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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丝雀决定离家出走(枳许)


只是余年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没有料到,他一时兴起的一封信、一幅涂鸦真的将一个人困住了那么多年。
美术房子,五层楼高......
六岁,二十四岁,十八年......
之前余年不能理解的所有事情突然弯弯绕绕全都缠到了一处,似乎变得清晰明了,又隐隐有些虚幻。他不能理解,只感觉到一种匪夷所思的荒唐。
他从信里抬起头,视线飘然落到白舟年脸上,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意识也稍稍变得恍惚。脑海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小孩,随口的一句约定,应当不会有人真的放在心上才是。
即使在当时,白舟年真的当真了,可那时候的他也不过是个十来岁心性未定的孩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知希望渺茫后,这份认真也会消失殆尽才是。
怎么可能会有人为这种没有来由的约定真的坚持十多年!
太荒唐了!
余年不可思议地看着白舟年,只觉得他莽撞又偏执,可他偏偏又没有什么立场去说他做得不对。他的目光略有些呆滞,仿佛这一刻才认识眼前这个人。
作者有话说:
等下,还有一章

第40章
白舟年怔愣了一会,又坐回地板上,弯身的动作僵硬迟缓,面色稍有回转,但仍是有些白。
余年还没有从旧信的冲击里回过神来,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
“你说得没有错,我们以前关系确实很好。”白舟年突然说。
余年的思绪被他的话音强制拉回现实,视线生硬地转移到他脸上。
迎上他的视线,白舟年颊边微微浮起一点笑意。虽然淡淡的,很快就撤去,但余年却觉出了一种释怀,不由得愣了一下。
对视片刻,白舟年的目光挪开转向窗外,定定地看了一会才又慢慢开口:
“我的年龄不是福利院里最小的,但长得很瘦弱,小的时候老被其他孩子欺负,在他来福利院之前,我都没有交到一个朋友。他明明和我一样不爱说话,我们两个竟然慢慢地玩到了一起。
十岁那年的儿童节,院里分发爱心人士资助的礼物,他知道我喜欢画画,用他分到的玩具汽车和其他孩子换了蜡笔送给我。我在盒子里看到了你的信和画,我当时真的烦透了那种没有希望没有目标的生活,受到你信里的鼓舞,我第一次有了离开那个小县城的想法。
我告诉他,我要好好学画画,将来去梧州城里找你。他听了以后呆住了,可能觉得这件事很遥远,不过他没有泼我冷水,只是默默地想了一下又答应陪我一起去。
小孩子的苦恼总是来得莫名其妙,我每天都要将信反复看好几遍,却还是忍不住忧心日子一久就会忘了,他也跟着我一起苦恼,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办法,把你的名字加在我的里面,他每天叫着就像是在提醒我,这样就不会忘了,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他立马跑去求着院长给我改了名字。”
说到这里,白舟年突然笑了一声,“好奇怪,明明只是加了一个字,我就突然喜欢上自己的名字了。”
他的神色淡然,语气也是淡淡的,似乎就只是在认真地回忆往事,没有掺杂其他多余的情绪。余年看了他一会,又循着他的视线将目光也转向窗边。
老房子还是旧式的窗户,阳光透过窗格照进来几束,光里沉浮的细小微尘让光线突然有了具体的形状,从玻璃一直斜斜延伸到地板上,柔和又安静。
“我的文化成绩不够好,第一次中考没能考上梧州市里的高中,他陪着我复读了一年,成绩才勉强够到一个三流学校。我们原以为只要来到市里就有了和你见面的机会,倒是我一直把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没根没据,我们连找人的有效途径都没有,后来也遇到过有叫余年的人,但年龄根本对不上,三年时间转眼就要过去,我一无所获。
后来我差不多要放弃的时候,有一天他告诉我找到了。他当时的表情很犹豫,我以为他可能就是为了让我好过,所以故意找人演戏想安慰我,我没有拆穿他,也没当回事。
之后又过了好几天,他把你带到了我面前。也许真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牵引着,我们之前明明从来没有见过,但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那个人就是你。”
感受到白舟年的视线,余年的眉头闪了闪,还是没忍住扭头也看向他。
白舟年的眸色略微黯淡了一些,嘴角动了一下,浮起一抹很勉强的笑意,他说:“后来你到画室的次数逐渐变多,但对我的态度却越来越不好,我能感觉到你对我有很深的敌意,刚开始我还不明白,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后来才反应过来根源都在他身上,因为你喜欢他。”
“这些都是我的错,覃斯越又没欺负你。”余年忍不住说。
白舟年突然被打断,胸口处倏地疼了一下,看向余年的眼神很是受伤。
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余年有些心虚,不自在地偏开视线,后知后觉现在不是该插嘴的时候,心里暗自懊恼了一下。
白舟年却没说他什么,轻叹了一口气,接过他的话说道:“是啊,他从来没有欺负过我,还在你面前特别维护我,可是他越向着我,你就越讨厌我,这让我根本就没有勇气再提起那封信的事,也是那时候,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坚持有多好笑,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随时说随时就能忘的话,我竟然就当真了。
我把这些东西全都丢了,他又捡回来重新装好还给了我,我一直以为他是真心劝我不要放弃的,直到我发现他偷偷藏着你写得的情书。他当着你的面看都没看就扔了,事后竟然又捡了回去。他向我承认喜欢你,我嫉妒他,对他发了很大的火,他没辩解,只是一直跟我保证不会让你知道。
出国前,我让他答应我,在我回国之前不能接受你,我太了解他了,只要我说他一定会做到。那时候,我单纯地以为只要他一直拒绝你,你那么骄傲的人,迟早会放弃,只要你放弃他,我就还有机会。只是我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食言了。”
余年呆了一下,后面的这些事他完全不知道,覃斯越也从来没有说过。
“出国前的那段时间,我过得很糟糕,一直没有注意到那封信不见了,我以为......”白舟年顿了一下,他的手心里摩挲着那张纸,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以为信被他拿走了?我会一直喜欢他都是因为那封信?”余年问。
白舟年的眉心拧了拧,没有否认,他微抿唇角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是,我问是不是他拿走了,他沉默了。”
余年听得眉头一皱,他不太明白,覃斯越明明没有拿,为什么不否认。
白舟年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但没有解释,紧接着又说:“那年高考结束之后他放弃美院,选择复读,第二年和你哥哥上了同一所大学,我当时就觉得很不对劲,后来我才想明白,你父亲是余承远,他帮你哥哥打架,跟你谈恋爱,在你面前维护我,让你讨厌我,所有的事情都联系到一起,让我不得不怀疑他的目的。”
“覃斯越不是这种人!”余年忍不住反驳他。
和覃斯越在一起之后,余年没少听这种妄自揣测他居心的话,覃斯越从来不解释,但被余年知道的,他会替他反驳回去。可是连跟他一起长大的人都这么说他,覃斯越该怎么办!
听到他的话,白舟年轻笑了一声,这让余年心里更觉得窝火。
“你不信?”他眉心拧出几道细小的褶子,眼底已然染上一层薄薄的怒意,音调也不由得拔高了几个度,“如果他是这种人,一开始根本就不会把我带到你面前!”
白舟年收了笑,面部表情微微有些僵硬,他盯着余年看了半晌,才有些释然地垂下眼眸,“是啊,他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维护他到这地步。”
余年愣了一下,嘴张了张,什么都没说又闭上了。
“可是我真的希望他是,这样的话,或许等我将他的伪装都撕开以后,你就会离开他了。”
余年刚舒展开的眉头又重新皱到一处,他微微抬头,视线掠过白舟年嘴角那抹惨淡的笑意,忍下了喉间的话。
客厅里的空气凝滞了一会,外面突然起了风,茶几上放着的一本厚书被翻开,发出嗞啦啦的响动。
余年的视线不自觉地挪了过去,看看书又看着窗外呆了一会,他觉得自己该回到覃斯越身边去了,于是他站起来,没打招呼就往门口的方向走。
“余年,我不明白!”身后传来白舟年凄厉的声音。
余年停下,回头看着他。
“故事的开始,明明我才是那个主角,可是为什么,我没能和另一个主角在一起?”白舟年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异常痛苦。
余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是他突然想到,或许这就是佛法里说的有缘无份吧,不过他觉得这想法有些玄乎,又很快否掉了。
“我不知道,我该走了。”他说。
白舟年的眸色暗了暗,有些不死心地追问:“如果当年先找到你的那个人是我,你会不会像喜欢他一样喜欢我?”
他的表情有些紧张,尾音发颤,让余年的心不自觉地乱了一下。余年定了定神,说:“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如果,没有意义的问题又何必问呢。”
白舟年怔怔地看着他,眼眸中一片怆然,良久之后他苦笑一声,“我知道了。”
声音很轻,悄无声息地散在空气中。
余年等不及关心他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脚步迈开,走了几步又跑起来,视线扫过空落落的墙角时,他皱了皱眉,没有停留,风一样消失在门外。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下周一或者周二更

第41章
一路心急如焚,到门口时余年却停步不前。他想起从家里离开的那天,他骂覃斯越神经病,这件事此刻像一根刺一样没在胸口处,时不时疼一下,提醒他说错了话做错了事。
虽然只是生气时的口不择言,他并没有存心,但是覃斯越不知道会怎么想。
余年在门口略停了一会,才脚步沉重地走进去。
好些日子没回来,小院里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他边往进走边贪看眼前熟悉的一切,视线掠过园中的两株枇杷树时,脚步又慢了下来。
那是他曾经吃完枇杷随手埋在土里的两颗种子,没想到隔了些日子竟然真的发芽了。
起初看到从土里冒出来的小苗子时,余年又惊又喜,挺有成就感。隔天他就兴致勃勃地奔去花市挑了花盆,将这两个神奇的小生命从覃斯越的那盆绿萝丛里挑了出来,小心地另栽进去。
把它们作为平生一大奇迹炫耀给覃斯越的时候,余年扬言一定要让他吃到自己亲手种的枇杷果。覃斯越当时取笑他肯定又是三分钟热度,余年对他的评价不以为然。
也许是为了改观覃斯越对他的看法,又或者真的想种出果子送给覃斯越,最开始的那段日子,余年确实对这两个小家伙特别上心。
但上心只坚持了一段时间,每天看也没什么变化的时候,他逐渐就失去耐心了,浇水也变得不那么及时,后来更是直接忘在某个角落再也没想起来过。等再发现的时候,枇杷叶子已经全都掉光了,只剩两棵光杆插在土里。
余年放了大话,面子上过不去,想扔掉了事,但覃斯越不肯,非说有救,还笑说要等着吃他种的果子。余年虽然心虚气恼,但心里多少也有点舍不得,便随他去了。
两棵苗子倒是比他想象得要顽强的多,有覃斯越忙里偷闲的照顾,竟然重新长出了新叶,虽然只有稀拉的的几片,但到底又恢复了一丝活力。
再后来他们搬到这里,有了自带的庭院,覃斯越便把它们从花盆挪到了院子里,还特意砌了矮围栏圈起来。
如今两棵树已有半人高,虽然至今都没有挂过果子,但长势喜人,一片蓬勃。
余年此时再看着因自己一时兴起,得覃斯越照顾才能活到现在的两棵树,心下有些酸涩难受。
像这样的小事覃斯越曾经做过很多,似乎他的爱从来就不是挂在嘴边的,只是默默收集他的所有爱好,将他在意过的东西一一小心保留。
他也不是没有真心,只是没能将爱意化作一句句软绵的情话说出来。
余年后悔自己现在才想明白,明明以前只要稍稍用心就能感受到,可他偏被往事困囿,一根筋地以为不说就是不爱,用无理取闹一次又一次地试探他。
覃斯越背负着对白舟年的愧疚,又要照顾他的情绪,无处宣泄心事的他这些年到底是如何捱过去的!
余年想不下去了,胸口处一阵接一阵的酸痛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用指尖拂了一下眼角,不禁加快了脚步。
保姆看到他走进来,瞳孔睁得溜圆,但转瞬眼底又带上喜色,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余年整颗心都系在覃斯越身上,进门后,视线先在客厅扫了一圈,没看到人,目光习惯性地转向楼上。
“先生在楼上书房。”不等他问,小保姆立马小声说道。旁边站着的凌诚一脸凝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余年略过二人径直向楼梯口走去,因此没能注意到小保姆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
“二少!”
他刚走上两个台阶,身后突然传来凌诚的声音。虽然是恭敬的称呼,但语调过于冰冷,听不出来一丝恭敬的意味。
余年不怎么过问覃斯越公司里的事,也不了解内部的人事配置,但凌诚他却是经常见的。覃斯越总说凌诚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但以他在覃斯越身边出现的频率,余年感觉只说他是工作助理是不完全准确的。
虽然见面的次数不算少,但他实际上跟凌诚没有说过几句话,此刻被他这么冷不丁地叫了一声,余年心头微微一跳,才缓缓地转过身来。
向来没什么表情的人,此刻眉头微微蹙起,正一脸为难地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但心里还在纠结该不该说。
“有话就说吧。”余年看着他,语调平和地说。
凌诚咬咬唇又犹豫了几秒,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这是老大的私事,我本来不应该多嘴的,但是我跟了老大那么久,他对您怎么样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二少对他也是真心的,希望您能珍惜。”
话说完,他脸上有种豁出去了的淡漠,视线定定地凝在余年身上,后背挺得直直的,不卑不亢,似乎在等着他的责难。
余年怔了怔,浅褐色的瞳仁深处染上了些许无措和惆怅,他慢慢回身,向上又踩了两个台阶,语调落寞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二少。”
台阶下的凌诚又叫了他一声,并快步走过来,将一个金属质地的东西递到他手上。
余年看看手中多出来的一把闪着银光的钥匙,又看看凌诚,一脸茫然的表情,似乎在问这是什么。
“栖梧街396号,二少看了就知道了。”凌诚又恢复了少许冷漠,不过语气没有刚刚那么冷硬了。
他话说完就转身离开,路过保姆的时候扭头叮嘱了一句“照顾好覃总。”
保姆被刚刚的情形惊得有些发愣,闻声连连点头应“是”。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后,余年的视线才机械地收回到手心里,怔怔地盯着钥匙看了一会,又攥起来,朝着二楼书房走去。
因为一直守在窗口,因此从余年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覃斯越就已经知道他是真的回来了。明明胸口紧绷的一口气已经松开了,可他悬着的那颗心就是落不下,沉沉浮浮,忐忑不平。
这些年,他过得平稳顺利,想要的也都如愿得到了,他几乎已经认定自己就是一个正常人,那个人以及她留给他的可怖记忆都已经彻底淡出他的生命了。
可是今天他完全失控,变成一个真的疯子,丑陋、暴虐。
不敢相信又不能不承认,拳头落下去的那一刻,他内心深处真的有过杀/人的念头。杀了白舟年,杀了他,年年就永远不会知道他这些日子一直活在一双眼睛的密切注视下。
覃斯越垂眸盯着自己的掌心发呆,意识逐渐变得恍惚,他仿佛看到他的手心里还沾染着血迹,殷红滚烫,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掌心被衣服布料蹭得发红发疼时,他终于停下来,怔怔地盯着指尖看了很久,泪水不知不觉间滑落满面,他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喉间不时漏出一两声没能压抑住的哭声,低低的散在空气中。
逃避了这么久,他好像还是不可避免地变成了自己曾经恐惧过的模样。白舟年也许是对的,血液里流淌的东西根本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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