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师父那一辈年轻时的传言,齐晟也只是道听途说,但他人脉极广,几位名声响亮的高手也曾向他透露此地的邪门。
齐晟自然是不怕,但如今玄九与他一起,稳妥来说还是绕些路......
“嗯。”
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应答。
齐晟一愣,看向平静镇定的池州渡,语气迟疑:“……你的意思是要走这山径?”
池州渡:“有何不可?”
“姑娘想必也听说过此地凶险。”齐晟正色道,“我并未去过尸婴山,但不少好友都曾与我提起,此地遍布毒物,若稍有不慎便难以脱身。”
池州渡捋了捋冥七的蝎尾。
冥七在三百年前,曾被唤作“苍东毒首”,似蛊非蛊,似蝎非蝎,生灵根,通人性。
因其形似蝎,且尾极长,得名银甲长尾蝎。
银甲长尾蝎认主,以符、血为引。
可护主人百毒不侵,是保命的底牌,亦是杀人的利器,一时间引得众人哄抢。
银甲长尾蝎本就稀少,经此一遭很快绝迹,他也是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冥七。
许是身上的煞气吸引到了它,便亦步亦趋地跟着,池州渡觉得有趣,就带在了身边。
见齐晟犹豫,池州渡平静道:“不会。”
齐晟仍是摇头,“毒是次要,只是尸婴山遍地骸骨死尸,若这些毒物沾染上的怨煞之气入体,会令习武之人生出心魔,反噬其身。”
“这地方阴邪,实在不敢拿姑娘冒险。”
马车上煞气缠身的百年邪祟顿了顿,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无碍。”
“你去过也不……”齐晟摇着头,下意识接茬。
忽然察觉到不对,他一僵,紧接着拔高嗓音,“……什么,你去过?”
池州渡:“嗯。”
“那可有伤着?”齐晟心里咯噔一下,紧张的目光在对方裸露的皮肤上扫视,生怕看见什么不易察觉的伤口,“你何时去过,有没有遇上什么毒物?”
“未曾。”池州渡不懂他为何如此着急,想了想又补充道,“十分安静。”安静?
齐晟心生疑惑,一时间不知他说的是危机四伏的“安静”,还是真的安静。
不过见池州渡语气笃定,也令他生出几分探究好奇。
齐晟思忖片刻后,掀开帘子朝马车外两名驾车的弟子道。
“改道尸婴山坟径。”
“是!”
齐晟收回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扔了出去,“轻越给避毒丹,你们先服下。”
“是,多谢宗主。”
他随口应声,转头将手中的丹药递了出去,见池州渡不为所动,哄道,“稳妥起见,还是先服下吧。”
池州渡无声抗拒。
这些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堆苦涩无用的泥团。
“玄九?”
见他久不回应,齐晟在他眼前挥挥手。
“不必。”
齐晟早已习惯他的古怪,平和地问:“这又是为何?”
池州渡指尖点了点冥七,冷淡的语气里夹杂着些许不耐:“总之无碍。”
“哦~”齐晟拖长语调,掰起手指头细数,“姑娘先是不畏寒,这会儿又不将毒煞放在眼里,铁打的身子不成?”
他忍俊不禁,摇了摇头随口道,“畏寒与否倒还好说,这哪有人是不避毒的?”
池州渡动作一僵。
“你若当真不愿也就罢了,我这还有......”
齐晟退而求其次,收回手正打算拿出左轻越赠予他的解毒灵蛊,却突然被什么拽住,冰凉的触感在温热的手上留下一道鲜明的余韵。
低头一瞧,手中的避毒丹被人取走。
他下意识握拳,却也攥不住那抹一触即离的凉意。
齐晟方才抬眼,就见池州渡揭开面纱服下丹药,眉眼露出几分不情愿,比起初冷若冰霜的姿态更令人侧目。
他捻了捻指腹,轻笑:“这就对了嘛。”
“废话连篇。”
车轱辘碾过松软的土地,风悄悄卷起布幔边角。
不过一帘之隔,里头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两名弟子看似目不斜视,实则恨不得各自凑一双耳朵丢进去听个究竟。
但不知觉已然进入尸婴山地界,他们只好暂时放下好奇之心,屏气凝神,戒备地将手放在佩剑之上。
遮天蔽日的树木落下片片阴翳,两侧的高山之间有一处小径。
此处以往并不叫坟径,名唤八明径,山径的尽头连通八处捷径,有山路也有水路,因此得名。
传闻以往镖车商贩络绎不绝,两侧山峰偶尔聚拢起薄雾,再添上几声鸟鸣,静谧清迥。
可惜如今阴森荒凉,再不见半点当初的影子。
树丛茂密,古木苍天,瞧不出什么玄机。
但他们心中清楚,浓密的草木中藏着令诸多武艺高强之辈都退避三舍的毒物,枯枝败叶埋葬之下的,是煞气颇重的森森的白骨。
“嘶。”
突然,一名弟子压低嗓音开口。
“今天难不成是什么黄道吉日?”
“先前不少名声在外的高手都险些丧命于此,按理说传闻不假,可今日为何毫无动静?”
另一名弟子紧握手中佩剑,纳闷地接茬,“是啊,路程已然过半,倒真不见什么毒物。”
“罢了,还是小心些,莫不是有诈......不好!”
他话方才说了一半,就见眼前晃过一道影子,两人反应迅速,手中的剑立即出鞘。
他们定睛一瞧,只见不远处的树上,一条红纹毒蛇迅速窜下树丛。
它的尾部受伤,行动迟缓,掉下树后奋力挣扎着朝林中游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像是瞧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天敌。
两名弟子面面相觑:“......”马车内。
齐晟虽说不曾开口,但手指揭开帘子,一直关注着外头的风吹草动,自然没有错过这怪异的一幕。
这山中竟真如玄九所说那般寂静,他蹙眉喃喃:“奇怪......”
“嗡——”
下一瞬,赤陵剑破窗而出,剑气横扫之下前方的几棵树轰然倒下,尘土飞扬。
“这……宗主?!”
两名弟子吓了一跳,连忙开口询问。
齐晟望着依旧毫无动静的山岭,心中疑虑更深,运转内力召回赤陵剑,沉声道:“无事,继续赶路。”
“是。”
确实古怪,这山中的毒物似乎都躲了起来。
要知道这些剧毒之物性情暴戾,与煞气共生,若是弄出动静惊扰了它们,定有场恶战,但今日却毫无回应。
不仅如此,就连传闻中附着在林中的煞气也不见了踪迹。
齐晟百思不得其解。
但毒物与煞气消失并非坏事,此刻他们着急赶路,齐晟便也没有放在心上,打算回宗后命人查探一番。
池州渡这才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
不过是些低劣的毒物与怨煞,也配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一直到山径尽头都相安无事。
正如池州渡所言,十分安静。
“玄九。”齐晟挠了挠眉心,开口询问,“你上次来尸婴山是何时?”
池州渡:“数月前。”数月前?
可他离开宗门前肖胜金恰好前来拜访,这位归于暗器一派,人称“暗刃”。
他瞧不上影宗的做派,一直独来独往,与他因酒结识。
也就是这位肖兄在同他共饮之际,心有余悸地说出了此地的凶险。
可那日距今,也不过半月有余。
齐晟压下心头的疑惑,不动声色道:“......姑娘无碍便好。”
池州渡不甚在意地点头,手指拨弄着冥七的尾尖。
齐晟的目光也跟了过去,新奇道:“这蝎子通体雪白,身躯半透得以看清经络,背覆银甲,长尾弯钩。”
“我倒是从未见过,说来惭愧,起初险些误以为它是什么特殊的银饰。”
“冥七。”池州渡见他目光专注,便抬手将冥七递了出去。
齐晟反应了一瞬才明白,“冥七”大抵是蝎子的名字。
只是......他望着被递到眼前的东西,迟疑道:“它......”
“有毒,但通常不扎人。”
齐晟与冥七面面相觑:“......”罢了。
他方才已经服下了避毒丹,应当没什么大碍。
齐晟试探地伸出手,唤道:“冥七?”
冥七尾部晃了晃,缓缓爬到他的手上,齐晟觉得有些痒,便曲指捋了捋它的背甲。
这一捋,他突然就明白为何冷若冰霜的玄九会对它如此爱不释手了。
冥七的银甲很滑,从背脊捋到尾尖的的触感像是滑动水波,弄得齐晟都有些不舍得还回去。
他悄悄抬眼,却见对方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
玄九的仪态极好,举手投足都透露着雅正,倒有些像是名门之后。
齐晟没有出言打扰,而是垂眼看向同样不凡的冥七,点了点它的脑袋,无声叹息。
你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第20章 回到剑宗
剑宗背靠鲁山,灵气充裕,若放在百年前的乱世,定会因抢夺地盘而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宗主,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外头的弟子低声道。
池州渡睁开眼,冥七自觉地爬回他的腰间,在不朽春桃上安静地趴好。
齐晟先一步下车,为玄九掀起帘子。
“恭迎宗主——”
剑宗门庭大开,两侧弟子按资历呈竖一字型排好,恭恭敬敬地行礼。
“不必多礼。”
齐晟摆了摆手,心系美人的他对这些烦人的弟子并没有多少耐心。
“师......”父。
鱼灵越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身后跟着一众首席弟子,礼毕后站直身子正欲开口,就见他那铁树成精的师父掀起帘子,姿态温和地弯腰,牵出了一位带着面纱的红衣……美人。美人???
众人目光顿时变得迷茫,呆愣地望着两人。
唯有两个提前知晓内情的弟子站在马车旁暗爽。
他们下了马车,缓步走到众人跟前。
齐晟轻咳一声,沉声道:“都愣着做什么?”
“啊……哦!”鱼灵越立即回神,目光迅速瞥向池州渡,又不敢多瞧,只得匆匆收了回来,恭敬道,“元掌门得知师父今日归来,已在院内等候多时。”
他虽说已经极力克制,但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朝一旁的红衣瞥去,迟疑道:“......这位是?”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跟了过去,齐晟上前一步挡在池州渡身前,似笑非笑道。
“这位是玄九姑娘,路上有缘结识,一见如故,我便邀她来剑宗一叙。”
他扫视一圈后,目光落在了他最为信任的大弟子身上。
鱼灵越顿时压力山大。
那眼神分明是说。
“若是招待不周将人吓跑了,我唯你是问”
“可听明白了?”齐晟温和道。
以鱼灵越为首的弟子们低头,嗓音略弱:“......是。”
玄九的身形略矮,被对方遮挡了大半。
池州渡注视着齐晟的背影。
他的马尾略长,垂在半腰处,宽肩之后是一群时不时偷偷瞧他一眼的后辈。
这些人眼中并无恶意。
令池州渡想起早年找寻山洞时,那只徘徊于洞口,朝里探头探脑的野兔。
忽然,眼前的人转过身望向他,“玄九,我们先进去吧。”
池州渡收回思绪,微微颔首,跟着他越过众人入内。
鱼灵越及几位大弟子也匆匆跟上,其余人目送他们离开后,长舒一口气。
其他宗门藏在暗处看热闹的,这才趁机靠近,同他们一起唏嘘。
“这是怎么回事?”
一弟子昂首挺胸,有种扬眉吐气的骄傲感。
“咱们宗主云游四海,结识了一位红衣女侠,虽说她带着面纱,但一瞧就是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什么?你说齐宗主带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娘回来?”
“是啊,说是有缘结识。”
人声嘈杂,众口相传。
有些站位靠后的弟子好奇地凑过来听。
“哎你听说了吗......”
“据说齐宗主在外成亲了,方才正带着那姑娘见元掌门呢!”
“什么?!剑宗竟然有了当家主母?”
“哎呀我也听说了,说是一见倾心,实属缘分呐!”
“......什么?什么夫人?”
“快快快,立即告知大家,夫人回来了,切记不得怠慢!”
“什么?夫人.....夫人回来了?!”
“夫人回来了......”
“唉……不是,哪来的夫人?”
“甭管,大家都说有,那就是有!”-
“元掌门,久等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齐晟尚未跨过门槛,就先扬声喊道。
“齐宗主终于舍得回来了,这些日子可还尽兴?”元泰清起身相迎,正欲调侃两句,就见齐晟身后出现的红色身影,他明显一怔:“......这位是?”
“这位是玄九姑娘。”
齐晟特地在“玄九”二字上加了重音,微微扬起的头颅令他看上去有些炫耀的意思。
“途中有缘结识,一见如故,便厚着脸皮邀请姑娘来小住几日。”
“玄九......这名字不错。”元泰清眼神微妙,透露着些许欣慰:“在下元泰清,是齐宗主的酒友。”
齐晟颇为骄傲地轻哼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夸他,语调自然娴熟。
“什么叫不错,分明是极好,你这山猪吃不了细糠,还评上了。”
他说着似乎想起玄九性子本就孤僻,恐怕不喜人多,下意识抬手将人往自己身边护了护。
池州渡眸光微动,思绪飘忽了一瞬。
百年前,玄九本无名。
他于深山之中游荡,不知睡过多少隐秘的山洞。
直到有一日,他出山去探外界风声,在暗巷中窥到一对母子。
那稚子好奇地问母亲,为何他们都有名字。
母亲答曰,有了名字在这世间就落了根,无名无姓之人,最终只是一座空碑。
那孩子仍是不懂,母亲便说。
若我唤你归家,你一听名讳便知是你,若你们皆无姓名,我又去何处寻你?
孩子这才恍然大悟,一蹦一跳地说,“那谁给我取了名,我就是谁家的人了?”
母亲拍拍他的头说,“是啊。”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池州渡看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回到山洞后,已是明月高悬。
他坐在悬崖一处山石之上,手中血红傀丝连向对面的山石,一具红衣女傀安静地与他对坐。
池州渡晃动着傀丝,对面的傀儡也跟着回应。
他想起此前在花楼见到的舞,便在稀薄的月光下引着傀儡一舞。
山中寂静,更何况他身上的煞气涌动足矣令活物退避三舍,方圆几里,唯有草木。
风动衣袂纷飞,月照悬崖下独舞成双。
不知过了多久,池州渡才停下动作,重新望向已被墨云遮挡的月亮。
他脑中一闪而过残缺的画面,依稀记得是揉皱破损的信纸,其中隐约可见一行小字。
八劫已渡,九见朝露,不求扬名立万,只求顺遂平安。
“.....玄九。”
寂静的山岭中响起一声轻语。
池州渡又转过身,对着傀儡唤道,“玄九。”
久久没能传来回应。
但月色朦胧,便令人恍惚。
不知这第二声。
究竟是“唤”,还是“应”。……
“你啊……也就齐老爷子与左少主能降得住。”
元泰清的朗笑打断池州渡的思绪,“玄九姑娘,我二人之间打趣,绝无冒犯之意,你莫要放在心上。”
“玄九大度,自然不会与你我计较。”
齐晟将他拉到身边后便忘了撒手,一众弟子在后头盯着猛瞧。
池州渡抿唇,难得没有甩开他,纡尊降贵地朝元泰清颔首致意。
“无碍。”
第21章 疑点重重
“罢了,你二人舟车劳顿,我便不叨扰了。”元泰清识趣地朝他们一拱手,爽朗笑道,“等二位休息好了,再与在下一叙。”
“慢着,我还有事要与商议。”齐晟暗暗递给他一个眼神,旋即回身朝池州渡道,“玄九,你想必也乏了,我命人准备了热水和衣物,你先去歇着可好?”
他说着压低嗓音,“等与元掌门议完事,我便去找你。”
池州渡垂头望着对方自然而然松开的手,顿了顿后才道:“嗯。”
“小鱼......”齐晟唤了一声无人回应,他拧眉看着愣神的大弟子,略微拔高嗓音,“鱼灵越!”
“是......是!”鱼灵越一个激灵顿时回神,一句“师娘”险些脱口而出,好在他反应够快,临时圆了回去,“师n......师父,遵命!”
“玄九姑娘,请随我来。”鱼灵越毕恭毕敬地道。
池州渡打量一番,这才抬步跟在他身后。
齐晟笑着目送他们离去,一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这才转过身。
“一见如故?”身侧传来好友的调侃。
齐晟倒也不避讳,扬唇道:“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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