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这次并未用“羽信使”传信,而是直接派了人过来……恐怕是出了什么事。
好在玄九想来对旁物漠不关心。
齐晟见他一言不发地继续画符,便清了清嗓子,抬手展开信纸。
这一看,他的神情逐渐严肃。
“姜家......”他不自觉喃喃出声。
正在画符的池州渡一顿,缓缓抬眼。
齐晟此刻心中有事,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兀自拧眉愣神。
姜家的事过去数日,竟然三宗联手都查不出真凶,加上鱼灵越信中提及,近来各大门派之间隐隐有动乱的迹象,在影宗的搅和之下愈发放肆。
看来他不得不回剑宗一趟,只是......齐晟从思绪中脱离,有些为难地望向池州渡,谁料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冷淡的眼眸。
“......玄九?”
他心中一惊,迟疑着开口。
池州渡没有理会,而是望向他手中的信。
齐晟下意识攥紧了信纸,心中暗自权衡,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如今他必须回一趟鲁山,若继续隐瞒身份,那便只能与玄九告别。
这些天他历尽千辛万苦才让玄九勉强适应自己的存在,若是就这么离开了,玄九忘了他是小,就怕他到时候连人影都找不着。
可若是主动摊牌,也不知她会不会因此动怒。
齐晟斟酌片刻,默默走到池州渡跟前。
“玄九,我......”
池州渡盯着他。
齐晟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了想又微微蹲下身,语气轻柔道:“其实我......”
“齐晟。”池州渡冷不丁道,“剑宗宗主。”
齐晟以一种扎马步的姿态愣在原地:“什么?”
他与玄九沉默地对视片刻,猛地起身。
“你怎么知道?”
他此前一心钻研剑术,非江湖纷争并不出面,也是近来才略微放下心中的执念云游四海,将宗门交由心腹弟子打理,知晓他模样的人应当极少才是。
池州渡望向他腰间的剑:“赤陵剑,黑金赤纹,模样并不出挑,但是柄传世宝剑。”
这剑百年前便存于剑宗宝库,再未现世,直到师父将此剑赠予他。
齐晟摩挲了一下腰间的佩剑,喃喃道:“你竟然认识这柄剑。”
这剑的外观与诸多宝剑相似,所以他一直以来也只是潦草地遮掩。
池州渡颔首:“我与关鹤相识。”
“......姑娘偶尔倒真是幽默。”
这柄剑是百年前关鹤剑师所铸,而这位大名鼎鼎地铸剑者,早就葬入黄土,化为一堆白骨了。
不过见池州渡并没有动怒的意思,齐晟终于松了口气,他缓了缓,正色道:“隐瞒身份是在下不对,还望姑娘谅解。”
“......嗯。”
池州渡听闻那句“隐瞒身份是在下不对”,垂眼望着玄九白皙纤细的指节,抚摸冥七尾巴的动作慢了下来。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齐晟怀揣着私心开口,“想必姑娘也已经听闻前几日临城姜家灭门惨案,这幕后真凶的手段着实诡异,数日下来竟毫无进展,我如今不得不回一趟鲁山,不知姑娘可有兴趣与在下一道。”姜家、灭门。
池州渡眼中闪过寒意,锋利如刀。
突然,耳畔又传来一声。
“与姑娘相伴多日,着实不舍,也不知放你这一走,还有无相见之日了。”
齐晟嗓音逐渐夹杂了些落寞,若是头顶长了耳朵,想必此刻也耷拉下来。
灰蒙阴翳的日光透过树梢,视野明朗了些。
池州渡默不作声端详了一番齐晟脸上失落的神情,又垂眸望向抱紧他指尖不放的冥七,顿时了然。
“好。”他点点头。
药宝与不朽春桃在手,加上冥七,足矣平衡体内煞气循环。
池州渡兀自回忆鲁山附近宽敞的山洞在何处,对齐晟欣喜若狂的碎碎念置若罔闻。
眼见对方又变成木头人,齐晟无奈地叹息,只好凑到他跟前嘱咐。
“我先去与盲翁道别,姑娘收拾收拾,今日我们便启程。”
池州渡:“嗯。”
盲翁年事已高,虽说山下有位后辈帮衬,但总归有不周之处。
齐晟本打算让两位弟子暂且留下修行,恰好雪山寒苦,也能锻炼人心性,一举两得。
谁料盲翁并不领情,连连摆手拒绝,“行了行了,老头子我没那精贵的命,一个人习惯了,落得个清净,有小卓帮衬着足矣。”
小卓是那位山下的后生。
虽说盲翁并未明言,但齐晟也猜到恐怕二人是师徒关系,于是不在强求。
他从弟子手中接过锦盒塞进盲翁手中,叹息一声,“好,也是齐某唐突了,那在下的一点心意,俆老且收下吧。”
那锦盒被人打开。
盲翁虽说眼盲,但嗅觉却异常灵敏。
一股非同寻常的药香萦绕鼻尖,他停下推拒的动作,脸色微变。
“......你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些可都是千金难买的宝贝,并非有财便能纳入囊中的。
齐晟走近一步,并未犹豫,坦率地自报家门:“在下齐晟,这些日子多有打扰,还请俆老莫怪。”
三宗之首,剑宗,北屿之尊,齐家。
剑宗宗主,齐晟。
木屋中莫名安静下来,良久。
盲翁才无奈地笑道:“你若早自报家门,又何苦受老夫为难呢?”
“名声都是用来唬人的罢了,齐某钦佩俆老已久,并非只为药宝而来,往后若有所需,书信一封送往剑宗,在下定当尽力而为。”
盲翁摇了摇头,颇为感慨地拍了拍齐晟的胳膊,喃喃道:“甚好,甚好......”
两人顺势坐下闲聊片刻,一直等到盲翁尽兴了,齐晟这才起身告辞。
“齐宗主。”
忽然,盲翁叫住他。
齐晟驻足回眸,只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盲翁依旧对着他的方向,嗓音一如既往的沙哑粗粝。
“那丫头,与你并不合适。”
齐晟闻言哼笑,无奈地摇摇头便踏出门槛,恣意的嗓音悠悠传来。
“人生在世,总归得做几件不合适的事,俆老那日可是叮嘱过我......”
“世人之言,有心之语,听过则过。”
徐老一愣,旋即忍俊不禁。
“这小子。”——两位弟子留在闫府外等候,齐晟快步朝后院走去。
一想到待会儿便要与玄九一起回剑宗,他就莫名兴奋,那感觉像是终于将人拐入了自己的地盘,安心不少。
“......哎呀......玄九姑娘.......这是......!”
断断续续的声音自院内传来,隐隐能听出惊惶与急切。
齐晟脸色微变,立即加快脚步。
他方才跨入门槛,就见赵管家面色惊恐地望着玄九,而他身侧的小白则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像是......没了声息。
“怎么回事?”齐晟忍不住沉声问。
赵管家的目光下意识望向池州渡,支支吾吾道:“这......这是......”
池州渡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的雪貂。
“方才小人途经此处,本无意多瞧,只是......”赵管家语气迟疑,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又看了看池州渡的脸色,这才呐呐道,“只是听见一声动静,下意识看了过去,谁料正好瞧见那雪貂从屋旁的树上掉了下来......”
他顿了顿,声音更小。
“玄九姑娘分明目不转睛地看着,却并未出手相救,原本那雪貂尚存一息,习武之人若用内力暂且吊着小家伙一口气,倒还有的活,谁料姑娘却眼睁睁冷眼看着它死了,脚步都不曾挪动一下,小人急匆匆赶来却也晚了一步。”
赵管家小心翼翼瞥了眼依旧毫无反应的池州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耷拉着眉眼兀自嘟囔着,“都养着这么些时日了,怎么着都该有些感情了才是,这......唉......”
齐晟闻言眸光微闪,抿唇唤道:“玄九。”
“死了又如何?”
池州渡转头望向他,冷不丁开口。
齐晟缓缓拧眉。
池州渡无视一旁的管家大呼小叫,没朝地上断了气息的雪貂望去一眼,迈步朝门外走去。
赵管家声音弱了下去,唏嘘道:“这姑娘心肠可真歹毒啊......”
“行了。”
见玄九离开,齐晟忽然敛了神情,目光冷淡地瞥向管家,似笑非笑,“闫府库房中缺了件狐裘,早间听闻夫人说要再置办一件,这貂皮柔软顺滑,不是正合意吗?”
“......这。”赵管家垂眼,干笑两声,“小人听不懂公子的意思。”
齐晟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走到雪貂的尸体旁,突然伸手朝一处探去。
那管家顿时变了脸色,迅速道:“公子你......!”但为时已晚。
一根细长的银针在光下显得晃眼,齐晟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又放轻动作,垂手轻柔地拂过格外冰冷的白毛。
“......看来闫庄主当真喜爱这皮毛,只是若真心喜爱,知会齐某一声便可,何必劳烦赵管家这样的高人亲自动手?”
“公子可真会开玩笑......”
齐晟突然上前一步,伸手在他身上乱摸一通。
“哟……确实没有暗器,是在下失礼了。”齐晟微讶,神情有些尴尬,抱歉地朝他一行礼。
赵管家面色僵硬,但很快便控制住表情,惊疑不定道:“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人当真不知啊!更何况小人方才一进来便见玄九姑娘站在这雪貂跟前,莫非......”
“莫非赵管家亲眼所见,玄九用银针杀了小白?”齐晟顺着他的话接道。
“这......自然没有。”
玄九虽说不通人情冷漠了些,但她素来行事坦荡,绝不会隐瞒什么。
齐晟急着去追玄九,便懒得多费口舌,朝赵管家和善道。
“那想必是误会一场,也许是路过的‘野狗’心术不正生了贪念,还望赵管家转告闫庄主一声,近来府中要加强戒备啊。”他说着拔剑,在不远处刨出一个小坑,将小白埋了进去,“这小家伙到底跟了我一段时日,心里怪不舍的,可惜着急赶路,只好暂且安置在这院中,改日齐某会登门取回安葬,这便先谢过闫庄主了。”
赵管家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勉强笑了笑:“公子言重了。”
齐晟没再逗留,朝他轻轻颔首,便朝池州渡离开的地方而去。
路过赵管家身边时,他冷不丁开口。
“赵管家似乎对玄九格外在意。”
赵管家背脊发寒,正欲开口,却见齐晟阔步离开,像是没打算听他的回答。
“红衣、春桃、银甲长尾蝎......”
赵管家在原地静立良久喃喃自语,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畏惧,而后转身,匆匆朝自己的屋子赶去。
能使银针如箭,一击致命,想来此人指功了得。
如今江湖之上能有这般深厚功力的人屈指可数,况且他们还都彼此相识。
闫府之中,小厮、护卫没有命令不得入后院,所以在院里侍奉的多为身材纤细,性情温婉的婢女。
除了整日忙前忙后的赵管家。正因如此。
他方才心生疑虑,便借着搜寻暗器的借口乱摸一通。
实则趁机探了赵管家的脉。
谁料这脉象稳健不说,甚至还藏有一股深厚的内力,幸亏他惊讶之下及时收手,这才未叫对方察觉。
赵管家平日里低眉顺眼,脚步虚浮,一副毫无内力的模样,如今想来定是有意为之。
他身上恐怕藏着不少秘密。只是……
不少隐姓埋名的高手,也会化名带上面具去参加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那便没理由不知晓他的容貌。
除非,他从未参与过。
思及此,齐晟眼神微冷,攥紧了拳头。
可他若只是一位淡泊名利,忠心护主的高人。
又为何会无缘无故针对玄九呢。
闫彼岸一门心思扑在钱庄上,背景也并不复杂,最多也就使些商人的手段,应当与他无关。
若是仇家,也没理由用这不痛不痒的伎俩,这么一说倒更像是试探……
余光中多了一抹红,齐晟立即收了思绪。
罢了,眼下也并非深究此事的时候。
“玄九!”他朝着那抹红衣匆匆追了上去,扬声喊道。
池州渡并未停步,仔细瞧才发觉脸色比以往还要冷些。
一只温烫的手握住他的腕骨。
齐晟在对方跨过大门门槛之际才匆匆赶上,他叹息一声,“玄九。”
池州渡冷眼看他:“何事?”
敏锐察觉到他细微情绪起伏的齐晟顿了顿,旋即缓缓收紧手上的力道,像是生怕他跑。
“你生气了?”
池州渡蹙眉,抬手甩开他转身离去,显然懒得多费口舌。
“等等!”齐晟见状连忙拦在他身前,无奈地解释,“我并未信他,只是觉得古怪留下查看一二,这才耽搁了一会儿。”
堂堂剑宗宗主,出了名的“铁树”。
谁承想有朝一日竟然在旁人门前,众目睽睽之下,朝着位红衣姑娘服软。
“方才我从小白身上找到了那根致命的银针,你想必已经知晓回天乏术,这才没有动作。”
池州渡并未开口,但目光从一旁的树上,又回到了齐晟的脸上。
齐晟心里松了口气,放软声音哄道,“即便你不开口,我也知晓你不屑如此。”
“你我朝夕相处多日,对彼此的性子也都清楚了些,难不成在你眼中,我便是会听信旁人谗言的莽夫?”
他带着点哄人意味,轻晃池州渡的衣袖,温和道,“比起旁人,我自然更信你。”更……信你。
池州渡明显一怔。
他虽并未开口,但常年萦绕的冷漠自眉睫融化飘零,挣脱地动作也渐渐停了下来。马车旁。
两名弟子眼观鼻鼻观心,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他们暗暗互相使眼色,里头是遮不住的震惊。什么?!
难不成他们方才中了什么阴损的幻术不成!
否则光天化日之下,怎会看见如此荒谬的一幕?
齐晟像是察觉到什么,凌厉的目光朝两名挤眉弄眼的弟子望去,那二人立即收敛了神情,垂着脑袋不敢再有动作。
他满意地收回目光。
就在这时,池州渡突然开口,与其说是询问,倒更像是喃喃,“……信我?”
齐晟还是头一次见他明显愣神的模样,心尖像是被什么一挠,酥痒发麻。
于是他微微弯腰,平视着玄九的眼睛,温声道。
“这是自然,只不过如今在下有要事在身,必须得回去一趟。”
“玄九姑娘可否试着信我一回?”
齐晟笑起来意气风发,迈步上前,越过了以往与玄九保持的三步距离,又极有分寸的停留在两步之上。
“剑宗的厨子手艺了得,我云游四海之际也时常挂念,姑娘可要随在下回去浅尝一番?”要事在身……
那便是,姜家灭门案。
池州渡眼神微变,抬首却恰好对上齐晟明亮的视线,他顿了顿,鬼使神差地颔首。
“好,好……”
齐晟见他点头,眉梢都是压不住的狂喜,立即转头给两名弟子使了个眼色。
那两名弟子虽说内心迷茫震撼,但反应倒是不慢,立即恭恭敬敬地将马车移到他们跟前。
“这位是玄九姑娘。”齐晟道。
两名弟子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一行礼,“见过玄九姑娘。”
池州渡点头:“嗯。”
齐晟正要伸出手扶他,就见池州渡身姿轻盈,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两名弟子见状下意识看向他。
齐晟手指悬空,只好顺势掸了掸袖袍掩饰尴尬,紧跟其后跃上马车,末了还不忘回头正色道。
“静心。”
两名弟子连忙道:“是!”
齐晟进了马车,却见池州渡端坐着,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以往这位是不拿正眼瞧人,如今这么盯着人看倒还真有点吃不消。
“……可是有话想问?”他立即错开视线,状似随意的坐下,掀开窗帘瞧了瞧。
若仔细看便能发觉,齐晟的耳廓红了半截。
“无事。”
池州渡淡淡地收回视线,闭目养神。
见他这般齐晟反而松了口气,放下帘幕话不自觉多了起来。
“从云邬到鲁山要两日路程,不过若是走尸婴山坟径,便只需一日,只是此地阴邪,恐怕......”
齐晟内心尚在斟酌,这尸婴山坟径是在荒山野岭间的一处山路,几十年前供镖车往来,本是条四通八达的捷径。
但后来“缚魂子”钟啸奎横空出世,凭借着一身歪魔邪道的本领名声大噪,不少信徒拜在他门下,“炼尸缚魂”之术盛极一时,其中最为邪门的就是法术就是用出生足月的婴孩献祭,以怨煞之气为内力。
此法违逆阴阳,乃燃命的邪门路子,最终这帮人都业障缠身,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
只是这座原本热闹的山最终也被遍地的尸骨染上了煞气,林中生出了不少毒物,令人退避三舍,最终演变成有名的煞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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