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爱(独山凡鸟)

他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借口，一个合理的理由，让自己可以站在陆旭阳的门前，等待与他重逢。
从远处，赵川看到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近，心脏仿佛被激动的情绪撞击，让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直到手中的烟已烧至指尖，那突然的炙热让他猛地回神，赵川赶忙将烟蒂熄灭。
陆旭阳的身影逐渐清晰，他留长了头发，乌黑而光亮，像深色的墨汁。额前有一小缕松松的别在耳后，柔顺的发尾散落地披在肩头。
他仍然是记忆中的那样柔和与沉静。
赵川的心情激动到几乎无法自制，心中像是有个大钟在猛烈敲打，震动着他的每一寸神经。他几乎无法抑制那股冲动，忍不住开口呼唤。
但还未等他采取任何行动，陆旭阳的目光已经清晰地投射过来，那一瞥明显的厌恶与抗拒，像利刃般直刺他的心脏。
这种毫不掩饰的嫌弃，让赵川感受到一阵剧痛。
这半年的时光已足够他想清楚一切，全都是肠子悔青了的酸楚，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认清自己的心意。
所有美好的一幕幕都如像被时光机器加重彩墨，栩栩如生，让他无法忘怀。这段时间，他尝尽了苦头。
他想明白了，他喜欢陆旭阳。
当品尝过了满分爱的人，心里不会再有别人，也无法再忍受一点缺憾。
“小阳，我没有别的意思。”赵川再度开口，急急想要解释。
可还不等他说完，就被陆旭阳冷声地质问打断：“你到底要干什么？还钥匙吗？我说了我不需要，我会换锁的。”
“别这么抗拒我，小阳。”赵川如鲠在喉，望着陆旭阳冷淡的双眼，试图从中找到哪怕一丝一毫对自己的留恋，可惜只有一片冰冷的雪霜。
陆旭阳不明白赵川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他的心情像被扔进了冰水中，冷得刺骨。
赵川的出现，让他感觉到一种窒息的压迫感，赵川的每一个字句都像是刀子一样割裂着已经脆弱的心。
别这么抗拒我？
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自己在分手那天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陆旭阳感到茫然，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面前这个男人的心。
当自己以为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他时，他提出一种——现在想来都难以启齿的关系。
当自己以为他们无法再继续时，他又提出要正式地在一起。
当自己以为从此以后，只要努力，只要一心一意就能触碰到那难以企及的幸福时，这个男人给了自己当头一棒。
而现在，当自己以为他们已经彻底地结束了，他又出现了。
他到底想要自己怎么样才肯罢休？
这一切让陆旭阳痛苦，愤怒。
“我说过吧。”陆旭阳强迫自己冷静，他不想在赵川面前有任何的失态之举：“我没办法和你做朋友，意思就是我不想再见到你。”
陆旭阳的话语直白，让赵川愣在原地，仿佛无数的话团在嘴边，却无法开口说出。他看着陆旭阳，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他要如何在此刻就表白自己的心意，在这样嫌弃和几乎憎恨的目光中解释自己也觉得愧疚的执着。
即使我说了，他也不会信。
赵川的眼神灰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艰涩地说：“我…我不想让你厌恶我，小阳。你走了很久了，我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对于陆旭阳来说，这是一个太过蹩脚的借口，可这确实是赵川的真实想法。
“只要你不出现，我就过得很好。”陆旭阳的话语平静，眼中闪着几分冷冽，看得赵川心头一震。
时间好像再一次被凝固，无论是说出这话的人，还是听到这话的人都觉得心头酸涩，残忍。
可这么一句话又怎么及得赵川曾经说的那些话？
又如何比得过赵川做出的那些让人心寒的举动？
陆旭阳深吸了一口气，停止去回忆那些让他夜不能寐的往事。即使过了半年，但一桩桩，一件件都如昨日之事，让他心累。
逃到再远的地方也没用，因为心还在原地。但陆旭阳已经学会了控制，一切都开始慢慢好转。
所以，他不知道也不想猜测赵川此行的目的，不管赵川是为何而来，他只需要坚定自己。
“不要再来找我，任何理由和借口都不要。”陆旭阳想了想，忽然嘲讽地说：“就像曾经你说过的，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要跟着我，我讨厌你。”
说完这句，陆旭阳没有心情去看赵川的表情，干脆地越过他离开，只留下一个利落冷漠的背影，如同曾经的赵川一样。
当一个人对一样东西没有任何期待后，他不会再留恋。
走进单元门，上电梯，打开房门，进屋，陆旭阳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直到他换完了拖鞋，站在阳台上，把手里装食物的袋子越攥越紧，才能窥到他起伏不定的情绪。
昏暗的夜色掩盖住陆旭阳的神色，他从楼上向下看，人影像一个小黑点一样。
那个小黑点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一个不肯离去的幽灵。
凝视了良久，陆旭阳终于无力地咒骂一声，心中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动。他走进屋，将手中的袋子猛地摔在餐桌上，那股冲动让整个袋子的内容物都颤抖了一下。
重重地关上房门，再也没有踏出一步，仿佛要将自己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离。
刚刚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乌云密布，微风吹拂卷起月色，赵川的裤管被风吹得飘动。空气中弥漫着雨前的压抑和潮湿，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雨。
风声让赵川惊觉自己已经站在原地好久，膝盖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而发麻，抬起脚步的腿都是僵硬的。
他机械般地移动步伐，走向自己的车，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
他勉强打开车门，身体僵硬地坐进车内。
天空开始闪烁紫色的亮光，轰隆两声雷电作响。先是细雨如蚕丝一般飘落，随后就是倾盆大雨垂直地拍打在车窗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赵川垂落着肩膀，整个颈部和头低下，看着手里的小羊娃娃，不敢用力去攥，只轻轻地用手指摩擦。
半晌，他无力地抬起头，望着车窗外如瀑布般的雨幕，雨水在车窗上形成了流动的水帘。他的面容倒映在湿漉的车窗上，嘴角紧抿，眼神黯淡。
赵川交叠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将脸埋进双臂。
屋外暴雨如注，陆旭阳听到雷电的轰鸣声心生担忧。
片刻，他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连衣服碰触的细微声响都小心避免，仿佛怕惊动了什么。踮着脚尖，他轻轻打开房门，悄无声息地向客厅移动。
他猫着腰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房间，然后站在客厅的一角，身影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陆旭阳看起来踌躇极了，脸上的神情复杂难辨，甚至连呼吸声都是轻的，好像这样他就能骗过自己，说服自己他并不担心。
犹豫了片刻后，他反悔了。于是，他缓缓站直身体，打算退回自己的房间。
但此时，天上一道刺眼的闪电如白昼一般划破天际，整个客厅都在这一刹那被照亮。
电视机的反光中，陆旭阳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那张苍白且充满忧虑的脸。
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大步跑到阳台，不顾暴雨会淋湿自己。
打开窗户，急切地探出脑袋向楼下望去，寻找那个还在扰他心绪的小黑点是不是还在。
直到他整个上半身都被雨水淋湿，他才缩了回来。
站在原地片刻，陆旭阳就在阳台脱掉湿透了的上衣，扔进洗衣机里。
赤身走进卫生间，打开淋浴。
还好他没在。
还好他没坚持。
如果他没离开，我该怎么办？

第64章 窥视的人
那个夜晚的相见就像雨夜一样，突如其来又急促澎湃，而暴雨过后的天空恢复了平静，仿佛那些情绪从未留下痕迹。
陆旭阳这几天联系了房屋中介，打算将隔壁的空房出租。
中介表示目前的租房市场不太景气，建议陆旭阳降低租赁要求以吸引租客，但他并未同意这一提议。
中介调侃着地说，他的租房要求听起来更像是在为相亲筛选对象——必须单身、独居、有稳定工作且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上。并提醒他，这么高要求可能要等一段时间。
他向中介明确表示，并不急于出租，如果遇到合适的租客再租出去，如果没有合适的，保持空置也无所谓。
但还没等到十天，中介便给他打来了电话。
“您好，陆先生。”
“您好。”
“是这样的，今天有一位孙先生对您将要出租的房子感兴趣，并且表示可以一次性支付十三个月的租金，其中一个月作为押金。我们已核查了他的信息，完全符合您的出租要求。您觉得怎么样？”
“真的吗？那太好了。”陆旭阳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感到意外和欣喜，开心地说，“我没问题，你们随时可以过来看房子。如果方便，我希望能和这位孙先生沟通一下，见一面。”
“好的，陆先生，我们会尽快和孙先生沟通一下，等安排好后，我们会确定看房时间，并及时通知您。”
“好，谢谢您。”
两天后，中介就给陆旭阳再次打来了电话。
“您好，陆先生。孙先生决定今天去看房，您也在家的话，正好可以沟通一下。如果双方都满意，我们今天就可以签合同了。”
“好的，没问题。我今天就在家，你们到了以后敲门就可以了。”
中介和孙先生准时在下午三点多到达，陆旭阳迎接他们进门，环境让孙先生显得很满意。
在细致的房屋检查后，两人坐下来详谈。
陆旭阳发现孙先生不仅符合他的所有出租条件，还是个爽朗的人，交谈中也感觉十分投缘。
于是，他们很快便敲定了一切细节，并签署了租赁合同。
孙先生在签合同后笑着解释了自己的生活习惯：“我的工作需要经常出差，大多数时候可能都不在家。如果有的时候没有见到我，也不要觉得奇怪。”
陆旭阳也笑着回应道：“好的。虽然我就住在隔壁，但请放心，我绝不会未经允许就进入您的房间。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当然，如果您觉得不方便，和中介沟通也完全没有问题。”
“好的，真的很感谢您，陆先生。”孙先生的声音里充满了诚挚的感激。
就这样敲定后，陆旭阳就回了家。
他在心里想：把房子交给中介出租真是个好办法，这么快就能出租出去，还能避免自己再去和很多奇怪的人联系。
解决一大心事，陆旭阳觉得浑身轻松。
果然，如孙先生所说，除了初次见面那天外，剩下的这将近一个月里，陆旭阳都没再见到他。
只是有一次，他隐约听到了一点搬家的响动。但出于对隐私的遵嘱，也怕尴尬，他并没有出门打招呼。
剩下的时间里，隔壁的房间又恢复了静悄悄的宁静，没再听到过声音。
陆旭阳猜想孙先生可能因为工作出差去了，便没有过多关注。
他开始专注地进行插画创作，最近又有几个大型的插画大赛即将举行，他跃跃欲试想要参加。
除此之外，赵哥也联系了他，提到如果陆旭阳能够继续丰富自己的作品集并获得更多的荣誉，他愿意帮助陆旭阳在一场著名的艺术展览中争取到展位。
这样的好消息无疑让陆旭阳精神振奋，忙碌的工作生活让他逐渐淡忘那场雨夜带来的惊心动魄和忐忑不安，生活重新回归平静。
这一个月赵川没有再出现，陆旭阳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其实，在见到赵川后的第二天，他心中难免萌生了一丝隐秘的期待。
但现在，这份期待已彻底消散。
陆旭阳厌恶自己仅仅因为赵川的一个动作、一句话、一个表情就又变回曾经的自己。
他发誓不会再重蹈覆辙，不会再为了一个玩弄他的人留下一丝真心。
他打开手机，翻出赵哥的聊天框。
「赵哥，最近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顿饭或者喝杯咖啡？我很想见面和你聊聊。」
赵哥的回复迅速，几乎是秒回：「小羊老师，真是不巧，我最近在外地办展览，等过段时间回去了一定请你吃饭。」
陆旭阳：「好，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到一直也没和你见上一面。你先忙，等你有空我们再联系。」
赵哥还与他聊了几句日常后，便结束了对话。
一墙之隔。
赵川坐在沙发上，垂眸盯着手机屏幕里显示的最后一个小羊的表情符号。
他的心中涌动着一股冲动，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陆旭阳的面前，却又被生生遏制下来。
他借赵哥的名义与陆旭阳保持着工作上的联系，从而知晓了陆旭阳隔壁的房子即将出租。
于是，他想办法借助助理孙海洋的弟弟租下了这个房子。
然后，自己悄悄地搬了进来。
他实在无法放弃，同时也不敢再直接出现在陆旭阳的生活中。
那场雨夜的冷漠与厌恶，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记忆中，成为一种难以抹去的恐惧。
可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靠近一分一毫。
此时的赵川，或许多少真正理解了陆旭阳曾经的心境。
有机会近距离感受心爱之人的存在，谁能完全抑制住自己的情感，不去偷偷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呢？
赵川的日常变得单调而紧张。
每当无需应酬时，他便会匆匆返回家中，静坐在客厅，耳畔绷紧，以防错过门外的任何细微响动。
只要外面有一点声音，他便会迫不及待地贴近猫眼，试图窥探出现在走廊的陆旭阳。
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也足以让他贪婪地凝视。
遗憾的是，陆旭阳出来的时候太少了，更多时间都是待在家里。
所以，赵川有时会静静地站在走廊里，盯着靠墙的消防栓，侧耳聆听任何有可能从陆旭阳家里传出的声响。
有一次，他差一点就被发现。
幸亏他在偷听之前已经敏锐地把自己屋子的门开好了，不然一定会被陆旭阳逮个正着。
这次的惊险让赵川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
既害怕被发现，又有那么一刻希望能放手一搏，把自己心里想的一切都告诉陆旭阳，哀求原谅。
冷汗浸湿了他的背心，赵川在心里嘲笑自己的胆怯和软弱。
“星然，我最近总觉得有人站在我家门口。”
陆旭阳忍不住给郑星然倾诉自己的怀疑，最近他总觉得有人在家门外驻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但每当他从猫眼向外看，总是漆黑一片，没有任何人影。
虽然有一次，从猫眼看出去黑到什么也看不清有些奇怪，但那天恰好是晚上，他便作罢。
而且，出于害怕，他也没敢开门检查。
“啊？不会是有什么人想要盗窃吧，你要不问问保安，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在小区。”郑星然在电话那头担忧地说。
“嗯，我明天去问问。”
正打着电话，陆旭阳又有了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他放低语气：“我觉得现在这个人就站在门口。”
郑星然被吓了一跳，立刻紧张起来：“那你悄悄走到门口去，别发出声音。”
“好。”回答后，陆旭阳小心地脱掉拖鞋，光着脚尖走到门口，从猫眼向外看。
仍然没有人。
“咦？没有人”陆旭阳抚了抚胸口，恢复了正常的声音，“看来是我太敏感了。可能是因为太长时间没出门，我需要吸收吸收阳光。”
“你从回来后都多久没出门了？来找我玩吧。”郑星然提议。
“好啊，那我收拾收拾，过会儿去找你。”
消防栓上面的灰尘都快被赵川的手抹净了，他终于听到了陆旭阳说话的声音。
但因为声音微弱并不真切，他轻轻走近一步。
陆旭阳好像正站在门口说话，他屏住呼吸又上前一步试图听清。
可就在他听清楚陆旭阳准备检查房门外，要顺着猫眼向外看时，他猛地后退，想要躲避。
但随即，他便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时间逃跑，也无法退回自己的房间。
情急之下，赵川只能下意识地蹲下身体，紧贴墙边藏起来。
直到陆旭阳的声音又响起，清晰的话从屋内传出，他才慢慢安下心。
他低头看着自己蜷缩在墙角的狼狈样，心中涌上一阵茫然与无助，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赵川的心情如同被困的野兽，焦虑而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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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谁才是那个窥爱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