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次来出差，估计要待很久，”蒋荣说，“班长，以后有空常见面啊。”
孟允柯笑道：“那当然。”
梁思眠嘴角微微牵动，镜片后的一双眼打量着蒋荣。
他放缓了脚步，进入食堂的大门，人流将他从孟允柯身边隔离开，落在了离两人几步距离的身后。
看着与孟允柯交谈甚欢的蒋荣，梁思眠的危机感达到了顶峰。
他讨厌这个人。
“小梁？”
孟允柯发觉了他掉队，于是伸出手回身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我不是说过吗，”他在梁思眠耳边轻声说，“跟紧我，别乱跑。”
蒋荣笑着打趣：“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梁思眠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是孟哥和我的秘密，暂时还不能说，是吧孟哥？”
孟允柯微微弯着嘴角，没有说话。
到了食堂，梁思眠热心地介绍各个窗口好吃的菜品，一副十分开朗的样子，最终蒋荣和孟允柯都选了一份石锅拌饭，梁思眠付过钱，又问他们需不需要买喝的。
“我不用了，”孟允柯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手里抱着梁思眠的书包，“我在这里等你们。”
“小梁，”蒋荣开朗地拍了拍梁思眠的肩，“走，我请你喝。”
梁思眠脸上始终是柔和而充满笑意，跟着蒋荣去饮品窗口买饮料。
点餐之后要等好一会儿，梁思眠贴着吧台，偷偷打量蒋荣。
“学长，”他开口道，“你和孟哥上学的时候关系很好吗？”
蒋荣一只手插在兜里，身形挺拔干练，靠在吧台边缘。
“我吗？”
他转回头，看着梁思眠，“还挺好的，班长经常和我们一起打球，他上学的时候，很受学弟学妹欢迎。”
梁思眠努力扯出笑容，“原来是这样，孟哥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呢。”
这话说得有些尴尬，蒋荣却没在意，笑了两声，继续说：
“听说之前还有一个同学来找班长，你们见过吗？”
梁思眠听出他说的是林梓。
“见过的，”梁思眠说，“林学长……好像很内向，我带他去逛校园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但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呢。”
他笑了笑，“学长，你们上学的时候，应该和孟哥关系都很好吧？孟哥跟我说过，他特别怕麻烦，也不喜欢见到老同学，去参加校庆的事情，都是我劝了他好久才同意的。”
梁思眠推了推眼镜。“孟哥能接待你来桦台市，一定是把你当很好的朋友吧，不然换成其他的老同学，他可能见到就要不开心了。”
他说完，抬头看向蒋荣。
蒋荣没说话，只是用那双硬朗的眉眼盯着他。
某一瞬间，梁思眠第一次有种毛骨悚然感，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要把人心思看穿的眼神。
但他并不露怯，反而笑着问：“学长，你说是吗？”
他与蒋荣四目相对，脸上虚假的笑容毫无破绽，眼神却展露锋芒，锐利地回应着对方的眼神。
蒋荣没说话，盯着他看了两秒，而后才笑着点点头。
饮品做好了，工作人员不耐烦地催促了几遍取餐，梁思眠直接绕过蒋荣，取过饮品，往孟允柯的方向去了。
孟允柯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耳朵里塞着耳机，脸色很不好看，不知道在听什么。
“孟哥。”
梁思眠走得快，趁着蒋荣还没来，便自然地坐在了孟允柯旁边。
“这是喝的什么？”
孟允柯把他的书包放在他背后，用手摸了摸那杯红色的果茶，不满地皱起眉。“怎么是冰的？”
他把杯子转了个圈，擦掉杯壁上的水珠。
蒋荣端着自己买的奶茶走回来。
“在聊什么呢？”
“在聊他买的冰奶茶。”孟允柯说。
梁思眠撇着嘴，用类似撒娇却又胆怯的声音说道：
“孟哥，我真的很想喝……你放心，我的感冒已经好了。”
他说完，余光瞥了一眼蒋荣。
“那也不能喝这么多，”孟允柯说，“倒一半给我。”
他从挎包里拿出平时用来泡茶的玻璃杯，梁思眠有些脸红，只好乖乖把盖子打开，倒了一半给孟允柯。
“你们感情真好，”蒋荣坐在对面说，“班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弟弟呢。”
梁思眠心跳变得很快，偷偷瞥向孟允柯，孟允柯却只是默默把杯子收起来，笑而不语。
三人开始坐下吃饭。
蒋荣没有坐在孟允柯对面，而是坐在了梁思眠对面。他不断朝梁思眠搭话，似乎对他非常感兴趣。
“小梁，你们专业平时都干些什么？”
梁思眠扒拉着碗里的饭。“学一些编程语言、网络基础、渗透测试什么的。”他随口说。
“原来是这样，”蒋荣点点头，“听上去很高科技呢。班长，你懂这些吗？”
孟允柯无奈地推了推眼镜，“我连我的电脑出问题都弄不明白，你别难为我了。”
“没关系，”梁思眠说，“孟哥遇到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孟允柯侧过脸，英俊的脸上笑容温柔。
“好啊，以后可要麻烦你了。”
他的语气很宠溺，梁思眠怔怔看着他的脸，两人离得很近，弄得他不由得而耳朵发烫，立刻低下头吃饭。
蒋荣坐在对面，默默看着他的举动，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吃过饭后，蒋荣与两人在学校门口分别。
“早点回去休息，”孟允柯嘱咐道，“过几天再联系。”
“嗯，再见，”蒋荣又看向梁思眠，“小梁，谢谢你的款待。”
梁思眠双手背在身后，手指不耐烦地摩挲着手腕，笑着说，“没事。”
蒋荣扫了辆自行车，朝反方向骑走了。梁思眠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目光在路灯下显得格外阴鸷。
“走吧。”
孟允柯拉着他的手腕，“该回家了。”
回到家门口，孟允柯用指纹开门，梁思眠站在他身边，欲言又止。
孟允柯疑惑地看着他，又转身扫视楼道。
“怎么了，又收到了奇怪的东西吗？”他问。
梁思眠抿着唇，有些不悦地低下头。半晌，他轻声说：
“孟哥，我有点不喜欢蒋荣学长。”
他很少表露出对谁的不满，孟允柯挑了挑眉，按着半开的房门，转回身。“怎么了？”
梁思眠叹了口气，双手拧在一起，十分为难。
“刚才在食堂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去买喝的，我想要和他聊天，但是他一直冷着脸，不怎么搭理我。”
他声音很委屈，“明明孟哥在的时候，他的态度就很好，为什么对我就是这样的？”
孟允柯看着他，一双深邃的眼睛半垂着，眼底露出失望的表情。
“一定是你想多了，”他摸了摸梁思眠的头，“回去好好睡觉吧。”
梁思眠叹了口气，“好吧。孟哥，晚安。”房门关上了。
孟允柯站在漆黑的客厅里，只有手中的手机还亮着灯。
他打开一段通话录音，戴上耳机，蒋荣爽朗的笑声传了出来。
然后是梁思眠的声音。
“……孟哥能接待你来桦台市，一定是把你当很好的朋友吧，不然换成其他的老同学，他可能见到就要不开心了。”
违心的笑意、似有若无的挑拨离间，与平日里的他有些不一样。蒋荣并不像所说的那样冷脸，反倒是梁思眠自己，字里行间都藏着锋芒。
真是挑拨离间的好计谋。
【作者有话说】
本人一些奇怪的点：泡茶的玻璃杯装冰奶茶——年上的浪漫差不多要同居了
“嗯……允柯哥哥……”
梁思眠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布料摩挲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中十分明显，他呼出热气时，满脸都泛着潮湿的红晕。
半晌，才仰着脸深深叹息起来，脱力地躺在床上。
玫瑰花瓣弄在床单上到处都是，剪去尖刺的花茎被他虚握在手里。
有点太疼了，但他并不在意。
梁思眠的手微微发着抖，还没缓过劲来。
手机的电话铃响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拨开遮挡了眼睛的碎发，戴上眼镜，穿好衣服，从床上爬下来。
是孟允柯打来的。
“……孟哥？”
梁思眠努力克制着不稳的呼吸，“怎么了？”
孟允柯的声音平静柔和，“小梁，今天有空去花店吗？我今天有些事要办，麻烦你去看店了。”
“好的，孟哥要去做什么？”
“蒋荣让我过去跟他聊些事情，聊完之后，下午我来找你。”
梁思眠的眼神暗了下去。又是蒋荣。
他满口答应孟允柯，挂了电话后，兴致缺缺地趴在床上。
“……你要去哪里？”
他喃喃着，穿好外出的衣服，在客厅的一角蹲下，挪开那把木椅，凑近墙边。
借着吊兰叶片的遮挡，孟允柯一双修长的腿隐约映入眼帘，他穿着一条黑色休闲裤，从衣帽架上取下风衣，匆匆出门。
待到电梯的声音停止，梁思眠才匆匆出门跟上去。
寒风冷冽，孟允柯走在离他几十米远的前面，出了小区后，却不知是往哪里去了，很快消失在了空旷的街道上。
梁思眠茫然地四周张望，却完全找不到孟允柯的身影。小巷里。
孟允柯坐进一辆黑色轿车的副驾驶，关上门，呼出一口冷气。
驾驶座上的，是蒋荣。
他穿着一身便装，拉下口罩。
“昨天的录音我都听到了。”孟允柯说。
“那就好，”蒋荣把车开出小巷，“你怎么想？”
孟允柯沉思片刻，手中抱着泡了红茶的玻璃杯。昨晚的奶茶他已经喝光了，他不喜欢喝那些太甜的东西，虽然洗干净了杯子，今天的红茶却依旧有一股甜腻的味道。
“或许，”他回味着嘴里淡淡的奶茶味，“他只是作为后辈，对我有些占有欲而已。”
见他不说话，蒋荣便把车停在公园的路边，叹了口气。
“班长，你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想法。”
孟允柯用指腹敲着玻璃杯。“怎么？”
蒋荣稍微侧过身，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
“他是最可疑的，你真的意识不到吗，”蒋荣眼神复杂，“你不自觉地在偏袒他，所以有时候他做出一些反常的事情，你也会把它合理化。”
“他是学网络安全的，而且你自己也说了，想要租房哪里都可以，没有必要一定要搬来你的隔壁。”
蒋荣蹙着眉，“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个骚扰你的人，一定是非常疯狂地暗恋你，同时又有非常强烈的恨意。”
孟允柯的动作一顿，缓缓转过头。
“……这和梁思眠有什么关系？”
蒋荣欲言又止，尝试开口了好几次，最后无奈地扶额笑起来。
“班长，你是当局者迷啊，”他苦着脸，“你看不出他很喜欢你吗？昨晚吃饭的时候，他像只狗似的黏着你，那可不是单纯的仰慕啊。”
孟允柯眼中露出一丝迷茫，听到他这样形容梁思眠，皱了皱眉。
“就算是喜欢，也不至于这么极端吧，”孟允柯垂着眼，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和他也才认识不到三个月。”
蒋荣笑了一会儿，脸上又逐渐恢复成严肃的表情。
“这我就不知道了，”蒋荣说，“班长，你还能记得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吗？”
孟允柯低下头，金丝眼镜在光下反射着光芒。
“大概是九月初，”他说，“在花店搬到大学城之前，我没有见过他。”
“那……那些信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孟允柯抿着嘴，沉默不语。
蒋荣看着他，“你早就想到了。那些信，就是在这之后出现的，对不对？”
回忆涌起，孟允柯记得很清楚，那天梁思眠在花店里差点打碎一个蓝色花瓶，在那之后不久，奇怪的匿名信便接二连三地寄了过来。
他收回心神，眼神暗了暗，“但这些都不算什么证据。”
蒋荣认真地看着他，表情不忍。
“有，”他说，“还有一个细节。”
“你还记得你抓到的黄头发混混吗？”
他蹙着眉，艰涩地说：“你觉得他为什么会正好蹲在药店门口？班长，你回想一下，你是帮谁出门买药？”
孟允柯沉默不语。
他摩挲着手中的玻璃杯，指腹一下一下敲在玻璃杯上，速度逐渐变缓，最后停了下来，而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有些事实，不得不面对。
“我知道了，”他解开安全带，“蒋荣，谢谢你。”
“你接下来怎么打算？”蒋荣问。
孟允柯打开车门。
他疲惫地抬起手，手指晃了晃，“再见，蒋荣，谢谢你的建议。”
黑色小轿车缓慢起步，朝着公园外开走了。
孟允柯喝了口热茶，在寒冷的步行道上慢慢往回走，与公园里锻炼的老人们擦肩而过，在长椅上坐下来。
他回味着红茶中残存的奶茶味，忽然有些想笑。
“梁思眠……”
他喃喃着这个让他捉摸不透的名字，胸中被怪异的愤怒填满，让他喘不上气。
一个是让他细致呵护的腼腆下属。
一个是阴暗处蛰伏的疯子。
脑海中所想象的面孔与那张单纯腼腆的脸重合了，像在梦中那样，对他露出放肆的笑容。
下午，梦柯花坊。
这是梁思眠第一次一个人看店，上午的工作还算轻松，没什么客人，只要打理花卉和绿植就好。到了下午，客人多了起来，就有些应接不暇了。
一位大叔着急给自己老婆买花，但又嫌定价太贵，为了一束玫瑰和梁思眠讨价还价了许久。
孟允柯进店的时候，就见梁思眠满脸焦急，正在和大叔交谈。
“不好意思，这个已经是最低价了……”
“可是我之前在别的地方买，明明便宜很多啊！”
梁思眠努力地解释了许多，对方却依旧不依不饶。
孟允柯走到两人中间，挡在了他身前。
“不好意思，我们店的玫瑰是从南方运来的，”孟允柯笑着解释，“因为要保证新鲜，所以成本也会相对高一些。您这样专情的男人，也希望自己的爱人能够收到最新鲜的花吧？”
大叔被他一句话给噎住了。
“难道您会选择那些不够新鲜的花吗？”孟允柯笑盈盈地问道。
大叔脸上露出为难又尴尬的神色，踌躇片刻，终于付了钱。
“……那当然是要送最好的，”他意识到自己的冒犯，也有些脸红，“好了，我付钱了。”
梁思眠战战兢兢地将玫瑰递给他，大叔将那束玫瑰护在怀里，匆匆离去。
风铃被寒风吹得来回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梁思眠心有余悸，长长出了口气。
“孟哥，你总算来了。”
“上午有遇到奇怪的事情吗？”孟允柯问。
“没有。”
梁思眠邀功似的，指向橱窗旁的大花瓶中插满的红玫瑰。“你看，新进的红玫瑰卖得很好呢。”
“对了，上午还有两个线上的订单，孟哥，我可以帮你一起做……”
孟允柯笑着在沙发上坐下。
“小梁，”他朝梁思眠招招手，“你过来。”
梁思眠疑惑地转回头，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下。“孟哥，怎么了？”
他侧过身，面朝着孟允柯，双手撑在柔软的沙发上。
孟允柯垂眼，镜片反光，看不清表情。
“小梁，上次你说的事情，我认真考虑过了，”孟允柯说，“我能请求你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可以啊，”梁思眠十分高兴，“孟哥这么照顾我，让我帮什么都可以的。”
孟允柯顿了顿，问：“我能暂住在你家吗？”
梁思眠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惊讶。
“……好呀，”他克制着自己的声调，“可是我租的房子很小，孟哥……为什么想来我家住呢？”
孟允柯严肃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因为我怀疑我家被人装了监控，但我还没有找到证据。”
他英俊的剑眉紧蹙着，似乎十分烦恼。“小梁，你能明白吗？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实在是受不了。”
梁思眠语气惊疑，“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孟哥，你快来我家住吧，”他拉着孟允柯的胳膊，“我……我一个人住也挺害怕的，他会不会也来我家装监控？”
孟允柯拍拍他的背，“别担心，以后我们住在一起，我也会保护你的安全的，不会让任何人轻易地进你的家门。”
梁思眠点点头，“好，我回去收拾东西，孟哥明早就可以住进来了。”
“谢谢你，”孟允柯微微扬起嘴角，“辛苦你收拾房子了。”
说到此处，梁思眠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为难，摸了摸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