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仇统领最后用了什么法子,竟真的将左轻越给拦下了。
离开吞云阁,齐晟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缓缓停下脚步。
要去往何方,选择的不仅仅只是方向。
阳一煞费苦心为他在前方开辟出一条安逸的路。
可那条沾着爱徒鲜血的路,齐晟走不下去。
“三百年前”这几字听上去遥不可及,在古籍中也只记载了只言片语的人物,此刻就在暗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试图搅乱后世江湖,只为他数百年不解的夙愿。
齐晟离开花云间不仅仅是心乱。
而是他的态度会牵连到许多人,他是齐晟,也是剑宗宗主,背后还有齐家与苗疆……
所以得知池州度身份后,他必须离开花云间。
齐晟可以与玄九一起。
但三宗之首的剑宗宗主与傀师不能一起。
这幕后之人能将信送进隐世的花云间,自然也能送入各宗门内。
公羊前辈是不知还是默许,他摸不准。
三宗之中,影宗本就不安分,他们也早有设防。
各方蠢蠢欲动,看似风平浪静的江湖如今也不过只能维系着表面岌岌可危的和谐,若稍有些风浪,便溃不成军。
拜托元泰清与信得过的门派通气,已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三百年前、符咒、傀师、无名族效忠的幕后之人,影宗......线索缺了重点,便犹如雾里看花。
既然花云间没有他想要的答案,那么这天下偌大,总有一处能有人为他解答。
齐晟摇了摇头,旋即将阳一的木牌摘下,揣进了怀里,喃喃道:“罢了,还是收起来为好。”
“里头总比外头安逸些。”-
北屿离苗疆并不太远。
齐晟途中买了匹马,带着帷帽,剑裹上了一层破旧的布帛,从腰侧换到了背上。
穿过依旧热闹的集市,齐晟朝着寒胤山方向而去。
想知晓北屿山庄究竟在何处的人不在少数。
自齐晟被赶出家门独自历练闯荡后,齐山勤便带着众人搬到了谢老太君留下的隐世山庄内。
此地玄妙,前有三处迷魂阵、三处毒阵,以及门关前五处杀阵。
再加之谢老太君留下的秘法。
即便是再武力高强的高手想要硬闯,面对这几乎天罗地网的杀招,也是有去无回。
齐晟在一处平平无奇的树前翻身下马。
障眼法之后,就是北屿山庄。
他来时匆匆,几乎彻夜不眠。
但当齐晟真正站在门前时,反倒踌躇起来。
他拔出赤陵剑,指尖轻轻划过剑刃,却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
“......”
父亲隐世本就是为了安宁。
他心中揣着事,瞒得过别人,也瞒不过轻越与父亲。
父子相聚,翻来覆去也不过那几句慰问。
近来可好、可曾受伤、是否顺利......似乎无论哪一句,自己都只能闭口不言。
齐晟垂着头,缓缓收回赤陵剑。
家中的门,离幼年时的他最近,虽说个头不高,但一伸手就能毫无顾忌地推开,力气大得令门发出“哐当”一声。
现在这门却离他极远,身上担子重了,动作便愈发迟缓,慢吞吞地伸手,心中掂量着三分,又默默收了回来,唯恐发出动静惊扰了里头的人。
齐晟在门前驻足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北屿山庄内。
有两人静立在堂前。
“老爷,老奴这就去将少爷请回来。”
一位老者叹息一声,抬步欲走。
“罢了。”
齐山勤摇头,抬手制止了他。
他头发花白,深邃的面容被岁月浸染出沧桑的气息,但隐约能瞧出年轻时的风采。
齐山勤目光悠远,静静望着齐晟离去的背影,低声道。
“他命中必有一劫,等他想回来了,自然会回来的。”-
明月皎洁,灯火阑珊处。
夜将万物纳入黑沉的海,借风为浪,拂过失意之人面庞。
齐晟戴着半遮面具,靠在远离喧嚣的暗巷角落,迷蒙地望着月亮。
他身侧倒着乱七八糟的酒坛。
古语有云,借酒消愁愁更愁。
混沌之间并未觉得轻松,反倒想起了平日里不敢去想的故人来。
恩师郑风受他拖累只得自刎于剑宗,母亲生下他后便香消玉殒,阳一也为了护他平安被折磨致死。
“师父......”
齐晟抬手遮住眼睛,语气含糊地喃喃:“我......唔.......该如何是好……”
母亲若不执意生下他,父亲也不会这般痛苦,若他不曾降世,大家便都会安然无恙。
齐晟盯着虚空一点愣神,紧接着抬手狠狠灌了一口酒,酒沿着下巴流淌到锁骨,借着月华的一缕晶莹,又没入衣领之中。
“呼......”他重重喘息一声,抬手抹去嘴边水渍。
齐晟极少有放纵自己的时候,心中的苦闷掺杂着酒香,却变得更为苦涩。
他疲惫地放松身子,伸腿不小心踢走了一个酒坛,抬头兴致缺缺地看了一眼,又放松地朝后靠去。
意识逐渐朦胧起来。
他也就没注意到,那酒坛骨碌碌滚到一人脚边。
对方有些惊讶地停顿片刻,这才朝他走来。
脸颊被什么轻轻碰了碰,齐晟轻哼一声,迷蒙地睁开眼睛。
“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一道轻佻的嗓音响起,紧接着陌生的气息凑近了些。
一位紫衣女子弯下腰,她暧昧地目光在齐晟半遮却难掩俊俏的面容上掠过,又缓缓落在他的胸膛。
齐晟衣襟松散,衣裳半敞,隐隐可见健壮有力的线条,在月下格外清晰。
紫衣女子舔了舔唇,手指缓缓沿着他的喉结下移,娴熟地凑近,将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
“唔......”
齐晟反应有些迟钝,拧眉挡开对方的手,而后合上自己的衣襟,踉跄地扶着墙站起来。
“公子,长夜漫漫。”
紫衣女子也并不急躁,柔柔地将手搭在齐晟肩膀上,蛊惑道:“我就说今日为何没有一个入眼的,原来是等着公子来呢。”
她目光掠过横七竖八的酒坛,轻笑。
“小女有的是让人消愁的法子,不知公子今夜,可愿与我共度良......”
突然,一阵诡异的巨力袭来,将她狠狠推开。
紫衣女子反应很快,勉强稳住身形,惊疑不定地抬眼,却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
池州渡拉着齐晟的手腕将他拽入怀里,吐出含着怒意的一个字。
“滚。”
月色之下。
青袍公子的容貌是世间少有的昳丽,若非对方身上散发的杀气过于危险,她都有些眼馋。
紫衣女子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连片刻,见池州渡的手锢在齐晟的腰上,神情冰冷的望着自己,眼中闪过了然。
她识趣地退后一步,嗓音夹杂着些许可惜的意味。
“呀,还以为是个没主的,失礼失礼。”
眼前的青袍公子看上去并不好惹。
紫衣女子不敢再逗留,立即飞身逃离。
见她离去,池州度才抿唇望向明显神志不清的人。
“嗯......”齐晟晃了晃脑袋,意识清醒了些,他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十分熟悉,“你是......”
眼前模糊,他下意识凑近了些。
池州渡手上力道一紧,担心他认出自己后又要逃跑,迟疑了片刻,还是伸出手。
黑沉的煞气没入齐晟眉心,他顿时闷哼一声,身子软绵无力地倒在池州渡怀里。
池州渡背起齐晟,在原地停顿片刻后,垂头喊:“冥七。”
衣襟里慢吞吞伸出一截钳子,朝南指去。-
月黑风高,影宗。
“......以齐晟的实力,那帮蠢货能追得上才是奇了怪了。”姬叶君嗓音慵懒。
“他去了何处并不重要。”另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缓缓道。
房门紧闭的屋内透出微黄的烛光,隐约传来两人的对话。
院门前有人守着,周遭有暗门弟子列队巡视。
一道身影如同野猫一般轻巧的落在屋后。
他身形娇小,蹲下身缩成一团,目光警惕地四下打量,随时准备好撤离。
云戈木屏气凝神,侧耳倾听,海异族有一门秘术,名唤“遁海”。
此术可以隐匿气息长达一个时辰,唯有族内人知晓,毕竟是最终保命的法子。
起初是因为外域有许多仇恨异族的人,他们不得不四处躲藏,而后发觉此法亦可用于入海捕鱼。
没想到如今探听消息还能派上用场。屋内。
“并不重要?”
姬叶君语气耐人寻味,垂眸呷了口茶:“那为何让我时刻盯着齐晟的动向?”
“自然是因为我们需要他离开。”
姬叶君冷笑,上下打量着他:“说话半遮半掩。”
“衣裳宽大瞧不出身形,脸上带着面具,就连声音也刻意伪装过......”
他用力将茶盏往桌上一放,“你们的诚意难不成只有这些?”
“既然如此,那我等也不愿以身涉险,虽说齐晟有时可恨了些,但他好歹讲究着君子大义,权利在他手中,好歹能保我过上安逸日子,若是打破了这份平静......日后,可就不知会如何了。
“姬门主,息怒。”
黑袍人解释道:“在下不以真面目示人,是因为时机未到,绝非有意隐瞒。”
“那这时机怎么才算合适?”
“自然是我们的计划进行到下一步时。”黑袍人笑了笑,“姬门主似乎也对我有些误会。”
姬叶君挑眉:“是吗?”
“我们对权力并不感兴趣,只是对傀师身上藏着的东西情有独钟罢了。”
黑袍人意有所指道:“而这权利掌握在别人手中,怎么都不如掌握在自己手中来的踏实,姬门主说是也不是?”
姬叶君眼神忽闪,轻哼一声,没有接茬。
“长生之术......”
他喃喃,旋即勾唇。
“你们总提起那位鼎鼎大名的傀师,我可就只在古籍上见过,有关记载很少,基本都是一语带过。”
“那么这三百年前的事,你们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黑袍人低笑一声,雌雄莫辨的嗓音听起来堪称诡异。
他弯腰拎起宽大的衣摆,卷起裤腿。
姬叶君懒散的神情一变,坐直身体盯着他的腿。
裸露在外的一截小腿干瘦得如同枯木。
更为骇人的是皮肉上密布着狰狞的疤痕,像是有什么生生将皮肉搅碎后愈合的一般。
凹凸不平、麻麻赖赖。
姬叶君喝了口茶压下心中的恶心,挑剔精贵的人明显有些不适。
黑袍人见他拧眉,慢悠悠放下手中的衣摆。
“姬门主在古籍中见过傀师的名讳,那不知这另一人的名讳,你可曾听说过?”
他缓缓伸出手,略显苍老的腕骨瘦弱,紧接着一只守宫爬了出来,停留在他的指尖。
“守宫?”
姬也君不明所以的看着那小玩意,旋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倏地站了起来。
“......守宫?!”
那本提及傀师的古籍中,记载了大多三百年前的高手。
其中五毒鬼弟子......也就是被后世称为“五毒圣”的五位高手之一。
便唤作守宫神医。
里外两人皆是一惊。守宫?
云戈木拧眉,总觉得似乎有些耳熟。
“正是。”
黑袍人放下袖袍:“不知这份诚意,姬门主可还满意?”
姬叶君最初的确十分震惊,但到底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便镇定下来,轻飘飘道。
“诚意本就是相互的,这样一来,我们也好安心等待着下一步计划的消息了。”
“姬门主开口,我也放心不少。”黑袍人话锋一转:“不过,此前听闻齐宗主身边似乎跟着一位红衣女子?”
姬叶君原本缓和的神情顿时又冷了下来:“的确,不过是个无名之辈,整日戴着面纱,一副目中无人的清高模样。”
“你问这个作甚?”
说起在,他明显有些不耐。
“红衣,浅眸,戴着面纱,腰间别着一株春桃与一柄银......剑?”黑袍人笑道,“在你们看来,大抵是这样?”
腰间......春桃?
刹那间,云戈木脑中闪过什么。
他陡然明白自己为何觉得“守宫”一词格外耳熟。
在祖先记载着恩人相关的古籍中,有提及过这个名讳。
——远离有着守宫的地方,恩人说,那是不详之兆,因为它可能不仅仅只是一只守宫,而是他人的眼睛。
守宫......而在另一本万年桃籽的记载中提及。
——不朽桃木唯有闻人家血脉可持。莫非。
他们所说的“傀师”,就是恩人所牵挂之人?
那么这样一来......他们是正密谋着从小恩人那儿夺走什么?
云戈木攥紧了衣袖,又悄悄凑近了些。
姬叶君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立即追问:“那在你眼中,她该是什么样?”
“自然应该是......”
突然,屋里有银针破空而出,直直朝云戈木的方向袭来。
他心中一惊,立即就地滚了一圈打算撤离。
谁料转头一看,那银针掠过他方才藏身之处,直直朝着后面的树梢而去。
一道黑影无声地窜下树,飞身掠上屋檐,却不巧被其中一枚银针击中,顿时踉跄了一下。
“来人!”
屋内传来姬叶君暴怒的喊声,两道气息瞬间逼近,眼见守卫也破门而入!
电光火石之间,云戈木捋清楚利害关系。
他咬了咬牙,迅速就地一滚到树下,没有刻意放轻动作,发出一声闷响。
“啊!”
云戈木滚落途中顺势捡起一枚银针扎入肩膀,发出一声痛叫,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不远处的人瞬间会意,跳下屋檐隐匿行踪,绕过宗内其他巡卫后撤离。
破门而入的守卫与屋内两人显然被他吸引了注意力,迅速朝他而来。
云戈木松了口气。
虽说不知对方是哪路阵营,但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哪怕搅乱局面让这二人费些心思也是好的。
更何况,万一是小恩人那头的人,岂不是坏事。
哪怕只有一丁点可能,他也一定要拦下。
但......云戈木偏头喷出一口黑血,疼得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黑袍人身形犹如鬼魅,最快停在他跟前,见是云戈木,立即抬头扫了一眼四周。
——并无异样。
姬叶君紧跟其后,见是他立即拧眉,不耐道:“大晚上乱跑什么?”
他说着蹲下身,眼中闪过怀疑,缓声道。
“不过你来路不明,又生得一副古怪的模样,若是何处派来的细作似乎也合乎情理。”
姬叶君见他蜷成虾米的模样,狠狠揪住他微卷的头发将人拽了起来,“不说话是想死......”
“咳......”
只见云戈木神情痛苦,又偏头呕出一口黑血。
五脏六腑像是被人用刀搅动着,他一缩,将脸埋进姬叶君的手心,“门主......”
大丈夫能屈能伸,云戈木意识混沌地想。
色胚,快救我,为了表示感谢我可以让你摸一下小手......姬叶君一愣,立即抬头看向黑袍人。
黑袍人顿了顿,最终还是蹲下身,从怀里取出解药给他喂了下去。
“让你的人兵分几路去附近搜寻是否有可疑之人。”
黑袍人低声道。
姬叶君立即按照他说的吩咐下去,紧接着诧异地开口:“方才我并未感知到其他气息。”
黑袍人顿了顿,沉声道:“方才......我也只在刹那间感知到一股异样的气息,紧接着便消失不见,应当是有什么秘法,不过若说是......”
若说是北海异族独有的闭气秘法倒也说得通。
“总之保险起见,还是去探探是否有可疑之人。”
黑袍人立即闭口不言,在姬叶君还想开口询问之际岔开话题:“这位......小公子应当要吃些苦头,若能挺过今晚,便能活。”
“什么?”姬叶君望着怀里奄奄一息的人,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沉声道:“你方才不是喂了解药?”
“我的毒并非寻常人能够承受,多数能令人在瞬息间毙命,方才若非想留活口,此刻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你......”
“怎么,难不成这位是姬门主十分重要的人?”
黑袍人打断他的话。
姬叶君顿了顿,眼神清明不少,轻嗤一声:“不过是个品相罕见的玩物,还没吃上便死了,有些可惜罢了。”
黑袍人望着云戈木轻颤的眼睫,勾唇:“是吗?”
“不过姬门主身边一向不缺人,这样的......可惜一下后,转眼便忘了吧。”
姬叶君目光微沉,语气淡了下来:“自然。”
“......的......”
怀里传来微弱的动静,黑袍人与姬叶君下意识看了过去。
“都要死了,还嘟囔什么呢?”姬叶君嘲讽一声,低头想要听清他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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