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阳一,齐晟攥紧了拳头,嗓音有些干涩。
“我知道了。”
这番对话后,齐晟将对方的话信了大半。
与自己知道的消息与猜测相差无几。
云戈木上前一步,握住齐晟的手。
齐晟只觉得一股温和的力量萦绕周身,仿佛来自远古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吾乃海神的信徒,在此缔结契约,护小恩人平安周全,若有二心,则受剔骨之苦,被永久驱逐出境。”
云戈木睁开眼睛,诚恳道:“齐宗主,请您信任我。”
齐晟感受到体内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令他隐约能感受到云戈木的想法,两人之间产生了某种微妙的羁绊。
“......好。”齐晟点头。
对方的诚意已然足够,他心中有了定夺。
“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齐晟低声道,“我也不愿池州渡因为我掺和进来。”
“既然是你的恩人。”他望着云戈木,郑重道,“我便把他交给你了。”
“过些时日我们会离开花云间,回到北屿骁南关的村庄,届时我传信给你,有劳你护送他去北屿山庄,剩下的事交给我,那一切都将与池州渡无关。”
“小恩人......知道此事吗?”
云戈木隐隐觉得不对,迟疑着询问。
“不知。”齐晟摇头,“但这并不重要,我只要他平安。”
“到时我会告知你北屿山庄大致的位置,到了地方,自然有人会接应你们。”
“好。”云戈木面露担忧,“那齐宗主你?”
云戈木知晓,他这是要将池州渡藏起来,自己去那风尖浪口。
“不必担忧,我......自有法子。”齐晟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听闻海异族秘术良多。”
“那日我收到守宫挑拨离间的密函,紧接着便嗅到一股十分奇异的香味,这香味转瞬即逝,但我一直心中警惕着,唯恐是某种引子。”
“虽说我不知是何引子。”云戈木沉思片刻,从怀里取出一枚仿佛鲛珠般漂亮的东西,递给齐晟,“这是我族至宝沧海珠,它会将大多咒、毒反噬给对方。”
齐晟接过沧海珠:“多谢。”
“说来惭愧,理应报恩的人却久久难寻恩人的踪迹,还好有齐宗主在,齐宗主如此舍命相护,吾感激不尽。”
“云首领言重了。”
“阳锁作用最强盛的时辰是午时,届时我会提前传信给你。”
齐晟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有劳了。”
临走前,云戈木在原地踌躇片刻,还是问道。
“不知齐宗主与小恩人,是何关系?”
究竟是什么关系,能让齐晟为了小恩人做到如此地步。
齐晟闻言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我心悦他,仅此而已。”
一片狼藉的屋内,齐晟站着,淡定道。
“我已传信给小鱼,命其传出我重伤的消息,这样一来,守宫便会认为是我带着重伤的池州渡躲了起来,命人探寻我的行踪。”
“我只需要尽可能隐匿踪迹拖延,给卓安锦他们散播舆论的时间即可。”
“齐晟。”左轻越轻嘲。
“你总是如此,想到了所有人,唯独略过自己。”
“你与那......人,就只是你一厢情愿吗?”
他想说老妖怪,但见齐晟皱眉,只得咬牙称其为人。
这句话,齐晟已然听倦了,却依旧哑口无言。
他垂下头,缄默不语。
左轻越却继续逼问。
“以池州渡的实力,若非对你毫不设防,怎会如此轻易被你套上阳锁,既然你二人之情并非一厢情愿,为何......”
“轻越。”
齐晟面露疲惫,朝他摇了摇头。
“别说了。”
“我老齐家,从祖母那一代起,便像是中了咒一般,有情人不成眷属,若当真如此,我不希望离开的人是池州渡,若这是命,我也认了。”
“年少轻狂那会儿听师父说得认命,我说,我偏是不认,命是人闯出来的,结果事至如今才发现,兜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原点。”
“我只想要他平安,所以我认了。”
左轻越没有出言嘲讽,只是盯着他。
齐晟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肩膀。
“若这当真是我的命,替我照顾好父亲。”
“轻越啊,拜托你了。”
齐晟这一句,几乎是祈求。
屋内寂静良久,终究传来一声。
“......好。”-
北屿,骁南关。
一行人往北屿山庄而去。
云戈木无意间回头,瞥见阳锁上黑沉的煞气时,心中大惊。
“不好!”他惊呼一声,但为时已晚。
那被称为可锁天下万物的阳锁裂开一道小缝,紧接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碎。
影六回过头时,尚未来及看清眼前的景物,便被煞气冲击得飞出去数米远。
他强撑着睁开眼,只看见一道青色背影,最终却还是昏了过去。......灵魂上下浮沉,像是回到了玄天,又像是仍在人间。
浑身上下传来剧痛,令他回忆起过去无数个想要死亡的瞬间。
哪怕是魂飞魄散,他也甘之如饴。
永久的闭上眼,永久的远离痛苦,对于他而言,是一大幸事。
封欲的最后一关,是离别之苦。
是三百年前红衣女人决绝的背影。
是关鹤失去生机躺在冰棺中的身体。
是他走过百年,身边的人早已不在,唯有自己清楚的记得。
可他就只是记得。
他不懂红衣女人望向他时含泪的双眼,不懂关鹤灵柩前跪地哭嚎的亲人。
直到那黑色的身影决绝地离去,他方才知晓何为苦痛。
他心底隐隐知道,若放任对方离开,恐怕再难相见了。
阳锁在格外浓郁的煞气中化为灰烬。
池州渡浑浑噩噩地走着,依稀记得自己似乎伤了人,眼前的人被冲破封欲的力量所伤,陷入了昏迷,他艰难地起身,眼神没有焦距,犹如死尸一般朝着齐晟离开地方向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彻底失去了力气,跪倒在脏污的泥地上。
脑中闪过齐晟的面容,笑着的,皱眉的,沉思的,雀跃的。
不知何时起,他的一举一动早已刻入心底。
积压的陌生情绪几乎要溢出,令人无措地僵硬在原地。
池州渡眼角落下一滴泪。
与当初静静跪在被大火燃尽门前的小小身影重叠在一起,这是迟了整整三百年的眼泪。
没有人告诉他怎么长大,没有人教会他是非善恶,没有人善待他。
他不知对错,只是将万物纳入眼中。
直到齐晟出现了,教给他道理,教会他善恶,对他无微不至。
可连他也走了。
池州渡意识模糊地喃喃自语。
“不是说......会一直......在我身边......”
“说......不是说......不会走的......”
他伸出手,紧紧揪着心口的衣裳,那里疼痛难忍。
喜怒哀乐,妄念嗔痴。
这一刻起,他才是活生生的人。-
咒池中,一道枯瘦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犹如从地狱走出的恶鬼一般,带出大片大片的血迹。
“大人。”
诡毒上前一步,单膝跪下。
守宫的躯体已然恢复原样,他的身子比之前更加苍老,阴沉着脸道。
“姬叶君已死的消息,可放出去了?”
“回禀大人,我们已经放出消息,如今有传言,说是姬叶君之死与齐晟脱不了干系,此前摇摆不定的家族门派,已经与我们取得了联系,隐晦表达了愿意归顺的意思。”
守宫冷哼一声。
“这一次,我们要做万全的准备。”
“他伤了元气,加上众门派围剿,逃不掉的。”
突然,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
四鬼之一的闻変脸色难看,顾不上行礼変匆匆道。
“大人,不好了!”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有人传出了大人您便是当世神医沈清平的消息,现在众人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你说什么?”
守宫一拂袖,喃喃。
“知晓我身份的唯有两人,一是姬叶君,二是海异族首领。”
“看来姬叶君没死。”
诡毒低声道,“大人,我们要加快动作了。”
“嗯,立即传令下去,集结目前已经归顺的门派,全力搜寻齐晟和傀师的踪迹。”
池州渡内里元气大伤,即便皮肉的伤痕已然愈合,但依稀显出几分病气。
阳锁可锁天下所有活物,不过随着被锁之物越强,能锁的时间就越短,因此得名。
齐晟算好了时辰,却没想到池州渡乃这世间唯一一个阳魂阴身,阳锁对于他而言,与普通的绳索无异,不过是因为定魂针,加之身体虚弱,这才困住他一时。
他隐约听闻齐晟会来苗疆,便隐匿了踪迹,甩掉身后一行人,独自跟了过来。偏殿。
左轻越眼神不善,频频看向门外。
“左少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冷感十足的声音响起,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含着无尽的森冷。
齐晟提起左轻越时,总是温和的模样。
若非是齐晟的弟弟,他此刻心中迫切,早已按捺不住了。
“池家主说笑了,左某如今端坐在此,已经给足了你池家面子了。”左轻越笑的阴阳怪气,显然此刻心情不太美妙。
老妖怪,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怪不得能勾得齐晟那小子不顾性命。
“少主何必为难,想必你也知晓我此行的目的。”池州渡低声道,“你只要告诉我,齐晟在哪……北祈便不会有动荡。”
北祈池家百口人皆被他炼成活傀,无法在借他的气运。
“我讨厌被人威胁。”左轻越说是如此,眼中更多的却是恶劣和幸灾乐祸,他轻轻笑了笑,“更何况,齐晟此前提及你皆是满面春风,池家主怎么会突然……不知晓他的下落呢?”
池州渡眼眸暗了暗,“如今已至午时,仇统领怕是久等了。”
左轻越眯了眯眼睛,指尖的蛊虫动了动触须,嗓音听不出喜怒,“哦?”
“左少主,无意冒犯。”池州渡仍端坐着,只不过手已经握上了腰间的银鞭。
左轻越桃花眸微敛,里面的笑意消失殆尽,“他不愿见你,以及……”
“这里,并非北祈。”
天丝“咻”的一声破空而出,池州渡似乎顿了顿,但还是扬起鞭子,眼看两兵相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枚暗器破开殿门,打断他们交手,直直钉入墙内三寸。
一道黑影如同鸿雁般掠过,形如鬼魅,轻盈的落在左轻越身前,仇雁归脸色很冷,目光凌厉盯着眼前的人,“池家主这是何意,莫不是忘了苗疆的规矩?”
“我本无意冒犯,若二位执意不松口,那这规矩不听也罢。”池州渡眼中闪过不甘,这情绪落在他身上说不出的怪异。
他原本,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活傀。
仇雁归二话不说,抬手握住归墟。
一只手却在这时轻轻拉了拉他,温柔道,“好了。”
“舟渔岭往南,兆龙寺。”左轻越目光掠过池州渡骤然攥紧的拳头,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幽幽叹了口气,“走时一副断情绝爱的模样,不知他心中如何打算的……”
这是他胡诌的去处,既然齐晟不愿他被掺和进来,他便干脆将人引开。
隐匿行踪,对于池州渡而言绰绰有余,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池州渡骤然起身,冷静的面容隐隐崩了一下,走到门口顿了顿,低声留下一句,“谢了。”
左轻越饶有兴致的勾了勾唇,啧啧称奇,“齐晟……还真是不鸣则已。”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
仇雁归忽然开口:“少主,你可觉得,池家主似乎有些古怪?”
“原本像是缺了七情六欲,如今倒是更像个人了。”
左轻越沉吟片刻,看向仇雁归。
仇雁归拧眉回望,“不行,以防万一,还是......”
“少主。”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左轻越应了一声,影六匆匆步入门内。
“少主,池家主可曾来过?”
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脸色难看的云戈木。
“在下云戈木,海异族首领。”
仇雁归:“云统领,久仰。”
左轻越也颔首,回应道:“方才刚走,我将他骗去了舟渔岭往南,兆龙寺。”
“阳锁都困不他,这世间还有什么宝贝能镇压他?”
仇雁归也点头:“如今还是听齐宗主的,暂时将他引开为好,可眼下齐宗主计划有误,有些难办了。”
他说着,望向影六
“你们且跟过去看看,也许找不到对方的踪迹,但至少在附近,若有危险,也好及时支援。“影六闻言立即退下:“是。”
云戈木一行人离开后,左轻越拧眉,手指轻轻叩击桌面。
“雁归。”
他的语气难得有些严肃。
仇雁归看了过去,瞬息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主动开口。
“少主,以防万一,我们也去一趟吧。”-
耳边传来空寂的鸟鸣。
齐晟策马,待到回过神来时,已经来到了兆龙寺门前。
他鬼使神差地下马,发觉今日这山寺门前空无一人,显得格外凄凉。
昔日场景重现,他却没了那份意气风发。
兀自在原地愣神片刻,便牵着马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却听闻身后传来“吱呀”一声,门被人打开。
“施主。”
闻言,齐晟回头望去,发现正是归俟大师。
他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静静立在门前。
“好久不见。”
归俟大师率先开口。
齐晟没了那日的锋芒,心中苦涩,朝对方一行礼。
“归俟大师。”
“山高水远,施主可曾后悔?”
齐晟没有犹豫,只是想起池州渡的面容,心中微微抽痛一下。
“见他便是花开,若不能常伴,实属无缘,在下自然愿意放他自语,只是......”
“在下有些不解。”齐晟抬头,微微攥紧拳头,“这天下偌大,大师若一一提点,可会疲倦?”
归俟似乎看透了他眼底的情绪,轻轻摇头,叹息一声。
“受师祖所托,万不敢怠慢。”
齐晟一愣:“大师是指,闻人高僧?”
归俟没有回应,只道。
“若施主当真如自己所言,已经放下尘缘,又怎会来我寺门前?”
他说着,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再次问出那句初见时的话。
“不知今日,施主为何而来?”
被一语道破心中所想。
齐晟在对方慈悲清澈的双目下自惭形秽,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开口:“三百年前......”
他一开口,归俟大师就笑了。
那目光中似乎带着些如释重负的情绪,而后慢悠悠地转身,兀自说到。
“三百年前,有一种骇人听闻的咒术,将血亲炼成替灾傀,为自己挡去业障,延年益寿,此法需在婴孩出生之际,便在锁骨与喉结边点上两颗血痣,意为逆天改命......”
齐晟想到池州渡身上的两颗血痣,正是在锁骨与喉结边,他瞬间手脚发凉,脸色歘白,顾不上什么礼数,匆匆上前拽住归俟的僧袍,厉声道:“你如何得知?!”
归俟大师并未惊惶,而是盯着他的眼睛,缓声道。
“那位的生母,九咒教‘哑公主’,这名声响亮了,世人便逐渐忘了她的名讳。”
“闻人辞梦。”
闻人高僧,闻人辞梦。
见齐晟目光惊疑不定,归俟颔首。
“正是师祖的嫡亲妹妹,闻人家族的嫡系一脉,师祖没有后人,他的徒弟便是他的后世,一代代传承下来,就为了了却三百年前的因果。”
齐晟急切地想要追问,归俟却按住他,引着他来到寺中的一处暗阁。
这里大抵久久无人来过,灰尘遍地,放着些旧物,和一本唯一干干净净地册子。
归俟大师将他引到此地。
“施主想知道的,都在这里。”
他说着缓缓一行礼,转身离去。
身后的石门缓缓阖上。
齐晟回过头,仔细打量这间暗阁,他抬手挥去眼前的灰尘,一步步朝那本干净的册子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看向两侧,那里放置着一些旧物。
一身破旧的红衣,瞧着身量,应当是位女子的衣裳。
一本名为“九花煞”的秘籍。
一个蝎头的木雕,头顶插着一把纹路复杂的匕首。
最后一样东西。
是与池州渡身上别无二致的腰间桃,也就是他们口中的。
——不朽春桃。
只不过这支桃,已经枯萎风干,似乎风一吹,便会化为灰烬。
他看见这支桃枝旁,是一件僧袍,上面绣着“闻人”二字。
这里大抵是秘密的尽头,齐晟却在原地停留了良久,才敢朝那最后一本册子走去。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翻开那无名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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