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巍骂完秦大沛后又去反复咨询了医生好几遍,直到把人给问烦了,非常明确地说秦冬阳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恢复能力特别强,百分之九十九不会落下什么不良的后遗症才罢休,此时心情已经好起来了,闻言乐呵呵地说道,“你倒不记仇!能踹错位得挨了多少脚啊?还心疼他?”
“他是我哥啊!”秦冬阳想也不想地说,“踹我也是为我好么!咋不见他踹别人呢?”
林巍又笑一阵,而后再问趴在他后背上的秦冬阳,“我看你还挺努力的,将来想考啥学校啊?”
“我也不知道能考上啥学校,”秦冬阳老老实实地答,“只要学法就行。”
“学法?”林巍更笑,“哎你还真是好弟弟哈?咋的?想要弥补你哥遗憾?别傻弟弟,你哥才不遗憾。对他来说学啥都是学,混个大学文凭万事大吉。”
“我可弥补不了我哥!”秦冬阳非常认真地说,“他太厉害了。林哥你也厉害,沈律师也厉害,我肯定是比不上你们,但也想和你们一样,做个能帮别人的人。”
林巍当时嗤了一下,不知道是看不起他,还是觉得这种理想天真可笑,“那你努力!”
秦冬阳真挺努力的,知道自己学不好数理化学,上了高中就选文科,一天喝三袋雀巢速溶黑咖啡,头悬梁锥刺股地发奋尅书,到最后也没摸上重本的边,读了省属大学的法律专业。
家里人已经挺满意了,都以为他毕业后会再发发范进的疯,考上个公务员啥的,稳稳当当干点儿普通工作,却没想到他竟要做律师。
谁都知道司法考试难度更高,都觉得他不现实理智,非得自找罪遭。
秦大沛甚至阻挠地说,“你这性格能当律师?巍子和浩子多本事,顶尖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咋样了?给人罩着还总头破血流,整天剥皮似的硬熬。哥认那个干爹,全国有名,腿都让人砍了。多少信心满满的人很快熬不住了?老大不小了改行,还得从头再来!痛快找点儿轻巧活干,挣个三千两千够吃饭的也就行了。心别太高,以后结婚,买车买房子的哥管着。”
秦冬阳不干,“我想试试。”
“你知道司法考试通过率多少吗?”秦大沛就打击他,“读个一本尾巴学校,还跟顶尖院校的毕业生一起竞争,不自量力耽误工夫。”
“我要通过咋办?”秦冬阳问。
秦大沛就瞪眼睛,自从把他给踢坏了,当哥的见着弟弟永远都不动手,想弹脑门也硬忍着,神情总是能多狠就多狠,“你说咋办就咋办!”
可他后来却又食言,秦冬阳没日没夜地复习,吃饭洗澡都跟打仗一样地通过了司法考试,想去林巍身边工作,秦大沛却不帮忙,“掐到证了去哪儿应聘不行?干嘛非得猴着巍子?温吞吞的老慢性格,想要气死我哥们啊?不管!”
秦冬阳坚持要去林巍那里,哥俩时隔多年又起尖锐矛盾,闹得谁也不理睬谁,最后还是准嫂子肖非艳看不过去,亲自下场帮忙,趁着林巍正好离开朗乾去诺正挂牌的空儿,把秦冬阳硬塞给他。
前任助理本来兴冲冲地跟着上级律师跳槽,想到新天地里大展拳脚,打听明白秦冬阳和林巍的特殊关系之后非常识趣地主动走了,秦冬阳听他哥说林巍还挺过意不去,包了老大一个送别红包。
然后就是近三年的相伴,还没大学时光漫长,秦冬阳却已脱胎换骨,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心地单纯的傻小孩儿了。
他明白了林巍到底不是他哥,秦大沛就算混得把他揍成生活不能自理,到心疼时还是真心疼的。
林巍不一样,他只会越来越疏远,越来越公事公办,越来越上级下级,不用拳脚招呼言语斥骂就能令得秦冬阳心生怯意,再也不敢喊他“林哥”。
是不是人有了能耐就会变冷酷了?
“咣当”一声又碰了杯,秦冬阳从信马由缰的思绪里拽回神志,看看长条沙发里亲如兄弟的三个人,微微蹙了蹙眉。
林巍其实不爱和谁挨得太近。
这点秦大沛和他不一样,只要高兴就把自己往林巍和沈浩澄身上摔身上叠,特别喜欢玩那种肢体对抗的男生游戏,秦冬阳亲眼看见过林巍单手提着秦大沛的大长腿,甩抹布似地甩到地上,全不在乎好朋友揉着屁股哎呀呀地叫唤,浅描淡写地拍拍手,“臭不啦唧,少往我跟前凑乎!”
秦大沛才不臭呢!
那是一个高智商高情商但不高自尊心的上等混子,从上初中开始身上就总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不是脂粉气,而是最注意个人形象的年轻男子用自身荷尔蒙和品质极佳的清洁用品一起制造出的特殊味道,独属于秦大沛,别人无法雷同。
别说小姑娘们,就连秦冬阳的大伯大伯母还有他的爸妈那种精力不太放在孩子身上的人都能察觉到秦大沛的与众不同,没少调侃而又故意鄙薄人地对秦冬阳说,“看看你哥!学着点儿吧!要不然侄儿都娶媳妇了你还讨不到个老婆!”
哥并没有早婚早育,准嫂子肖非艳和他在一起十几年还是准嫂子,秦大沛永远都把肖非艳当孩子般搂着夹着,私下场合不教离开半步半分,从来没见肖检嫌弃过他。
林巍偏偏嫌弃。
秦冬阳很有自知之明,永远没有超越哥的心思,因此总不敢离林巍太近。
可是这人此刻竟然毫不在意地让马宇波搂他的肩膀拍他的背。
秦冬阳有点儿生气,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走了几步。
也和马宇波一样夹着林巍的徐建抬眼看看秦冬阳,瞅见他板着脸,终于放开林巍,笑呵呵地说道,“小秦坐累了吧?是!这么干喝干聊挺没意思,徐哥找点儿节目。”
秦冬阳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只感觉到始终挂着一层意义不明的笑意的林巍表情略微严肃了些,缓缓抬起眼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
马宇波像是尾巴被点着的火箭,咻地一下蹿出房门,徐建先也怔了一怔,马上就又笑吟吟地对林巍说,“这老马,生怕不让他花钱呢!太积极了点儿!”
林巍向后靠了一靠,笑容几乎看不见了,“热情过头也不太好。”
徐建兀自未觉自己行为有失,还在笑着,“林律马上就知道了,浩蕴新,在这儿干活的人也都挺新。”
林巍似乎不愿废话,垂眼看看腕上的表,然后整整身上衣裳,缓缓地从沙发里面站了起来。
徐建见状忙拦住了他,“林律这忙啥啊?时间还早。”
林巍随口敷衍,“我上个洗手间。”
徐建仍旧拦着,“林律别开玩笑,早不去晚不去……”
林巍面色沉了下来,眼睛盯向徐建的脸,声调有些奇异地道,“徐哥?”
这是自从中午见面以来,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徐建毛遂自荐地要林巍称他为哥之后,林巍首次郑重其事地唤。
但却有些让人不寒而栗的意思。
徐建神色尴尬起来,“林律别生气啊!哥不知道老弟洁身自好,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林巍表情缓和了些,“不是什么洁身自好,荤素都得挑干净吃。行了,今天也够尽兴的了,我工作真挺忙的,不能耽误上班,再喝下去明早肯定起不来了,先告辞,你和老马接着潇洒。”
“哎?”徐建想拦却又不敢拦了,一时不知怎么着好。
林巍大步出门,正赶上马宇波带着几个打扮入时风情万种的美男美女走过来,见状登时一愕,“上哪儿去啊?”
林巍毫不犹豫地拍拍他的肩膀,“累了!回家!你们愉快!”
“哎?”马宇波的嗓门立刻就拔高了,“这是怎么说呢……”
徐建赶紧把他扯住,然后嗯啊哈的追着林巍脚步把他送出会馆大门,目送他进后座,瞅着秦冬阳开了车子拐出路口,才回身对跟过来的马宇波苦笑了下,“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差点儿没翻了脸。”
马宇波皱着眉头,“真他奶奶的难伺候,我还知道他不一样,特地挑了两个新少爷呢!这是装的还是真正经啊?”
徐建苦着脸说,“我哪知道?不是你跟他更熟吗?真的假的都不要紧,别糊弄我们老爷子的案子就行啊!”
马宇波望望车子开走的方向,“按理说不能。”
林巍面沉似水地歪在后座闭目养神。
秦冬阳没算清他到底喝了多少酒,猜不透这人醉是没醉,就不说话。
少顷,林巍电话响了起来。
“巍子,看着你车屁股了!前面找个地方停下等我。”秦大沛说。
林巍便挂上电话,仍旧闭着眼睛,吩咐秦冬阳说,“找个地方停车,等等你哥!”
秦冬阳下意识地往倒车镜里看看,没有瞄到他哥的车,还是很认真的找了处准临停的地方泊好了车。
秦大沛是和林天野一起过来的,上车之前二人都先往里面看了看,然后林天野主动坐了副驾驶,伸手拍拍秦冬阳说,“冬阳陪着你林律呢?”
秦冬阳对他笑了一下,“野哥。”
钻后面去的秦大沛则皱起眉,“没少喝啊?”
林巍睁眼眼睛,扫扫两个朋友,“你俩咋又凑一起了?”
“凑不凑的还得你同意啊?”秦大沛说,“这都几点了?你俩从哪儿喝的?”
林巍知道秦大沛是因为沈浩澄在他特地组织的说和宴上当众跟自己翻脸的事情放不下心,挺有耐心地答,“跑你干爹接的案子。跟徐建喝了几口。”
秦大沛听说不是借酒浇愁,心里踏实了些,“我也听说过那个徐建,最是酒肉之徒,没把你喝多啊?这么早就放你回来,不是他的作风。”
“没多。”林巍腿长,坐在车里憋屈得慌,难受地动了一动,“本来还得再扯一会儿,不长脑子的玩意儿要给我和你弟安排小妞小哥,正好走了。”
“艹!”秦大沛立刻骂了一声,“这种东西就玩恶心的行!”
副驾驶里的林天野则嗤嗤地笑,“人家一片盛情,还把你给得罪着了?老当正人君子累不累啊?小妞小哥也不一定都出钟的,哪儿就至于恶心?领着冬阳见识见识人间百态,有啥了不得的?”
“就你需要见识!”秦大沛立刻就冲他去,“三教九流香的臭的,拢在一块儿好有得唠!秦冬阳,你学正经东西,听着没有?”
秦冬阳乖乖应了一声。
林天野更笑起来,“大老爷们神经兮兮,一把岁数大惊小怪。咋就嘱咐冬阳?对你哥们挺放心啊?他就一定是正人君子?”
秦大沛瞥了林巍一眼,淡淡地哼,“不一定是啥正人君子,但我了解,择食儿!”
“啧!”林巍有些不大耐烦,“你俩巴巴追我,就为找点儿嘴斗?有没有事?没事下去,我要回家睡觉。”
“哥!”秦冬阳这才说话,“你和野哥咋在一起?美发工作室这么早就关门了吗?”
“没到十点不能关门!”林天野先说,“写字楼的白领丽人们下班晚,吃完了饭洗完了澡才出来弄头发呢!指着糙老爷们能挣几吊钱啊?是你哥硬把我绑架出来的,去给肖检爷爷上门服务。冬阳你说我个大师傅,就不自己开店吧,出去给谁卖卖手艺不得给个万八千块月薪?你哥可好,把我当成剃头匠用,还得亲自上门去给老头刮脸。”
秦冬阳觉得这事儿不好发表意见,就嘿嘿笑,不说啥。
“改走祖父路线了啊?”林巍则道。
“啥路线也走不成功!”秦大沛毫不掩饰地道,“她家除了小飞燕,剩下的人全都一个鼻孔出气,具体到这个已经走不了路的老爷子身上是说话最最最难听。别人见我顶多板脸不吭气儿了,他却一口一个小混子地没完没了,我他妈的三十好几,混子就混子,哪儿还小啊?”
林天野越发叽叽咕咕地笑,“今天这个溜须到底也没表现好!老爷子见着他就气儿不顺,根本不肯剃头,还是保姆好说歹劝,总算要进行了,一抬眼又瞄见我身上的刺青了,半身不遂差点儿立刻痊愈,连砸带骂连吼带叫,晚跑一分钟都能把我弄死在那儿!哈哈哈,林巍你见过牛惊马毛,见过人抱头鼠窜没有?”
林巍大笑起来。
秦冬阳不太敢笑,歪过身去望着窗外,心说哥也真够不容易了。
“反正该干的我都干了!”秦大沛非常不忿地哼,“小飞燕心里有数就行了,别人爱什么样就什么样吧!”
林巍笑够了,随手揉了一把线条锋利的脸,“他们一大家人,姑娘儿子孙子孙女,你操那么多心?就把功夫用在好好陪肖检身上得了。”
“我倒想啊!”秦大沛略有一些无奈,“忙得像头拉磨的骡子,还是小号的。现在还加班呢!说了完事给我打电话去接她,圣旨还没来呢!”
“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林巍就说,“你老觉得自己三十好几了不得了,肖检在单位里还是过分年轻有为,盛名加身哪有不累的道理?当家属的只能理解,同时做好后勤保障。”
“这不后勤了么!”林天野又跟着凑趣,“让人打出来了。我说咱们几个跟这儿唠啥?时间还早,上我那儿凑一会儿去?”
林巍便又摇了摇头,“凑个啥劲儿?我想睡觉。”
秦大沛闻言瞅瞅他说,“我看你能吃能喝的,没因为小漂亮抑郁啊?”
“小漂亮?”林巍皱起了眉。
“嗯!”秦大沛点头,“就池跃!我跟浩子唠嗑总这么叫,顺了嘴了!”
林巍先是沉默,俄而哂笑一下,“小孩儿,我认识沈浩澄的时候他还没长成呢,还能让他弄抑郁了?”
林天野眼珠滴溜地打转,看看林巍又看看秦大沛,这回没有着急说话。
秦大沛也寻思一下,然后拉住把手要开车门,“想得明白就行。困了你就赶紧回家睡觉。嘿,家个屁家,占着野子的房当自己的。巍子你也买个不动产吧,又不是没钱。”
林巍邪邪地笑,“管得真宽。剃头匠还没女朋友呢!再说他也不只这一套房,有地方娶媳妇,你操什么心啊?”
秦大沛不再搭理他,开门下车,大步往自己的座驾走。
林天野便也赶紧下车,关门时候嘱咐秦冬阳一句,“冬阳把你林哥送到门口,这玩意儿醉没醉的分不太清,说不准就后返劲儿呢!”
秦冬阳嗯了一声,摆手与他告别。
林天野快步追上秦大沛的脚步,见他神情沉了下去,拿肩耸他一下,“咋还不高兴了?之前挨骂都不这样脸儿呢!”
“心疼巍子!”秦大沛说。
“啊?”林天野有点儿意外,“就那肉塔似的大老爷们,心疼?我还以为你早倒戈,站到沈浩澄那边去了呢!”
“我谁也不站。”秦大沛闷闷地,“认识浩子就比认识巍子晚一年,他俩先好上我才真心跟他们做哥们。分了也还都是我哥们,掂量不出谁轻谁重。”
“那咋还心疼上了呢?”林天野问。
秦大沛已经走到车边,边按钥匙边叹口气,“浩子已经往前走了,巍子啊,看着雄赳赳的,其实外强中干!我不清楚他将来能咋样,就知道这倔种现在肯定好受不了。”
林天野借给林巍的房子位置普通配套普通,就是经济型的住宅,买来投资用的,刚收到房林巍就开始无家可归,也没时间仔细收拾,随便找个几个工人打扫打扫,半毛坯地住上了人。
秦冬阳轻车熟路地开进地下停车场,锁好车门之后要陪林巍上楼。
林巍挡住他说,“别听野子的,我又不是小孩儿或者年轻姑娘,什么送到门口?回去吧!晚了,打车。”
秦冬阳站在原地看着他,“明早有例会,李律主持。”
林巍颔首,“不能迟到。开完会走访集资案的原告,咱们不能让人落下。”
秦冬阳没吭声。
集资案的走访任务一分为二,林巍负责百分之五十,剩下的百分之五十沈浩澄负责。
他自然怕被人落下。
林巍往电梯走。
秦冬阳仍在原地站着。
林巍不让送他就不敢送,怕其皱眉看向自己。
劈头盖脸骂人的事情毕竟不常发生,林巍不高兴时就会皱眉看秦冬阳,很多谴责厌烦全都含在眼神里面。
秦冬阳不愿意让他露出那副表情来。
三年前的林哥从来不曾对他露过那种表情。
无声的恼怒和阴郁会把他扮得像个要咬人的猛兽,秦冬阳不想看见那样的林巍。
电梯的门迅速关阖。
秦冬阳略微想了想,大步拐进稍远处的步梯,耐着性子往上爬去。
房子在十一楼,不高不矮,可是全靠双腿,对于膝盖踝骨也是不小考验。秦冬阳必须得咬牙爬上去,不为谁的嘱托,而是他也害怕林巍当真酒意上涌,出了电梯进不去家,睡倒在门口的走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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