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阿成压低嗓音,“那可是一百两,虽说不知李耗子要这刚出生的婴孩有何用,可那是一百两一个,咱家如今攒下三百两,咱们这种平民百姓,后半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不过娘你可千万别声张啊,咱们村里的人可不是省油的灯,若是知晓了,恐怕对我们不利。”
老妪点点头,拉着他的手劝道。
“为娘说的话你要听,如今阿秋还年轻,一连生了三个孩子,也伤了元气,我担心接下来的孙儿体弱,你二人趁着年轻,别光顾着银钱,先给自己留个后,可知道了?”
“我自然知晓,这次她再怀上,我便不给李耗子换钱了,他最近有点儿奇怪,还是远离为好,接下来这个若是个男孩,我们就留下,若是个丫头,那我就......”
剩下的话阿秋没在听,她脸色煞白,仓皇地抱紧篮子。
这些话像是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将她扔进了噩梦。
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肚子。
原来那些孩子根本不是早夭,而是被这帮黑心人拿去换了钱!
昔日这母子二人温和的模样变得狰狞,阿秋六神无主,转身就要跑出院子。
突然眼前闪过一道青衣,惊得一哆嗦,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公......”
阿秋方才开口,嗓音变戛然而止,额头中间破了一个细小的血洞,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是在一片漆黑的山洞中。
阿秋头晕目眩,艰难地睁开眼。
入目便是一张绝色容颜,阿秋愣了一会儿,才害怕地往后退了退。
“公,公子......”
池州渡看向她的小腹:“你已有身孕。”
闻言,阿秋的脸瞬间白了。
她顾不得其他,思及平时这位公子虽说寡言,但瞧着心善。
阿秋走投无路,只能扑过去抓住他的衣袖,将自己方才听见的悉数告知对方。
池州渡垂下眼,神情平静,像是并不意外。
“公子,公子,我求求你帮帮我,帮我离开这里!”
她眼神惊恐,显然非常不安。
“二位公子也早些离开,这村子里有古怪,我以前没当回事,如今一想处处都不对劲,得赶紧走,越快越好......”
池州渡淡淡开口,“我可以送你离开。”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
“这里的宝物,足够你衣食无忧。”
他平静的嗓音让惶恐不安的阿秋也安静下来,她知晓对方带自己来此处一定是有所需,于是主动开口。
“是,是,阿秋这辈子愿意为公子做牛做马,公子有什么需要的,我......”
池州渡用傀丝轻轻拂开她的手。
“不必如此。”
“只需一滴心头血和眉心血即可,我会为你改头换面,留在这里的会是另一个‘阿秋’。”
阿秋一愣:“另一个阿秋?”
“嗯。”池州渡颔首,嗓音令人莫名安心。
“一具活傀,一缕神魂,换你自由。”......阿秋见齐晟僵硬在原地,小心翼翼觑了眼他的脸色,这才继续道。
“我一个村妇,听不懂那些,我只知晓那位公子给了我一条活路。”
“什么活傀,神魂的......我不懂,但我带着孩子离开那个地方后,反倒觉得心中的某些郁结都散去了,不过体弱了一段时日,公子给了我不少大补的宝贝,我也因此机缘巧合被师父捡了回去,这才过上了自由自在的日子,我十分感激!”
齐晟这才注意到她的腹部已经有明显的隆起,他手心发凉,听见自己麻木地询问。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阿秋几乎不用思考,脱口而出:“正是端午左右之际。”端午左右。
那是他们方才到民宿不久,他对此地的古怪起疑的时候。
也就是说......齐晟攥紧了拳头,难以维持体面的神情。
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起,池州渡就已经在做准备了。
原来他从那时候起,就已经选择站在自己这边。
原来从花云间到村庄,不仅仅在他的计划之中,也在池州度的计划之中。
可他们都太在意对方,也太自负,所以又一次擦肩而过了。
“若我要江湖安稳呢?”
“若我想走呢?”
“将我困在这方寸之地,与杀我何异?”
他说过这些,可在他说出这些之前,池州渡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不是不通人情吗,不是迟钝吗?
不是说要把自己困在身边吗?
为什么又早早准备着要给他自由呢?
“你说的,我都记得。”
这句话究竟藏在他心里多久才说了出来呢。
可他没说时,池州渡却也懂了。
他寡言,却从不虚言。
齐晟愣怔许久,直到阿秋小心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公子?”她担心道,“你没事吧?”
“......无事。”齐晟回过神来,勉强定了定心神,“阿秋姑娘,我先送你回......”
“师父!”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
齐晟心中咯噔一声,回首只见烟淼与云戈木竟然结伴而来。
“大事不妙,守宫一脉集结江湖中倒戈的门派寻找师父的下落,我们本已经做好了准备,但......”
“长话短说!”
云戈木立即接话:“小恩人冲破了阳锁赶往苗疆,我们晚了一步,苗疆少主与仇统领亲自跟了上去,半途小恩人却不知为何被发现了踪迹,如今众人集结在望月崖,已经开始混战......”
他话音未落,齐晟就已经飞身掠起,朝望月崖方向而去。
“烟淼,护送阿秋姑娘回去。”
他听见自己镇定的嗓音。
“是!”烟淼连忙喊道。
云戈木也匆匆跟了上去。
齐晟的背影冷静平淡,云戈木视线下移,落在对方攥紧的拳头上,抿了抿唇。-
舟鱼岭往南走,途径望月崖。
池州渡身形犹如鬼魅一般穿梭于林间,周身的煞气蠢蠢欲动,他慢下脚步,手中结印压制。
他颈侧因忍耐而显露出青筋,不多时便慢慢呼出一口气,继续朝前赶去。
望月崖如其名,十分陡峭,崖顶向上而去,似乎伸手就能触及星月。
池州渡脚尖轻点崖顶的巨石,突然,他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一段枯木自地底忽的窜出,死死缠绕住池州渡的脚腕。
他脸色微变,朝心口望去,那里闪过一缕不属于他的粘稠煞气,竟延伸出一小段细嫩的藤蔓,凶残地刺破他的脖颈,池州渡迅速运转体内的煞气,这些煞气喷薄而出,将枯木藤蔓摧毁成一阵烟尘。
“我想过我们会再见面,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后方传来一阵阴风,池州渡拧眉,毫不留情地一拂袖挡了回去。
原本略显荒芜的望月崖四周升起枯木,一个个鬼面奴蛰伏其中,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响起,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各个倒戈门派的人。
很显然是早有预料。
是他重伤之际被钻了空子。
池州渡利用煞气找到守宫在自己体内留下的一抹咒息,那东西像是泥沼一般,被煞气包裹住,他平静地将其捏碎。
而后垂眼,睥睨四方对他虎视眈眈的人。
守宫站在一截枯木之上,与他平视,这次他没有隐匿容貌,眉眼弯起,像是慈爱的老者。
“你与当初没变多少,而我却老了,这世间唯有你能让我想起过去的辉煌,三百年前的迦云州谁人不知晓我守宫的名号。”
“小家伙,多少次我将你从阎王那里抢回来,没有我,就没有今天的你,可你不知感恩,更不讲情面,我声势浩大地找你,你却连见都不愿见我。”
池州渡看向他干瘦恶心的胳膊,那里生出许多犹如树木的纹路。
“你的确老了。”他淡淡道。
守宫注视着他,眼里的笑意却渐渐消失了。
“你也的确变了。”
他望着池州渡冷静的眼睛,那里面多了许多他陌生的东西。
“这么多年,我有想过你会变,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守宫上前一步,眼神阴冷得犹如藏匿暗处的毒蛇。
“你怎么会着急呢,这般行色匆匆,是要去找谁,是谁让你这般在意,一个只会承受业障痛苦的活傀,怎么会有像人一样的神态呢?”
“是谁改变了你,是谁毁了这么完美的你?”
池州渡冷着脸,似乎懒得给他多余的眼神,地底窜出无数细红的傀丝,朝众人攻去。
即使被这么多人包围,他也不慌不忙,寒声道。
“滚开。”
见他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守宫一抬手,巨木腾升而起,厉呵一声。
“傀师,你还要嘴硬到什么时候?”
池州渡扬起符纸,口中含着其中一个燃烧的符纸,手中结印。
刹那间,他的眼睛印出蓝色的火焰,天地为之变色。
“我说,滚开。”
乌泱泱的人群犹如过境的蝗虫般朝池州渡涌去。
红色的傀丝在空中形成漩涡般的回旋阵,与燃烧符咒的点点蓝萤相应。
池州渡抽出腰间的蝎头鞭,鞭身细密的骨刺呈刃状,斜挥成刀,回向成鞭。
四方咻地射来箭雨,元泰清、鱼灵越率领众门派抵达。
但对面人数太多,加上守宫源源不断从地底升起的巨木,难以突破。
“诸位,这是要反了天不成?”
向来儒雅的元泰清脸色很冷,身后跟着众门派的人也迅速将敌人包围起来。
对面有人冷嗤一声。
“元掌门,事到如今何必嘴硬,谁人不知所谓的三尊只不过是无奈之举,你当真以为这江湖之中,三位......不,如今应当是二位了,这江湖的天,莫非是指你与齐宗主吗?”
“就是。”另一人接茬。
“那位如今重伤,生死不明,说什么剑尊,不过是一心游山玩水的后辈,跟着他能有什么出息,我们都是俗人,讲不了什么道义,坦荡地说,谁能给我好处,我就为谁卖命,我跟着大人能得永生,你们能给我什么,低人一等吗?”
“窦志明,你瞎了只一眼,算是少了!”
鱼灵越见他侮辱师父,当即扬声骂道。
窦志明脸色一变:“黄口小儿,休得放肆!”
鱼灵越攥紧拳头,正欲上前,元泰清却拦住他,眼神很冷。
“看来我们也不必多言了。”
众人闻言,纷纷寄出武器。
巨木将池州渡团团围住,其中骨傀和鬼面奴不断生出,和守宫一起朝池州渡攻去,加上各门派的弟子,外围还有一圈高手包围,很难突破。
天丝穿破枯木的根茎,精准找到对方的软肋,蛊虫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
仇雁归执剑,率领众影卫试图接近池州渡。
“一群走狗。”就在此时,一道嚣张的声线响起,“滚开还是去死,自己选。”
对面显然有些哗然,窦志明脱口而出。
“苗疆与江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左少主这是何意?”
有人立即接茬。
“我们奉劝左少主不要多管闲事。”
“齐晟是家兄,池家主是北祈掌权人。”左轻越笑吟吟的,却令人背后发寒,“我管的是家事,诸位若不识抬举,苗疆自然也不怕事。”
“你!”
对方一时语塞,暗自回头看了眼窦志明的眼色。
窦志明回头看了一眼,咬了咬牙,正准备下令。
周边忽的升起两个巨木,大家皆是一惊。
从那上面下来的人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只有为首之人是活人的模样,其他人脸色清白,眼神直勾勾的,显然已经被炼成了不人不鬼的傀。
竟都是几十年前被围剿而死的高手!
缚魂子钟啸奎拦在众人身前,挑衅地望向一众名门正派。
“诸位,一起上!”
闻言,众人顾不得其他,纷纷祭出武器,开始混战。
元泰清朝左轻越与仇雁归轻轻颔首,左轻越点头,身形一晃,天丝与蛊虫瞬间将对方尽心设计的大阵破开一个缺口。
众人抓准时机对着缺口进攻,试图破开一条通往中央的路。
但棘手的是对方的招式十分陌生,令人多少有些猝不及防,敌在暗我在明,而如今江湖高手们的绝技对面却都是了如指掌的。
随着混战愈发激烈,巨木中的形式也不容乐观。
池州渡重伤未愈,好在守宫也元气大伤。
但池州渡周身无法自控的煞气与守宫周身粘稠的阴煞很快令天边聚集起乌云。
就在这气氛焦灼之际,一道裹挟着火焰的剑气彻底破开那个缺口。
一道黑影以势如破竹之势冲入人群中央。
他手中的赤陵剑燃烧着熊熊烈火,他抬手一挥,火焰似乎能燃起半边天,将两侧的巨木都焚烧起来。
齐晟在熊熊烈火中看见一抹青衣。
众人在一瞬间的失神后迅速反应过来,纷纷朝齐晟攻来。
这其中还有齐晟曾经的好友。
齐晟眼神冰冷,他在原地未动,抬手一抹剑身。
纯厚的内力令火焰燃得更盛,紧接着他飞身掠起,用力举起剑朝下劈去。
“轰——”
望月崖的巨石直接被劈碎了大半,火焰燃烧起所有升起的巨木,巨大的冲击令阵法碎裂成一盘散沙,一众人受到波及,被狠狠击飞。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只听闻剑尊齐晟的绝技火刃是这世间最强的剑术,可此法太过猛烈,容易殃及无辜,所以齐晟从未在人前用过。
燃烧的火焰冲天而起,而站在火焰中央的齐晟,一挥手中之剑,火星散落在周身。
“都给我滚开。”
他双瞳之中倒映着明亮的光芒,那一刹犹如火神一般与人群格格不入。
了解齐晟的人都知晓,他这是真的动了怒气。
他回首与元泰清、左轻越等人轻轻颔首。
“齐宗主这是要与傀师同流合污吗?”
人群中有人质问,此人正是齐晟昔日的好友林乔。
齐晟尚未回应,半空中就传来一阵娇笑。
“林乔,你这贼喊捉贼的模样是一点儿没变啊。”
一道紫色的倩影落下,紧跟其后的肖盛金站在她身后。
“夫人所言极是。”
林乔:“你们!”
齐晟的一众挚友与略微偏远的门派也陆陆续续赶到。
巨木遮挡了大半阵中央,也就是望月崖顶的场景,众人只能看见一缕鲜明的青色。
头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齐晟攥紧了手里的剑。
缚魂子冷哼一声,一抬手,众人立即摆阵,继续发起进攻。
林乔上前一步,打算拦住齐晟的去路。
“噗呲。”
血肉被刺破的声音响起,林乔一愣,低头望去。
“齐……”
他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字,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齐晟毫不犹豫地收回刺破对方胸膛的剑,没有再给他一个眼神。
天丝再一次穿破巨木的“心脏”,形似白蚁的蛊虫钻入地底,啃食巨木的根茎。
眼前扬起一片又一片的血雾,是一场混乱的厮杀。
齐晟伺机而动,看出一方小阵的破绽,立即挥出一道剑气,而后身形一晃,成功进入阵中。
瞥见那染血的青衣,齐晟心中一紧。
紧接着,他的耳畔传来一声清脆的铃声。
“池州渡!”
【作者有话说】
想了想还是小小预警一波,凡事不要慌(来自亲妈的保证)
“傀师,若你此刻交出秘术,我便留你一命。”守宫扬声道。
“三百年前我便说过。”池州渡盘膝而坐,内伤令他疲惫不堪,面上却不显分毫,淡淡道,“此术,尔等修不得。”
守宫望着他泰然自若的神情,冷笑一声。
“若我修不得,那这世间唯一能修的人,便更不需要存在了!”
雷电在天边撕开一道裂缝。
留给傀师的时间不多了,若天雷降下......守宫忍不住勾唇。
三百年前的盛景即将重现,傀师若想在此活下来,那么这方圆百里都会被煞气夷为平地。
事关三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之所以记载如此之少,就是因为大多知情人,都死在了那场大战里。
池州渡闭了闭眼,煞气割破指尖,起阵画符。
忽然,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铃声。
像是从悠远的天边一直落入心底一般。
池州渡没有动作,手中也没有铃铛,只是盘膝而坐,闭上眼睛。
守宫眼中闪光一缕狂热。
傀师摄魂之术的绝技,万魂归一。
随着煞气的不断增多,天边的雷劫也在不断积蓄。
鬼面奴,外围攻向正派的人等,不受控制的身形一晃,而后眼神发直,转身朝巨木中的大阵而去。
众人一愣,饶是元泰清也被惊了一下,他抬手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
左轻越与仇雁归对视一眼,号令诸位苗疆客与影卫按兵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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