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刑侦(焚花煮锦)

“但是，这应该有人住的吧？”
“你看外面这么破，唯独那窗帘很干净，而且是浅色，肯定有人住，你说赵丽美会不会在里面？”
叶锐盯着窗帘，好像想要穿透它看到屋子里的景象。
卓一鸣摇了摇头，他从小农村长大，村里的人挂窗帘好像很随意。
很少有人专门去做窗帘，都是用破掉的床单，被罩这些大织物改了挂上的。
这扇窗户上挂着的窗帘，虽然简单，但是明显是专门缝制的，甚至掐出了均匀的褶皱。
“我们是敲门问一下，还是等附近有人路过拉着问？”
叶锐目光依然落在窗帘上没有移动，哪知道他刚说完，窗帘的褶皱微微一动，他眼眶一阵立刻助跑两步手撑着倒塌的院墙翻了进去。
卓一鸣还没反应过来，脚比脑子快的刚跟进去，叶锐已经轻轻敲响了窗户。
“赵丽美，出来吧。”
窗户里是死一般的沉积……
“师父？”
卓一鸣想问叶锐是怎么确定屋里有人的。
叶锐已经更凶狠的拍响了窗玻璃。
“赵丽美，你不出来，我可踹门了。”
“你的房门还有玻璃窗经得起我踹吗？”
卓一鸣听到叶锐语带威胁，迅速把他往后拉了两步，冲着窗内不确定是否存在的人表明了警察身份。
屋内依然没有动静，卓一鸣正要再一次追问时，叶锐斩钉截铁告诉他。
“有人，肯定有。”
“刚才我看见窗帘动了，窗户都关着哪里来的风。”
“就算家里有猫或者老鼠，刚才敲那几下，不跑出来吗？”
叶锐说话的声音有点大，好像并不只是为了说给卓一鸣听。
卓一鸣很想反对：如果是老鼠可能早就躲起来了，不会再出来的。
他心里的反驳还没说出来，屋门“嘎吱”一声开了。
一张年轻女子的脸露了出来。
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未施粉黛的脸庞皮肤白皙。
身上随意套着肥大的圆领纯棉体恤和宽松长裤。
脚上穿着一双粉红色的凉拖鞋。
卓一鸣没见过赵丽美本人，系统里的照片也没有什么让人记忆深刻的特别之处。
眼前这张脸他甚至不能第一眼就确定是同一个人。
“赵丽美，你在躲谁？”
这张脸和几个月前在雍景湾售楼部那有着精致妆容，大波浪长发的脸相去甚远，但是叶锐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那双眼睛看着人时下意识流露出来的打量，盘算，相隔几个月没有丝毫变化。
“没，没。”赵丽美声音很轻，和几个月前说话都要微微扬着下巴的模样完全不同。
叶锐盯着她的脸，她的目光立刻转了方向投向地面。
完全不像当初在售楼部，迎着叶锐的目光上下打量完一转脸的淡定。
“认识王玉珏吗？”叶锐说话的时候目光都没有离开她的双眼。
赵丽美眼珠一动。
“不，不。”
“认识，认识。”
“究竟是认识还是不认识。”赵丽美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但是叶锐仍然不罢休地追问。
只是这次赵丽美不再说话，沉默的低头看着地面，双手短绞着T恤的下摆。
“小美，你家来客人了吗？”劳作归来的老乡看到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关心的地询问。
赵丽美闻声抬起头又低了下去，敷衍的回答：“嗯嗯。”
赵丽美言语的敷衍躲避落在老乡眼里有了另一层意思，他推开破败的院门走进了院子。
“你们是谁啊？”
叶锐扭脸冲着带着大竹帽，肩上扛着农具，皮肤黢黑的汉子温和的笑了笑。
“我们是小美以前的同事，现在不好招人么，我们想请她回城里上班，她回来休息的够久了吧。”
赵丽美嘴唇翕动，想要抢过话头，谁知道热心的老乡比她更快。
“对啊，对啊，小美五月份就回来啦，休息了是挺久了。”
“你们是老板吧，小美很能干的，回城上班好啊。”
“年轻人回来这里，都不会种地咯，还是城里好挣钱。”
朴实的庄稼汉歇下了肩头扛着的农具。
“您这是刚从地里回来，还是正要出去啊？”叶锐看他那样子好像还想继续扯闲篇，赶紧想找借口打发他快走。
“回来呢，准备回家烧饭呢……”
“叔，那你先回去烧饭，回头聊啊。”赵丽美比叶锐更着急的想要赶走老乡。
“行啊，行啊，小美，你啥时候要回城了，要搬东西啥的，给叔说一声。”
“好的，我记住了。”
庄稼汉扛上农具乐呵呵地走出了小院，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叶锐才再次开口。
“你需要换身衣服吗？”叶锐问。
“没，没什么好换的。”
“那你进屋带上你的身份证件跟我们走吧。”
“去哪？”赵丽美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当然是跟我们回逸林市局聊几句，聊聊王玉珏去哪了，还有聊聊你在雍景湾销售过程中吃的回扣。”

赵丽美听到最后半句猛地抬起了头：“他们报警了！”
“这些你不用管，谁报警了，报的什么警你不需要知道。”
“你只要知道，现在我们要请你会逸林市公安局协助调查，带上你的身份证件跟我们走吧。”
叶锐说完目光从赵丽美脚尖一直扫到她的头顶，裤子衣服上没有一个口袋，两手空空。
赵丽美捏了捏拳头，转手进了屋，叶锐紧跟着她走进去，脚步停在了卧室门口。
屋子里陈设简陋，淡淡的霉味混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涌进鼻腔。
白色的墙壁凹凸不平，木质的家具漆色褪尽露出木头本身的纹路。
赵丽美打开衣柜门，伸手在隔层里摸索着掏出了一个软布包。
打开布包，她先掏出一个手机放在了衣服堆上。
叶锐眼睛一亮，盯着她拿出身份证后又把手机放回了布包。
“手机不带着吗？万一有谁联系你呢？”
“不，不带。”
“带着吧，你一会也要给我们留联系方式的。”
叶锐说完话，赵丽美快速抓着软布包往衣服堆里一塞。
“不是我的，不用带。”
“那是谁的？”卓一鸣刚套上手套的手伸进衣服堆里捞出了那个软布包。
赵丽美下意识伸手就要抢，卓一鸣高举着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证物袋连着软布包一起装了进去。
“这么好的手机，今年年初才出的新款吧？你如果不知道是谁的话，那我们可以好心帮你找找这个手机的主人。”
“走吧。”叶锐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伸出右手往外一扬，赵丽美垂头丧气抬起了脚。
回城的路是卓一鸣开的，叶锐本想闭着眼睡会，想到后座多出来的一个人，他只得睁着眼不时透过后视镜瞟一下后面坐着的人。
赵丽美全程抿着嘴不发一言，一直扭着头看着窗外好像脖子不会累似的。
燥热的下午，顾添端着一杯加了冰块的白水站在窗边昏昏沉沉。
市局门打开，黑色的小车缓缓驶入，顾添看清车牌号，立刻比刚才精神了一些。
车刚停稳，后座打开走下来一个衣着随意的女子，顾添的头晕困倦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毫不迟疑转身走出了小隔间。
顾添刚踏入走廊，又退了回来朝着电梯的方向斜靠在了办公室门边的墙壁上。
“叮咚”电梯门开，卓一鸣和叶锐走在前面，刚才看到的陌生女人低着头跟在了后面。
叶锐瞟了他一眼没说话，而是径直打开了一间询问室，让女人进去。
门关好，叶锐才告诉了顾添她是谁。
顾添听说是赵丽美顿时皱起了眉头。
“你就这么把她带回来了？？她就这么跟你回来了？”
“自愿的，我可没搞绑架，强行啊那一套啊，王玉珏的失踪跟她肯定有关系，她矢口否认认识王玉珏。”
赵丽美的回答最后也没确定是认识还是不认识，但是叶锐已经把她的表现判定为，否认了。
两个人既是同事，又是上下级，他买房子的业绩还被赵丽美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居然否认认识王玉珏，除非这个人不是赵丽美……
“而且我们还找到了铁证！”叶锐语气得意。
“哦？”顾添听到铁证眼前一亮。
卓一鸣从兜里掏出证物袋，里面装着的软布包让顾添疑惑不已。
“这里面有一部最新款的手机，赵丽美说不是他的，我们就请法医，痕检，技侦一起找找答案，看看是谁的！”
“那现在呢？？”顾添虽然猜到了叶锐怀疑这部手机真实的主人是谁，但是寻找证据需要时间，现在把赵丽美留在这里做什么？？
“呵，联系她前东家，就说人找到了，问他们要不要来见一见……”
“你……”顾添有点无语，合着这是准备帮别人做嫁衣吗？
叶锐神秘的一笑，抬手拍了怕顾添的肩头，站在一旁的卓一鸣听清了叶锐安排，提着证物袋下了楼。
“范荣的情况查得怎么样了？”一个案子还没眉目，叶锐关心起了另一个案子。
“有一个好消息吧。”
范荣银行卡消费过的加油站，其中有几家提供出对应时间段的监控影像中，刚好拍到了范荣的身影。
其他一些因为角度等原因，并没有拍到范荣。
但是这些影像记录已经足够证明，范荣在6月底之前再次回到了望北岛。
至少在这个时间点上，潘思琪没有撒谎。
顾添语气平静说完这个情况后，轻轻摇了摇头，别的信息有查到了一些，但是目前来看价值不大。
“范荣在全国境内除了靖州有一套房产，应该就是潘思琪现在居住的那处，其他地方都没有任何房产。”
“商铺，住宅，公寓都没有……”
顾添说完，叶锐有些诧异，潘思琪言之凿凿范荣全国多地有房产，不仅在当地报案时这样说，到了逸林还是这样说。
她希望警方追查这些房产的确切地点，信息，好便于她想办法变现后救出可能被绑架的范荣。
如果是假的，她没有必要骗警方，对她没有好处。
如果她只是想变卖房产，卷钱跑路，有很多办法可以去查实房产信息，唯独不可能跑来公安局找警察。
找了本地的查不到，还千里迢迢跑来逸林……
“难道，是范荣骗了她？？那范荣的公司呢？是存在的吗？是不是也是一个空壳？”
叶锐能想到的也就是范荣是个假富豪。靠人设骗了潘思琪。
“范荣的公司经营还是挺正常的……”
范荣公司的账面表明收入还是挺高的，但是大部分源于个人转账，金额从几千到几万，十几万不等。
名目有咨询费，培训费，商业方案设计费……
范荣公司对应的支出也很多，一些支出名目看得顾添莫名其妙，但是考虑到这个行业在曾经的工作中接触的少，所以并不能肯定账目有问题。
以他个人经验来看，这些莫名其妙的支出项目最多和偷税漏税相关，跟洗钱肯定沾不上边。
即使证明有问题了，最多举报给税务部门查实，和他们刑侦关系不大。
“继续询问潘思琪估计目前不会有太大突破，能不能从这些转款的客户身上入手，能联系到人配合询问吗？”
“除了父子两，他们公司干活的就三个人，大部分客户应该都是两父子亲力亲为，那客户应该接触的也不少吧？”
叶锐的想法获得了顾添的认同，他也是这样计划的。
但是怎么筛选这些人，怎么最大可能联系上愿意配合的人是需要好好琢磨的。
“潘思琪不是号称范荣客户遍布全国吗？先找找有没有在望北的。”
叶锐刚说完，顾添立刻掏出手机给技侦部门发了需求。
“有没有必要查道路监控？”叶锐琢磨既然潘思琪斩钉截铁说范荣在逸林失踪，要不就查下道路监控，看看究竟去了哪。
不过他说完，立刻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目前已知潘思琪说的话里面有水分，所以如果完全按照潘思琪提供的线索去查，他们很可能就掉坑里了。
不过事情很快出现了转机，技侦很快从范荣公司的打款人中发现了一个户籍在望北岛的男人。
这个男人目前五十多岁，在逸林经营一家小小的士多店，就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小超市。
叶锐拿到电话，没有任何犹豫拨通了电话。
做小生意的小老板们，最怕和税务局，公安局打交道。
只要被相关部门找上门，态度好的很，要请他们配合调查，大部分都会十分乐意。
他们骨子里有一种天然的不正常的畏惧，生怕得罪了执法机关给自己以后得经营埋下隐患。
这一点不正常的畏惧，在上了年纪的小买卖人身上体现得最明显。
不出叶锐所料，当士多店老板李全听说是来电是市公安局，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一听要叫他来配合了解点情况，除了市局地址别的细节根本不敢问，挂了电话顶着炎炎烈日骑着电动车飞速赶到了市局。
他把车停在市局围墙外，进了门一口气楼梯跑上了四楼。
他找到刑侦办公室，看见门口的牌子，门内忙碌着的人，站在门口踌躇。
黢黑的皮肤，饱经岁月风霜的脸被汗水染上了一层亮泽。
叶锐一眼就认出了他，主动上前核实身份后，叫上顾添，卓一鸣一起进了一间小会议室。
李全坐在椅子上，面对卓一鸣送上的凉水，赶紧起身伸出双手接过后，点头哈腰不断说谢谢。
进来市局办公楼这么会了，他额头的汗珠却还是止不住的往外冒。
他捧着纸杯的手放在桌上，没好意思喝一口。
他沉默着微微低头，目光在白色的桌面飘来飘去，不敢问究竟叫他来做什么。
“认识范荣吗？”顾添率先打破沉默。
“啊？”李全茫然地抬起了头。
“姓范的？干什么的啊？我的客人吗？我客人很多，很多我不知道姓名的。”
李全着急地解释，自己不是不配合，而是真的不知道警察问的这是什么人。
“七年前，你给他的公司账户打过五万块钱，公司名字叫兴荣信息咨询有限公司。”
“你打款的内容写的是商业咨询费。”
卓一鸣提醒后，伴随着李全脸色巨变的是胸腔极速的急促的起伏。
他眼中迸发出了愤怒，后悔，高兴交织的复杂情绪。
李全深呼吸了几口气，胸腔渐渐平缓后，他颤抖着问。
“那个骗子被抓了？我被骗的钱是不是可以退回来了？”

“你这话的意思是他骗你钱？”
李全狠狠叹了口气，这个人的全名他都不知道，以前一口一个范总，范总……
但是这辈子无论是谁，什么时候提到那七万块钱，他都能准确想起当时的一切……
别说这辈子，他觉得可能下辈子他都不会忘记。
“对，他骗了我七万块钱，肯定不止骗我，我觉得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便宜。”
“吹得可神了，什么商界精英，杰出人才，经济专家，我看就是个骗子，不得好死，只会骗钱。”
“你说说当初怎么回事，我们也听听。”叶锐一听立刻来了兴致，看来这范荣结仇的人不少啊。
李全听完叶锐的话，忽然弯下腰抬起了脚，卓一鸣刚要起身，李全已经脱掉了鞋子。
这个时候，顾添才发现，李全穿着一双包裹严密的运动鞋，并且里面还穿了袜子。
这和逸林的天气，以及逸林这些小商人的形象严重不符。
他们走哪都是趿拉着一双拖鞋，怎么会穿这么捂脚的运动鞋。
李全扯掉了右脚的袜子，一道暗红色微微隆起的疤痕从脚掌边缘一直蔓延到脚背右侧顶部，看起来分外狰狞。
而疤痕尽头脚是不正常的空缺。
本应该是小脚趾和无名脚趾的位置空空如也……
如果不是疤痕的延续，卓一鸣甚至怀疑是不是天生的缺失。
李全望着自己消失的脚趾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现在是个残废，这脚是在工地上伤的，我那一年太倒霉了。”
“身体受了伤，还被范……范荣骗了钱。”
李全第一次听说范荣的真名，说起来并不利索。
这么多年，他的委屈一直没有一个官方的途径可以发泄，就算警察告诉他现在他们并不是要抓范荣，目前也没有证据表明范荣骗钱，他依然像找到了可以做主的人一样，一股脑把积压在心底多年无处诉说的委屈一股脑宣泄了出来。
李全出生于望北岛，从出生到成年，一直待在望北岛。
见过十年前望北岛模样的叶锐可以大概想象到几十年前的望北岛有多荒凉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