还不如自挂东南枝!
年味越浓,周围人越是向他恭贺祝福,说陛下圣明,郦黎就越觉得自己没用。
没用透顶了。
安竹默默观察了几天,在年前郦黎最后一次寄信时,托若雪先生把自己写的一封信也带给了霍琮。
除夕夜。
按照宫里的规矩,皇帝要和后宫嫔妃们一同守岁。
由于年景不好,郦黎特意叮嘱皇宫的年夜饭不需要大操大办,尽管如此,御膳房也准备了足足几十道菜,琳琅满目地摆了满桌。
“陛下新年安康。”
三位嫔妃一起向郦黎行礼。
郦黎冲她们笑了笑:“都坐吧,新年了,别这么拘束。”
章琴率先抬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郦黎。
这段时间,陛下偶尔会来后宫陪她们一起打麻将,还教了她们斗地主、飞行棋、真心话大冒险和其他好几种打发时间的游戏。
除了不召她们侍寝,做的事与普通朋友和夫子并没有任何区别。
除了玩乐外,陛下还会考较她们“数学”、“物理”、“化学”三种奇怪名称的学科知识。
章琴自然最擅长数学,她觉得做数学题简直太有意思了!甚至可以一整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一心钻研陛下给她出的难题上。
剩下的两位少使,却无论如何也搞不明白这些符号与公式。
陛下仁慈,也没有为难她们,只是下一次把题目换成了“政治”、“历史”和“地理”的相关内容。
等这一次作业交上去后,章琴的成绩就没有那么突出了。
但她依然很开心。
她现在的生活,比起从前乏味平淡的日子要好了太多,每天都能学到新的知识,还能与后宫其他妹妹们一起玩耍,丝毫不用担心母亲所说的那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
章琴觉得,陛下是天下第一好的陛下,不但一点儿也不严厉,会亲自批改作业,还会在她的作业旁边用朱笔写鼓励的评语。
所以年夜饭时,见郦黎神情闷闷不乐,只顾着独自一人喝闷酒,章琴不禁放下筷子,关切问道:
“陛下,您可是有什么心事?”
郦黎轻轻“嗯”了一声。
带着几分醉意,他垂眸捏紧了手中酒杯,低声说:
“朕想见一个人。”
章琴不解:“陛下想见什么人,直接把他传召进宫不就行了?”
郦黎痛苦地摇摇头:“不行,朕不能见他。
“为何?”
“他很忙,朕只是个闲人,不能耽误他的事情。”
“陛下这叫什么话?”章琴皱起眉头,“您是一国之君,天下一十三州都在您肩上担着,那人再忙,能有陛下的事情重要吗?”
郦黎眼神黯然,“你不懂,是朕不想打扰他。”
“究竟是何人?”
章琴这下是真的好奇了,陛下对她们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态度啊!既小心翼翼,又渴望亲近,怎么感觉倒像是个……
“陛下,是看上了宫外哪名女子吗?”她试探着询问。
郦黎哭笑不得:“没有,他是男性,是朕从前最要好的友人。”
章琴脱口而出:“既然是友人,那陛下给他写封信不就好了?”
“朕写了,”郦黎叹息道,“但朕就是想亲眼看看他,想知道他如今长什么模样,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好好吃饭,身体是不是健康,最近有什么烦恼,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只要是和他有关的事情,朕都想知道。”
“这些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又哪里是薄薄几张纸能写尽的?”
章琴:“…………”
她呆呆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原谅她入宫太早,母亲没教过她这些。
不过,这是友人之间会操心的事吗?
可能这就是男人之间的友谊吧,她想。
“能令陛下如此牵挂,那一定是位名士吧,”章琴向往道,“臣妾也很想见见呢,那位大人究竟是何等风采。”
郦黎立马支棱起来了,眼睛闪亮亮地说道:“那我可得给好好跟你说道说道我哥们的传奇故事了。他打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德智体美全面发展,考试次次双百……”
章琴认真听了半天,却稀里糊涂只听懂了一小部分。
“陛下醉了,”安竹恰到好处地走上来,微微冲她和其他两位嫔妃福身,“三位娘娘,夜深露寒,还是先回宫吧。”
“陛下不与臣妾们一同守岁了吗?”
见安竹摇头,郦黎犹豫了一下,也并未反对,三位嫔妃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心态。
陛下从一开始就告诉过她们,只把她们当做妹妹。
三位嫔妃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们都是严相国挑选安排给陛下的后宫,陛下不厌弃她们,反而对她们礼遇有加,已是极为难得了。
她们非常自觉地向郦黎行礼后,便各自回宫守岁了。
待嫔妃都离开后,郦黎看着眼前的残羹冷饭,又抬头望着夜空中高悬的月亮,愈发觉得长夜漫漫,寂寞如雪。
他喃喃道:“安竹,朕想他了。”
安竹低声道:“奴婢知道,霍大人此时定也是在思念陛下。”
“他会吗?”
郦黎原本很确信自己在霍琮心目中的地位,可也许是分别太久了,又或许是他杞人忧天,渐渐的,他也开始担心会有那么一天,却道故人心易变,等闲变却故人心。
尤其是在这万家灯火的时刻。
他孤身一人,却不知道另一头的霍琮是不是高朋满座,宾主尽欢,身旁还有娇妻美妾把酒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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