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听几句,石屿脸色一变。
“不过王兄啊,我有一疑,大少爷堂堂新时代青年,又在书馆读了这么多年书,之前他还老说咱们信的这些东西是封建迷信。”
男人停顿半秒,朝探出墙外的玉兰花树抬了抬下巴,“按理说他这个新青年,咋可能会对老爷和二少奶奶做出这些事来?”
“害,瞧你这记性,”王二抬手一敲男人的脑门儿,“你忘啦,大少爷身边不是还跟着一个人嘛,保不齐就是那人教少爷这么做的。”
说话间,远处飞来一只乌鸦在他们上空盘旋。
这只乌鸦个头很小,眼睛却很奇特,好似监视器一般闪着莹莹蓝光,它听闻地上的动静,停在玉兰花树的枝头上,哇哇叫了两声,转眼飞走了。
一墙之隔的王二说到尽兴处,出了一身汗,他索性脱掉身上的马褂,涨红了脸,像喝了二两酒似的道:“要我说啊,这次二少奶奶晕倒,保不齐是那小子在从中作梗,不然咱府上这么大,二少奶奶怎的非在大少爷院子门口晕倒。”
石屿越想越气,一把撸起袖子,想开门出去跟那两家伙掰扯掰扯,却被宋璟珩拦住。
他眉心一跳,不明白宋璟珩这是什么意思,指着大门扬声道:“你听听这些家伙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宋璟珩缓缓站起身,回了他一句:“别太放在心上。”转身走到桌前,重新挑拣他的茶叶。
门外说闲话的声音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吵个不停,宋璟珩全当听不见,站在炉子前等水烧开,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开始沏茶。
石屿深吸一口气,走到他面前敲了敲桌面,沉声道:“他们都把你挤对成老谋深算的法师了,你还有心思在这泡茶?”
“没办法。”
水汽氤氲,模糊了宋璟珩脸上的表情,他耸了耸肩,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般的笑,“这些人出了名的嘴碎,我爹又碍着面子不去管他们,我能有什么办法?”
石屿闻言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又想到有些不妥,转手比了个大拇指,“呵呵,你心态可真够好的。”
宋璟珩沏茶的动作一顿,不愿向石屿挑明眼下的局势,淡淡地开口:“我只是不想打草惊蛇罢了。”
他在心底盘算着,此刻任由碎嘴子的下人们说去,等日后或许还能从他们口中听到一些关于苏秀云的秘密。
只是石屿自然不知道他心底怎么想,外面的下人还在那喋喋不休,把宋家从里到外编排得离谱至极,像极了CCTV8套播放的年代电视剧。
他撇了撇嘴,不由替宋璟珩感到有些憋得慌,一撩长衫,大马金刀地坐在他对面,腿止不住地抖,像是脚下有个无形的缝纫机似的。
石屿现在明显把宋璟珩当成了兄弟,眼下兄弟被外面的人嚼舌根,他怎么能坐视不理。
只是宋璟珩这家伙竟然不让自己出头,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石屿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地响,他这个人从小到大,最烦别人在身后说自己坏话。
小时候见过太多次,母亲在亲戚面前被戳脊梁骨。
只不过他当时年纪太小,不知道这群人表面笑嘻嘻地,其实背后说母亲的话一个比一个难听。
后来他长大了,父亲去世了,那群人逐渐开始变本加厉起来,有时甚至竟当面嘲笑他们母子。
当时正处于青春期的石屿气不过,总会当场回怼过去,久而久之,他也就养成了有仇就报的习惯。
宋璟珩不知他这段过往,隔着不断上升的水雾偷瞄他,石屿始终阴沉着一张脸,宋锦恒擦了擦背面,给他递了杯自己刚沏好的茶。
“谢谢你。”
“谢我什么?”石屿没有接,双手抱臂,别扭地别开脸。
“谢谢你为我出头。”
石屿没把门口那两个人怼得找不到家,心里憋着一团火,忍不住阴阳怪气:“诶打住,我可没帮到你,你要真想谢,就把这个出头面前加个will,将来时你懂吧。”
“什么是将来时?”他不懂英文,偏过头,眼睛直直地和石屿对视。
破晓的晨光刚好在此刻落进宋璟珩的眼底,好看得让人有一瞬的愣神。
石屿不易察觉地咽了下口水,盯着他的脸,心头的火气一下子消了下来,这家伙乍一看,怎么长得这么像自己之前喜欢的一个游戏角色。
宋璟珩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见他半天不说话,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他下一句语出惊人的会说些什么。
暗自思忖的片刻,他抿了抿唇,终于问了出来:“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石屿听见他的声音,随即缓过神来,暗骂自己一句,靠,我这个随时都有可能穿越回去的人,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呢。
他轻咳一声,一时想不到怎么掩饰过去,直接说道:“实不相瞒,宋璟珩我第一天见你的时候,就感觉你长得好像一个Ai建模脸。”
“Ai?”宋璟珩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不免学着他的发音又念叨了一遍,“什么是Ai?”
“emmm…”石屿思考半秒,一想到解释起来需要更多的现代词,宋璟珩肯定听不懂,索性一摆手,糊弄过去,“再过一百年你就知道了。”
宋璟珩皱了皱眉,不满意石屿的回答,主动往他身边靠了靠,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正要开口,门外响起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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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啦,晚安晚安朋友们,我明天中午要爬起来考试了呜呜,希望这次能过。
第二十七章 旧日琴弦
远处再次传来一阵叫嚷声,门外的下人赶忙闭上嘴巴,往大路上一瞅,发现竟然是老爷被一群人搀扶着回到了府上。
他俩相互对视了一眼,一齐跑过去,点头哈腰地跟在人群中,一点儿也看不出他俩在一边摸鱼半天了。
宋璟珩听闻动静,习惯性地将石屿塞回屋里,走上前,悄悄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望向门外。
许久未见,不知宋明德为何喝了这么多酒。
宋璟珩微微皱了一下眉,总觉得隔着一道门都能闻到他身上冲天的酒气。
石屿和屋里的台灯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搞不清楚宋璟珩为什么又要把他藏起来。
转头望向窗外,宋璟珩背对着他,紧紧贴合着大门,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可恶,这小子该不会是关人关上瘾了吧。
说罢,石屿推开门,又回到宋璟珩身边,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咳,不是我说啊,你爹不是已经发现我了吗?干嘛还把我关进屋里。”
他声音不大,宋璟珩却吓得猛地打了个激灵,偏过头,食指抵在唇间,示意他先别说话。
宋明德醉得不轻,摇摇晃晃地连路都走不稳,嘴上却还在念叨着昨夜听的戏文。
他那破锣嗓子咿咿呀呀的,唱出来的戏文格外刺耳,好端端的一首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竟被他唱出一种贾宝玉听完当即就要出家的感觉。
石屿别开脸,紧紧咬住下唇,生怕当着宋璟珩的面笑出声,再怎么说门外那人也是宋璟珩他爹,当着人儿子的面笑话他老子,这事儿石屿做不出来。
门外的酷似佛经的歌声不断,石屿战术性地咳嗽一声,偏头看向宋璟珩,只见他眉头紧皱,听着那戏文,旧事在心底不断翻涌。
母亲病逝前在床头说过的话在耳边回响,宋璟珩不自觉地握住门把手,指节用力到发白。
宋明德唱到尽兴处一把甩开下人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到大树下,干笑两声,眼睛不再聚光,脚下无力,砰的一声摔进花丛里,出尽洋相。
石屿轻轻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眸。
他盯着角落里的砖头,心里沉甸甸的,原来并不是所有的父亲醉酒后都会打孩子。
宋璟珩一时没注意到他的惆怅,透过门缝,他再一次看向父亲,下人们匆匆跑上前,有条不紊地扶起他。
其中一个下人正背对着宋璟珩,他身上穿着件黑色马褂,后背还绣着一朵极似梅花的图案。
五片花瓣落进眼底,宋璟珩陡然变了脸色,那花纹的图案过分的熟悉,他不由得想起一个人。
或许那个人知道一些关于母亲突发痨病的原因。
暮色四合,沿河十里,两岸长明。
石屿抱着一袋麻花,一路啃到杏花楼,他总觉得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宋璟珩竟然主动带他出门逛集市。
远处的石板桥上熙熙攘攘,小贩背着箩筐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近处的河岸边人声鼎沸,大红灯笼挂得四处都是,周围男人的叫嚷声与女人的笑声混在一起,石屿不认识杏花楼前的招牌,只觉得好不热闹。
他又啃了一口酥脆的麻花卷儿,这不用花自己的钱买东西的感觉真爽,也不管宋璟珩拉着他走半天要做什么,净顾着自己一个人吃,生怕这麻花冷了就不好吃了。
不多时,面前忽然走来一个身着绛紫色丝绒旗袍的女人,她脸上带着夸张的笑,上下打量着他和宋璟珩,““少爷们今儿来找谁玩呀?”
石屿忍不住皱了皱鼻,那女人身上的花粉味比商场里洒的那些香水味儿还要难闻,往后退了两步,扯住宋璟珩的衣袖,示意他低头。
石屿朝对面抬了抬下巴,又指了指自己,“你小子…这是打算带我逛窑/子?”
“咳,没有的事。”
宋璟珩尴尬地揉了下后颈,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只是来找人,你别多想。”
石屿不明所以,眼瞅着宋璟珩走上前,将一沓红包递到女人手里,“请问东院的杨瞎子今晚可还有空。”
女人面色一僵,愣在原地半晌没说话。
宋璟珩抬手指了指她怀里的红包,眉梢微挑。
女人倏地缓过神来,一摸那红包的厚度,面上顿时又挂上笑,她一抬手,招呼着他俩走进杏花楼的东院。
跨过门槛的瞬间,不易察觉地瞥了宋璟珩一眼,默默地将他的面貌记在心里。
石屿跟在他们身后走进东院,破破旧旧的桌椅板凳随意地摆在院中,照明的红灯笼也比前厅少了几盏,脂粉香味却丝毫未减,空气中竟还飘散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鱼腥味儿。
风一吹全灌进了鼻腔,石屿实在受不了,猛吸了一口麻花袋子里的香味儿,拉住宋璟珩道:“你找的人究竟在哪儿啊?咱还要多久才能走啊?”
“你再忍忍。”宋璟珩也看出了他不待见这儿的味道,从兜里掏出了另一袋麻花递给他。
“我找的这个杨瞎子与我母亲很熟,民国九年的时候,他还来过宋府为我外公祝过寿,记得当时他不怎么待见我父亲,在宴会上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今儿过来我就想找他问问清楚。”
石屿放下手里的麻花,含糊地嗯嗯两声。
他根本听不懂宋璟珩在说什么,一个瞎子怎么会不待见宋家的家主,况且都过去了那么久了,宋璟珩早不找晚不找,为什么非要偏偏现在去找他。
石屿努力动了动腮帮子,懒得继续问下去,说不定明天就能抱着新鲜热乎的麻花穿越回去了,他干嘛非要把他们家堪比宫斗剧般的往事打听清楚。
走进一间昏暗的地下室,前排的女人殷勤地为他们推开最里间的一扇门:“二位爷,小女子就在门口候着您,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开门吩咐。”
宋璟珩微微颔首,拉着石屿走进屋,关上门。
四下静悄悄的,光线昏暗得几乎看不清楚,唯一的光源是桃木桌前那根烧到一半的蜡烛。
石屿眯起眼睛,打量周围,半晌过去连个黑影都没看到,一旁的宋璟珩也皱起了眉头。
石屿收起手里的麻花,感觉在这种地方连食欲都消失了,他率先开口问:“请问有人吗?”
他话一出口,墙角忽然出现一道黑影。
杨瞎子颤颤巍巍地走到他们面前,拿拐杖指了指石屿脚下,“小伙子,你踩到我的抹布了。”
“我去,您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石屿脚下一个趔趄,吓得把怀里的麻花扔出去半米远。
他扶着桌子险险站稳身子,抬头打量着对方,杨瞎子黑色的镜片里明显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石屿眉头微微蹙起:“大爷你不是看不见吗,又怎么发现我踩到你抹布的?”
“旁人都喊我瞎子。”
杨瞎子哼了一声,一摘墨镜,露出自己的三角眼,“其实我眼睛好着呢。”
“What?”他多嘴插了一句:“那您戴墨镜做什么?”
杨瞎子摇了摇头,不愿搭理他。
石屿撇了撇嘴,在心中暗想,难不成戴这种眼镜是为了耍帅?
不过,不对啊,这大爷绝对没受到八十年代画报上的港星影响,怎么可能会觉得自己戴个墨镜就能cosplay成周润发,黎明这类的帅哥。
杨瞎子从床头搬出二胡,拨了两下琴弦,慢悠悠地道:“干我们这行的,都得配一副这样的眼镜。”
石屿意外地挑了挑眉梢,丝毫没注意自己已经两次打断了宋璟珩开口的机会。
“这是你们的传统吗?”他伸手比划了一下眼镜的形状。
“不,我只是看我师父之前也带了一副罢了。”
杨瞎子今天的话出奇的多,居然已经到了有问必答的地步,宋璟珩一手摩挲着下巴,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啊?”石屿愣了一下,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盯着桌上的蜡烛,止住上扬的唇角,今儿总算是破案了,之前在地铁站门口见到的卖艺老儿原来真不是瞎。
“小伙子,你莫不是在取笑我?”
杨瞎子一敲桌面,斜眼瞪着他,石屿当即抿住唇,连连摇头。
宋璟珩轻咳一声,正要开口打圆场,不料石屿再一次开口:“您不懂,我这是兔牙。”
他随即露出标准的八尺笑,宋璟珩侧过身,刚好和他对上视线,石屿的笑很有感染力,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嘴唇高高翘起,格外的灵动。
宋璟珩紧绷的神情蓦然放松了,他不自觉地将视线停留在他含笑的眼底。
“大爷真是对不住啊,小时候整牙没整好,这一见人啊,大门牙就收不住地往外冒。”
石屿说得有板有眼,杨瞎子盯着他的兔牙,也觉得他这话说得有理,一摆手就当这事儿翻篇了。
杨瞎子再次向前走了两步,二胡不偏不倚暴露在烛光下。
宋璟珩眸光一凝,径直走向前,盯着杨瞎子手里的那把琴。
如果自己没看错,那把琴底正好刻着母亲的名字,他张了张唇,下意识地想要问他为什么要将母亲的名字刻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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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兴许是年岁久远,杨瞎子始终没有认出他来。
察觉到宋璟珩的视线后,杨瞎子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二胡,又抬头看向他。
“小伙子,你一直盯着老朽的琴看作甚?莫不是想来拜师?”
宋璟珩一怔,明明记忆里的这个人,并不像现在这般好说话。
杨瞎子凑上前,观察一下他的手,很是满意:“小伙子,我看你五指修长,的确学琴的好苗子。”
宋璟珩不吭声,悄然把手缩到身后,盯着眼前这张饱经风霜的脸,心绪纷乱。
当年那个在外公宴会上阴冷孤僻,口出狂言的杨瞎子,似乎已经被陈旧的时光带走,留下一个陌生的躯壳。
宋璟珩皱起眉头,露出疑惑之色。
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杨瞎子,究竟是有意不与他相认,还是真的已经忘了他?宋璟珩一时间无从得知,向后退了两步,半个身子隐于黑暗中,暗自琢磨,如果真能拜杨瞎子为师学琴,说不定能找到机会套他的话。
可是宋明德几乎把这里当成家,若自己哪天运气不好,上台表演时被他给撞见,那就麻烦了。
宋璟珩轻声叹了一口气,只好作罢。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石屿在一旁猛地打了一声喷嚏,鱼腥味刺激得他鼻尖红通通的,难受得不行。
石屿揉了揉鼻子,偏头看向宋璟珩,见他始终不说话,不免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不会拒绝别人。
石屿抿了抿唇,他可不想待在这儿闻一晚上的鱼腥味,先行开口,替宋璟珩解围道:“老师傅,实不相瞒啊,这小子最近跟我学花画画呢,一时半会的没空来您这儿拉琴。”
宋璟珩被他这话惊得一愣,脚步不由得向他旁边挪了挪,肩膀抵着肩膀。
石屿双手抱臂,不动声色地往墙角靠了靠,继续道:“况且您这收徒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是我先看上宋璟珩的,您要是再跟我抢他,这不没了道上规矩嘛?”
他为了帮宋璟珩早点脱身,也是拼了命地在脑海里疯狂搜刮之前看过的电视剧,想着剧里那些抢人的台词是怎么说的,一股脑儿全都照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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