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有胜算了。
秒针转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梁思眠眼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却毫无办法。
他就这样从黄昏一直坐到天黑,终于,门口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梁思眠蓦然站起身,犹豫了许久,还是硬着头皮,走出卧室。
他走到客厅里时,孟允柯已经打开门进来了。
“……孟哥。”
梁思眠唤了他一声,声音有些发颤。
孟允柯如往日般,穿着一身干净的长款羽绒服,进门后将衣服挂在衣帽架上,摘下眼镜,露出冻得发红的鼻梁。
他看了一眼呆站在客厅里的梁思眠,薄唇微张,温柔地笑了笑。
“站在那里做什么?今天和你说好来花店,结果等你到现在也没来。”
梁思眠的手指颤抖着,他站在原地,喉咙里像吞了沙子一般,根本说不出话。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孟允柯脱了外套,换上拖鞋,不急不缓地朝他走过来,抬起手。
这样一个动作让梁思眠下意识退了一步,他紧紧闭上眼,想起多年前落在自己脸上的巴掌。
他浑身都颤了一下,然而落在脸颊上的,只是指尖冰冷的触感。
孟允柯温柔地捧着他的脸捏了捏。
“怎么样,这样是不是清醒一些了?”
梁思眠连连后退,“清,清醒了。”
他用余光瞥着孟允柯,对方却神色如常,拿起茶几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温水。
梁思眠心下疑惑,刚放松一口气,又听孟允柯说道:
“最近好像安全很多了,小梁,没有人再来骚扰你了吧?”
他盯着梁思眠的眼睛,梁思眠目光躲闪,后背全是冷汗。
“……没,”他扯了扯嘴角,“没有。”
“没有就好,”孟允柯转身,从衣柜中拿了浴衣和毛巾,“我先去洗澡了。”
见他走进浴室,要将那扇门关上时,梁思眠鬼使神差地站起身。
“孟哥。”
梁思眠张了张嘴,叫了他一声。
孟允柯转身看向他。
“……没事,”梁思眠已经完全乱了阵脚,“没事。”
他努力牵扯着嘴角的肌肉,挤出一个相当难看的笑容。孟允柯并没有与他多说什么,投去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而后进了浴室。
水声从门后传出。
梁思眠蹑手蹑脚地走到玄关处,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浴室门,将手伸进孟允柯的外套口袋里。
摸到某样东西的时候,他的脸色彻底白了。
他从口袋里抽出那团花束包装纸,剥开捆着的细绳。
梁思眠发着抖,拆开看了一眼,又立马合上。
他慌乱极了,急促呼吸之间,已经完全顾不上理智的考虑。他飞速将照片塞回上衣口袋里,逃也似地回到卧室。
孟允柯在和他演戏。
挂钟的走针清脆地发出声响,他死死咬着嘴唇,慌乱地从行李箱中掏出那捆红色的登山绳,在手腕处缠绕成一团,然后塞进自己的枕头下面。还不够。
梁思眠无措地四下寻找,忽地想起了什么。他转身出了卧室,快步走到沙发前,抄起茶几上那把折叠水果刀。
小小的刀刃不过指节长短,却十分锋利,料想孟允柯再精明,被这样的东西威胁时也是不敢轻易乱动的。
他将小刀揣进睡裤口袋里,回到卧室。
这一次,他绝对要成功。
今天孟允柯洗澡的时间格外地长,梁思眠煎熬地等了许久,他才终于从热气氤氲的浴室中出来。
“我洗完了。小梁,你快去冲个澡,太晚洗澡会感冒的。”
他擦了擦头发,顺手从衣柜里拿出梁思眠的毛巾,抬手扔给他。
梁思眠镇定下来,从容地笑了笑,往浴室里去了。
温馨平静的同居生活总是会到头的。
浴室里还弥漫着水雾,梁思眠赤脚踩在地上,机械地脱下衣服,打开花洒。
热水从头顶淋下来,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眉眼。
孟允柯为什么要假装不知情,是想要让他自己交代吗?
他绝不会的,横竖都会惹孟允柯厌烦,再让他厌恶自己一些也没关系。
梁思眠攥紧拳头。
他如此想着,冷冷地勾起嘴角,仰头摸了把脸,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从浴室里出来,孟允柯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他手里捧着一本江户川乱步的《人间椅子》,是从房东留下的书架上找到的。
梁思眠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已经比刚才镇定了很多。
他眯着眼笑起来,终于有了底气,踱步走到孟允柯身后,半个身子倚在沙发上。
“孟哥在看什么?”
孟允柯翻着纸页,双腿交叠,缓缓道:
“一个悬疑故事。”
“作家收到了一封信,写信人给她讲了故事,说自己是个躲在椅子里窥探别人。”
“好离谱的故事呀,”梁思眠问,“孟哥,如果你是那个作家,你会怎么做?”
“离谱吗?我倒觉得挺有意思的。”
孟允柯合上书,仰起头,脸颊与他贴得很近。
他的呼吸落在梁思眠的脸上,梁思眠慌乱地移开视线,对方却丝毫不肯退让。
“小梁,如果是我的话,或许我不愿意把他交出来,”他说的话与故事毫不相干,“我只是觉得生气,为什么偏偏是他?”
“如果他改过自新,我或许愿意原谅他。”
他说完,依旧直勾勾盯着梁思眠,镜片后那双锐利的眼几乎要将人看穿。
梁思眠眼神躲闪,扯了扯嘴角。
“别开玩笑了,”他侧过头,用嘲讽的语气说,“孟哥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宽容了?而且,他应该不会‘改过自新’的。”
“孟哥,客厅冷,”他柔声说,“晚上睡我床上吧。”
梁思眠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孟允柯眯着眼,转身将桌上细碎的粉末擦掉,拍了拍手心。
十分钟后,卧室的灯被关上了。
梁思眠在被子里躺下,感觉到身旁的床垫陷下去一点点,孟允柯躺在了自己身边。
“今晚的药吃了吗?”
黑暗中,孟允柯侧过身问。
梁思眠嘴角扬起,“还没有,我现在就吃。”
他摸黑从抽屉里拿出药盒,借着月光,从里面拣出一颗维生素c,假模假样地塞进嘴里,又拿过放在床头的水杯,借着凉水吞服下去。
“好啦,吃过了。”
梁思眠钻进被子里,与孟允柯并肩躺下。
孟允柯闭上眼,“晚安。”
“晚安。”梁思眠瞥着他的侧脸,心跳如擂。
随着时针一分一秒走过,身旁的呼吸声渐重,梁思眠逐渐兴奋起来。
孟允柯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孟哥?”
他轻声唤了一句。
孟允柯睡熟了,没有反应。
梁思眠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他从枕头下摸出红绳,掀开被子,试探着摸了摸孟允柯的手臂。
“允柯哥哥,你睡着了吗?”他又问。
对方依旧熟睡着,没有反应。
梁思眠在黑暗中笑了起来,他跨坐上孟允柯的腹部,按着他的胸膛,将那把小刀从口袋里抽出。
刀锋弹出来,发出清脆的声响。梁思眠将小刀凑近了,与孟允柯的喉咙相隔几寸的距离。
孟允柯依旧一动不动。
梁思眠握着红绳,激动得双手发抖。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脸颊泛红,已经无法再按捺一分一秒,将红绳往孟允柯交叠在胸前的双手套去。
“允柯哥哥,千万不要动哦……”
窗帘微动,月光洒在孟允柯的脸上。
他已经等这一天很久了,被他仰望了如此之久的神明,还有每晚陪着他入眠的这双手,他终于得到了。
梁思眠倾身,将粗粝的绳子缠着他漂亮的手腕。
忽然,孟允柯的手动了,他手腕一翻,将红绳猛地抓紧。
梁思眠一惊,整个人被扯得撞在孟允柯胸前,他下意识抬起拿着刀的右手,孟允柯却双手猛地在他肩膀上一推。
天旋地转,梁思眠整个人被翻了过来,后背撞上床垫,面前笼罩上了高大的人影。
孟允柯将他死死摁住,薄唇上扬,眼中带着怒意,嘴角却露出精明如狐狸般的笑容。
“小眠,分饰两角的把戏玩够了吗?”
【作者有话说】
大家久等!!最近毕业季忙得脚不沾地的,又想在打磨一下重要的这一章,所以请假了一次终于到这个环节啦!小梁真的很像坏心眼猫猫……
梁思眠双手被孟允柯按住,手里的刀落在枕头上。
他愣愣地看着跪在自己身上的孟允柯,过了几秒钟,才缓过神来。
“……孟哥,”梁思眠扯了扯嘴角,“你……怎么还没睡着?”
孟允柯攥着他的手不放。
“以为我睡着了,所以想要做什么?”
他挑了挑眉,腾出手拿起那把小刀,折叠起来,随手扔在地毯上。
红绳两头被孟允柯攥在手里,粗粝的绳子绕过梁思眠的双手,如同一副手铐。
“不做什么,”梁思眠低下头,目光躲闪,“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
孟允柯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手指点了点身侧的床垫。
“那床下箱子里的东西呢,”孟允柯沉着脸,“也是玩笑吗?”
“还是说,要我拿出那些匿名信,和从你家里找到了报纸碎片对比一下?”
他的指腹摩挲着梁思眠的手腕,暂且抽出红绳扔到一边,只是用双腿桎梏着梁思眠。
“不是我呀,”梁思眠委屈道,“是冯遥哥……不是已经证据确凿了吗?”
“冯遥他对油墨过敏,”孟允柯冷声打断,“我早就知道不是他。”
梁思眠愣住了。
“孟允柯,”他难得地叫了孟允柯的名字,“你骗我?”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孟允柯凑近了些,脸色很难看,“小眠,真的是你。”
梁思眠难以置信地回味了许久,终于明白了一切,于是收起了那副无辜的表情,掀起眼皮,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是我呀,是不是很惊喜?”
他使劲挣了一下,孟允柯攥着他手腕的手更加用力,弄得他生疼。孟允柯并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他。
梁思眠低着头,清秀的脸上挂着肆意的笑,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急促地呼吸着,像哭声,却又夹杂着隐忍多时的兴奋。
他笑得没完没了,被孟允柯摁着的单薄胸口剧烈起伏,肩膀也耸动起来,脸颊泛红。他快要喘不上气,一双眼睛逐渐变得迷离,直到嗓子哑了,才合上那张毫无血色的嘴,只剩下小声的喘息。
“……允柯哥哥,”他的声音沙哑而无力,乌黑的碎发垂下来,眼神怨怼,“试探我好玩吗?”
孟允柯攥住他的手腕,此刻梁思眠已经无力挣扎,双手轻轻松松就被举过了头顶。
“你很聪明。”
孟允柯修长的指节如一张网,紧紧钳制住梁思眠的双手。他不急不缓地戴上眼镜,捡起掉在一旁的红绳,缠上梁思眠的手腕。
“但是小眠,你还是太幼稚了,”孟允柯拿起梁思眠放在床头的水杯,里面还剩下半杯水,“你看,同样的手段,我也可以用在你身上。”
“……咳咳!”
昏沉的意识让梁思眠意识到了什么,他挣扎着想要将双手抽出来,孟允柯却将他绑得更紧。
“那天你吃的药,其实是给我准备的吧?”
孟允柯俯视着他,目光锐利,“小眠,你知不知道那天你都对我说了些什么?”
梁思眠双手被高举过头顶,手腕处传来摩擦的疼痛。那条原本应该用在孟允柯身上的绳子,此刻一头绑着他的双手,另一头拴在了床头。挣扎间,绳子碰到木质的床头柜,发出阵阵闷响,衬得他像一只不听训诫的疯狗。
昏暗的月光下,他看向孟允柯,阴鸷的眼神中充满疯狂的怒意。
孟允柯将绳子牢牢拴紧,而后从梁思眠身上下来,优雅地坐在床沿。
“小眠,是你输了,”他松了松浴袍的腰带,“现在是该你交代的时候。你给我写信威胁我,到底要做什么?”
梁思眠闻言,冷冷地别过脸。
借着月光,孟允柯垂眸看着困兽一般的梁思眠,眼神暗了暗。
他倾身,指腹捏着梁思眠的脸颊,迫使他转回头。
孟允柯冷声道,“说话。”
梁思眠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后,又露出那样阴冷的笑容。
他完全收起平日里的温顺,语气刻薄:
“当然是把你关起来啊。允柯哥哥,我一点点接近你,让他们都离开你,不就是为了让你成为我一个人的吗?你真迟钝,居然来问我为什么。”
他用尽力气,膝盖撑着床垫跪坐起来,凑到孟允柯的面前,完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温热的气息纠缠在一块,孟允柯微微动了动,镜片碰到梁思眠的鼻梁,他却丝毫不避开。
梁思眠盯着他的眼睛,用目光扫视着他那张英俊的脸,额前的碎发耷拉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像个疯子。
“把我关在家里?”
孟允柯来了些兴趣。
“为什么?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吗?还是说……”
“因为你喜欢我?”
梁思眠一愣,随即猛地挣扎起来。
他往前扑,双脚蹬向孟允柯的腹部,孟允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冰冷的脚腕。
“别乱动,”孟允柯不紧不慢地把梁思眠的腿塞回被子,用手摁住,“我只是在问一些简单的问题。”
梁思眠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或许是药效发作,他的意识有些模糊,眼神散乱,嘴里说的话也变得颠三倒四。
“你以为我喜欢你?”
他双手被桎梏着,笑着朝孟允柯大吼,“孟允柯,你根本不喜欢我!既然根本不喜欢我,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关心?把我当宠物吗,耍我很好玩吗?”
不知为何,听到梁思眠说出那句“你根本不喜欢我”时,孟允柯心里涌起了无法言说的愤怒。
“是你一直在耍我!梁思眠!”
他的声音里也有了几分怒意,“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他起身上前,用力掐住梁思眠乱动的腿。“回答我。”
梁思眠根本不理会他,无力地跌回床上,充满愤怒的眼睛变得湿润。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们?每次看到你对他们笑,我就想要把你关起来!……我要你每天只能看我,惩罚你永远不允许爱别人……”
他说着疯狂而愤怒的话,一双眼垂下来,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悲伤。
孟允柯微微蹙起眉,靠近他的时候,看到了他睫毛上的泪珠。
瞬间,孟允柯收敛起了心中的怒气。
“……冷静点,”他沉声说,“告诉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梁思眠别过脸,大口大口地呼吸,睡衣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身,随着呼吸不断起伏着。
“我可没有喜欢你,”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允柯哥哥,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讨厌你而已。”
孟允柯沉吟片刻,从他身上下来。
他起身,缓缓走到书桌旁,从门后的挂钩上取下自己的挎包,从里面掏出一沓白色的东西。
黑暗中,他居高临下地,将一沓东西往梁思眠身上一扔。
白色的信件,如同雪片一般洒了他满身。
梁思眠呼吸一滞,孟允柯却再次压上来,宽大的手掌摁着他的胸口,手掌微微发力,让他根本无法起身。
“你不说真话,”他冷冷道,“你在信里都是怎么写的?”
隔着硬质的信纸,孟允柯的指尖在梁思眠身上游走,掠过胸膛和小腹,挑挑拣拣,从一堆信件中,挑出他收到的第一封信件。
“这是九月十日收到的,”孟允柯拿起白色的信封,饶有兴趣地拿在手里摆弄,“没猜错的话,你趁着早晨没开门,把它放在了花店的门锁上。”
梁思眠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孟允柯跪在他身上,不急不缓地拆开信件,展开那张薄薄的纸,用慵懒的声音念出上面的内容。
“展信佳。亲爱的允柯哥哥,很高兴能有幸见到你。我曾经想象过很多次你的面容,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好看,以后我会常常来看你,带走一束最好看的花。”
安眠药的效果让梁思眠愈发昏沉,他已经无力挣扎,丝毫无法撼动孟允柯的压制。
孟允柯读完了,随手将信纸扔到一边,又从梁思眠身上拣出第二封,展开。
“允柯哥哥,我买走了你花店里的一束花,这些花都是你亲自打理的吗?我碰到它的时候,就像牵着你的手一样……”
这次,他微微俯下身,凑在梁思眠的耳畔。
孟允柯的声音依旧沉稳,但语气中的温柔已经不复存在。他故意学着梁思眠的口吻,尾音中带着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