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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个怨种前夫(妤芋)


厚重的门缓缓打开,姜冻冬率先踏了出去。
他高兴地和柏砚打招呼,“哎呀——你亲自来接我们啊?”
他从怀里抱出花,“不枉我还特意给你买了花。”
姜冻冬站在柏砚身边,神色冷淡仍风华正茂的alpha,笑眯眯的已经老去的omega,没有人会认为他们是出生于同一时代的人。
柏砚接过了姜冻冬的花,粉色的生命柔和了他整个人的气场。基地机场上,姜冻冬笑着和柏砚说着什么,柏砚很少开口,基本上只点点头。他绿色的眼睛平静而持续地注视着姜冻冬,仅在舱门打开时,分神看了姚乐菜一眼。
灰色的基地机场,粉绣球花在风中摇曳,芳香四溢。一些花瓣在半空翩翩起舞,最后落在坚硬冰冷的基石上。
姚乐菜捋了捋吹乱的头发,他停下脚步,怔怔地看见青年模样的柏砚低下头,亲吻了一下姜冻冬的脸颊。
‘他没有选择我而已。’
姚乐菜的耳畔回响起他叔叔刚刚说的话,他忽然觉得他的叔叔是对的。
其实从来就没有背叛,只是不被选择。旁人总认为他应该去报复,去复仇。可实际上,报复带来的短暂的满足与快感后,是巨大的空虚。
他的叔叔是对的。不被选择的人要做的永远都是放下,仅是放下,真正地放下。因为放下才是所有释怀与新生的开始。
这一刻,姚乐菜终于理解了他的叔叔。

进入基地,我就和小菜分开了。
他的校友正巧随家人参加这次的表彰会。显然,年轻的alpha根本不想来这种死板的社交场合,见到姚乐菜,两眼放光,冲上前来打招呼。姚乐菜一脸无奈,不断拍开搭在肩上的手,拒绝勾肩搭背,然而朋友笑嘻嘻地根本不当回事儿。多次挑衅,忍无可忍了,姚乐菜笑着狠狠掐了一把alpha,引得对方嗷嗷叫。
我在旁边乐呵呵地看他们打闹。小菜总是在我跟前表现得过于成熟,果然还是得多和同龄人接触才活泼,“小菜,你们年轻人去聚聚吧。待会儿仪式快开始了再来找我。”
我将身份勋章的附属章抛给他。基地实行严格的等级竞争制度,不接收任何货币,只认同身份勋章,勋章的高低以军衔而定。每个身份勋章在基地的消费额度不同,范围权限也不一样。有了我的附属章,姚乐菜能在基地畅通无阻、不限消费。
柏砚领我到休息室。我去接了杯可乐回来,他还没走,“你不去忙?”
他摇摇头,“不忙。”
我大喜,赶紧推他去饮料台,“那正好!再帮我接杯可乐来,加两片柠檬,三块儿冰。刚刚有几个孩子都排我后面,我没好意思接满。”
在这方面,柏砚比我可靠多了。我七岁尿了一次床,害臊得不行,柏砚承担了所有,拿着我的床单被套,告诉管理员是他尿床了。长大到游乐园玩,我想要儿童套餐里面的飞天大耳米老鼠,可只剩下一套,后面排队的孩子吵闹着也想要,我正要忍痛割爱,柏砚直接揣兜里带走。
这多亏了柏砚始终都能保持面无表情的天赋,他那张面瘫脸,哪怕在发呆,心里思考为什么人的骨灰不能是亮晶晶的粉色这种问题,看上去也十足沉着冷静,仿佛下一秒他能起身走到主讲台发言。
更深层的原因,或许是他奉行的‘有用论’。为此,他从不羞耻,亦不屈辱。在柏砚的世界里,他彻头彻尾地执行着‘只要有用,怎么都好。’的指令。因此,哪怕上司向他的脸上吐痰,他依旧面不改色,任由那口粘稠恶心的秽物从他的脸颊上滑落。我气得掏枪,他却能平静地敬礼,‘谨遵您的教诲。’
当然,那个上司后来不慎跌进才出炉的高温胶水里,惨叫着融化了,尸体破烂又黏糊。
柏砚不负我望,端回来大杯冰可乐。他自己倒了杯热茶,和我坐一块儿。
他和我坐在一起,麻烦事就多了。几乎每个经过我们的人频频向他投去视线,几个人多番想要上前攀谈,但又慑于柏砚冷若冰霜的神色,只能脚尖转弯,打道回府。柏砚视若无睹,我却如坐针毡,实在忍不住和他说能不能去茶间,至少不坐在大堂。
茶间比我印象里要高端不少,不仅换了檀木家具,椅子上还垫着厚厚的丝绒坐垫,精致的陶瓷茶具放在水曲柳制的桌上,木桌树纹弯曲,一圈圈扩散。茶室外的庭院以白沙铺成枯山水,整个空间雅致寂静。
柏砚添水煮茶,我喝可乐。三个椅子,我屁股坐一个,脚搁一个,美美霸占俩,非常嚣张。
柏砚看向我,“你最近还好吗?”
“我挺好的啊,”我躺着说,顺带瞅了眼他的发顶,可恶!这么多头发!“我现在退休了,空闲的时间多的是。不像你,每天加班,没个休息日。”
说着,我突然想起柏莱的事儿,我停下嗦可乐的动作,从椅子上坐起来,“你是不是给小莱的校长施压了?要军校开除柏莱?”
正要提起茶壶的柏砚顿住了,他的手放在手柄上,眼睛盯着壶,一动也不动,仿若未闻。
他以前一样,但凡他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又不能违背承诺向我撒谎,他就会假装自己没听见,假装时间静止,当我刚刚说话是在放屁。
“我知道你听见了,别给我装!”我怒火中烧,拍桌而起,果真是柏砚这个老狗逼搞的鬼,“你这是在搞什么!要是我没过去,小莱就真被开除了!”
“他是我的养子。你不能这么对他。”我说。
柏砚垂下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他转过头望向我,黑色的短发随之拂过脸颊,仍定格在年轻时代的柏砚与柏莱相似,又截然不同。
他们父子俩同样是笔直利落的黑发,但一个是短发,一个是长发。相比小莱,柏砚的瞳色更绿,他眼睛接近夏末时分浓郁到濒死的绿。气质上来讲,柏砚更冷淡平静,柏莱那小子则更有孩子的调调。
“他多次教唆旁人行使职务之便,让他去资料室查有关你的涉密文件。”柏砚回答,“他违背了你的意愿。”
小莱早和我坦白了,我无语,“二十出头的孩子,还不允许别人有点儿好奇心吗?他多少岁,你多少岁?你和他计较?他还小,做事考虑不周全。你也还小,跟着一起胡闹?”
柏砚抿了抿嘴,“我不是胡闹。”
“你就是。”我剥夺了他狡辩的权力,“我说你是,你就是。”
柏砚不高兴,他偏过头,再次抿了嘴,“好吧。”
说完,他想了想,告诉我说,“柏莱用狙击枪击碎了我家里的玻璃。”
“孩子调皮很正常。”我理所当然地回答。
“他偷换了我私人飞船的燃料,让我迟到了。我上了批评榜,照片在广场大屏幕滚动播放一周。”
“那是和你开玩笑。”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见三番两次的告状都无果,柏砚的面瘫臭脸更臭了,“啧。”
我万万没想到柏砚竟然啧我!我大惊,心里拔凉拔凉,世风日下,人心还是挺古,想不到柏砚居然会啧我!上次他啧我,是十七八岁他捅得太过分,我龇牙咧嘴,薅他头发,‘咱们正在做快乐的事,你别逼我扇你!’
“你刚刚是不是啧我了?”我再次拍桌而起,语气咄咄,“你不耐烦我是不是?”
柏砚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种问题,“……不是。”
我听到这冰冷的两个字‘不是’,更透心凉了,“你现在不但啧我,不耐烦我,还敷衍我?!”
“真的不是。”
“那你是什么?”
柏砚沉默了片刻,他在衡量着什么,半晌他下定了决心,做出了选择,告诉我说,“韭菜卡牙缝。”
我狐疑地盯着他又白又干净的牙齿,自见面到现在,我完全没有见到任何菜的痕迹,他可是从小都不吃韭菜,“你什么时候喜欢吃韭菜了?”
柏砚移开头,不和我对视,“刚刚。”
我眯了眯眼,正要接着问刚刚是多久,柏砚抢先一步,先发制人。
“他没有我的允许进我的家,还把我存在冰箱里的草莓果冻吃完了。”他说。
太残暴了!
这次,连我都被小莱的残忍震惊了。草莓果冻可是柏砚的命根子啊!
当初,我嘎了柏砚的腰子,等他死了给他收尸。他的血从腹部涓涓流出,逐渐浸湿土壤。我和他躺在草坪上,那是二十五岁后,我们第一次的这么平和共处的时刻。
我和柏砚看着夜空里的星星,繁星璀璨,和月亮一起抖转。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深夜寂静,耳畔只有对方的呼吸。当他的呼吸逐渐微弱,我问他,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他说,‘我想吃一个草莓果冻。’
当然,他没吃到草莓果冻,也没有死。
“太过分了!”我义愤填膺,向柏砚保证,“他小子确实是有点儿无法无天了,我会严肃地和他说这件事。”
柏砚满意地颔首。他泡好茶,递到我面前,看着我喝下去后,盯着我,“你要记得说他。”
我拍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我肯定说。”
柏砚没能陪我太久,烧完第二壶茶他便离开了。和陈丹一样,都是大忙人。我在茶室坐着,翻看表彰会的名单,册上人选是按照资历排序,资历内部又按照职称高低细分。前两页都是六七十多岁的老科研人,中间六页是四五十多岁的中坚力量占,后两页是二三十岁的新生代。
意外的,我在倒数第二页发现柏莱和我说的,他比较欣赏的同辈人,谢沉之。
黑色的半长卷发,蓝色的眼睛,无害的笑容,目前仍以单脉血缘延续的世袭贵族历代谢家人的标配。谢家出圣人和天才,这一点我是从我的老师达达妮·卡玛佐兹那儿得知的。
我正准备仔细研读谢沉之的学术贡献时,茶室的智能管家提醒我门口来了位访者。
我一边打开门,一边说,“是来找柏砚将领的吗?他已经不在这儿了。”
来人对我微微鞠躬,他黑色的卷发垂下,正是我刚刚从名单上看到的谢沉之“不,我是来找您的,阁下。”他说,“很荣幸见到您,我是谢沉之,今天以后将成为三级科研人员。”
“我?”我指了指自己,得到他确定的首肯后,纳闷地邀请他进来。我和谢家从未交集,了解的方式也只存于道听途说。
我请这个年轻的小辈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找我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助吗?”我询问道。
“我想要知道,我是否有幸从您这儿获得莫亚蒂先生的联系方式呢?”谢沉之说话的方式充满了世袭贵族惯有的体面。但也许是他的笑容温和,眼神真挚,并不给人一种接受世袭财富、地位、权力与精英教育的傲慢,反倒是谦卑平和。初次相见,我对这个年轻人还挺有好感。
“我的确有。但我必须征得他的同意才能给你答复,”我说,“你需要告诉为什么找他,我会如实转述。”
谢沉之沉吟片刻,“是学术上的请教。莫亚蒂先生十五岁在研究院做的项目里,他提出了三种时间轴的模型,可惜尚未完成。我想要和他探讨这个模型的发展方向与可能性。可以的话,还希望莫亚蒂先生能指导我。”
我用录音功能记下了这段话。但我知道莫亚蒂不会答应。
谢沉之说,“除此之外,我想请教您几个问题。”
我惊讶地看向他,他不急不缓地向我解释这是他的科研方向,他想要实现不论基因等级,所有人类都能够自由探索时间领域。
真是个疯狂、危险又伟大的梦想。我在心里感叹道。
“这样的问题问我不太合适。”我说,“我不搞研究的,孩子。”
“但据我所知,您在二十七岁参与了那场拆除时间炸弹的行动,您是唯一成功进入时间领域的人。”谢沉之笑眯眯地说。
现在的机密文件到底是怎么保密的!
我腹诽,柏莱那个臭小子知道,眼前这个世袭贵族家的小孩也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我无奈地问。
“您知道,作为世袭贵族,我有一些特别的权利。”谢沉之含蓄地回答。
希求在权力面前人还能有秘密,就是种奢望。我妥协,“你问吧。”
“进入时间领域是什么感受呢?”谢沉之问我,
“是很奇怪的体验。”我说,想了想,时隔四十多年,这份记忆依旧如新。我只需要稍稍闭上眼,便能回忆起来。
进入到抽象的时间领域,必须得在具象世界处于濒死状态。临近死亡时,人会逐渐失去感官,视觉、嗅觉、触觉……但始终没有丧失听觉与口腔的知觉。
保持着这种濒死的状态,你会发现你的耳朵能捕捉到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哪怕是十米开外的人的心跳和蚊子的振翅。上颚布满颗粒,牙齿坚硬得超乎想象,这是对自身存在的唯一体验。
慢慢的,你会感到自己无比轻盈,仿佛正在上升,但你不能上升,一旦上升就是真的死亡了。你要竭尽所能地控制自己沉下来,保持行走,直到走进时间的缺口。
进入其中,你会退化,变成懵懂的婴儿,丧失思考的能力。你能够依靠的唯有直觉和信念。时间是会腐蚀你的洪流,如果你没有坚定的精神能力,或者说,如果你忘记你是人,它会冲走你,让你迷失在时间流里,逐渐遗忘自己。你的精神核心因此崩塌,但这种情况下,你没有死去,而是成为了植物人。
谢沉之拿着笔和纸,一边听我描述,一边写写画画,标注着什么。我说完了,他抬起头,“只有精神能力不坚定才会迷失于时间流吗?”
“在具象世界,你的身体过于虚弱,也会导致这种情况出现。”
他看向我,用笃定的语气问了个问题,“您当时是因为身体过于虚弱,对吗?”
我答道,“是这样没错。”
“我能够冒昧地询问您当时虚弱的程度吗?”
“你问这个是想要做什么?”
“学术上的好奇而已。”谢沉之道。
“太敷衍了,”我原以为只需要提供和时间领域相关的经历,没想到谢沉之竟然也询问这方面的信息,“这很隐私。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说服我来告诉你,孩子。”
谢沉之思索片刻,“您知道人类的群体意识吗?”
我当然知道。我点点头。
所谓群体意识,顾名思义,群体产生的意识。蚂蚁是典型的群体意识动物,蚁后是它们整个族群的脑,其它蚂蚁则是肢体躯干,脑指挥手去觅食,指挥脚去迁徙,指挥眼去探测,所有的蚂蚁都以蚁后为首。
人类与之相似,但群体意识对人类来说更像是作用于潜意识的指南。人类不向群体记忆中上传自己的经历,而是共享经验与情感。所有人类的眼泪会汇聚成一条河,河水缓缓逝去,流向同一个地方,那就是共情的源头。
“有人修改了整个人类的群体意识,”谢沉之说。
我再次重新打量眼前的谢沉之。alpha与我对视,他不亢不卑,外表儒雅,情态温和包容,说话轻声细语,斯文作派的精英学者模样。
我的老师是正确的,谢家出圣人和天才。我惊讶又喜悦,我从没料到我活着的时候,会再遇见精神能力足以强大到触及群体意识的人,上一个是莫亚蒂,他本来就是天才,暂且不提。谢沉之却是实实在在的后辈,一个才二十出头的青年。
我猛然对人类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对,”我高兴地直瞅他,咋瞅咋顺眼,“精神能力足够强大,超乎我们所处的维度,就能够做到修改人类的集体意识。这样的人在历史上不止一个,可鲜为人知。”
“其实几千年前,人类就拥有回到过去的能力,”谢沉之说,“但这样的能力被封存了,被人从我们的群体意识中抹除。换而言之,我们早已具备了这个能力,却无法意识到它的存在,更无法使用它。好比第一批进入黑洞的人,他们早已具备了穿梭黑的能力,但谁也不知道,依旧穿着防护服,像牙牙学语的婴儿一样摸索。”
我频频点头,是这样的没错,“你的研究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迫切地想要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所描述的疯狂、危险又伟大的梦想背后,究竟是什么愿景,其中又是否对人性秉持坚定。
谢沉之明显也懂得我的疑虑,他摇着头说,“不是我有什么浩瀚的理想和抱负,不过是出于朴素的私欲。”
“私欲?”我讶然。
谢沉之微笑,“我喜欢我祖宗的妻子。”
……这私欲是不是有点儿太朴素了……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这么令人惊叹的天才,脑子里想的是穿越时空,泡祖宗的老婆!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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