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许久，还是委婉地拒绝了林梓的邀请。
时间不早，他要准备直播了。隔壁。
房间昏暗，只有卧室里亮着一盏夜灯。
梁思眠哼着歌，从浴室里出来，穿着一身棉质睡衣。他的肤色很白，胸前敞露着一大片肌肤，腰带松松垮垮的系着。
卧室里还未收拾好，地上堆着几个巨大的纸箱。梁思眠绕过纸箱，在电脑前坐下。
书桌上空无一物，除了电脑，只有一盆用玻璃瓶栽种的仙人球。
“晚上好。”
孟允柯的声音出现在耳机里。
“晚上好，允柯哥哥。”
梁思眠喃喃自语，他把直播间缩小，打开了另一个窗口。
同样的画面，但与直播间看到的不同，在梁思眠的电脑屏幕上，孟允柯整张脸都入镜了。
孟允柯神色有些疲倦，身着黑色浴袍，英俊的眉眼间显露出慵懒，一双剑眉平和地舒展着，一如平日里专心修剪花束的模样。
“今天晚上想听点新的声音吗？”
孟允柯柔声说着，拿起一旁新买的头模。
“好呀。”梁思眠歪着头趴在桌子上，回应着屏幕里的孟允柯。
那是一个用软布做成的模型，头上套着一顶发质很硬的假发。孟允柯将其放在麦克风旁，手指轻轻摩挲着头发，发出极其舒适的摩擦声。
梁思眠沉醉地趴在桌上，盯着孟允柯的脸，心中涌起扭曲的满足感。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直播时孟允柯的脸，与想象中的不同，孟允柯总是半闭着眼，眉弓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眼眸深邃，有种不动如山的静谧。
虽然语气是笑着的，但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知为何，梁思眠忽然想要看到他变坏的模样。
就像在最近的梦中时，孟允柯被他绑住双手，却依旧强硬而霸道地掐住他的脖子，惩罚罪人一般，对他露出嫌恶的表情。
他想看到那样的孟允柯，可现实是，孟允柯永远是一副高尚的模样，看得梁思眠心烦。
他想起晚宴时的种种，心中的恨意又冒了出来。
他痛恨孟允柯的温柔，痛恨孟允柯对任何人都抱有善意。
梁思眠的指尖触碰到屏幕，抚上那张英俊的脸。次日。
孟允柯醒得很早，早上在阳台收衣服的时候，恰巧看到了隔壁的梁思眠。
阳台的白色围栏齐腰高。隔着两架空调外接的距离，孟允柯看到梁思眠蹲在地上，费力将前房主留下的杂物搬开，把自己的衣服晾在高处。
阳台宽敞明亮，孟允柯抱着衣服，走到左侧靠着栏杆，与梁思眠离得很近。这栋楼一梯两户，孟允柯是左边那户。
刚装修的时候，孟允柯也考虑过是否要将阳台封闭起来，以免隔壁邻居从阳台翻过来偷东西，但最后为了美观设计，还是妥协了。
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阳光，他可不想晒太阳的时候还面对着防盗窗。
寒风起，梁思眠手中的晾衣杆没拿稳，衣服晃荡着，掉在他脸上。
孟允柯端着手中的热茶，忍不住笑出声。
“早上好，孟哥。”
梁思眠也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将衣服藏在身后，和孟允柯打招呼。
“早上好，”孟允柯说，“需要我帮忙吗？”
梁思眠重新将衣服挂好，“没事的，孟哥，待会儿可以和你一起去花店吗？”
“当然可以，”孟允柯说，“我在门口等你。”
和别人一起早起上班的感觉，孟允柯还是第一次体验。
从前在电视台工作的时候，他常常昼夜颠倒，身边的同事也只限于工作关系，基本没有太多的联系，就算上班顺路，孟允柯也会因为害怕耽误时间而独自通勤。
他换上一件毛呢风衣，顺便给月季花浇过水后，推门出去。
房门推到一半，忽然被什么东西从外面抵住了。
孟允柯怔了片刻，再次用力往外推，听见一阵塑料与地面的摩擦声。
正这时，梁思眠也开门出来了。
他穿着轻便的白色羽绒服，边擦眼镜边跑出来，背上背着一个电脑包。
走到门口，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孟哥，这是你买的吗？”他盯着门后的东西。
孟允柯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他打开门，从玄关处走出来，赫然看见一个半人高的毛绒兔玩偶，孤零零地坐在门口。
这是一只款式非常常见的白色玩偶兔，用红色斑点的塑料袋套着，袋口扎着一个橙色蝴蝶结。
“小梁，你先下去买早餐，”孟允柯朝梁思眠说，“我待会儿来找你。”
梁思眠疑惑地看了一眼玩偶兔，点点头，背着包下楼去了。
直到电梯门合上，孟允柯才躬身拎起玩偶兔，一手托在底部，细细查看一番。
在兔尾巴的位置，有一张小小的卡片。允柯哥哥。
一个人是不是很孤单？我现在来陪着你啦。
如果晚上睡得不好的话，就把我放在床头吧。
希望你能睡个好觉。
孟允柯隔着塑料袋，逐字逐句地读完。温馨的句子出现在不合时宜的地方，透露出一股恶作剧的荒诞与恶意。
但这样的句子，却没有让孟允柯后背发凉。
他微微挑了下眉，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角落。走廊的监控蒙着一层灰，黑洞洞的镜头纹丝不动，冰冷地注视着这片空间。
他并不害怕，隔着塑料捏了捏兔玩偶的身体，确认里面没有异物后，回房放在了沙发上。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节日快乐
第31章 离间
孟允柯到小区楼下时，梁思眠手中拎着一袋牛角包，正蹲在花坛边等着，顺手还摸了摸蹲在花坛里的流浪猫。
狸花猫舔着自己的爪子，见孟允柯往这边来，转身蹿进了草丛里。
“孟哥，有人送你礼物吗？”
梁思眠站起来，好奇地问，“是不是你昨天说的那个朋友送的？”
孟允柯并未与他解释，轻轻揽了一下他的肩膀，“不是，超市积分卡送的。”
“……这样啊。”
冬日将近，街上的落叶都掉光了，满目萧瑟。
孟允柯与梁思眠坐上公交车，一路无话。
路上的汽车时不时发出鸣笛声。孟允柯心里想着早上收到的奇怪礼物，缕缕线索揉在一起，如同一团纠结的线，理不清楚。
写信人似乎转了性子，不仅再次展开骚扰，而且变本加厉。孟允柯回想自己这段时间做过的事情，却实在想不起自己得罪过什么人。
一定要说的话，也只有拒绝林梓这一件事了。
他叹了口气，收回心神，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梁思眠。
梁思眠手中抱着塑料袋，靠着窗户打瞌睡，似乎昨晚没睡好。
他总是一副缺少睡眠的样子，孟允柯打量他的侧脸，能看到镜框后双眼下的黑眼圈。到站了。
孟允柯叫醒梁思眠，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花店门口零星有几个来往的顾客，冯遥坐在店里，远远见到梁思眠，眼神也亮了一下。
“小梁！你终于来上班了！”
他放下手中的剪刀，拉着梁思眠仔细端详，“病好了没？我怎么感觉你瘦了好多……”
梁思眠腼腆地笑着说，“已经好了，其实我最近在忙别的事情，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就暂时没有说。”
随后，他将搬家的事情简单和冯遥讲了一遍。
“什么！你和店长做邻居了？！”
冯遥听了，露出吃味的表情。
“我要吃醋了，你们怎么住这么近？”他开玩笑地拉着孟允柯，“店长，你们小区还有房子没，我也要租。”
看着他一副戏精上身的样子，孟允柯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于是随口说：
“大学城附近的房子多得很，我那小区租房不划算，有钱还不如租个更好的。”
“那小梁为什么要租在你隔壁？”
冯遥眯着眼睛开玩笑，“你不会是想蹭店长做的饭菜吧？”
梁思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我懒得再找而已，”他含糊其辞，“正巧那个李凡搬出去了，网上信息太多，我怕被坑。”
梁思眠没再继续话题，他打开早餐盒，把牛角包和热牛奶分给大家，简单吃过早餐后，各自开始干活。
“小梁，”孟允柯交给梁思眠一张单子，“这是今天的订单，需要的材料已经全部写好了，按照这上面的做。”
梁思满眨眨眼，“孟哥，我真的可以吗？”
沙发旁的小桌上已经摆好了工具，孟允柯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实在不会的我可以帮你，”他泡了杯茶，“你先试试。”
梁思眠有些犯难，“孟哥……你能不能再教教我，我不太熟练。”
“上次不是做得很好吗？”
孟允柯擦拭着门口的吊兰，转身对上了梁思眠殷切的眼神。
“……好吧。”
他放下手中的喷壶，在梁思眠身边坐下。
一上午的时间，虽然有孟允柯的帮忙，但梁思眠只完成了三个订单。他不愿意戴手套，做花束时又极其不小心，一上午下来，手指和手心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划痕，指甲里也有些脏污。
“哎呀，都破皮啦，”冯遥凑过来，也有些心疼，“小梁，先休息会儿吧。”
“都说让你戴手套了，”孟允柯递给他一条热毛巾擦手，“痛不痛？”
他拉着梁思眠的手指，温暖的毛巾覆上来，一点点擦掉手掌上的脏东西。
梁思眠有点脸红，“对不起孟哥……我是不是做得太慢了。”
“我问你痛不痛。”孟允柯语气难得地严厉起来，不满地蹙着眉。
闻言，梁思眠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没关系，今天是第一次做，”孟允柯声音柔和了些，拍了拍他的肩，“下午你还要去上课，先休息会儿吧。”
中午的顾客比较少，冯遥跑去隔壁的小吃店买了三份串串香，拎着打包盒回来的时候，正巧在门口撞上一个人。
“哎！”
冯遥护着手中的饭盒，立刻让开几步，朝对方连连道歉。
“没事没事，”那人帮冯遥推开门，“我找你们店长，我是他朋友。”
花店的门半敞着，寒风吹进来，孟允柯下意识抬头往门口看去，看到了穿着灰色外套的林梓。
林梓今天穿着一身灰色的短款羽绒服，下身一条黑色休闲裤，头发刚理过，脖子上围着条格子围巾。
孟允柯的身边，梁思眠手中捧着热毛巾，整张脸瞬间阴沉下去。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孟允柯起身，招呼他在沙发上坐下，“今天电视台不用上班吗？”
“今天是晚班，”林梓搓了搓冰凉的手，“闲着也没事，我在桦台市……也没有别的朋友，就过来看看。”
梁思眠坐在离他两米远的位置，低头修剪手中的花枝，并不看他。
“你就是那天加我联系方式的吧，”冯遥倒是很自来熟，“你和我们店长是大学同学？”
“是的，我们是大学时候的朋友。”
林梓接过孟允柯递来的热茶，和冯遥聊了几句后，目光很自然地落在梁思眠身上。
梁思眠今天戴着眼镜，与晚宴那天判若两人。再加上晚宴时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林梓一时没有认出来。
“小梁，”孟允柯坐到沙发边缘，碰了碰梁思眠的手腕，“这是我大学的朋友，林梓。”
店内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梁思眠放下剪刀，腼腆地冲林梓笑了一下。
“我叫梁思眠，”他的语气很礼貌，“学长好。”
“你好。”
林梓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话题再次回到孟允柯身上。
“允柯，听说你给新校区捐建了录音棚，”林梓说，“你自己去看过没？”
孟允柯沏了一壶新茶，眉眼专注地盯着流出的茶水。“还没有，只是把钱捐过去了而已。”
“我还没有去过新校区呢，”林梓笑着说，“下午有空带我参观吗？”
“我下午还有订单要做，”孟允柯有些无奈，“之后再陪你去吧。”
冯遥坐在一旁，默默观察两人对话，脸上露出暧昧的表情。
或许是被拒绝了太多次，林梓开始有些不依不饶：“电视台太忙了，之后我可能没有时间。”
“学长，我陪你去吧。”
一个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林梓也愣了愣，侧过身，与梁思眠四目相对。
梁思眠腼腆地推了推眼镜，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我下午要回学校上课，”他笑着说，“如果学长不介意的话，我陪你去吧。”
他说完这话，冯遥赶紧朝他使了个眼色。梁思眠脸上露出茫然地表情，看着冯遥挤眉弄眼，却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好，”林梓没法拒绝，“那就麻烦你了。”
冯遥端来串串香，适时地打破了尴尬的氛围。林梓推辞着已经吃过午饭，同事打来电话，他便去花店外面接电话了。
“小梁，”冯遥小声说，“你怎么这么不会察言观色。”
梁思眠眨眨眼，“什么？”
“林梓他在意的根本不是去哪里，而是要和店长一起去啊。你这不是拆台吗！”冯遥说。
梁思眠愣了愣，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
他从座位上跳起来，“对，对不起……”
孟允柯咳嗽了一声。
“别听冯遥瞎说，”他用公筷剥下一串羊肉，放到梁思眠的碗里，“吃饭。”
吃过饭，梁思眠背上电脑包，跟随林梓离开。
林梓走出去几步，梁思眠却还站在门口。
“孟哥，”梁思眠忽然朝孟允柯说，“晚上我下课晚，就不和你一起回家了。”
一旁的林梓露出复杂的神色。
孟允柯正在擦拭绿植，随口道：“好，注意安全。”
学校门口落着一地树叶，梁思眠带着林梓走过人行天桥，从正门进了学校。
路上，林梓时不时看向身旁的梁思眠，觉得有些尴尬。
“你和允柯……现在是住一起吗？”
梁思眠轻松地点点头，“嗯，我们是邻居。”
说完，他又扭过头，满不在乎地看路上的风景。
“思眠，你是学什么专业的？”林梓努力地找话题。
梁思眠冲他笑，忽然变得很健谈，“我是学网络安全的。学长呢？孟哥告诉我，你们以前是一个班的。”
林梓点点头，“嗯，我和他都是学声学工程的，我现在在电视台做音效，允柯也在那里工作过。”
两人走进校园林荫道，两侧树影摇曳，五十米外是崭新的教学楼。
林梓虽说是想来参观新校区，但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四处看着，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这边的空间比老校区大一些，”梁思眠主动搭话，“还有大片的草地，平时有很多学生在这里野餐呢。”
林梓扫了一眼教学楼前宽敞的草地，忽然想到了什么，默默叹了口气。
“老校区以前没有这样的地方，”他说，“只有湖边有个小草坡，以前我和允柯经常在那里聊天。”
“草坡？”
梁思眠露出疑惑的表情，而后笑着说：“好像已经被改成假山造景了吧，我入学的时候就那样了。改造之前，好像很荒凉的样子。”
林梓表情落寞，无奈地笑了起来。
“这样啊。”
新校区的规划很简洁，横纵交错，不同学院的楼紧挨着，外围是学生宿舍，最中心是一栋现代风的连体楼。
林梓走到艺术楼下，看到音乐学院的优秀学生表彰，叹了口气。
“以前允柯的名字和照片也会挂在艺术楼，”他喃喃道，“但大四那年……我听说，之后再也没有过了。”
他站在楼下，独自伤感着。梁思眠盯着他落寞的背影，忽然露出玩味的笑容。
阳光从身后落下来，梁思眠笼罩在阴影之中，用纯真的语气开口道：
“是因为他包庇了一个小偷吗？”
林梓的手忽然颤了一下。
他脸上的表情凝滞了，浑身紧绷起来。半晌，他艰难地转过身，与梁思眠四目相对。
梁思眠推了推眼镜，随口道：“孟哥和我说，他当年因为帮一个偷东西的同学，后来被取消了班干部的职务，评优好像也不行了吧。真是讨厌，孟哥怎么会摊上这种事情？”
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透过镜片，看向林梓。
“学长，真的有这回事吗？”他问。
林梓的嘴唇不住地开始发颤，他努力控制着心中涌起的恐惧，思绪闪回至七年前，同学们抓着他的胳膊，无止境的推搡、嘲弄，以及父亲用利器砸向他的那一秒。
“学长？”
不知情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林梓听到自己的牙齿打颤的声音，他极其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允柯……是这么和你说的？”
“是呀，”梁思眠依旧笑着，“吃饭的时候，他随口和我说的，说都怪那个人，害他之后都被同学嘲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