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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儿(良月十三)


刺骨寒意顺着喉咙管滑下,徐楚宁皱眉,捏紧瓶身的手猛然收紧,把塑料瓶捏得嘎吱作响。
“宝贝要来点酒吗?”
徐楚宁回头,脖子就是一凉,下意识缩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宝贝第一次正式演出,我想来看。”郁风峣晃了晃手里的小酒瓶,刚从mini bar顺来的威士忌,“很紧张吗,要不要来点酒放松一下。”
徐楚宁无语,“我马上要上台了,一身酒气像什么话?”
“我说,自从当过老师,你说话越来越像老师了。”郁风峣微微笑着,自顾自地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
徐楚宁把矿泉水瓶拧紧,放到一边,而后问,“你最近……有跟成执联系吗?”
“有,一直在联系。你不用担心。”郁风峣放下酒瓶,想了一会儿,给他一张票,“上次搅进洗衣机的票,我看着过期了,就订了同一个乐团的下一场演奏会。”
徐楚宁顺手接过来,看清楚了才知道,这就是之前不知道谁塞给他的一张票,随手放兜里了,也不知道去了哪。
心里大概清楚,这男人又在较什么劲,徐楚宁捏了捏票单,说,“这不是别人送我的,就是乐团里的赠票,指挥吧,指挥发给我们的,好几张,我就随便收起来了。”
“你是在安抚我?”郁风峣问。
徐楚宁摆弄着门票,叹了口气,低头看眼日期,说,“去也行。”
“你要是不想去,也不用勉强。”郁风峣伸手抽回门票。
“哦,行,那你去。”徐楚宁要被他反复无常的试探行为气笑了。
“我去也可以啊,可是我买了两张票,一个人也用不了两张。”郁风峣思忖片刻,而后说,“嗯,不如我把喵喵带去吧,就是不知道音乐厅让不让带狗入内啊。”
“行了,别幼稚了,我去。”徐楚宁被他喋喋不休搞得心烦,为了堵他的嘴,抢回门票,“我愿意去,这总行了。”
“宝贝真好。”男人计谋得逞,终于死缠烂打让徐楚宁答应了,霎时心情大好,也不管周围是否有人经过,拽着徐楚宁的手把人搂怀里,低头吻下去。
带着酒味的吻贴在唇上,徐楚宁吓了一跳,想推开却被按住后脑勺,结结实实深吻了一通,吻得气喘吁吁,徐楚宁用力抽手给了他一耳光,他才消停。
男人毫不在乎地笑了下,“谢谢宝贝。”
“谢你大爷。”徐楚宁咒骂。
“难得听宝贝说脏话,肯定是爱极了我,才给我看真正的自己。”
“……别自恋了。”
“再亲一下。”郁风峣根本没听他说话,食髓知味地想要继续。
徐楚宁拳头攥紧,砸在他胸口,“你得寸进尺了。”
“宝贝骂我,爱我?”
“神经病……”徐楚宁擦了擦手,“我去工作了,没时间跟你扯。”
转身的瞬间,郁风峣从后面抱住他,笑意深邃,眸色浅淡,一扫刚刚的疯癫神经质,低头,呼吸洒在他耳侧。
声音也平稳下来,磁性而温柔,“我相信你,不用紧张,我会看你演出的。”
徐楚宁心口一跳,脑袋空白了一瞬,而后恢复正常。
“哦,随你。”
面不改色推开男人,徐楚宁攥着拳 往演奏厅后台走。
郁风峣的腿,受过伤之后,打了一段时间的钢钉,后遗症是阴雨天气会有绵绵密密的疼。
外面下雨了。
潮湿的空气,微冷的温度,室内人多,开了冷气,就更显得寒凉。
郁风峣腿有点疼了,打过钢钉的地方,此时就像是有好多针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又疼又麻又痒。
医生说这是正常的后遗症状,需要长久的调养。
他以前会求助于药物,但现在不行,演出已经开始了。
指挥和独奏同观众致意,舞台灯光逐渐变换,郁风峣注意到宝贝的小动作——还是在紧张啊。
莫名的,也跟着紧张起来。
好在徐楚宁很镇定,哪怕紧张,也没有影响发挥。
耳边是乐声,布鲁赫第一小协,缓急强弱,恰到好处,郁风峣望着台上被灯光照着的人,陷入沉思。
他记得在这首协奏曲排练期间,宁宁总是唉声叹气,自我怀疑,也被指挥批评。
“今天指挥把大提琴手训哭了。”徐楚宁接过他递来的奶茶,喝了一口,下意识讶异,“今天的茶味很浓郁。”
“看你心情不好,给你一点刺激?”郁风峣说,继续接话,“你们指挥听上去很凶啊。”
“特别凶,”徐楚宁摇头叹气,“会指着鼻子骂,平时看着很文雅,可一旦气上来了,就口不择言的,还骂我是不是聋了,骂他们是不是手断了之类的……”
“别听他瞎扯。”郁风峣立刻抱住他,“宝贝是最好的。”
“你起开。”徐楚宁面色发热,把他推开,小声说,“指挥要求高,也是好事,更何况,我的水平本来就有待提高……”
“你对自己要求也高。被绷得太紧。”郁风峣也没再反驳他,顺着他的话说,“我能做点什么让宝贝开心起来,不如老办法?”
徐楚宁刚想问是什么老办法,而后一下子反应过来了,立马警惕着一口回绝,“不用你!”
男人被他吼得哑口无言,而后故作轻松地耸肩,“行,随你。”
徐楚宁把马克杯端起来,“我,我还有工作,我去练琴了……”
“宁宁可真会伤人,需要我的时候就用一用,不需要的时候就甩开,我好难过。”男人漫不经心地在后面卖惨。
徐楚宁头都不回,一个眼神也不给他,溜进琴房,“哐!”的一声关上门。
宁宁脆弱的时候,特别不经逗。
但也特别容易放松警惕。
那段时间,他们关系莫名和谐,徐楚宁经常在乐团加班到很晚,郁风峣去接他,回来之后饭菜也都热着。
徐楚宁先去洗澡,郁风峣就抽空对着食谱调一杯舒缓压力、助眠安神的饮品。
或者——
偶尔一时兴起,会在浴室水声哗啦啦的时候,拿出钥匙,开门进去。
“宝贝,好想你,一起吧。”
而可爱的宝贝会被吓到,也会恼羞成怒,有几率获得一耳光,也有几率能抱到心心念念的人。
总体来说,还是赚的。
不行,还是疼。
疼痛又开始在骨头里翻腾,郁风峣皱了皱眉,下意识伸手按在痛处,但不想影响周围人,还是忍下来了。
中场休息二十分钟,他才匆匆起身,去了外面车上。
徐楚宁全程都很紧张,但还是坚持下来了,没有出大岔子,但也仅限于此了,表现得也不算太出彩。
中场休息,他揪了一下散下来的几根弓毛,观众也去了厕所或者喝水,一提首席便趁着间隙让大家再次调音校准。
徐楚宁扫了两眼观众席,没看见那个人。
顿时有点奇怪,不习惯了。
郁风峣买的票很靠前,其实乐手有赠票,尤其他还是担任的独奏,但男人嫌赠票位置不好,就自己买了。
徐楚宁就把赠票送给了平时总是买咖啡的店老板。
休息结束前一分钟,郁风峣才从外面回来,人很少,所以徐楚宁一眼就看见他了。
走路有点慢,而且步伐也不太顺畅,徐楚宁怔愣片刻,想起来刚刚上台前,好像听见外面在下雨。
最近天气是不大好,墙壁和地板都在渗水,家里的除湿机得全天候开着,每天能抽出来七八桶的水,空气很潮湿。
是他的旧伤吗……
恍惚的瞬间,又猛然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儿,徐楚宁又赶紧回神,把琴架起来。
绷紧着脑子里的弦,结束演出,才松了口气。
观众席响起掌声和喝彩,指挥转过身来,同他一起和观众鞠躬示意。
有人捧着花束走到台上,献给指挥,指挥微笑着收下道谢。
徐楚宁作为独奏,也收到了一束花,来自一个陌生观众,他也意外了一下,而后接下来,很诚恳地道谢。
低头看了看,把花放到地上,自己的位置旁边,再抬头,面前又是一束花。
一束白粉色剑兰,点缀着白色百合和雪柳叶,用牛皮旧报纸包装扎好,淡金色的扎带,格外典雅清爽。
“……”徐楚宁再次接过花束,“谢谢。”
“本来想第一个送花给你,没想到来了个不知道什么的人抢了先。”郁风峣的语气倒不太爽快。
“别幼稚。”徐楚宁低声警告。
“我知道。”郁风峣说,换了话头,“有返场吗?”
“不知道,看指挥心情。”
“好,等你。”
“……嗯。”
郁风峣倒是很安分,送了花,交谈几句,就下了台。
徐楚宁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目光下移,落在他的双腿上。
郁风峣走得并不快,看上去闲适松弛且优雅得体,但徐楚宁跟他朝夕相处,实在是太了解了,还是看出了他的异常。
尤其是下台阶的时候,似乎都不太站得住。
徐楚宁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花,微微收紧手臂。

鲜花保质期还挺久,好多天都没蔫,于是一直放在客厅的边柜上。
那场演奏会,徐楚宁的第一次正式演奏会,也吸引了很多关注,不乏是邵羽非事件遗留下来的热度,但也一夜之间都控制住了。
只是,仍然有不少针对徐楚宁的尖锐批评。
徐楚宁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手里捧着平板在刷网页。
演出过后,很多评论家对演出发表了看法,有褒有贬,但看下指挥的名声和面子上,都没有说得太难听。
但是……
「独奏先生的演奏一点亮点和特的都没有,仅有技巧还不算太糟,学生乐团的水平。」
徐楚宁手指按在屏幕上,无聊得上下滑动,那版评论就在面前晃动。
“宝贝,早。”
男人从盥洗室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郁郁寡欢、蔫头耷脑的人。
目光扫过他手里的平板,就知道徐楚宁在闷闷不乐什么。
演奏会的评论版面太醒目,想不注意都难,这些评论家每天就靠着针砭时弊吃饭,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呢?
“嗯,早。”徐楚宁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面无表情地熄灭屏幕,随手把平板放到一边,“衣服洗好了,我去晾一下。”
他刚爬起来,就被男人抱住,不让他走,打横抱起来到沙发上。
“起这么早,昨晚睡好了吗?”
“……挺好的,放开我吧。”
“我想要早安吻。”
“你得寸进尺了。”
“嗯,就得寸进尺,宝贝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松开。”
郁风峣看他心情实在是不好,也没闹腾他,随手揉了揉他晨起还乱着的发顶,吻了吻他眉心,“别管别人怎么说,宝贝在我心里就是做好的。”
徐楚宁没说话,被他按在怀里抱了一会儿,还是挣脱开了,一言不发地去阳台晾衣服。
回到客厅时,男人在打理花束,把一些已经蔫了卷的花瓣和配叶摘去,只留下仍然新鲜的花朵。
“我最近不会在家多待。”徐楚宁说。
郁风峣心里暗自愉悦了一下,宝贝说在“家”。
“为什么,要去哪。”男人照例问了一下。
“出去练琴。”
“在家里不能练吗?”郁风峣不解,“家里琴房隔音也很好,你不用担心吵到别人。”
徐楚宁摇头,“不想在家。”
“为什么。”郁风峣继续追问,抱臂倚在他面前,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我可以不烦你。”
“……”徐楚宁已经没精力跟他掰扯了,轻轻叹气,“我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效率很低。”
男人眼眸闪过一抹亮色,“哦,我在家,宁宁就不能集中注意力,因为全都在注意我吗。”
徐楚宁已经习惯了他随时随地曲解自己的意思,也懒得解释了,“随便你。”
说完,转身,穿外套,低声说,“我不想再被那些人贬得一无是处了。”
郁风峣愣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楚宁冷冷看他,“介意挪个地吗,我拿车钥匙。”
男人缓缓直了身躯,侧身让他过去。
正要说点什么,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是成执的电话。
徐楚宁也看见了来电显示,顿时关切起来。
郁风峣本来被打断了很不爽,但看着宁宁关心的模样,又不好扫他兴致,只能当着他的面接起来。
徐楚宁甚至不由自主靠近了些,按着他的手臂,凑过来听成执跟他聊了点什么。
无非就是一些资金流转的问题,还有双方法律顾问都要在场,成执最近似乎病了,声音很沉很哑,隔着电话,听不清楚。
“嗯,行,这个没问题。”郁风峣单手压下在旁边跃跃欲试的人,跟成执讲电话,“我不会临时毁约,这个你放心。”
听见这句话,徐楚宁先有反应,抬头盯着他。
又讲了几句,男人挂了电话,低头看他,“怎么,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他说什么了?现在什么情况?是出问题了吗?”
“你这么关心别人,我要不高兴了。”郁风峣垂眸盯着他。
说是不高兴,但并没有多么不悦的神情,徐楚宁愣了下,也没管,“说啊,他刚刚找你说什么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没什么。事情进展很顺利,只是他来查岗了,想确定我不会中途坏他好事。”
“噢……”徐楚宁懵懵地点头,又问,“你真的不会吗?”
“也可以会。”郁风峣改了口。
“不,不用了。”徐楚宁连忙拦他。
见他还是半信半疑,郁风峣说,“这摊子我已经掺和了,你以为半途退出对我有一点好处吗。我也需要权衡风险。更何况我答应你了,答应你的事……”
“嗯,好。”徐楚宁打断他,匆匆点头,“那我去练琴了。”
男人下意识伸手抓他的手腕,“我话还没说完。”
徐楚宁缩了一下手臂。
动作凝固片刻,而后缓缓松手。郁风峣岔开话头,“我送你吧。”
“不用,我可以自己开车。”徐楚宁躲开他,拎起琴盒,“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嗯。”
“再见。”徐楚宁说。
郁风峣目送他到玄关,“不亲一下吗。”
“……”
回应他的是“哐”一声关上的大门。
或许真的如他所说,在认真对待邵羽非的事,徐楚宁好几次半夜被吵醒,看见郁风峣打着电话穿着外套出门。
“……你去哪?”徐楚宁睡懵了,眼睛还睁不开,只看见人影在动,身旁的床榻也空了。
男人单手接电话,另一只手穿好外套,回到床边,抱了他一下,亲亲他眉心,“继续睡吧,我有点事出去,明天上午回来。”
“是不是成执?”徐楚宁强撑着意识,抓住他的袖子。
“是,不过没什么的大问题,你放心睡觉。”
得了保证,徐楚宁才松懈下来,一沾枕头又睡了。
他最近很忙,忙着乐团排练,还有一些繁杂的演出,还要抽时间去琴房练琴。
每天在家里的时间很少,基本上就是吃饭和睡觉。
郁风峣离开后,房子里又安静下去,徐楚宁躺在床上,闭着眼,睡意席卷而来,却又有些不对劲。
这种很久未曾经历过的死寂和寂寞,在安静里显得有些让人心悸,不太适应。
身边没有呼吸声,只有安静带来的耳鸣,徐楚宁皱了一下眉,翻身,用枕头捂着耳朵,片刻,才平静下来,慢慢睡着。
演奏会上的那捧花,好像被郁风峣照顾得很好,徐楚宁偶尔会看见他在修剪花朵,很认真的样子。
半个月过后,徐楚宁觉得奇怪了。
“为什么那个花还是那么新鲜?”徐楚宁盯着边柜上的花束,皱眉思索,走过去。
男人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看新闻,没搭腔。
徐楚宁走近一看,才发现端倪,瞬间无语到脸都黑了。
“你是不是换了新的?”徐楚宁伸手,指尖拨开那些花。
实在是太新鲜了,花瓣和配叶都是很嫩,颜色鲜艳,实在是很不像已经很久的样子。
郁风峣也不藏着掖着,承认了:“嗯,之前的都谢了,我就扔掉了。”
“都?”徐楚宁听出来了:“你换过几次?”
“两次。”郁风峣说,“因为看上去你还挺喜欢的。”
徐楚宁手指捻着花瓣,没说话。
“你要是不喜欢,我拿去扔了也行。”郁风峣放下书,站起来。
“不用。”徐楚宁收回手,“以后别买了就是。”
“为什么。”
“同一种花,看久了也有点腻了。”徐楚宁说,“一次两次有个新鲜感就行。”
听了这话,男人立刻反问:“你喜欢新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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