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刑侦(焚花煮锦)

“叮铃铃”再次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几个人的思考。
班主任联系了同寝室另外5个同学的家长，只有一个家长愿意逸林警方联系小孩，其他几个皆是不同程度的拒绝。
他们愿意配合警方，但是不愿意孩子和警察打交道，担心他们受到惊吓……
叶锐冷哼一声，拿到了唯一肯配合的同学家里的电话。
班主任和家长已经跟她沟通过了，她也知道警察找来是为什么。
“跟她不熟的，应该说学校里所有人都跟她不熟。”
小姑娘语气轻松，她和袁可虽然同班，同寝室，但是平时话都不怎么说。
“其实呢，最开始不是这样的，她吹牛皮被我们发现了，然后我们就都不搭理她了，挺没意思的。”
“她吹什么牛皮？”
“她说自己姑妈是帝城排得上名的富豪，是女企业家很有钱，要给她从国外买最新款的笔记本，手机。”
十几岁的男孩女孩，如果没有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很容易不知不觉贪慕虚荣，嫌贫爱富。
被别人的金钱吸引，下意识也会用金钱来吸引别人。
袁可的寝室就是最好的例子，读职高的学生，成绩都不怎么样。
在他们这个年纪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靠自己努力获得的优异成绩。
他们没有，自然就要拿别的一些东西来填补，比如家境，比如物质享受。
袁可一开始的炫富确实吸引到了同寝室其他同学的关注，随着她说过的笔记本，手机迟迟没有现身……
脚上穿的鞋子，用的文具，甚至洗发水，沐浴露都被大家发现并非什么好货后，这些家境比袁可好一些的姑娘自然识破了她只是个爱吹牛的“穷人”。
人穷还爱吹牛，自然不愿意再和她来往。
袁可吹过的牛被同寝同学作为笑料讲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很多其他班的同学都知道了她喜欢吹牛，装富裕。
袁可进入高一不到三个月，成了孤家寡人，没人愿意和她交往。
“她说她有手机，有什么手机，笑死人了，她经常在晚上我们都睡觉了，躲在学校的公共电话亭打电话。”
“她家肯定很穷很穷，要不然几百块钱的手机总会买得起吧。”
“我们老师不让我们用智能机，发现就没收，我都用的电话手表呢。”
“电话手表，你知道吧？很便宜的，这个都买不起……还吹什么国外的笔记本，手机。”
“袁可平时放假去哪里？她有打工吗？”叶锐想印证这个小姑娘曾经告诉家长的话里有多少真，多少假。
“啊，对对对，她在学校后面的奶茶店打工，那个老板很抠门的，她居然要做，穷疯了吧！~”
抠且不遵守劳动法的老板，雇佣未成年学生做钟点工，一个小时只给15块钱工资，还会借机克扣。
比如当天准备多了，用不完的原料，她不允许店员擅自食用，发现就按销售价扣工资。
“也挣不了几个钱，可能就是吃的好点吧，不过那些东西谁爱吃啊，都是垃圾食品。”
老板管饭，但是不是正经的饭，可能是没卖完的油炸食品，或者奶茶，反正就是一顿饭……
“她挣钱干嘛，你听她说过吗？有没有什么爱好？比如旅游？”
“不知道，那点钱能干嘛？她旅游不旅游不知道，反正去过两次帝城，还专门去帝城的网红店买了奶茶，还有点心，提回来在她的桌子上放了三天，恨不得全校都知道他去首都了，简直笑死人，”
“他去帝城干什么？后来有跟你们提起吗？”卓一鸣紧接着追问。
但是电话那头的同学没有办法提供更具体的信息。
“她穿汉服吗？或者Lolita，看漫画吗？参加漫展吗？玩游戏吗？追星吗？追剧吗？”
黄玲玲把这个年龄段的小姑娘最可能参与的集体活动全部讲了一遍。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看起来好像是在努力回忆是否在袁可身上发现过和这些有关的痕迹。
“追星……我不知道，我听另一个同学讲，她上个月晚上路过公用电话亭，听到了她的电话。”
因为袁可开学时以吹破牛皮的形象让同年级，乃至高年级都认识了她这么一个人，所以她在学校的一举一动，但凡有些异样就会被人在背后传播。
上个月，有同学半夜去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巧遇了正在那里打电话的袁可。
听她讲话的内容，好像是约了人在放假的时候一起去哪里给谁支持。
因为有其他人来了，所以袁可说话语焉不详，更像是打哑谜。
后来那个同学回来跟其他人讲了，觉得很可笑，有什么人需要袁可那样的人的支持。
吹牛皮支持吗？
“不过就算她追星，肯定也是什么没有名气的……”
女生不屑一顾的口气，反倒是刺激了叶锐的神经。
“追星……”叶锐眨眨眼，反复回味着这两个字，他缓缓转头对上了卓一鸣注视他的目光。
卓一鸣嘴唇翕动，欲言又止，叶锐轻轻点了一下头。
虽然他们一句话交流都没有，但是叶锐知道他们应该想到了同一种可能。
“你在她的书桌，或者生活用品上，见过什么贴纸吗？就是造型比较奇怪的。”
卓一鸣循循善诱，不想说得太过明显，只好旁敲侧击提一些关键点。
他话音刚落，那头语气惊讶。
“诶，你们怎么知道，你们是警察吗？是算命的吧，太神了吧！”
“她有一次去帝城回来，手背有贴纸，头上还有了一个新的头饰，我们都说四不像。好像龙又好像牛头，反正有角，有翅膀。”
“我不知道我记得对不对，形容得对不对，反正奇奇怪怪的，颜色搭配也很奇怪，好像赤橙红绿青蓝紫都有！”
“我们还说她是不是跑去哪个路边摊买的破玩意，被人坑了。”

“柳！”卓一鸣刚说一个字，叶锐一抬手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巴，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们追星吗？”黄玲玲问。
“追啊，但是我们都追国外的明星，内娱这帮垃圾，都是圈钱的玩意。”
姑娘说起这茬语气兴奋，一连串报出了好多名字，据说都是在他们学校拥有相当数量的粉丝群。
这些长短不一的名字，源自不同的国家，有唱歌跳舞的，有演电影拍戏的。
无论这些明星是干嘛的，叶锐确定自己一个都没听说过。
不过他大概明白了，这帮追星族和他们上周在逸林大马路上遇到的可能真的不太一样。
“留不下什么印象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多半也和案子无关，行了就这样吧，你们也马上放暑假了吧，好好学习注意安全。”
卓一鸣的呼吸热气扑在叶锐的掌心，时间久了有些难耐，他结束了电话赶紧撤下了手。
“徒弟，别激动，不能说，我们还没确定。”叶锐说话的同时，偷偷把双手放在背后搓了搓。
汗津津的掌心，残留的温度让他心如擂鼓，仿佛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们确定什么了？难道你们也追星，赶巧还是同一个？？”黄玲玲一脸诧异，两师徒的模样明显就是猜到了什么。
“可能赶巧，但是怎么确定呢，上周逸林刚好来了一个明星。”
叶锐说完反问黄玲玲：“你觉得作为十几岁的小姑娘，旅游和追星哪个可能更大？”
“追星，追一切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玩汉服，漫画都比旅游可能更大。”黄玲玲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哦？为什么？你之前找了那么多失踪孩子，不都是来逸林看海的吗，那不就是来旅游吗？”
叶锐对于黄玲玲的结论有些不赞成。
“不一样，那些孩子是曾经跟着父母出过市，或者省旅游的，只是没有看过漂亮的大海。”
“而且家里经济条件大体还不错，只是他们可支配的金钱不多，但是他们对旅游是有认知和概念的。”
他们刚才全方位的了解了袁可的家境，曾经的过往，黄玲玲清晰的意识到了袁可和那些失踪孩子的不同。
袁可在十几年的生命里，最远就去过帝城，家里的经济也不足以让她四处旅游。
对于她这样的孩子，在电视上，杂志上，网络上接触到某个明星对她的吸引力，远超一片遥远陌生的蔚蓝大海。
几个人还在琢磨，怎么确定袁可就是来追星的，座机电话再次响起。
叶锐看都没看显示屏，伸出手指按下了免提。
“警察叔叔，还是我，刚才我去搜了，找到那个图了，你们这是座机我发不了图片。”
“我给你们说说，你们自己去查吧，内娱有个去前年火起来的明星叫柳瑞麟，他的粉丝团用的LOGO，就是我在袁可身上看见的。”
“一模一样，我形容不出来，但是我看到了，我确定肯定就是！”
小姑娘兴奋的话语传了过来，说完一切不等叶锐回应继续问。
“我听班主任说，袁可是找不到了吗？”
“怎么？你很开心？”卓一鸣反问。
“不不不，不至于，虽然她有些讨厌，说假话吹牛皮，长得也不漂亮，跟我们几个人关系都不好，但是还是条生命吧，我还是希望她平平安安活下来的。”
再次挂掉电话，叶锐轻轻吐出一口气，袁可来逸林的目的确定了，摸排的范围可以再次精确了。
“我查到柳瑞麟上周日演唱会情况了。”
黄玲玲扬了扬手机，虽然演唱会已经结束，但是网络上还是留下了不少关于演唱会的痕迹。
演唱会在逸林体育馆举行，设立了七个价位的门票，从188到1888不等。
歌迷买票需要从购票平台下单，该场演唱会门票不实名，提供纸质票，无须绑定观演人身份信息。
购买者可以选择快递或者抵达逸林后到指定地点取票。
“袁可千里迢迢来追星，那么她买票进场了吗？”
叶锐提出质疑后，李忠明立刻回答：可以查。
虽然销售的门票没有绑定身份信息，但是现在互联网付款安全机制日益完善，可以通过付款信息查询到付款人。
“现在问题来了，我们都知道袁可的手机很破，是个老式手机，那么她肯定不能上网抢票，那么她怎么买票？”
“找人代抢？代买？如果她同学没听错的话，我怀疑上个月那通电话，她是和其他歌迷相约来逸林。”
黄玲玲说完，李忠明已经打开了三家承接了该场演唱会售票工作的票务平台。
他联系了相关负责人，要求对方提出该场门票所有购票人信息。
“这场演唱会一共有多少张票？”
叶锐问完，听到四千张，立刻咋舌。
这样的数量，他们得排查到什么时候……
“忠明，叫他们先给最低价格188那一档的，袁可肯定买不起贵价票，这个价格我觉得对比她这次过来从家长手里拿到的钱很合适。”
“还是你想得周到。”叶锐笑嘻嘻的指着黄玲玲说。
“这是不是也解决了，我们查不到她住哪里的疑问？”卓一鸣说完，众人顿时茅塞顿开。
如果袁可是和人相约来了逸林，那么她很可能和别人住在一起，入住没有登记她的信息，自然警方查不到。
“但是我仔细看过火车站监控，她很明显是一个人，旁边没有其他人。”
“如果她不是连路上这段都和人约好了，她为什么要多花钱跑去龙东坐车呢？”
李忠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不过叶锐觉得这是后一步，等他们找出来和袁可相约而来的那个人，一切疑问都能解开。
“艹。”李忠明忽然骂了一声，骂的太大声以至于连邮箱收到新邮件的提示音都掩盖了过去。
他刚才根据黄玲玲推测的可能，让对方先提供购买188门票的人员名单，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发过来。
188的票只有一家有买，其他两家挂了个空壳，开票直接跳售罄。
但是这唯一的一家，付款信息居然只有十个人。
“他们188的票就卖了十张？？骗鬼啊！我要找他们。”
李忠明气冲冲刚按拨一个号，被黄玲玲按了下来。
“等他们给完再说，要不然不配合我们工作，后面的数据不给了徒增麻烦。”
“十张正常，一看你们就没追过星，我年轻那会追星可是很疯狂的，我告诉你吧主办方就是最大的黄牛，票贩子。”
主办方通过正规平台出售的门票非常少，刻意制造一种哄抢的局面，然后从其他渠道加价流出更多的票。
因为正规平台买不到，这些粉丝只能选择花更多的钱购买门票。
“除了门票，还有邀请函，入场证，嘉宾证，花样可多了，反正都是钱，一会等他们把信息都发过来，咱们要□□方式去。”
黄玲玲心中早已经想好了一整套应对办法。
“他们怕不会给吧？说起来这也不是特别合法啊。”
卓一鸣语气沉重，这个调查刚刚开始，已经可以预见了未来的艰难险阻。
“不给再说，你们吃了午饭了吗？我给你们点点下午茶呗，辛苦你们陪我来加班了，说不定又是虚惊一场。”
黄玲玲掏出手机打开了外卖平台，叶锐笑呵呵拿过去手机点了退出。
“下午茶我来请，你跟顾队汇报下这个事情，报备一下。”
“要是这姑娘自己出现了更好，要是真的失踪了，这事既然到了咱们局里了，咱们就得是主力。”
叶锐说完掏出手机扔给卓一鸣：“你来安排安排吧。”
“我估摸主办方那边可能也不会很快给过来消息，我们要不要普查一下全逸林在这个明星来的时间段里，所有外地的游客入住信息，年龄范围涵盖从16到30？”
李忠明建议排查全市酒店信息，发现和袁可有可能住一起的人。
他刚说完，叶锐哈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头：“忠明啊，你不仅不追星，上周肯定还没出门。”
“对啊，我在家睡觉，睡了一天呢，叶警官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黄玲玲翻了个白眼：“我想出门，刚打开地图发现想去的市中心莫名其妙拥堵了一两个小时，我就放弃了。”
叶锐绘声绘色把他和卓一鸣在路上遇到的“盛况”讲给了两人听，当然他含蓄的隐去了他和卓一鸣起争执，卓一鸣跑去了顾添家里，并且他也知道了顾添和谢悯交往的这一系列事情。
黄玲玲和李忠明的嘴巴，从叶锐讲述第三句开始，张大了就再没合上过。
叶锐讲完了，李忠明还没有从震撼中脱离出来。
黄玲玲摇了摇头：“我都以为我以前追星脑残，我不过就是花高价找黄牛买门票，花钱买周边，应援，我可真不敢干拦路打警察的事，牛逼……”
“我不追星，没经历过这些，之前看国家出法规肃清娱乐圈，我还奇怪，这些就应该肃清，真的很离谱。”
“我还是给顾队赶紧报备吧，这事有点离谱了……”
黄玲玲举着手机拨通了顾添的电话，简明扼要说完后，就不断嗯嗯嗯，好像顾添在那头说了很多。
黄玲玲挂了电话，传达了顾添的最新指令：下班。
“啊？下班，我刚点好下午茶。”卓一鸣举着手机，上面是等待骑士接单的页面。
“那就吃完下午茶下班。”黄玲玲补充了几个字。
“怎么？找到了？”叶锐有些莫名。

黄玲玲慢悠悠复述了一遍电话内容。
“顾队说，他和谢局汇报了，两个人商量了下，觉得这事可能不是咱们四个人就能干完的，而且今天周末，哪哪都联系不上。且家属现在还没接到任何绑架电话……”
袁可现在有两个可能，第一个是还好好活着，不知道躲在哪里逍遥快活。
第二个，可能已经身遭不测。
如果是第一个，他们尽快找到送回去就好，或者袁可自己玩够了，自动出现了也说不定。
如果是第二个可能，意味着他们的调查工作要全面铺开，工作重点不仅仅是找袁可，更要追寻可能的嫌疑人。
鉴于目前，各方消息都不明朗，形势不明确，谢悯建议他们从长计议，以第二个可能为导向，提早准备，明天全面铺开调查工作。
顾添让他们把能联络的部门都发一遍需求，然后回家等消息，明天早日开工。
“行，袁可来逸林追星，有没有进场是非常关键的，如果没进场那么很可能，到了逸林没多久就遭遇不测。”
“进了场，我们需要搞清楚她的坐位，相邻的人有没有新的邀约。”
“我马上给逸林体育馆发消息，他们入场验票要扫码，应该有记录的。”李忠明说完开始忙活。
“玲玲，我记得你说袁可取过一个快递是吧，取快递的地址给我，我一会和卓一鸣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