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牢·刑侦(焚花煮锦)

“叶警官，小珏的事情就拜托您了。”
“只要她能活着回来，不管曾经经历过什么，我们家里人都不会介意，虽然这段时间为了她花了不少钱。”
“但是家底还在，我们两口子还年轻，挣钱的机会多的是，养她一辈子都没关系。”
“她如果也参与了违法犯罪，回来后该怎么判怎么判，我们也会请最好的律师，结果怎么样法律说了算。”
周巧雪知道，警方肯定会比他们更早接触到王玉珏，她怕王玉珏遭受了非人对待，因为羞耻或者其他原因不愿意回来，她希望警方能帮他们做工作。
不管怎么样，只要留着一条命回来，不管是残了还是毁了，他们都会一如既往的对她好。
同时，他们也会尊重法律，接受可能因为涉案承受的法律惩戒。
总之就一句话，只要王玉珏活着回来，怎么样他们都认。
“嗯，如果有机会见到她，我会向你们转达，你们回去也尽快整理我刚才提到的信息。”
周巧雪踩下刹车，车子还没停稳，叶锐扔下一句保证，忙不迭的推门下了车。
周巧雪叹了口气，目送两人一前一后匆匆走向进站口，她眼睛虚了虚，前面的人越走越快，好像逃跑一般。
她还没琢磨明白怎么回事，车窗被人敲响，车站外维持交通秩序的交警提示她，送完人赶紧走，不要在这停留阻碍交通。
她慌乱中，换挡踩下油门，刚才那一幕随着车轮转动很快抛诸脑后。
叶锐用工作证从人工通道顺利进入站内，他本想找个地方坐坐，没想到站内到处都是人。
不仅正经椅子上坐满了人，连走道上都挤满了坐在行李箱，旅行袋上的人……
他啧了一声，还没来得及焦躁，手腕被温热的手掌握住不由分说拉着他走向了电梯。
他不敢转头，保持着东张西望，就不看某个方向的架势，也不问究竟要去哪里……
卓一鸣带着他走到了二楼一家门庭冷清的餐厅，他找了个偏僻清净点的地方，把行李和叶锐都放下后，说了句去点餐离开了。
叶锐忙不迭掏出手机，叫顾添给他安排回程车票。
“好多消息，我得捋一捋。我着急赶回来给你汇报，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了……”
“我急着回来和你还有谢局从长计议！”
“我已经在甘永站了，都进站了，快给我安排！”
叶锐的确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但是原因大概并不因为他自己说的着急回去从长计议……
顾添打开铁道部门的联系人的对话框，慢悠悠敲出去了一句话。
对方很快回复：半个小时后就有一趟始发车开出的列车，十五分钟后开始检票，目前能从乘务员休息车厢协调出来两个卧铺……
以这里为起点，逸林为终点的始发车，执行铁路局要么属于南港省，要么属于望北省。
无论属于哪，对于逸林市局的需求都是百分百配合，且车程不算长，协调出来两个乘务员休息位毫不费吹灰之力。
顾添觉得这时间刚刚好，以为叶锐会很高兴，没想到叶锐一口拒绝。
“十五分钟？不行不行，我徒弟还没吃饭呢。”
“从昨晚出来，他就没正经吃过东西，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怎么能饿那么久。”
顾添翻了个白眼，只得赖着性子跟对方解释，他们还没吃饭，可能有点来不及。
对方也不多说，查了一会后又推荐了一趟，三个小时后的过路车，虽然是过路车，但是是从隔壁省出发，休息位相对也好协调……
没想到顾添一说，叶锐立刻又是拒绝。
三个小时，就算吃饭一个小时，他和卓一鸣要在这里相望无言两个小时。
要是卓一鸣追问他刚才车上说的是真是假，他怎么回答？？
顾添耐心解释这趟车方便协调休息，叶锐依然拒绝。
顾添顿时火了，刚才说检票太快，没吃饭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现在又是为啥。
“那你想什么时候走？你自己说的要尽快，多一分钟都不想待，给你选好了时间，你又这那的。”
“你是挑火车出发时间，不是挑你出嫁的吉时，你是不是还要找本黄历，出去广场找个算命的给你算个吉时？”
叶锐根本不理顾添的阴阳怪气，掰着指头，嘴里念念有词。
吃饭一个小时，万一吃得不干净，上厕所花个半个小时，再买点喝的，一个半小时足够了……
“90分钟到120分钟内，有没有路过的车，不用管休息不休息，我蹲厕所门口都行。”
叶锐只要求时间，其他都不要求，以前出差那么多次，为了赶时间，没位置说走就走的时候多了去了。
别说硬座走道，真的卫生间门口他都蹲过……
“行，那我不管别的了。”顾添说完把要求再一次发了出去。
别说，还真的就有一趟过路车，在这个时间段抵达，不过卧铺休息肯定是没有了。
铁路局的工作人员回复：尽量给他们协调到到座位，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尽量协调，让他们至少有个坐的地方。
叶锐对于这个时间非常满意，至于其他的也就不在乎了。
刚挂了电话，卓一鸣端着托盘走了回来，叶锐装作语气平静说了他们的出发时间。
他生怕卓一鸣问为什么选这个时间，为什么不找个可以协调卧铺的，他甚至在心里快速编好了一系列的理由。
哪知道卓一鸣听了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忙着把托盘里的食物挪到桌上。
叶锐松了一口气，心中甚至骂了自己一句：做贼心虚。
牛肉汤河粉，白灼时蔬，虾饺，蒜香蒸排骨，豆豉金钱肚，一碟清蒸九肚鱼。
食材色泽新鲜油润，叶锐伸出筷子在鱼肉上点了点，微微带着弹性，并没有因为筷子头的压力瞬间垮掉。
这鱼很新鲜，大概率是现杀的……
他环顾一圈，进来这么久，刚才的客人已经走了几桌，而他们之后没有新的客人进来。
一个可能是已经过了饭点，还有个可能怕是收费太高。
这几个食材虽然在当地不算稀奇，但是就算在外面大众餐厅，也不可能几十块钱打住。
车站机场食物定价一般要高一点，而且因为旅客赶时间，所以多是快餐形式。
他抻着脖子看了眼，刚刚离开的客人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餐具，也是和他面前装汤粉差不多的碗。
“这一顿多钱？”叶锐忍不住问了。
卓一鸣不吱声，夹了一条鱼放在空碗里端给他：“尝尝好吃不，说是外面杀好送进来的，我嘴巴不太灵，你试试……”
卓一鸣从小吃鱼不多，他的家乡不靠海，要吃也是淡水鱼，鱼刺太多，他吃着麻烦，而且也算是稀罕物，自然吃得少。
大学后，食堂里倒是有鱼了，但是他也吃得少。
到了逸林后，才开始跟着叶锐吃鱼。
有时候在饭馆，叶锐会吐槽，靠着海还拿冻货死鱼忽悠顾客，但是他却并吃不出来有多大区别。
只是他知道了，叶锐喜欢吃鲜货，所以刚才看到有鱼不抱希望的问了下，服务员斩钉截铁说新鲜的，点了后，外面杀好送进来，需要等……
他为了让叶锐吃的好点，无视三位数的标价，点了一盘。
还“威胁”服务员，要是吃出来不是新鲜的，要退钱，哪知道服务员态度坚定。
不是新鲜的，我退你十倍……
叶锐夹了一块鱼肉喂进嘴里，鱼肉嫩滑隐隐带着一点弹性韧度，调味刚好，不咸不淡的……
“是鲜鱼杀的，多贵啊这盘？”叶锐一口就知道这一桌子菜在这里便宜不了……
所以他的询问变成了直接问多贵，而不是多钱。
“好吃，你就赶紧吃，一会来不及了，别问多少钱了。”
卓一鸣本想说，为你花多少钱都值得，但是还是没说出口。
一个是，这话说出来指向性太强，怕叶锐受不了，第二是，其实不用细算，叶锐花给他的肯定比他花得多多了。
因为卓一鸣点餐就花去了差不多四十分钟，所以叶锐定下的出发时间，除去提前检票的时间，也没剩多少时间了。
两个人闷着头以赶时间为名，加油吃饭，半个多小时后，盘子，蒸笼，碗都干净了，叶锐甚至连牛肉河粉的汤都喝完了。
两个人匆匆擦了嘴，提着行李就往检票口走，中途卓一鸣想去买水被叶锐拉住了。
“别去了，火车上有卖的。”
“可是，那些……”卓一鸣想说，那些品种少，好多都是你不爱喝的。
叶锐摆了摆手：“矿泉水总有吧，不成，我嘴对着自来水龙头灌。”
“哪有那么娇气，你别忙活了，咱们赶紧去检票，错过这一趟又不知道还要多久呢。”
两个人匆匆检票，刚挤上火车的硬座车厢，顾添打来了电话。

铁路局负责沟通的同志，费了一些心思才协调到了两个座位方案。
第一个方案：上车都有座，但是并不连在一起，隔着两个车厢。
第二个方案：有一个空位可以先轮着坐，过两个站，在出海前旁边的座位能空出来。
坏处就是总有一个人得站着，好处就是之后就坐一起了。
顾添都不用想，如果第二个方案肯定站着的是卓一鸣。
叶锐估计会不愿意……
果然叶锐立刻说，第一个方案。
当然他心里的打算和顾添想的有点差别，一个是不愿意卓一鸣站着。
第二个是，他觉得尴尬，先给他点时间单独待会。
“第二个吧。”卓一鸣并不赞同叶锐的选择，自己做了不同的选择。
“啊……”叶锐刚张口，卓一鸣立刻补充。
“听我的，就第二个，麻烦顾队把座位号发给我们。”
“就算有位置，我也不会去坐的，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待着。”
“你这一路几乎没怎么睡觉，一会上车万一睡着了，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手机钱包被人扒去了怎么办？”
“你瞧瞧这周围的人，你看得出来这里面有没有小偷吗？谁可疑吗？”
卓一鸣的理由充足，叶锐转头看了下四处，暑假的火车上乌泱泱都是人。
这些人年龄不同，穿着各异，他就算有一双久经历练的火眼金睛也不能第一时间认定谁有问题。
电话那头的顾添听到卓一鸣说的话，觉得也有些道理，两个人出门在外待一块相互照顾也更好一点。
“那你们轮着坐，熬过几个小时就好了。”
顾添知道自己的叮嘱大概没用，就算叶锐要让坐，卓一鸣肯定也不坐，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两个人按着顾添给的车厢座位号，挤过人山人海的走道，终于抵达。
一看位置，叶锐乐了……
给他们安排的位置是第一排，对面就是车厢墙壁，而且只有两个位置，前面还有个小桌板。
不像其他座位，对面还坐着其他旅客，万一遇上话痨，跟他们攀谈，他还要防着不要说漏嘴。
他登时觉得，卓一鸣的决定无比英明。
他非常有觉悟的，没有丝毫犹豫和推拒一屁股坐在了位置上，然后敲了敲后面的椅背。
“你靠在这，或者靠在对面，累了跟我说，我让你……”
叶锐知道自己主动让，卓一鸣肯定不会坐，但是他希望卓一鸣累了能够告诉他。
卓一鸣轻轻嗯了一声，摸出手机靠着椅背站着刷起了手机。
车厢里的喧嚣渐渐轻了，拥挤的人潮也渐渐不动了。
有位置的乘客找到了座位坐下，没位置的也找到了合适的位置站着。
一声汽笛长鸣，窗外光景缓缓后移。
列车满载着一车乘客，开始继续往海边进发。
叶锐扭头看着窗外，耳朵一直听着车厢里的动静。
他心里琢磨着，早上在地铁里发生过的一切。
梦幻且真实……
卓一鸣好像说喜欢他？好像没说？
好像说的是，那些朋友圈就是设置给那一个人，唯一的人看的……
那就是等于说的是他吧？
四舍五入就是卓一鸣喜欢的人就是他了吧？
这理解没毛病吧？
叶锐发现自己不想还好，一想脑子更加混乱。
既怕自己想多了，又怕自己想岔了，还怕自己想得不够圆满。
他很想掏出手机问问顾添，怎么办？
手伸进了衣兜又停住，卓一鸣站旁边肯定会看见。
还有，问顾添怎么办有什么用？
能怎么办？
“你拒绝他不就完了，这种非分要求我们不答应。”
“等我回来再说，合同暂时别签！”
坐在附近不知道哪个位置的人，讲电话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叶锐不知道他再谈工作还是别的。
但是“拒绝”那两个字犹如一根尖锐的针，刺穿了他的耳膜，甚至顺着耳道直抵大脑。
对啊，为什么，他想的都是怎么办？尴尬。
从来没有想过，怎么拒绝？
要不要拒绝？？
叶锐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发现让他并没有觉得轻松……
他好像接受了卓一鸣喜欢的男人是他的事实，接受得太过顺利，太过坦然，没有一点点的膈应。
他仔细回忆，从在车上偷偷拿过卓一鸣手机开始，再到后来地铁上，他们之间不多的对话，他好像没有恶心，没有不爽，没有难受的感觉。
最大的感觉就是，尴尬，尴尬……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尴尬，反正肯定不是因为卓一鸣喜欢他尴尬，或者觉得恶心。
列车轰隆隆前行，叶锐扭得脖子都有些疼了，熟悉的叫卖声从远处飘来。
他心中一喜，立刻伸头一看，果然看到了对面车厢走廊里人群中刚刚露出一个头的小推车。
“瓜子花生矿泉水”
“可乐雪碧方便面”
“让一让昂，脚收一收。”
过道里挤满了人，饶是见惯这种拥挤场面的售卖员前进起来也是非常困难。
叶锐忙不迭从头里掏出一张大红钞票举在手里扬了扬。
“买水，买吃的。”
“诶诶诶，马上。”售卖员瞧见了远处在人群中忽然闪现的大红色，立刻有了干劲。
挤了这么一路，后背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可是销售业绩并不好。
想想也是，虽然很快就要到饭点了，但是这硬座车厢的很多人都会下车，谁还会在车上买吃喝呢？
只希望一会到了卧铺车厢能多卖点。
他推着小车终于挤到了叶锐跟前，还没站稳忙不迭的开始介绍，甚至从最下层摸出了两盒还挂着水珠的水果。
一副要让叶锐这一张红票票有去无回的架势……
叶锐拿了两瓶水，目光在小车上扫来扫去，他好像也没有什么想买的，但是看着售卖员这么热情好像不买点总觉得不合适。
售卖员见水果吸引力不够果断塞了回去，从小推车里随机抽出一包东西递到了叶锐面前。
“这个好吃，火车坐久了嘴里没味，这个吃了好。”
售卖员跟随火车走南闯北多年，什么时候什么客人会消费他心里大概有谱。
这个时候还要买吃喝的，大概率都是要过海的，晚上空荡荡的车厢多难熬啊，不得吃点提神的，手里这玩意就是最好的东西。
叶锐瞧着包装上的“泡椒”两个字，又看着袋子透明区域，里面淡如白水的玩意不确定地问。
“辣吗？泡椒辣不辣？”
辣椒不在望北岛的日常食谱上，虽然也种植辣椒，但是主要外销。
那些辣菜系主要都是外来品，叶锐虽然以前喜欢吃辣，但是他接触多的都是什么香辣，重辣，火锅辣。
泡椒听说过，好像很好吃，但是好像一直没机会吃。
听着售卖员的介绍，什么嫩得很，爽脆可口，他也有些心动了。
“不辣的，不辣的，就是个意思。有点酸，泡菜知道吧。”
“开胃的酸……”
泡菜叶锐知道，某些饭馆，火锅店里叫了米饭会送一碟，吃起来脆脆的，确实没有辣味。
“那就拿一包先试试吧。”卓一鸣率先开口，做了决定。
泡菜他也知道……
刚陪叶锐吃火锅，辣得头顶嗓子冒烟的时候，全靠泡菜配米饭救了他的狗命。
泡菜的确不辣，有的还是酸甜口的……
叶锐拿了泡椒笋尖，眼睛还在小推车上飘来飘去。
“煮瓜子，不上火，打发时间。”售卖员又拿了一包递过来。
“嗯。”叶锐这次毫不犹豫接受了建议。
卓一鸣见他目光还黏在小推车上，干脆自己动手从里面扒拉了好几袋零食给他，这下叶锐终于满意的抱着怀里的东西叫售卖员算钱。
如他所愿，这一通买下来，售卖员最后就找了不到十块钱。
叶锐并不在乎买了多少，他把袋子搁在了桌上，矿泉水递给卓一鸣，自己拧开一瓶喝了一口又扭头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