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刑侦(焚花煮锦)

“我提议，咱们现在再次联系家长，学校，重新进行一次深入详细的询问，寻求一切有价值的线索。”
叶锐说完立刻获得了其他三个人的附和，三人移步隔壁会议室，黄玲玲刚坐定立刻拨通了袁可母亲的手机。
“喂，你们是谁啊。”
当袁母听到来电是逸林市公安局，语气立刻变得急切。
“是不是我家可可找到了？”
“没有找到，所以我们需要再次了解情况。”
“你家有没有亲戚在逸林？”
“没有。”袁母毫不犹豫否认。
“袁可有没有同学转学到了逸林，或者好朋友之类的。”
“没有。”袁母继续否认。
一连几个问题，袁母全部否认，她家跟逸林八竿子打不着。
别说袁可，就是她这辈子都没来过逸林。
若不是现在信息发达，她可能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城市。
“那你再给我们仔细讲讲情况，从两三个月前开始，你女儿和你打过的电话，发过的消息，你还记得的事情都说一遍。”
黄玲玲说完，叶锐立刻在一旁补充。
“特别是跟钱有关的，找你多要钱的事情，有吗？”
“有！”本来满脑子混沌的袁母在叶锐的提醒下，记忆立刻清晰起来。
五月下旬左右，袁可告诉母亲，他们可能六月就要放假了，不过学校应该要给他们安排补课。
补课费要八百块钱，补半个月，主要是英语和数学，自愿参加。
袁可的母亲听闻后，二话不说同意了，让她一定要参加补课，争取以后还能考个好的大学大专。
“我一个月工资2500，又要给她攒学费，还要给她生活费，这八百块钱，我都是找同事借的，但是女孩子不读书又能做什么呢。”
袁可的母亲工作很辛苦，没有固定周末，都是轮休。
每到周三四，她就会问袁可回不回家。
如果回家，她就要早早的和同事商量调班。
袁可并不经常回家。
“可可很懂事，她知道我辛苦，在学校后面的奶茶店找了份工，周末就去帮忙，赚一点钱就用来贴补生活费，买文具买书。”
“我对不起她。”
袁母说着说着声音变了调，在黄玲玲的劝慰下，她继续述说。
她平时联系袁可，并不是次次都能联系上，袁可经常关机，她打不通就会发短信。
如果到了周五袁可还没消息，那肯定就是不打算回家了。
上周四，袁可说不回来，这周五她想着袁可连续三个星期没回家了，她很想她，想叫袁可回去看看。
她早早和同事商量好了换班，给袁可发了消息，打了电话都没有反应。
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袁可的手机电池坏了，充不上电了，所以没能回复她的信息。
“那手机太破了，我知道不好用，可是没办法，我们没有钱，她爸生病已经掏光了家里的钱，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冬天连床厚被子都没有……”
她给老师打电话，想让老师帮她联系袁可回电。
没想到班主任告诉她，学校已经放假，袁可提前离校，还关心问她身体恢复没有。
袁母顿时急了，两边一对，才发现事情不太对，班主任建议她赶紧报警，学校方面会做好配合工作。
她挂了电话，赶紧去了县公安局。
“她爸呢？”叶锐忽然问。
袁母抽泣了两声：“两年前死了，从可可小学就查出来癌症，治了好多年，没治好。”
“钱也没了，可可以前成绩挺好的，要不是她爸这个病，她也不会考不上高中。”

挂了袁母的电话，叶锐立刻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
虽然之前县公安局没和她联系过，不过被外地警察找上，她到并不惊讶。
“上周二我们期末考试结束了，周三下午袁可拿着医院病历来请假。”
袁可就读的职高一般在期末考试后7-10天才会正式放假。
袁可是住校生，平时除了生病，要请假都得家长打电话或者亲自写明情况才能出校。
但是放假前这段时间，学校管理会比平常松动些。
袁可拿着假条，还有医院的病历复印件来请假，说母亲突发疾病住院治疗，需要她去照顾。
还拿出了医院下达的病危通知书，以及写得歪歪扭扭的情况说明。
“那个字吧，是有点不像她妈妈的字，她说是她妈妈情况恶化前写的，我想着生病难受没写利索也正常，更何况谁会拿着别人的病历来说是自己妈妈的啊，而且名字年龄还都一样。”
“她当时情绪很不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个孩子吧平时性格寡言少语，不是经常撒谎的孩子，所以我就批准了她的请假。”
袁可拿着班主任批的假条，当天离开了学校。
“袁可平时在学校表现如何，同学关系如何，有没有听说过她家里有亲戚，或者她有朋友在外地？”
叶锐提出的问题，班主任全部给出了否定。
袁可表现非常一般，无论正面的出挑，还是反面的出格都没有。
就是个不惹事，大部分时间很安静，不主动找老师沟通，也不给老师惹麻烦的学生。
“同学关系很一般吧，我们这种学校不知道你们了解不，虽然我们想要努力抓教学，但是经济带来的差距依然很明显。”
高中的孩子，心智已经不似孩童时那么懵懂，这帮孩子成绩不咋滴，其他地方倒是敏锐得很，比如谁家境好，谁家庭条件差。
经济状况成为了划分群体的一条隐性的线，学校很清楚，但是也很无奈，为了降低攀比，他们会要求穿校服，不准染发烫发做指甲，戴首饰，尽量扼杀攀比之风。
“亲戚的话，她好像有个姑妈，我见过两次，经济状况应该不错，但是是不是在外地我不是很清楚。”
“她寝室的同学能给我们电话吗？”卓一鸣问完，立刻得到叶锐赞赏的目光。
住过几年大学宿舍的他们都知道，同寝的室友知道的信息有时候比老师还多。
因为那是除课堂以外最真实的生活。
“不太好吧，都是未成年的孩子……”班主任有些犹豫，认为袁可失踪这事，不管怎么讲都不大可能和同寝有关系。
“老师啊，我想你需要明白一个道理，在理论上，你们学校对于袁可的失踪没有责任，她拿着伪造的假条，病历来请假，你批了假无可厚非。”
“但是……如果呢？她家条件不好，母女两相依为命，孩子怎么说都是从学校丢的，你觉得我们讲道理，其他人讲吗？”
叶锐的话听起来好像是威胁，其实是一种对于现实无奈的提前预判。
从警这些年，大大小小的纠纷见了不少，医院，学校，这些单位就算做到十全十美，都逃脱不了被追责的可能。
更何况，人无完人，怎么可能做到十全十美，挑起漏洞来，一挑一个准。
他不过是在告诉班主任，越早把事情调查清楚，人如果没事早日安全找到，皆大欢喜。
出了点事，学校会经历什么，真的不好说……
“袁可住的六人间，其他五个姑娘都是我们班的，我跟他们家长先联系沟通下吧。”
班主任语气有些无奈，叶锐的话看似警告，实则提醒，而其贸然给出去孩子的电话，不知道会不会惹得家长不仅不配合，回过头还怪学校泄露隐私。
“行啊。”挂掉电话，叶锐一点都不着急，指挥黄玲玲去联系袁可的母亲索要姑妈的电话。
“不用了吧，没多大事的。”提到袁可的姑妈，袁母一反常态，甚至安慰警察没多大事，不要惊动太多人。
黄玲玲看出来她非常不愿意警方联系袁可的姑妈，但是事关紧急，她赖着性子好说歹说，袁母都不愿意提供袁可姑妈的联系方式。
“她是你老公的亲妹子吧？你觉得你们现在不是一个户口本，我们就查不到了？别浪费大家时间了，多浪费一分钟，你闺女的危险就更大。”
袁可的母亲犹豫了很久终于小声报出了一串数字，卓一鸣嘟嘟囔囔抱怨袁母的反应有些奇怪。
家里孩子出了事，不都会找最有主见或者最有钱的亲戚求助吗？
班主任都见过这位姑妈两次，说明人家应该还是挺关心袁可的，怎么她都没去找呢。
“世界未解两大难题，婆媳关系，姑嫂关系，你以后结婚就知道了。”叶锐语重心长拍了拍卓一鸣的肩头。
“我才不要结婚，不要知道，”卓一鸣的碎碎念中，叶锐拨通了姑妈的电话。
那头听说是逸林公安局，语气不算好。
“你们找我干什么？”
“外地的？要找我有什么事也得通过本地的警察吧？？”
“我先说好，你们的问题，我不一定会回答。”
黄玲玲撇了撇嘴，这尖酸刻薄的语气，看来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你有个侄女叫袁可是吧？”
“对啊，怎么了？她犯什么事了吗？她才16岁能犯什么了不得的事，你们警察可要查清楚，乱污蔑人可要不得。”
“她失踪了。”叶锐快速说出四个字。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大点声说清楚。”
卓一鸣一个字一个字重复了叶锐说的话，那头忽然沉默了，没有他们以为的惊讶，着急，再开口语气和之前没什么变化。
“你们是警察吗？还是她妈又找事来骗我了？我知道她不肯给小可配个好点的手机，就怕我和小可多联系。”
“我不能随时联系上孩子，是不是你们就可以随便骗我了？”
黄玲玲下巴前探抻直了脖子，这个转换是她压根没料到的。
“我是逸林市公安分局，21世纪了，手机有来电现实吧，自己打逸林110核实。”
“你们平溪县公安局也知道这事，你自己打电话去问去。”
叶锐说完啪的挂掉了电话。
卓一鸣瞪着眼目光看向叶锐：“就这么算啦？”
“不然呢？？她不信啊，很简单，她如果真的关心袁可肯定会去核实。”
“如果她不关心，那么我们找她也问不出什么。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看来她和她嫂子的关系真的很糟糕啊。”
黄玲玲感叹，两个人说起对方的语气态度完全不同，一个带着明显的畏惧，一个带着不屑一顾的盛气凌人。
叶锐耸了耸肩，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有钱的小姑子看不起贫穷寒酸的嫂子。
因病早逝的哥哥，加剧了矛盾，小姑子说不定还觉得是嫂子害死了哥哥。
几个人还没聊几句，电话再次响起，卓一鸣一瞧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哟，师父，你真厉害，打回来了。”
“切。”叶锐食指捅了一下免提键，焦躁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
“你们说小可失踪了，怎么回事，哪里失踪的，是这几天的事情吗，学校要负责的呀!”
坐在电话这头的四个人，相互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怎么样，刚才跟班主任说过的，话音未落，这就应验了。
什么都还没了解清楚，先给学校把责任扣上了。
“你说说袁可最近联系过你没有，她母女关系如何，你们家外地还有没有亲戚，或者她有没有同学在逸林。”
“她妈没找她吗？她妈干什么去了！”
“闺女这么大了，不管吗？？出事了后悔都来不及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尖锐，张口就是对嫂子的责备，说了一大通叶锐提的问题却一个都没回答。
“她妈报警的，赶紧回答我们的问题。他们家究竟怎么回事，事无巨细。”
叶锐要求事无巨细，袁可的姑妈当真事无巨细从自己的童年开始讲述。
袁家以前在平溪县不算穷，算小康，家里一子一女，就是她和袁可的父亲。
她借由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去了外面的世界，再依靠自己的家境在大城市立足，嫁给了家境更好的老公。
但是她的哥哥，袁可的父亲，从小学习不好，勉强读了高中后在县城里开起了出租，找了一个初中同学恋爱结婚。
她大学毕业在城里立足后，邀请哥哥去城里看看，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
但是袁可的父亲婉拒了，说准备结婚了，安安心心在小县城里过日子。
为此她生了很久的气，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个嫂子，觉得她利用感情绑架了大哥，阻碍了大哥追求更好的生活。
后来袁可的父亲生病，她一直要求他来城里治疗，不要怕花钱，多少钱她都能承担。
袁可的父亲去过一次后，再不去了。
说城市里看病太麻烦，挂号，检查，挂号，开药，见个医生太麻烦，还是小城市好。
后来一直在县城医院里治疗，越来越严重，熬了几年就没了。
“我哥的病我找过好多专家，都说算早期，如果手术后，积极治疗是可能痊愈的。但是他那么年轻就死了，肯定是他老婆舍不得钱，不给他用好药，我都说了我掏钱。”
“我又不是说说而已，我一万一万的打钱，都打了好几次，后来是我哥不肯收了。”
袁可的姑妈提及往事，呜呜呜哭了起来。

后来袁可日渐长大，对于这个亲哥留下的唯一女儿，袁可的姑妈给了不少经济资助。
去年袁可中考私立，她亲自挑选了这所市里的职高，这是最好的职高，对分数也有要求。
袁可的分数其实还差了一点，而且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长，所以想要入读需要一大笔择校费。
学校是她选的，这钱自然也是她主动掏的。
“她成绩太差了，她妈不管她，她考不上普高，这是职高里最好的了，对口有旅游大专，她要是能考上，以后做个导游啥的好挣钱。”
袁可的姑妈在帝城，自己的儿子今年面临小升初，对于这个侄女，她能表达感情的方式只有钱。
袁可平时不常和她联系，基本有需要时候才联系她。
比如没有过冬的衣服了，鞋子破了。
“这个孩子其实挺无情的，要钱了才想起我这个姑妈，平日里节日从来不问候，都不知道跟谁学的，我哥不这样……”
女人说起来愤愤不平，虽然颇有微词，她依然在袁可提出物质需求时，有求必应。
她甚至在袁可高一开学后，主动提出过给袁可买笔记本，买智能手机，但是袁可的母亲给她打电话强硬拒绝了。
“那是这么多年，我哥死后她第一次联系我，稀奇伐。”
“叫我不要给小可那么多钱，买那么多贵的东西，让她虚荣了，教坏了女孩子就完了。”
“呵……我的钱又不是多得用不完，不要拉倒！”
“上周，她给我电话，说期末考完了，考得不错，他们学校选了一批优秀生要去游学，需要交一点钱。”
袁可告诉姑妈，她被学校选中送去游学，学校承担大部分经费，还会和当地的用人单位交流。
如果被单位看中，毕业前可以去实习，工作说不定都提前找到了。
袁可说这些，远在帝城见过更多世面的姑妈，并不怀疑。
她知道袁可说的这些对小姑娘将来的发展是有用的。
所以在袁可说出有学费需要1000的时候，她给了袁可2000，让她出门在外大方点，请同学们带队老师吃个水果，喝个奶茶，搞好人际关系，自己家里没背景没关系，要学会自己找关系……
“他们学校并没有组织游学，她拿着伪造的病历告诉班主任，母亲重病需要回家照顾，从而获得了离校的机会。”
“啊！怎么可能。”电话那头的语气难以置信，虽然要钱才会给她电话，但是每次说话也是有礼有节，怎么可能撒这么多慌。
“谁教她的？她妈都教不出来这些，害怕我给她钱多让她变坏，她肯定是跟人家学的！”
“这个我们会查，她有告诉你去哪里游学吗？”
“逸林，对，就是逸林！刚才我说怎么听你们那这么耳熟呢……”
“她说逸林是国际旅游大城市，旅游行业工作机会很多，那边也有相关专业的大专。”
挂掉电话，叶锐瞧着李忠明的手边多了一张纸，上面写写画画布满了数字，他一把捞过来。
“你写什么代码呢？”
“我在算小姑娘身上有多少钱。”
袁可离开学校前，从母亲和姑妈手里拿到了2800元，他们查到陆姚市到帝城的大巴15元，帝城到龙东的硬座车票270元，龙东再到逸林的硬座车票450元。
但是这个费用还需要返回，也就是袁可的2800元，其中有一千多块钱需要用作交通费。
她是周六早上抵达逸林，到现在过去了刚好一周，如果她还在逸林，身上可以支配的钱已经不多了。
“她来逸林应该不是一时兴起，是谋划已久。”卓一鸣摸了摸嘴唇，有个隐隐约约的猜测浮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