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刑侦(焚花煮锦)

他知道这是他的弱点，所以这些年，当这些小事不再需要他出面，他正好选择回避。
循着哭声，黄玲玲驾轻就熟走进了法医检验中心的家属会见室。
叶锐跟进去才发现法医解剖室和他记忆里不一样了。
解剖室外修了一个房间，有窗户，有隔栏，家属站在这边，再近也只能伸手触碰遗体……
不担心情绪崩溃的家属损坏了遗体，或者太近距离目睹遗体的惨状，被刺激得更崩溃。
此刻窗户关闭，内侧的百叶窗已经合上，只留下一对夫妇趴在桌子上悲痛欲绝。
一位年轻的女子背着包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拽着两人的袖子。
女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茫然的看着走进来的人。
叶锐走到桌边：“都看到了？”
哭泣的人仍然趴在桌上，年轻女子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警察……”
叶锐刚说完半句话，趴着的妇人猛地抬起头，一把拽住叶锐的袖子。
“警察同志，我们娇娇是怎么死的，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啊！”
叶锐猝不及防被拽了个踉跄，卓一鸣一把搂住他的胳膊，伸手从旁边的饮水机取了一杯水放在桌上，强硬的拉开了妇人的手。
“先喝口水，我们抓捕凶手需要你们配合，仔细回忆下刘娇娇最近有什么不妥。”
妇人松开拽着叶锐的手，捧着杯子凑在嘴边，眼泪滴答滴答全部掉进了杯子里。
男人抬起手背抹了一把湿润的脸庞，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重重吐出。
“我们来的路上一直想的是，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闺女在帝城呢，怎么会在这里出事……”
“我们以为只是长得像……”
叶锐抿着嘴抬头看了一眼卓一鸣，眼里皆是无奈。
两人作为刘娇娇的父母，连刘娇娇经常到逸林出差都不知道，可见平时关于这个女儿工作生活的交流不多，所以他们能提供多少有价值的信息呢？
“警察同志，我妹妹是意外还是……”站在旁边的女子小心翼翼的开口。
“不是自杀，非正常死亡，具体的我们警方还在调查，我们也希望尽快破案，给你们家属一个交代，如果有什么你们觉得异常的情况都可以告诉我们。”
顾添回答完女子的问题，把话题引向了正式询问。
刘娇娇姐妹两人，父母是退休工人，一辈子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百八十公里外的帝城。
刘娇娇的姐姐在市里上班，早已结婚生子，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
在他们眼里，刘娇娇很出息，工作很好，除了总是不谈恋爱并且拒绝相亲以外，其他对他们都是千依百顺。
刘娇娇除了逢年过节拿钱买东西回家，平时几乎不给他们讲工作上的事情。
“我经常问她忙不忙，累不累，她都是回复我还好。虽然我们姐妹从小感情好，但是这几年我们之间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了。”
刘娇娇的姐姐结婚后忙于家庭，小城市的工作压力没有帝城大，她很难理解妹妹的辛苦。
同样刘娇娇也觉得姐姐对她工作帮助不大，与其告诉家里人徒增他们的烦恼，不如什么都不说……
一通意义不大的询问后，刘娇娇一家三口配合法医采集了DNA后，搀扶着离去。
叶锐看着刘娇娇家人离去的背影，一手搭在了卓一鸣肩上。
“徒弟，咱们去航站楼停车场看看？”
逸林的市区航站楼大概考虑到这里的有钱人密度过高，停车场往下挖了三层，并且停车费不便宜。
一小时收费20，一天240，随随便便停三五天就是一千多块。
就算这样，这里的车位好像永远都不够用似的……
卓一鸣开着车在一层，二层转了好几圈了，没看到几个空位，也没看到司机说的那辆挂着帝城牌照的黑色商务车。
“会不会他把车开出去停在别地了？”卓一鸣踩着刹车慢慢滑向第三层。
“不能，彭世贤虽然抠门，但是绝对自私的。”
“他的抠门只对别人，不对自己。”
“哦？”卓一鸣快速扭头看了叶锐一眼，他的表情很认真不像开玩笑。
“他坐飞机到逸林能花几个钱？司机在逸林住个酒店能花几个钱？他连司机的停车费都要抠，自己有关的花起来却毫不手软。”
“彭世贤不是节俭，是对别人抠门，不愿意让别人花他的钱……”
所以彭世贤一定不会劳神费力把车挪到便宜的地方去，一天240怎么了，一天五百彭世贤也花得起。
只要是他自己花出去的，每一分他都花得明明白白就无所谓。
“诶，你看那角落是不是……”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在一众矮个子的小轿车中间显得鹤立鸡群。
卓一鸣扶着方向盘直奔过去，果然和司机口中的车牌号码一模一样。
“通知苗苗过来清扫车上的痕迹，问问技侦拿到监控没，没有的话，咱们一会去找航站楼管理方拿监控。”

深夜，苗宇带着辛苦多时的成果精神抖擞走进刑侦办公室。
彭世贤的游艇挂在逸林分公司名下，市区机场航站楼负三层停车场找到了彭世贤从帝城开过来的商务车。
苗宇彻底清扫了两个地方，在汽车后座上找到了数枚指纹以及生物检材。
“胎儿的DNA出来了，和刘娇娇对比，刘娇娇是生物学的母亲，父亲的话反正库里没有，希望今天收集到的能给我们答案吧。”
“不过收集到了一些指纹，其中一组倒是挺有趣。”
苗宇不着急说答案，目光扫过众人，脸上挂着玩味的笑。
“嗤~~”叶枫吸了一口气后仰身体迎上了苗宇的目光。
“这不会是什么狗血神转折吧？？”
“什么转折？你们在打什么哑谜？”顾添不明就里。
“难道彭世贤车里的指纹和刘娇娇房间里的对应上了？”卓一鸣说完目光盯着叶锐的手，看到那手高高抬起，他下意识一躲。
“你们师徒两这脑子跟别人不一样啊。”苗宇语气兴奋，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讽刺。
叶锐高抬的巴掌最终落在了卓一鸣的大腿上。
“徒弟，这种影响自己形象的话我来说就可以了，你就不要说了……”
“师父满脑子黄色废料没关系，你不能啊……”
顾添皱着眉看着苗宇放出了指纹对比。
刘娇娇房间里的另一组出现在空调面板，茶几等位置的指纹和彭世贤车里，游艇里的一组指纹对应上了。
同时，苗宇在彭世贤的游艇里收集到的一组指纹经过对比属于刘娇娇。
两组指纹，同时出现在了游艇的卧房里……
“床头柜，床头，洗浴间都有，你们懂得吧……”苗宇说完眨了眨眼，太明显不过了。
“我们在床上还找到了长短不一的头发，把牙刷也收了回来，收集到了一些生物检材用于化验DNA。”
提到头发大家纷纷追问酒店房间里收集到的头发。
“行李箱里的衣服上的毛发呢？”
“剃须刀里的胡须呢？”
“胡须太碎没查出来了，烟蒂上提取到的DNA和行李箱里衣服上的毛发化验出了DNA一致，和胎儿对比了没关系。也在库里对比了，也没有。”
苗宇一摊手，只是有了化验结果，其他进展暂时没有……
“孩子和彭世贤没关系，那也就和彭望没关系咯？”
“彭世贤和刘娇娇同处一室？这不可能是为了节省房费吧？”
大家脸上的表情逐渐怪异，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刘娇娇难道跟父子两……”
“不可能吧，这也太乱了……”
“可不可能，我们得调查才能说了算，现有的证据还不足以形成闭环，彭世贤失踪无法确定他的指纹，DNA就是我们收集到的，监控排查的怎么样了？”
“酒店大堂以及酒店附近的监控整理出来了，城市航站楼的还在整理。”
李忠明赶紧调出了最近一年的酒店大堂监控记录，根据刘娇娇入住记录做好了分段整理。
要寻找前台说过的那个神秘男人。从刘娇娇每次入住开始到离开的监控一帧不漏。
即使技侦在人物追踪上做了技术处理，刘娇娇的画面做了特殊标记，一段段看下来依然视觉疲劳。
叶锐睁大眼睛盯着屏幕上慢慢移动的人，看到了再次进入酒店的刘娇娇。
“嘿，你们看看，刘娇娇手里提的什么？眼熟吗？”
黑色的行李箱在穿着一身浅色的刘娇娇身边十分显眼。
“这是那个人的箱子，她拿回酒店，说明那人已经到了逸林了，晚点就会到酒店了。”
大家精神为之振奋，睁大眼睛，前倾身子盯着监控画面。
傍晚六点过，酒店出出进进的客人很多，大家呼吸越来越轻，不放过每一个可疑的身影。
“停！”顾添在人群中发现了似曾相识的身影。
人群中穿着宝蓝色衬衣，黑色西裤的男人一点点被放大。
“是他。”纵使多年未见，年少时见过的叔叔早已染上了岁月的烙印，顾添依然认了出来。
“我们对比下系统里的资料，证件照片。”
经过顾添的辨认，系统里的资料对比，画面里出现的人的确是彭世贤。
“安排两个人去酒店找前台指认，咱们来分析下彭世贤的行为？”叶锐征询顾添意见，顾添还未从震惊中恢复。
猜到，推测是一回事，如今亲眼看到他走进另一个女人居住的酒店，就算没有看到他走进房间，通过两个人的隔空互动，也猜到可能发生过什么。
他很难想象自己年幼时认为沉默寡言，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彭叔叔居然会背叛家庭。
不仅和其他女人有染，这个女人还和他儿子牵扯不清……
和他相比，叶锐少了些震惊，多了几丝抓到线索的兴奋。
“这父子两跟刘娇娇究竟什么关系，咱们先不管，很大可能房间出现过的指纹和DNA就是属于彭世贤的。”
“咱们先按属于彭世贤来分析，大家没意见吧？”
“没意见。”
“百分之九十都是他的指纹，刘娇娇遇害前他如果在房间，为什么离开前会关闭空调？”
一个谜团还未解开，又一个迷惑凸显，逸林三十几度的日子里，彭世贤为什么要关空调？
就算彭世贤抠门，住酒店又不需要单独付水电费，以他的逻辑不至于勤俭节约讲究环保吧？
“不管空调了，今天下午叫你们查彭世贤全家的状况查到了吗？”
“查到了。”徐懋森立刻回答。
彭世贤作为一个合法纳税的生意人，全家的信息，资金流向十分透明。
彭世贤，53岁，经营金开贸易公司超过25年，规模从单打独斗发展到如今拥有两家公司，员工超过百人……
金开贸易里三个人跟随他多年，一个是财务一把手赵明刚，另一个是销售部负责人凌天，再就是死者刘娇娇。
彭世贤膝下一子一女，儿子彭望，27岁，从事法律行业，女儿彭瑜琛22岁，还在读研究生。
老婆许梅，今年50岁，全职太太。
父母八十高龄，父亲两年前确诊了癌症，经过两次手术后，目前用药维持。
彭世贤还有两个姐姐，平时来往不频繁。
“彭世贤的家庭状况和之前电话中许梅陈述一致，他手机信号在逸林出现的时间和准确的定位我们还在和移动公司沟通，争取能够尽快确定。”
一名负责追查的干警说完，叶锐立刻追问。
“他们一家几口经济往来如何？最近有大宗支出么？”
“彭世贤的有三张银行卡，两张信用卡，资金变动不大。我们追查了最近两年的流水，彭世贤日常花销不高，会定期给许梅以及彭瑜琛的账户打钱。”
彭世贤日常花销几乎都使用信用卡，多在餐饮场所消费，购物极少。
给许梅两三个月会转一笔钱，大概三四十万。
给彭瑜琛经常转钱，平均下来1-2周一笔，金额从五千到五万不等。
“彭瑜琛花销不多，存款挺多，彭望有三张储蓄卡，一张信用卡，资金流向有些奇怪。”
彭望三张储蓄卡，一张明显是工资卡，另一张是储蓄卡，工资卡结余的会转进储蓄卡，许梅有时候也会给卡里转账。
还有一张就是给刘娇娇转房款的银行卡。
这张储蓄卡里的钱都是通过ATM机存进去，所有支出都是通过网银转给刘娇娇。
除了买房这笔转账，再过去三年间还有多笔无时间规律的零散的转款。
“有时候一个月都没有，有时候一个月两三次，金额不等，从两三千到两三万。”
“你们觉不觉得不正常？”叶锐听完反问。
“是不太正常，两个人谈恋爱，彭望算富二代给她花钱无可厚非，但是为什么我们查不到两个人日常有密切联系？”
“彭望难不成是下凡渡劫的活菩萨，见着人就打钱？”
“呵……”叶锐一声冷笑。
“也许这两人只是单纯的金钱关系吧。”
“许梅最近干嘛了？”
“许梅最近花钱有点厉害，账户上还有十来万，支付的都是境外一些奇奇怪怪的账号。”
许梅最近三天，总共花出去了一百来万，其中一部分瞧着像是境外购物网站消费。
还有一些钱购买外币后汇给海外账户，另外给自己亲弟弟许军的账户打了五十万。
“海外那些账户不太好查，我们只能通过表面判断，不一定准确。”陆斯解释他们并没有查到这些账户的确切信息。
“许梅的动静有点不太对，我们要不要请帝城那边帮我们盯一下？”叶锐不敢直接说让老谢去，只敢尝试建议。
“我来安排，还有其他情况吗？”
“没了，他家情况说起来挺简单的。”
“我看啊可不简单。”叶锐翘起了二郎腿。
“刘娇娇死亡，彭世贤不知所踪，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足够证明两个人关系不一般，我琢磨应该可以找彭世贤回来正式询问了吧？？”叶锐说完望着顾添，等他下决定。
说是请回来正式讯问，但是彭世贤现在不知所踪，差不多等同于全力寻找彭世贤的下落……
顾添心中犹豫迟迟未下决定，大家的目光渐渐汇聚在了他面色凝重的脸上。
“顾队，您是担心什么？”卓一鸣小声询问。
“担心的多啦，这不是普通人，而且家属还不一定配合。”
无论把彭世贤作为嫌疑人进行追查，还是作为非正常失踪来寻找，警方都会全面铺开调查，他的家庭，他的公司……
人多嘴杂，消息传出去不仅影响警方侦破，也会影响彭世贤公司的正常的运转。
这个度一个把握不好带来的后果不可估量……

第037章
“你们都在啊，彭望入境了，航站楼的监控我们抓紧捋出来了。”李忠明带来的好消息打破了有些压抑的气氛。
“先看看监控再说。”
城市航站楼的监控视频主要整理了两个区域，一部分涵盖航站楼内外地面，一部分是距离彭世贤商务车距离最近的航站楼电梯。
4月20日早上7点过，黑色商务车驶进了航站楼地下停车场。
经过查询系统，确认这辆车停进来后再没有开出去过。
7点40，司机经由1号电梯，从地下停车场抵达了地面一层办理了登机手续后，坐上了机场大巴前往机场飞往帝城。
8点钟，彭世贤从车上下来，锁好汽车后，经由4号电梯抵达了航站楼一层外，在门口上了一辆出租车去向不明。
“彭世贤上的那辆出租车已经查到了车牌，明天你们可以联系看看他有没有印象。”
监控视频播放结束李忠明刚说完，叶锐适时给大家泼了冷水。
“我觉得大家不要抱什么希望，咱们就例行问问吧。”
案情分析会结束，顾添没想好下一步怎么做，干脆让大家先休息一会。
叶锐拖过轮椅放在办公桌前，准备给自己搭个简易床睡会，顾添走过来叫他回家去休息。
“不要，这里有氛围……”
顾添翻了个白眼，忍着心里的不屑想要继续劝他两句，卓一鸣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衣兜阻止。
“你饿吗？要不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
叶锐听到有吃的，眼睛一亮，这大半夜能买到的吃的都是不健康的，难得卓一鸣肯让他吃一定不能错过机会。
卓一鸣拉着顾添走出办公室，两个人刚走出办公楼，顾添迫不及待的从衣兜里掏出烟盒递给卓一鸣。
“憋坏了吧？我也是……”
两个人就着一簇火苗点燃了两只香烟，卓一鸣深吸一口气快速吐出后立刻回头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办公楼……
顾添拍了拍卓一鸣的肩膀。
“不用怕，我不在，他不会进小隔间的。进去干嘛？无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