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牵起缰绳,望向前方,打起精神带着马匹前行。
夜晚的沙漠,气温很低,但所幸没有风沙,走的并不是很艰难,只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多少次他想就这样闭眼睡一觉就算了,可鼻尖萦绕的血腥味却一次次的让他打起精神。
殷白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远,直到东方初白,他看见前方出现了草棚和马匹,他这才知道,自己终于到了所谓的驿站。
他昏沉的眼神逐渐亮了,脚步逐渐加快,这座驿站规模不小,有饭馆、酒肆及医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踉踉跄跄的来到一处医馆前,便大声叩着门。
“开门——!”
他此时整个人已经快要虚脱,身体倚靠在门上渐渐滑落,直到倒在门前,他依然锲而不舍的叩着大门。
“开门啊——开门…”
“谁啊…这才几更天…娘呀——!这怎么有个人!”
直至听到门后传来的脚步声,他整个人精神瞬间放松下来,瘫倒在了门前。
耳畔传来女人的尖叫,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年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莫要再说了,赶紧吩咐下人把这位抬进来!”
殷白撑着一口气,艰难指了指后面,两人看去,发现马背上躺着一个伤势更重的人,他身上鲜血不断滴落在地。
二人不敢再耽搁,吩咐了下人抬人,看到阿斯亚从马背上被人扛下来,他这才安心的闭上了眼。
“这娃娃好像没受伤?”
女人本以为殷白也受了伤,检查了一番,什么伤口也没发现,直到听到殷白的鼾声,她这才反应过来,他只是睡着了。
“他没事就行,快过来帮忙,这孩子伤的更重。”
女人连忙过去打下手,她小心翼翼的揭开了阿斯亚身上被鲜血黏住的衣物随便,看到阿斯亚身上大大小小的咬痕时,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是动物咬伤,他们估计是遇到了狼群…快…药酒给我,还有止血粉!”
中年男人表情沉重,接过药品后,他迅速将伤口进行消毒,烈酒接触到那些伤,阿斯亚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静静的躺在那,面色一片苍白。
中年男人看着他这副模样,面色凝重,喃喃出声:
“出了这么多血,怕是难。”
尽管他这么说,但他还是将药粉撒在了伤口上,然后穿针引线迅速缝合,再用干净的纱布包扎了,做完这一切,他为阿斯亚把脉,眉头皱的更深,语气慌乱:
“探一探他的鼻息!”
女人将手指放在了阿斯亚鼻下,仅仅一瞬,她也变了脸色,抬头呆呆的望向中年男人。
“没气了。”
殷白猛的一下坐起,当看到陌生的环境时,他脑子里有一瞬间是空白的,但他很快清醒过来,迅速下床穿好鞋,刚打开门,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对方发出痛呼,殷白连忙道歉,作势便要走。
“诶?小娃娃,你去哪?住宿钱,药钱还没付呢!”
殷白定睛一看,面前这人正是晕倒前发出惊呼的女人,他眼神瞬间一亮,连忙追问:“请问那个伤势很重的人怎么样了!?”
提到阿斯亚,女人神情肉眼可见的变得有些不对劲,她不自然的别过头,似是有些难以开口。
“他…他到底怎么样了?您告诉我呀!”
“他…失血过多,已经去了。”
碰——!
一瞬间,殷白仿佛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他整个人天旋地转,一颗心骤然沉入谷底,整个人浑身发冷,他踉跄着退后了几步,整个人无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他不可置信的摇着头,低声喃喃:“不可能…怎么可能…我不相信!这绝不可能!”
女人连忙上前扶起他,殷白顺势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他眼中仍然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您告诉我他在哪?要我去看看他…”
“他的尸体,放置在地窖里了,这里天气炎热,我建议你趁早将他葬了…”
“不可能——!他不可能死的!您带我去地窖好吗?”
女人抿了抿嘴,满脸的不忍,最终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殷白整个人浑浑噩噩,他仍然不敢相信阿斯亚就这么死了,他的真实身份可是陆望呀,他是地狱之主,力量强大,怎么可能会死呢?
然而,直到他看见地窖里那具尸体时,他整个人愣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动作。
“娃娃,节哀。”
地窖内,阿斯亚的尸体被放置于台面上,他上半身赤裸,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咬痕,血液早已干涸,整个人看起来惨不忍睹。
殷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阿斯亚尸体身边的,他看见阿斯亚那双好看的黑眸紧闭,脸色苍白,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似的,他抬起手,试探了一下阿斯亚的鼻息,却什么也感受不到。
他沉默的站在一旁,女人叹了口气,缓缓离开了地窖。
瞬间,狭小的地窖之中,只有殷白和阿斯亚两人,殷白的指尖落在了阿斯亚的脸上,皮肤冰冷一片,就如同他此时的心情一样。
他很想哭,可他发现自己脸上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不知是不是地窖温度太低,他整个人都在抖,不受控制的抖。
“你不是说,不会死吗?你骗我。”
“你死了,我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里待下去呢,原本我来,就是为了你啊…”
“醒醒,好吗?你那么厉害,是不是又在故意逗我呢?”
可这一次,他还是失望了,阿斯亚并没有苏醒。
也是在这一刻,殷白才知道,阿斯亚是真的死了,他虽是陆望,却不是身为地狱之主的陆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那么厉害的力量可以使人起死回生。
他浑身几乎脱力,靠住桌面才稳住身子,整个人伏在阿斯亚的身体上,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臂膀,头埋在了他的颈窝处。
“陆望,陆望…”
殷白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一颗一颗砸下,他的脑中浮现出与陆望的那些过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落下,他的声音也从慢慢的呜咽声,转为痛苦的嚎啕。
如果不是因为救自己…他根本就不会死,如果他早一点回去…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殷白一下又一下的重重捶在桌面上,他颤颤巍巍抬起头,双眼已经哭的通红,看着阿斯亚那双紧闭的双眼,他痛苦的闭上眼,眼泪滚落。
殷白垂着头,眼泪不经意间落到了阿斯亚的眼皮上,在那一瞬间,阿斯亚的眼皮微微颤了颤,指尖也微动了下。
“陆望…我真的,很喜欢你。”
殷白附在他耳边轻轻说道,眼泪已经将他的颈窝浸湿,尽管他不愿接受离别,但他也不得不面对事实。
他必须要将阿斯亚的身体尽快下葬了,否则天气炎热,他不想让阿斯亚这么不体面的离去…做完这些,他也会自尽。
他想不到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回到地狱,只有死亡。
殷白缓缓直起身,最后为阿斯亚理了理他凌乱的发,他背过身,用力擦拭着自己的双眼,不想别人看到自己哭过的样子。
他擦的很用力,刚准备抬脚离去时,便感觉好像有人扯住了他的衣角,他身子猛地一怔,不可置信的回过身去,当看到眼前的画面时,他灰暗的双眼再次亮了起来。
“陆…阿斯亚…!”
身后,阿斯亚不知何时已经坐起了身子,他紧紧攥着殷白的衣角,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
殷白并没有注意到阿斯亚的眼神,他欣喜若狂的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阿斯亚,喜极而泣。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你没骗我!”
“太好了,阿斯亚…你终于回来了…”
“殷白…”
阿斯亚低低出声,声音沙哑,殷白抱紧了他,“我在…”
“陆望…是谁?”
殷白一愣,缓缓松开了阿斯亚,他这才看见,阿斯亚正用一种悲伤的神情看着他。
“为什么,你一直叫我陆望,陆望,到底是谁?”
殷白慌了神。
他知道阿斯亚就是陆望, 可阿斯亚自己不知道,刚才的一切,估计他听了个七八分, 否则不会这样问他。
可他该怎么解释?告诉他, 他们其实是一个人?那阿斯亚一定会觉得他疯了。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陆望, 是我为你取的新名。”
阿斯亚微楞,呆呆道:“新名…”
“是啊,马上要去中原了, 我担心别人会对你北戎人的身份指指点点,所以为你取了新名,你不是说你的小字是望吗?我给你添了个姓,姓陆。”
阿斯亚什么都不问, 他沉默着,一双眼紧紧盯着殷白, 就在殷白以为自己可能露馅时, 阿斯亚却缓缓笑了。
“新名字, 我很喜欢, 谢谢你。”
“回中原以后, 你就叫我陆望吧。”
“好!”
殷白并没有注意到阿斯亚的神情, 他微微一笑, 上前紧紧拥住了他,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阿斯亚看着殷白幸福的笑容,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了, 他顺从的倚靠在了有殷白肩头, 伸手同样环住了他,黑眸一片空洞。
阿斯亚也好, 陆望也罢,殷白希望他是谁,他就是谁。
只要能留在殷白身边就行,旁的…他都无所谓。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医馆的人说你死了,鼻息和脉搏全消失了,可如今你好端端的在我面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斯亚垂下眼,沉默思考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只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然后听见有人一直在我耳边哭…叫着陆望的名字,一睁眼我就看到了你。”
殷白拍了拍他的背,叹息一声:“不管怎样,你回来了就好…我们一起回中原,今天就走!”
“可是…”
阿斯亚挣脱了他的怀抱,眼神不安,他抬手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满脸写着怯懦。
“我这副模样,怎么和你一起回中原?恐会引人耻笑。”
“没事,我现在就去医馆付钱,将你安置在好的屋子里,你好好养伤,别的都不用管。”
语罢,殷白兴冲冲就要走,阿斯亚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不安的冲他摇头,一张脸苍白无比。
“别走,别走好吗?别把我一个人丢这…”
如今的阿斯亚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人抛弃的流浪狗,可怜极了,殷白心里软了软,主动回握住了他的手,轻声安抚:
“你身体上全是伤,不要自己动好吗?我叫医馆的人过来,一会就回来了…”
“我很好的,不需要他们帮忙…你去哪,带着我好不好?我可以自己走路的。”
说着,他真的从台面上起身,直接落地,看的殷白心惊肉跳,生怕他缝合的伤口崩开,连忙查看他臂膀上的伤疤,却惊奇的发现,被缝合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生长出新的血肉,暗红色的疤痕无比清晰。
殷白不可置信的摩挲了几下阿斯亚身上的伤口,确认的确结痂后,他一脸震惊的看向阿斯亚。
“你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阿斯亚看向自己手臂的伤痕,并没有在意,“怎么了?”
“怎么会这么快?”
“我天生便是如此,受伤后恢复速度极快。”
殷白这才想起,当时买到他时,他的身上除了污垢便没有什么伤痕,哪怕老板用鞭子抽他,也未曾见到伤痕。
不愧是陆望。
他本想带着阿斯亚离开地窖,可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猛的停住了脚步。
“不行。”
“怎么了?”
殷白眉头微微蹙起,“医馆已经认定你死亡,如今你突然出现,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阿斯亚立即明白了殷白的意思,起死回生简直是天方夜谭,如今天下大乱,他这样的体质,若是被人发现,恐怕难逃一劫。
“你先在这里,我去前面结账,待会儿委屈你在棺材里睡会。”
阿斯亚咬了咬唇,满脸的不情愿,他想和殷白在一起,可现在这种局面,也只能如此了。
殷白顺利结完账,医馆老板和老板娘看着他通红的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对视了两眼,默默叹了口气,随后为殷白联系了棺材铺,又好心让下人将阿斯亚的尸体的放进棺材内,这才作罢。
殷白情绪低落,默默道了谢,买了一匹马装行李,然后租了一支送葬的队伍一起和他们离开了。
送葬队伍走到一半,殷白便叫停了,说自己实在伤心,想再和死者聊聊天,借用理由支开了送葬队伍,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起棺材板,二人直接翻身上门,趁送葬队伍还没反应过来,离开了此地。
二人一路飞速,待到傍晚时分,便已经到了京城边界,两匹马已经精疲力尽,殷白只能与阿斯亚在附近休息一夜,明日就能到了。
对于明日,阿斯亚很紧张,他将自己浑身上下洗了个干净,可打理头发时却怎么也梳不好了,发丝打结的厉害。
难不成他要顶着这一头乱发去殷白家么?
殷白推门进来时,便看见阿斯亚拿起剪刀作势就要剪断头发的模样,他连忙冲上前去,拿过了阿斯亚手中的剪刀。
阿斯亚看见来人是殷白,忙站起身,殷白按着他的肩膀坐下,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这是做什么,拿自己头发出气。”
阿斯亚脸红了,他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殷白看着他腼腆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我帮你吧。”
语罢,殷白拿起桌上的木梳,耐心的为阿斯亚解着头发,阿斯亚看着镜中的殷白,脸更红了。
殷白指尖有意无意从他发丝间穿过时,他的头皮便会有些酥麻,这种感觉从头皮穿梭至全身,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从心底升起,他放在膝上的手早已紧握成拳。
而且他可耻的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因为殷白的触碰起了反应…
他想,他应该是病了,或者是身体没有恢复好,殷白待他这样好,他怎么能亵渎殷白的好意?
“好了,看看怎么样?”
殷白拍了拍他的肩头,阿斯亚猛地回神,他看向镜中的自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摸了摸自己被梳得整齐的黑发,殷白顺势将束在他脑后的黑发拨弄至胸前,抬头望向镜中的阿斯亚。
“这么一头好看的黑发,可要好好打理,剪了就不好看了。”
“你喜欢我这样吗?”
殷白脑中浮现出陆望的模样,他的头发比阿斯亚的还要长,松松散散的束在脑后,颜色乌黑且富有光泽感,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打理过的。
陆望那张脸,其实留什么发型都好看,不过蓄着长发,倒真有些雌雄莫辨的感觉。
想起陆望,他看向阿斯亚的眼中也满是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真的吗?可是会不会不合适,披头散发实在是…还是扎起来吧…”
“不必,你这样很好,有我在,没人敢说你。”
阿斯亚微微垂头,轻轻应了一声,垂下的睫毛很好的掩去了眼中的失落。
他能感觉到,刚刚那一瞬间,殷白的笑容并不是为他,像是透过他,又将自己看做了那个叫陆望的人。
做替身,便要有做替身的觉悟,殷白喜欢他这样,那么从今以后,他就会一直这样束发。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殷白脱下外衣,只穿了里衣,转身躺上了床榻,睡到了里边,他抬起头,发现阿斯亚正站在那里,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烛火微黄,映衬在他脸上,那双黑色的眸子湿漉漉的,像极了一只小狗。
殷白问:“怎么了?过来呀。”
阿斯亚咬了咬唇,两只手又绞在一起,“这样不合适,我不能和你一起睡,我打地铺吧。”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太晚,只有一间房,无奈之下,二人只能住下,可这间屋子只有一张床,那自然是让殷白睡的,他这样卑微的身份,怎么能同自己的主人共寝?
唯一能与主人共寝的,便是“暖床”的。
他抬起眼,又飞速垂下眼,不敢再看殷白。
若殷白真的要他…他是不会拒绝的,他身体很好,一定能将他侍奉的舒舒服服的。
想到这里,他的身体又起了反应,还好他两只手恰好挡住了,还好殷白没看见,若是被看见,他真是无地自容了。
“这有什么,你身子还没恢复,地上凉,跟我睡一起吧。”
说着,殷白掀起了被子一角,拍了拍床,阿斯亚身子猛地一怔,当下就明白了殷白的意思,他微微侧脸,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吹熄了蜡烛,一步步朝着床榻走去。
黑夜之中,他的脸一脸绯红,他不必再遮掩自己身体的异常,因此殷白并没有看见,阿斯亚单薄的衣物下,有什么东西将布料撑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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