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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哈在无限游戏里拆家(云从龙也)


“哕——!”
一股馥郁的花香混杂在湿闷的风中,悄然间涌过整条走廊。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走廊各处都有人忽然捂着胸口剧烈作呕,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肺部,又搔得喉管痒痛。抓挠着脖颈连咳带呕数下后,猛然从口中涌出一大蓬殷红的玫瑰花瓣:“呃——”
一捧又一捧的花瓣像血一样在各处爆开,在火光的映照下绮丽诡谲。
“啊——”
“操!?怎么回事??”
原本还算平和的人群霎时乱成一锅沸水。
一部分人惊叫着想远离爆开的花瓣,一部分急呼着想靠近口吐花瓣的同伴。
还有一部分,是那些负责引导客人的仆从。
他们的脖颈骤然泛出浅嫩的绿,或者艳丽的红,下一瞬,脸颊从中间对半裂开,皮肉间生出长长的刺,饥肠辘辘地扑向附近的玩家——
时间在这一刻骤然凝固。
乌望的手只抬了一半,腕间就被另一只宽厚温凉的手握住:“有弟子在旁,这种小事如何能惊动师父亲自动手?”
握着乌望的那只手用的力道不重,也不知道是不敢还是想以退为进。
乌望的眉心跳了一下,刚想甩开扶光,却感觉到腕间一片濡湿,那只握着他的手还在极细微的战栗,手背上的筋骨绷得泛出苍白。
“……?”乌望想回头看一眼这逆徒又作了什么死,脸侧却被人虚拦了一下。
“弟子现在的模样不合仪范,怕师父见了又要责罚。还是先将这些无辜之人救下……”
乌望默默听了几句就忍不住开口:“扶光。”
“你之前跟我说话,可不是这种语气。想杀我和小桃他们的时候,也没管什么‘无辜之人’被你杀死冤不冤枉。”
“……”身后的人安静如鸡了几秒,语气变得更柔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饱受委屈的温良小白花:
“师父明明知道之前我为何不假辞色……你半点没透出自己的身份,我还真当您的尸首被窃贼偷走了,所以才那么急躁——”
“是吗。”乌望面无表情,“可你不是说,为师对不起你的事‘又不是一两件’?”
他反握住了扶光的手腕:
“我杀你父母,杀你至友,将你困于天人路隔,亲缘断绝的境地百余年……又当着你的面杀死仅剩的亲近之人,就为了逼你踏上死路。”
乌望转回身,漠然看向扶光:“你恨我。所以在我的尸骨上下了诅咒,叫我即便是死,魂魄也永无宁日,不得解脱。”
面前的扶光似乎比上一次见面更高大了。一头剔透如堆雪的长发多出大量墨色的斑驳,像不慎泼了墨汁在发丝上,又像是本该通体莹润的鱼蛇脱落了华美的鳞片。
扶光露在发丝外的左眸中掠过一丝慌乱,飞快侧过脸,还不忘辩解:“弟子是为了留——”
“不用解释。”乌望的目光落在扶光未来得及掩盖的那些鳞片上,几秒后抬手扯下自己的斗篷,扔到扶光头上,“将时间再向前溯回半刻钟,看看这些人怎么触发死亡条件的。”
乌望的身量很高。一米八七的个子穿的斗篷换到在场绝大多数人身上,都不可能嫌短。
偏偏扶光异化后,单是支棱起来的部分就有两米高,更别提拖在他身后的蛟龙长尾,这身斗篷基本相当于一个心理安慰。
不过扶光倒是用得很欣然的样子,跟裹棉被似的用斗篷把自己身上一包,扯着兜帽遮住自己被鳞片覆盖的右半张脸:“既然师父回来了,这晦朔自然要还给师父,师父可以亲自——”
“不用还我。”乌望平静地指了下最近的倒霉鬼,“就从他开始。”
他的语调很平淡,似乎不掺任何情绪,天然便有种疏离冷淡的感觉。话尾又总往下沉,听起来就像是在下达指令。
“……”原本还三不五时就把晦朔提溜出来玩玩儿的扶光忽然就哑炮了。
磨蹭了半天,才像个被先生考究学问的学生,挨挨蹭蹭地将手抬起来,刚催动晦朔,就听乌望在旁边不咸不淡地哼笑了一声。
扶光:“…………”
他忽然记起,当初在盛景公寓楼里时,乌望也曾坐在床边挤兑他,说“怎么颜洄回溯时间能逆转死亡,你不能?”
他那时没品出乌望的言下之意,还回答什么本命法宝不本命法宝……现在回忆起来,乌望那时候想说的其实应该是“你到底会不会用晦朔?能不能别暴殄天物”吧?
扶光掩唇轻咳了一声,加快回溯的速度,强行催动所有吐花的玩家同时倒转时间,试图快些结束这段处刑:“怀表、同伴、器皿……这些中招的人似乎没触碰过同样的东西,不过都靠近过堆垒在走廊尽头的葡萄酒塔。”
只是靠近就中招,难道触发条件是气味吗?
乌望思忖着,掌心冒出一簇幽蓝的磷火,眨眼将整座高耸的酒塔和满地的落花腐蚀得干干净净。
金光掠过每一个异变的仆人的脖子。扶光配合默契地解决完最后的隐患,又将这些玩家的时间再度向前挑拨了数秒,恢复至未中招之前。这才收起晦朔,顺道把自己重新塞进不知何时立在乌望身侧的长木棺里。
时间骤然恢复流动。
“……”乌望脸色不是很美丽地一把将那具显眼的长棺反手推入房内,房门咔哒一关,自己留在走廊上。
走廊内低呼一片,谁都不明白怎么上一秒还到处有人作呕、吐花瓣,下一秒这些人又好了。
那些露出狰狞巨口的仆从也都软如烂泥地瘫倒在地,好像在某个他们未能察觉到的须臾,有人悄然出手,解决了这些死亡的威胁。
“——是拓荒者吗?我之前看到拓荒者的人也进了这副本!”
“可是,拓荒者的谁有这样的能力?”
乌望抬起步子,准备趁乱顺势加入众人的讨论,打探一下关于卡西的情报。
刚迈出半步,脚还没落实,耳畔乍然响起系统尖锐的警报:
【叮——】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
【叮!】
【检测到[偷渡客]的行动痕迹,清道夫即将抵达现场。】
“?!”才稍微缓和的人群再度炸开。
“偷渡客居然在这个本里?!天!他不是会把所有跟他一起下本的人全部弄死吗?!”
“清道夫也要命啊!那些系统的走狗……处理起异常副本时,可是会无差别动手的!!”
“还聊什么!?进屋!快、进屋!!只要不跟偷渡客身处于一个房间,清道夫动手就不会殃及我们!”
长鸣的警报声中,所有人都慌张地推搡着,争先恐后地往房里钻。
“……”乌望心知这种情况下,想套情报是不可能的了。索性向后退了一步,也转身进门。
“——靠,清道夫如果挨个查房间,我们岂不是得被连锅端?”周末的神情有点发狠,抬起拎着怀表的手,“不然……”
“然个屁,”银蝎子冷静地用苗刀摁下了周末的手,“哪怕我们真能把这一波清道夫都干掉,难道系统不会派下一波清道夫继续来吗?清道夫是可以量产的机械兵,我们可不是。”
一屋子人开始头大地商议起要怎么躲开搜捕,期间布莱恩多次劝说黑桃别馋和,黑桃都没答应,反倒拎起那根乌望让孔未晞拿去做人情的项圈:“这个神奇的洞……洞天?不是可以容得下人吗?都躲进去,清道夫不就查不到人了?”
布莱恩低语:“哪有这么简单。所有人都进去,这项圈交给谁保管?让谁捏着这么多条命?”
乌望没听屋里乱糟糟的谈论,只在疑惑一个问题:系统是怎么检测到扶光的“行动痕迹”的?
除了回溯时间,扶光好像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前几个副本里,扶光倒转时间没引起系统的注意,那在这个本里,也不该引起系统的注意才对。
除非……这个本里有系统的“眼睛”。
这双眼睛藏匿于人群之中,注意到了死亡被逆转的异常情况,于是上报系统,才令系统忽然能关注到扶——
“乌哥,交给你了。”
手臂被人捣了一下,乌望刚收回神,手里就被塞进一根熟悉的饰品,李迩都没给他制止的机会,人就学着孔未晞的样子直接往项圈里一怼,只留下乌望和一整个空房间面面相觑。
乌望:“…………”
这群人里,该不会没一个清白身,都在通缉榜上吧?
熟悉的心梗涌上心头,他好像梦回神宫,又在给一群人收拾烂摊子……
“咚咚。”
走廊里传来房门被叩响的声音。听脚步声,至少有五六具清道夫在活动。
乌望在屋子里踱了一圈,还是觉得不太对,但敲门声已经落到了他所在的客房:“开门,检查。”
清道夫的声音是电子合成的,不具有个体辨识度,也不像一般AI一样追求真实有感情。
乌望蹙着眉思索了一阵,还是恢复面无表情,正常拉开房门:“屋里只有我一个。”
伫立在门前的清道夫足有两米高,大概能和扶光异化后的身高持平。
它浑身都是金属机械结构,那双没有感情的红框机械眼向下晲了眼乌望,黑洞洞的摄像头焦距缩放了几轮:
“好。”
抛出短短一个音节,清道夫居然连门都没进,就转身走向下一个客房。
“……?”乌望缓缓侧目,有点一头雾水,但还是将门正常关上,谨慎地站在门边又听了会。
清道夫们还在挨个敲门,但对其他人,就没像对乌望这么信任了。
好几个声称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被当场拖出门,躲在屋里的被通缉者不久就鬼哭狼嚎地被清道夫搜查出来,没几秒,就彻底没了声息。
乌望倒不太担心这些被清道夫处理的人。按他所查的和逐夜者提供的情报来看,这些玩家最多只会被洗去记忆,清零重来,性命是无忧的。反倒是那些死在副本中的,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
他困惑地靠在门边,一直等到清道夫的声音撤出走廊,等到有人大着胆子重新从屋里走出来,清道夫小队居然都没杀个回马枪,再重新检查一遍他的房间。
“……?”
这么异常,乌望反倒加倍警觉,没敢将洞天里的人随意放出来。
“铃……”
走廊上传来铃铛的脆响。
NPC特有的半死不活的声线响起来:“请诸位客人回屋,好好休息。”
“今晚七点半,亲王殿下的假面舞会将准时举办,请大家在房内墙上的面具中自行挑选,或自备心仪的面具,按时赴宴!”
玩家们慌张进门的声音接连传来。乌望思忖了片刻,抬手将墙上的面具统统摘下,抱着一并进了壶中洞天。
融雪的冷冽气息与阳光一同扑面而来。
乌望微微阖眼,适应了会洞天中的光亮,熟稔地举步,沿着朱红桥廊走向更远处的巍峨殿宇。
这片壶中洞天面积很大,四面都是白蔼蔼的浓雾,连接着天际。
中心包围着一片葱郁的绿地,绿地上溪水蜿蜒,朱桥九曲回转。
一座九进式的朱色庙殿坐落于东方,廊柱和石阶上都雕刻着华贵的龙凤祥云纹,繁复立体的鳞羽镀着一层浅浅的金,在炽烈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乌望当时造这处洞天时没下什么心思,只是将自己曾经最熟悉的地方复刻了一份出来。
此时怀抱着面具抬头,看见神宫外的长廊上靠坐着的扶光,乌望的脚步却忽然停了一下。
眼前的画面似乎与记忆重叠。
在很久远的过去,扶光也时常像这样靠坐在朱廊上,怀里抱着书卷或者长琴,懒懒地晒在阳光里等他。
东君神殿旭日不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亮堂堂的。
他每次踩着朱桥回宫,目光总会落在神宫前那个小小的身影上,然后再看向偌大的、仿佛象征着他肩头责任的神宫,最后落向屋宇之后,比九进的神宫更加高大、近乎连贯天地的扶桑木。
真正的扶桑木当然不在这个皮革制成的洞天里。但当年熟稔的那种香气,早已铭刻在魂魄里,又在不经意间,随着神宫一并被复刻出来。
乌望重新举步,慢慢走向那道倚靠在廊柱边的身影,看对方白衣堆雪,看对方微微侧倾着头,用日光濯洗着斑驳的发丝,修长的手指每捋过一次发丝,那些脏污的黑色就褪去几分,像是一只白鹤,在细细洗去羽毛上的污泥。
但扶光不是鹤,是一条蛟蛇。循声抬眼间,对方那只掩在发丝下的竖瞳望过来,依稀透着蛇类特有的凉意和冷漠。
只不过这种冷意很快就在看清他后,融成了一团流淌着蜜的暖金:“师父回来了?大家都在神宫里。我让他们侯在议事殿……师父要不要更衣?”
乌望没这份闲心,只盯着扶光看了几秒:“洞天里的日光只是幻影,你自行调养要是嫌慢,我可以给你供——”
“师父自己找到的宝贝,紧着自己先用。”扶光站起身,腰部以下已经恢复成人类的双腿,“弟子只要能呆在师父身边,这些小毛病自然而然就会好起来。”
“……”乌望头皮一麻,差点又想打徒弟了,好歹握了握手掌忍住,几步走进神宫。
七嘴八舌声随着敞开的门一并涌出来:
“我去,这黑树好大!为什么不长叶子?死了?”
“我看是得死,根直接泡湖里!能不烂吗?”
“……你们能不能有点见识?没见周围的雕刻上有不少金乌的元素吗?这大树肯定是扶桑木。《山海经》中说,‘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居水中……’”
“周末,你但凡拿出背闲书的劲头去学习,你这中考高低能拿个状元。”
“这景致多好,别浪费啊,以后要是能做成景点收票……”
乌望:“……”
扶光拢着长袖跟上来,也在搭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不换衣服也好。我去寝宫翻了一下,这座神宫里只有师父旧时的衣裳,都是大红大金的冕袍,配不上如今师父的模样。”
“……”乌望忍不住侧目。
扶光神色无异,像是在说什么随口一搭的真心话。
可但凡见过乌望前世模样的人,恐怕都不会认为他现在的样子好,只会叹惋当年如日中天、目下无尘的东君,竟会沦落成现在这副模样。
曾经司掌太阳的神明,居然连见一点强光都会眼睛灼痛;本属于他的本命法宝晦朔,之于现在的他而言也成了伤人的砒霜……
可扶光居然会说,是那些东君的冕袍,配不上他如今的模样。
扶光满脸的兴致盎然:“师父现在的模样,倒是更适合现世的西装、风衣,想想就觉得养眼。之前我怎么就没品出这些衣裳的好……果真衣裳好不好看,还得看穿衣服的人能不能撑得起门面。”
乌望快被扶光吹麻了:“……你少说话。”
“啊,乌哥你怎么进来了?”
李迩听到了这句低斥,转身回头:“我们刚和黑桃会长聊到这个副本的设定……黑桃会长说,他觉得有点熟悉。”
黑桃早摘了面具,露出一张娃娃脸,看起来跟周末差不多大:“嗯……我基本能确定,这个副本的背景,应该就是爱伦坡所写的《红死病的假面具》。”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看起来真的软得完全不像一个顶级工会的会长,坐在李迩和孔未晞身边,说他是弟弟、孩子都有可能有人信:
“我在孤儿院时,时常给年幼的孩子们念故事。《红死病的假面具》这篇故事,大概说的是一种名为‘红死病’的瘟疫爆发的时期,普罗斯佩罗亲王邀请大量显贵跟随自己一同隐居进城堡。”
“为了方便享乐,他备齐了大量的生活用品,请了许多乐师、诗人、舞女、美人以供欢娱;为了防止中途有人因为绝望想逃离城堡,他用钢铁制成大门,又把门闩浇筑封死……”
“可故事到最后,他和宾客们还是被死神收割走了生命。”
柳金阙收回欣赏扶桑木的眼神:“换句话说,按照这故事的走向,这个千人大副本的结局估计得是无人生还。”
“目前来看,副本唯一和原著有差别的地方,可能也就是那什么红死病的表现形式——原本的故事里,染上红死病的人都是身上出红斑,毛孔渗血而死。副本里是吐花瓣……改得倒是挺浪漫。”
周末耿耿于怀地臭着脸逼逼:“什么唯一,这红死病明显代指的是十四世纪爆发的鼠疫,但这座城堡明明是巴洛克风格的,巴洛克那都到十七到十八世纪了,原著里普罗斯佩罗亲王的城堡怎么可能长这样子。”
柳金阙:“……真的,你但凡拿出学这种东西的劲头去准备中考,还愁什么考不了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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