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刑侦(焚花煮锦)

桌上的吃的，他没拆，也没看，就好像刚才的行为只是为了买，而不是为了吃……
卓一鸣搞不懂叶锐的想法，不过他花钱一直这样，一时兴起就买了，所以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举着瓶子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人。
列车广播再一次响起，即将抵达下一站，车上的人群骚动起来，有的起身拿行李架上的东西，有的提着大包小包拼命往车门挤。
卓一鸣只得斜跨一步站到了叶锐前面，他背冲叶锐站着，余光不停扫射四周，神经紧绷着。
上下车时间是最容易发生扒窃案件的时间段之一，叶锐坐着他不担心，他担心其他旅客的行李被扒，于是不自觉的打起十二分精神关注来来往往的人是否有异常行为。

第261章
列车到站，车门一开，乌泱泱挤下去一堆乘客，卓一鸣瞧着松下来的车厢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哗啦啦啦挤上来了更多的乘客。
这些乘客比刚才离开的那些人带着的行李明显少了，所以他们更灵活的奔赴各个空位。
你推我搡的挤过走廊，卓一鸣一个没注意，被挤得往后一倒。
依然看着窗外的叶锐，余光中高大的身影一晃，他下意识伸手拉住衣角狠命得往自己身前一拽。
“嗯……”随着重量跌落双腿，叶锐一身闷哼。
心跳加速的卓一鸣坐在叶锐双腿上回过神正要起身，拽着他的手不仅没松反而又往下拽了下。
“别动。”叶锐命令式的说了两个字。
随着车门关闭，再也没有新的人挤上来。
卓一鸣抬头看见站在他面前挤得都快站不直的人嘴唇徒劳的动了动。
实在不知道该说，请让一让，还是，你往旁边站一点。
他看的出来，面前这个人都快站不住了，后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哪还有空处给他挪动。
叶锐抬头明显也看到了这个局面，他拍了拍卓一鸣的腰。
卓一鸣条件反射立刻要站起来又被叶锐拽住了。
“抬下屁股，我调整下腿，你再坐。”
叶锐说得无比自然，卓一鸣尴尬的不知道怎么才好，他抬起身，想要硬挤着站起来被手疾眼快的叶锐抓住了。
“慌什么。”
叶锐打开两条腿，然后把卓一鸣狠狠往下一拽。
“坐好了，别挤了，你没看见那些人都站不住了嘛……”
叶锐手放到了座椅上，卓一鸣尴尬的扭头看着窗外。
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为什么上来了这么多人。”
“短途，这个时间点比较合适，正常的，忍忍吧，到了下站就该过海了，大概这一车人都会下去了。”
叶锐解释完，不自觉的抬起手安抚的拂过卓一鸣的后脊。
卓一鸣条件反射想要坐直，一下想到自己目前的姿势，忍着尽量保持原来的姿势，不让叶锐发现异样。
喧嚣的车厢里，好像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男人坐在另一个男人的腿上。
也许就算注意到了，看到这拥挤得一只蚂蚁都难以挤过去的车厢，也不觉得奇怪了。
卓一鸣坐着一动不动，看着早已黑透的窗外思绪万千。
黑夜中时不时出现又快速消失的一盏盏路灯，仿佛点燃了卓一鸣脑海中这些年快要遗忘的一个个记忆点。
那些记忆点都是叶锐对他的好……
从他刚到逸林市局，死皮赖脸要跟叶锐开始。
叶锐第一次带他回家，叶锐把自己的衣服袜子送给他。
叶锐带着他吃了很多，他以前没见过，没听过的美食……
这些不断叠加的好，仿佛一层层叠加的枷锁，时常在夜深人静时压迫的他无法呼吸。
他想要继续享受叶锐的好，又想要更进一步享受叶锐的更好。
无论怎么想，到最后都是他调整自己的心情，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捅破那层窗户纸。
捅破那层窗户纸的结果，也许是你此生都不愿意承受的。
但是没想到……
好像捅破了那层他害怕捅破的窗户纸后，叶锐的反应比他预料的好很多。
不能说好，应该说非常不一样。
几年前，他以为叶锐会把他逐出师门，永远不认他……
后来叶锐沉睡过去，他以为如果有一天叶锐醒了，知道了他不被大众接受的情感，也许会沉默。
然后在沉默中疏远他……
他并不想用自己照顾他来换取什么，他只是做他想做的，就算是报恩或者想要狭恩图报。
但是他知道，那是叶锐啊，叶锐怎么可能被他要挟。
如果叶锐知道了，也许会念在他照顾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不会对他说出太多难听的话语，但是会沉默的远离他。
然后在合适的时候，给他一些物质上的补给，感谢他那些年的照顾，同时买断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
但是叶锐醒来后的举措一个个都让他很意外，以他的名义给他买房。
因为他想搬走生气离开，然后又接受他搬家，再然后又反悔不愿意他搬走……
在捅破窗户纸后，他能明显感到叶锐情绪不太对。
但是他觉得那好像更像是尴尬，而不是生气，暴怒。
叶锐更是没有流露出一点轰走他，或者远离他的意思……
叶锐这个人吧，除了面对嫌疑人，犯罪分子，其他时候的他其实没有什么演技。
与其说他演技烂，不如说他不屑于演或者伪装……
所以卓一鸣根本不担心，叶锐目前的情绪稳定是缓兵之计，源于考虑两个人出来出差，为了案子奔忙是大事，等到回去了，叶锐就会暴露……
叶锐现在什么样，回去之后还是会什么样……
为什么呢？
卓一鸣有些琢磨不透……
一阵阵麻意从叶锐的双脚向上蔓延，爬过小腿，走过大腿，眼见着逼近了腰垮。
他轻轻咬了下嘴唇，忍着想要活动下双腿的冲动。
他一动，卓一鸣肯定要起来。
快到站了，很快就到了，他再忍忍，让卓一鸣继续坐着，等旁边位置空出来就好了。
叶锐安慰着自己，全神贯注抵御着双腿越来越明显的麻意。
两个都不敢动，抱着各自的心思稳如泰山的人，终于迎来了列车再一次的到站广播。
再次喧闹鼎沸的人群，谁都没有发现两声长叹……
“麻烦让让，我要下车了。”坐在旁边的乘客拍了拍卓一鸣。
他不好意思的立刻站起了，叶锐打开的双腿，一条腿正好放在了旁边的必经之路上。
邻座的人埋头盯着那条腿微微皱眉。
“啊啊啊，你等等我。”叶锐情急之中冒出了这句话，卓一鸣立刻伸出双手把早已经没有知觉的腿抬到一旁让出了下车的路。
卓一鸣蹲在旁边低着头，肩膀轻微的抖动起来，叶锐抿着嘴抬起自己还灵活的手一巴掌拍在了卓一鸣肩膀。
“死孩子，你还笑，谁叫你吃这么重的，压死老子了！”
卓一鸣毫不犹豫回嘴：“你。”
“都是你，让我吃那么多的，自作自受。”
叶锐立刻抬起手又拍了下去：“你还犟嘴。”
叶锐语气很凶，卓一鸣却笑得更加忍不住，他扬起脸冲着叶锐笑得更开心。
叶锐瞪着那张越笑越灿烂的脸，本来睁大的眼眶慢慢放松，他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平静的看着面前这个笑得一脸肆意的大男孩。
对啊，卓一鸣小他五岁，今年不过26岁。
若是家境好，像卓一鸣这样在校成绩好，悟性强，肯吃苦学习的男孩子，现在研究生还没毕业可能还在考虑继续读博。
叫一声大男孩一点不过。
今早还是在拥挤喧嚣的地铁车厢里，这个大男孩说喜欢他。
年轻富有朝气，拥有美好的未来的男孩子说喜欢他。
这个男孩子还是他手把手带出来，亲手推着踏上美好前途的男孩。
顾添之前说的关于对卓一鸣以后工作安排的计划不合时宜的冒了出来。
是啊，他有大好的前途，他却喜欢我这个没什么前途，人生一眼能够望到头无趣的人……
叶锐心中那根弦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拨了一下……
那又怎么样呢？人生一辈子还长，他们看过彼此年少的模样，陪彼此走过最艰难的岁月。
如果未来有一天，他们不能再相伴，那又如何呢？
也许会遗憾，也许会唏嘘，也许会难过。
那又如何呢？
那都是遥远的以后，明天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如果他是一个会被看不见的明天束缚的人，那他就不是叶锐了……
活在当下，珍惜当下……
叶锐伸手放在了卓一鸣的头顶，轻轻的揉弄着那一头有点长，却依然浓密柔软的黑发。
“你后悔吗？”
卓一鸣脸上的笑容一僵，不知道叶锐指的是什么，下意识的他摇了摇头。
“不后悔。”
“不后悔报考大学，不后悔来了逸林。”
“更不后悔认识师父。”
“要非说后悔，就是那夜在海上……”
叶锐忽然抬起左手捂住了卓一鸣的嘴唇。
“那晚的事情只是意外……”
卓一鸣神情一顿，伸手拽下来叶锐的左手，用无比坚定的语气继续说。
“认识师父不后悔，后来跟着师父，做的所有事情，经历的一切也不后悔。”
“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以后也不会。”
卓一鸣说着说着，想要急切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那些明媚的晦涩的，那些见不得光，不敢诉诸于口的。……
他的眼眶里渐渐蓄上了晶莹的液体。
叶锐右手滑到他的脸颊，拇指轻轻捻过他的眼角。
“不后悔就行，坐这来，蹲地上干嘛，跟个小狗一样。”
卓一鸣立刻起身坐到了叶锐的旁边。
此刻空了一半的车厢安静得可怕，那些渐渐又起的鼾声终究盖不住铁轮摩擦轨道的哐哐声。
叶锐的手放在腿上，食指跟随着哐哐声一点点的敲打着大腿。
他喃喃自语，声音很低，仿佛是要说给自己听，也想要说给卓一鸣听。
“有的事情应该是什么样子，其实我是不知道的。”
“未来会成为什么样子也是无法预测的。”
“其实事情怎么会到现在这样，我不知道，我想你也不知道……”
“现在去追究曾经已经不重要，误解或者误会都不重要……”
卓一鸣低垂着头，听着叶锐说的每一个字，他的心渐渐揪了起来。
鼻头越来越酸，他轻轻闭了闭眼，告诉自己：这都是你应得的。
命运的审判迟早回来，这只是早了一些而已，不算意外。

除了顾添骂他那一个个“傻逼”还有很多别的话。
“卓一鸣有人一起吃饭了，你就得一个人吃饭了。”
“卓一鸣有人一起睡觉了，你就得孤枕难眠了……”
卓一鸣喜欢上了别人，跟别人成双成对，你这个只爱自己的就是孤家寡人了。
生病了没人端水，饿了没人问你，连年纪大了，高血压心脏病的时候，倒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以后大家都有人陪伴了，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晴天没人递水，雨天没人递伞。
现在卓一鸣为他做的所有事情，以后都会给另一个人做……
还会更多……
他还记得顾添说这些时，他越听越生气，但是他依然想要卓一鸣开心和幸福，所以从来没有想过以任何手段把卓一鸣留在身边。
那个时候他很希望能和卓一鸣永远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到了老了一起上医院，相互照顾。
他还气冲冲的想要叫爹妈发展高端养老院。
顾添还说他：“明显不舍得。”
他的确不舍得，以前只当是习惯了有卓一鸣的生活，不舍得改变。
现在回头看看，好像又并不止那么一点点习惯。
也许他也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呢？
这个世界变态这么多，多他一个又如何呢？
只要他愿意当变态，他担心的那些都不会出现了。
他可以和卓一鸣一起吃饭，一起生活，以后老了一起进他爹妈开发的高端养老院。
卓一鸣累了，他可以带他去吃好吃的。
卓一鸣生病了，他可以陪他上医院，可以给他端茶递水，还可以给他点外卖。
卓一鸣为他做过的一切，他可以加倍的报偿……
“不过，以后怎么样谁都不知道，顾添都行，我有什么不行的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应该怎样呢？”
卓一鸣猛然抬起头，满脸震撼望着叶锐。
他的心扑通扑通疯狂乱跳，他根本不敢追问，那个试试是他想的意思吗？？
叶锐瞧卓一鸣满脸震惊，一点高兴或者欣喜都没有，顿时不高兴了。
“咋的，不乐意啊？”
“还要我跪下来求你咋的？？？”
叶锐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出了这句话，不过还等不及他觉得尴尬，旁边的卓一鸣已经从白色塑料袋里扒拉出了那袋泡椒竹笋撕开袋子干脆利落的喂到了他的嘴边。
“师父，尝尝，这个不辣。”
卓一鸣心跳依然疯狂，他不知道叶锐这几句话究竟是不是自己想的意思。
但是他又怕自己追问。
万一叶锐不是说这个呢？
他急需要一些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思维，吃东西是极好的。
但是不能他自己吃，所以他赶紧给叶锐吃。
叶锐埋头从叼起了一根卓一鸣从袋口挤出来的笋尖。
一口咬下去，甚至能听到清脆的一声“嘣。”
汁水在口腔中爆开，带着竹笋特有的清香，还有一点点他熟悉的发酵后的微酸。
好像确实没什么辣味，还挺好吃的。
卓一鸣盯着手上的白色塑料袋，一下下数着自己的心跳。
他想用这个方法尽快平复自己比车轮响的还厉害的心跳……
心跳渐渐平复，理智逐渐回笼，叶锐是什么样的人，他知道的。
如果叶锐讨厌一个人，不会好脾气说这么多，也许是态度不屑的刺回去，也许只是一个“滚”。
有的话不用追问，已经有了答案，不管以后怎么样。
至少在这趟奔赴大海的火车上，他坚守多年，克制多年不敢见光的感情，不仅见到了天光，还得到了奔赴更远大美好的可能。
叶锐觉得味道不错，不知不觉两根竹笋咀嚼下肚，当他在准备再吃一根时，他熟悉的刺激刺痛感从舌尖，舌尾，咽喉处不知道具体哪里开始发作蔓延，迅速占领了整个口腔。
这久违的滋味他太熟悉了，不就是当年第一次吃小米辣时的感觉吗？
辣不是味觉，是痛觉！
叶锐的眼眶蓄满了泪水，抬头张着嘴望着卓一鸣。
他不过就是睡了两三年，没怎么吃辣椒，不会就这么废物吧？
卓一鸣赶紧从头里掏出纸巾，擦着叶锐已经湿润的脸庞。
“师父，你怎么了，你哭什么。”
卓一鸣压低着嗓门，看叶锐只有眼泪狂飙，并没有发出任何难受的声音，反倒是大张着嘴，用力呼吸。
这一幕太熟了，当年叶锐带着他去吃火锅，吃辣菜，最初他不就是这样吗？？
他脑子缓缓转动，好像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
“师父，你是被辣到了？”
叶锐用力点了点头，口中的痛感这么久了没减轻半分，卓一鸣捞过自己的矿泉水拧开盖子怼到了叶锐嘴边。
“师父，快喝水，喝了嘴里漱一漱再咽下去。”
叶锐捧着瓶子，按卓一鸣说的，一口口喝进嘴，在嘴里又是含又是漱，一瓶见了底，嘴里的痛觉终于减轻到可以忍受的程度。
“他明明说不辣啊？”卓一鸣纳闷地提起袋子，里面透亮的汁水，白生生带着青色的竹笋，哪一个都跟他记忆中红通通的辣椒不沾边啊。
“对啊，他说不辣啊！”叶锐深吸一口气，仿佛找到了罪魁祸首，可真不是他想要偷吃辣椒，卓一鸣也听到了，售货员明明说不辣的！
他也是不知情的，要是知道这么辣，会把他辣哭，这么丢人，他打死也不会吃的……
“奇怪。”卓一鸣歪着头，最后干脆抓起袋子捻了一根塞进了自己的嘴巴。
“诶！”叶锐大张嘴巴，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卓一鸣慢条斯理的咀嚼：“不辣啊。”
“挺好吃的啊。”
叶锐紧张的神色渐渐放轻松，看来徒弟这几年吃辣功力见长，已经不惧辣椒了。
他刚准备夸两句，瞧着卓一鸣嘴巴缓缓张开，脸上变了颜色，细密的汗珠从额头冒了出来。
这个过程他太熟悉了，他从自己座位上摸出自己的矿泉水瓶，拧开准确怼在了卓一鸣嘴边。
“徒弟，别说话，别呼吸，憋着，喝！”
叶锐劝人喝水的架势比劝人喝酒还足，大半瓶矿泉水见了底，卓一鸣长长吐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