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爱(独山凡鸟)

过了片刻，他给郑星然发了条消息。
「把你表姐的电话发给我。」
陆旭阳坐在赵川家小区前不远的广场，围绕他的是傍晚的常态，随着太阳的下沉，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
孩子们在喧嚣中奔跑嬉戏，大爷大妈们悠闲地遛弯，这一切都显得格外平静和温馨。
广场中央的音乐开始播放，响起一首流行的旋律，但对陆旭阳来说，这音乐只是背景中的一片噪音，他的思绪完全不在这里。
头脑嗡嗡作响，所有的声音和人声似乎都与他无关，他们如此接近，却又仿佛远在天边。
此时，他坐在广场上面无表情，眼睛盯着远方一个不定的点，嘴角微微向下。经过一番挣扎，他终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铃声没响多久，就被迅速接起。
“在哪儿呢，哥，忙不忙？”陆旭阳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清脆，但脸上却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嗯，你下班了，小阳？”
“刚下班，想你了。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吧。”
“…，你在哪儿呢？”不等陆旭阳回答，赵川就接着说：“我去找你吧，你在家吗？你那边听起来很吵。”
“嗯，刚走到家楼下，那我在家等你。”
赵川的语气柔和：“好，我一会儿就过去。”
电话挂掉，陆旭阳又盯着看两个小时前他发给姚遥的微信，以及姚遥的回复。
「你在哪。」
「你猜猜吧。」
然后起身，打了辆车回家。
这不难猜，也在意料之中，不是什么难以解答的谜题，料想身边的朋友也应该都知道。
恰是因为如此，他感到更加失望。
每当赵川说自己忙碌的时候，陆旭阳不禁会想，那些所谓的忙碌，是不是其实就是和姚遥在一起？是不是他们之间的旧情正在复燃？
这些念头让他感到焦虑，思绪一发不可收拾，几乎让他窒息。
情绪从最初的愤怒到逐渐平息，陆旭阳告诉自己需要保持冷静。不愿被姚遥可能的挑拨话语所影响，他更希望能直接从赵川那里得到答案。
如果赵川能与他开诚布公，那么他愿意继续信任赵川。
赵川到陆旭阳家的时候，陆旭阳刚从浴室出来，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清新香气和淡淡的水蒸气。
“你喝酒了吗？”陆旭阳轻轻趴在赵川的后背上，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赵川洗了洗手，拖着后背上的陆旭阳走向沙发，坐下来后带着笑意反问：“酒味儿重吗？”
陆旭阳轻轻摇头，坐到赵川旁边，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的脸。
“这么盯着我看干吗。”赵川戏谑地掐了陆旭阳一把。
陆旭阳上前亲了亲赵川的脸，又小鸡啄米似的亲他的唇，眼睛依然紧盯着赵川看。
赵川被陆旭阳这系列温柔举动逗得笑出声来，笑言他像个顽皮的小孩，低声哄着说：“是不是好几天没见，太想我了？那进屋去。”话音未落，他便上前深深地吻了陆旭阳。
然而，虽然表面上看似轻松，赵川的内心却有些心不在焉，甚至还带着一丝心虚。
他与姚遥之间的事让他难以全心投入这一刻的甜蜜。
赵川将陆旭阳抱在怀里，这一周来那空落落的心终于有了着落，这种感觉让他不自觉地喟然长叹，抬手抚摸陆旭阳还带着潮气的黑发。
“我很想你，你想我了没有？”陆旭阳从赵川的怀里探出头，目光灼灼望着他。
赵川点头回应：“我也想你。”
这句话让陆旭阳那一直起伏不定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他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来提起姚遥的事情，这个问题像一把悬挂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坠落。
一方面，他迫切想要确认姚遥是否真的在赵川家；另一方面，他又害怕听到真相，因为他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可能的结果。
如果姚遥不在赵川家，那赵川得知自己的猜疑后会不会去找姚遥？他会不会因为觉得被怀疑而生气？
如果姚遥真的在那里，自己应该怎么做？他能生气、发火，甚至提出分手吗？他知道自己做不到这些。
因此，他选择了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那你这两天别回家了好不好，陪我吧，我们都好久没在一起了。”陆旭阳的声音带着撒娇的音调，试图掩饰自己的不安，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赵川没有直接回应这个请求，而是双臂紧紧地环抱了陆旭阳，轻轻晃了晃：“我一身酒味，先去洗个澡。”
说完，他轻松地把身上的上衣脱下，顺手拿起放在沙发旁的手机，几个大步跨进浴室。
陆旭阳的神情复杂，坐在沙发上，眼神流露出混合着失落与困惑的情绪。他静静地坐着，心中不断回放赵川刚才的反应。
与此同时，赵川在浴室里打开了姚遥发来的微信消息，只是匆匆一瞥便关闭了对话框。
在水声的掩盖下，他试图将那些复杂的情感关系暂时抛在脑后，不去思考，只求片刻的清静。
这无疑是一个火热的夜晚，只是本来就没有接近的心变得比以前更遥远。
赵川的心情沉重复杂，在陆旭阳看不见的上方，眉宇间凝出一股惆怅之色。侧头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心里不知道想些什么，以至于陆旭阳说的话在耳边他都没有听清。
“嗯？什么？”赵川低下头问陆旭阳。
陆旭阳贴在赵川的胸前，嗅着赵川身上独特的气味。
他们明明使用相同的沐浴露，但散发出的味道却是不同的。这种独属于赵川的味道，让他心醉神迷。
他感到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总是无比珍惜和赵川在一起的一分一秒，为了这样的时刻他放弃了很多他发誓再也不会放弃的东西，例如尊严。
陆旭阳何尝不知道自己在追爱的路上，已经多次毫无保留地牺牲了自己的尊严。
但他劝慰自己只需要看重结果，从最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要得到那专一和美好的爱。
如果结果是好的，那么他愿意做出一些牺牲。
因此，在这一刻，即使意识到赵川的心在游离，陆旭阳也只是用舌尖轻轻抵住上颚，平静地说：“我在跟你表白。”
赵川哑然片刻，眼神复杂地问他：“是吗？”
“我说我好喜欢你。你呢，你喜欢我吗？”
陆旭阳坐直了身体，目光紧盯赵川，从他深邃的眉眼到硬朗的面部轮廓，再到健硕的身体线条，每一个细节都让陆旭阳沉迷不已。
可同时，看着赵川在听到这番表白后依然保持的从容和平静，以及那双眼睛的深处似乎流露出的歉意，甚至可能是怜悯，陆旭阳心痛如绞。
他感到眼睛酸胀，手轻抚赵川的脸，心中喃喃念道：如果我只爱你这张脸，这副身体，那该多好，我就不会总是渴望得到你的心。
陆旭阳重申自己之前问赵川的话：“你这几天不许回你家，除了工作就要回来陪我，好不好？”
也许是陆旭阳伤心的眼神让赵川也感到难过，也或许是陆旭阳声音里带着的不安和期待让他动容。
赵川起身温柔地将陆旭阳紧紧抱住：“好，怎么不好。”
“你要说话算数。”
“嗯，一定。”
在闭上眼睛之前，陆旭阳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在赵川到来之前，他脑海中演练了无数种可能的场景，但当真正面对赵川时，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问不出口。
所有的疑问和不安，在赵川的面前，似乎都找不到发声的勇气。
被动地等待让他厌倦，如果要维护这段感情真的需要作出某些决断，他决定采取行动。
他拿起手机，输入了一条信息，心中既是决绝又带着不安：
「xx路，xx栋，xxxx号。姚遥在这儿，他前男友家里。」
在赵川没有回自己家过夜的第三天，姚遥就离开了，走的时候给赵川发信息。
「你不用躲我到连自己家都不回，我走了。」
赵川尝试联系姚遥，电话却是关机状态，信息也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站在阳台上，赵川望着远方，心中五味杂陈，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什么坏事，心中充满了混乱。
就在这时，家里的门铃响了。
他从可视门铃的屏幕上看到保安带着一名女士站在楼下。
“怎么了？”赵川通过对讲机问。
“您好，业主。这位女士说认识您，但是她并没有您的电话，坚持说要上楼找您。”保安带着歉意地解释，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不会允许陌生人进入小区的。
身后的女人向前迈出一步，她的面容带着一丝紧张和决断：“我是许嘉晴，姚遥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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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进吧。”赵川的声音平静，尽管心中波澜起伏。
许嘉晴穿着高跟鞋走进屋内，鞋的声音踩在地板上噔噔作响，她环顾四周，转过身问赵川：“姚遥呢？他不是在你这儿吗？”
赵川并不诧异会有人找到他这里来，但他没想到会是姚遥的未婚妻。
“他不在。”
许嘉晴审视赵川片刻，点点头，语气肯定没有疑问：“他是为了你逃婚，那么你们现在和好了。”
“没有。”赵川看着她咄咄逼人的态度，补充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如果联系到他，会劝他赶紧回家的。”
“撒谎。”许嘉晴讥笑着说道：“你们两个人的爱情足够轰轰烈烈，让大多数人都为之动容。他为你在婚礼现场逃婚了，怎么还没打动你吗？”
赵川沉默，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控诉。
许嘉晴情绪愈发激动：“我不信你不知道他在哪儿。我不是来逼他，我只是要他亲口向我说明白。”
她怒视赵川，怒火中烧：“你们真让人恶心，爱得死去活来为什么要祸害别人？为什么非要挑在婚礼当天？”
赵川深感烦闷，低声重复：“等我找到他，我会劝他来找你。”
许嘉晴忍无可忍，上前狠狠推了赵川一把。一开始见到赵川的紧张和不安已经全部被怒火覆盖：“道貌岸然，两个败类。”
她骂完又讽刺地说：“或者你们可以求求我，让你当个男小三也不是不行。不过前提是，先让姚遥联系我吧！”
话音未落，许嘉晴转身怒气冲冲地向门口走去。
赵川在她即将离开时，迅速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问她：“你是怎么找到我家来的？”
说完，赵川放开手，语气带着一丝警惕。
许嘉晴原本对赵川的动作感到愤怒，但听到他的问题后，她嘲讽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将一条短信展示给赵川看：“我怎么知道是谁，说不定也是看不得你们两个恶心的好人。”
短信显示的电话号码是赵川再熟悉不过的，他心中一沉。
许嘉晴重重地哼了一声，表情中带着不屑和愤怒，转身离开。
陆旭阳在赵川近乎失踪的几天里日益焦虑，电话总是被赵川挂断，偶尔传来的短信回复也只有简单几个词：“忙，再说，改天。”，无一例外。
这种冷淡的回应让陆旭阳逐渐有了答案，但他仍希望能面对面和赵川正式地谈一谈，不愿意就这样含糊其词地继续互相逃避。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一次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得过且过。
赵川看着又一次发来的微信消息，抿了抿嘴，依旧没有回复
从姚遥的角度，可以看到赵川有力的臂膀倾斜着靠在柱子旁，低头深吸了一口烟，光从背影就能看出赵川的心烦意乱。
姚遥拿出一直关着的手机，发了一条微信。
回想之前惊险的一幕，姚遥神色复杂。
救护车来得很及时，酒店的保洁人员发现他昏迷倒地后，立即报了警。在警察和救护车赶到准备寻找联系人时，赵川的电话打了进来。
赵川赶到医院时，他已被送进住院部，刚做完洗胃处理。
看到赵川焦急的面容，姚遥心中居然扭曲地感到了一丝快感。
原来只有伤害自己才能得到他的关注吗？不知道当初陆旭阳为了得到他，又使了什么手段。
“你怎么回事？先是玩失踪，现在又被送到ICU。”赵川狠狠擦了一下脸，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声音带着无奈和愤怒：“你到底要干什么，姚遥！”
姚遥仿佛看到了曾经质问自己的赵川，那时的他是高傲的，从不低头的。
而现在，他不敢直视赵川的眼睛，低声说：“我…”我想要你回来——这可句话他没办法说出口：“我不是故意的。”
赵川紧锁眉头看着姚遥，心烦气闷，最近的一切都让他觉得糟心，一团乱麻一样。
“我这就给你父母打电话，不能再任由你这么胡闹下去了。”说着赵川就掏出手机。
看到赵川真的要打电话，姚遥急忙起身，挂着的吊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不行，你别打。”
赵川忙扶住他，一手稳住吊瓶：“你别乱动。”
姚遥恳求地看着赵川：“等我好了，我自己联系他们，你现在不要给他们打电话。”
赵川看着他那双总是莹润的大眼睛，扶额叹气：“你先自己休息会儿吧，我出去抽根烟。”
赵川从后花园回来时，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草香味和外面清新空气的混合气息。
他刚进门，姚遥便试图起身，急忙将手机扔到一旁。
赵川迅速上前，稳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沉默地注视着他。
深深叹了口气，赵川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声音温和而缓慢：“聊聊吧，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听着他近似温柔的询问，姚遥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心像被一只大掌用力握紧：“我…你会觉得我可笑…但我真的后悔了。”
他盯着手背上的针，呐呐道：“我总想着再拖一拖，觉得已经走到了这步，我已经背叛了你，不能再让父母伤心。”
眼泪顺着眼眶缓缓落下，姚遥的声音变得更加哽咽：“嘉晴是个好女孩，尽管她的家庭复杂，但她人真的很好。但越是这样，我内心的负罪感就越重。我做不到全心全意，到最后连表面的平衡都无法维持。”
赵川的脸上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曾经，他心中对姚遥充满了怨恨；后来，他曾想如果这是姚遥真正想要的生活，他也愿意祝福。
但现在，听着姚遥的忏悔和看着他泪流满面，赵川感到一阵心痛，无法保持冷漠。
沉默了半晌后，赵川轻声说：“也许你只是还不习惯。”他试图为姚遥找到一个理由。
“一年了，要多久才能习惯呢？”姚遥愤怒地咬紧了嘴唇。他的声音里满是痛苦和怨恨：“如果没有陆旭阳，我们不会走到这一步。你知道吗？他不止一次给我发过你的照片。每次看到那些照片，我都心如刀割。那时，我恨你！恨你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和他…”他的话突然停了下来，似乎难以继续。
赵川打断姚遥：“别再说这些了。小阳他，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也已经过去了。”
“凭什么！”姚遥激动地反驳：“如果不是他介入…”
赵川的声音略带愤怒地再一次打断他：“是你说的分手，也是你先发的那张照片给我。如果不是那样…”他的声音突然提高，几乎是在低吼，但很快就克制住了自己，不愿回忆起收到那张躺在床上的照片时的心痛。
姚遥仿佛被激怒了，他拿起手机，翻出了截图的聊天记录，指着屏幕上的内容说：“看到没，这是你！是你先去陆旭阳家的，你深夜在他家是为什么？”
赵川看着手机上的照片，一时茫然。照片中，只有他的一个背影，背对着一个柜子。
仔细看，是曾经姚遥家的酒柜。
再看聊天记录上的时间，和发送照片的人，赵川才恍然大悟。
“看到没有！”姚遥含泪高声问道：“明明是你先这样做的，即使我去相亲，那也不是我的本意。你连几个月都等不了吗？”
赵川干涩的喉咙发紧，明知道姚遥在强词夺理，却不想反驳，因为他现在更多的是发觉自己被陆旭阳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愤怒。
他以为他和陆旭阳之间，他才是那个掌舵者，可原来陆旭阳才是真正握有主动权的人。
那个藏匿于黑暗的人从来没有变过，一直窥探他的一切，而自己就这么没出息地按着陆旭阳的每一步计划前进。
陆旭阳用他高超的演技欺骗了自己，赵川现在质疑陆旭阳是不是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爱自己爱到无法自拔。
此时，赵川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可笑的人，自己竟然还在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责任。
就在这时，电话声打破了姚遥质问赵川的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